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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物的恩宠(下)——涂沐

时间:2008-11-18 02:32:16  作者:涂沐

 

我在一阵窒息与眩晕中努力推开车门,我见到街上扭曲的人形和破碎的玻璃。我想跑,可是没有力气,我抬头,阳光是那么炎热,照在我身上好象要将我融化。我要去找一个人,去找他,可是那个人是谁呢……脑海里只又一个,不,是很多个重叠的影子,在对我笑,对我招手,我伸出手去抓,什么也没有。

 

天怎么突然黑了呢?

 

失重。

 

我清清楚楚地听见我的头撞在地面上的声音。

 

深蓝色的水面上绽开了一朵水花,那花将我吞进水中。我没有睁开眼睛,但是我能看见很多发亮光的萤火虫在我身旁旋转,起舞。我在没有重力的世界中缓缓下落,又缓缓上升。

 

我进了医院,但这次住院与以往不同,不再有络绎不绝的人来看我,我的同学、朋友、老师、同事都消失了。我爸爸那里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我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他了。他在电话里用苍老的声音让我回家,我很想见我的爸爸,可是我没有颜面回去被我年青的继母和父亲的朋友亲戚关怀;单位没有开除我,可是我有自知之明,我办理了辞职,我想等我心清暂时平静下来再做打算。

 

在我静静地趟在床上输液,恍惚中一个女人来到我身边,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廖爱惠,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开朗大方,她把一篮子水果放到我的床前,“你不用说话……”

 

“你不要恨文英,这件事她的确做错了,可是你想过吗?她为什么会那么做?”她拿出一个苹果削起来,嫩红的果皮轻盈地落下。

 

“这件事许小果也是无辜的。”

 

“文英也是无辜的。她不想被任何人夺走自己的幸福,她已经被夺走过一次了,她不想失去你,你是她唯一的赌注。她会不惜一切来捍卫自己的幸福,所以才做了傻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出廖爱惠话中有话。

 

“这是她的秘密……你知道么……文英在上高中的时候,晚上放晚自习在回家的路上,被两个流氓给侮辱了,原本她也是一个很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可是从那以后,她就变了,变得格外要强,沉默寡言,厌恶一切;她刻苦拼命地学习,为的是离开原来的环境摆脱过去的阴影。直到上了大学她遇见了你,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包容她爱护她的对象,她对你一往情深,只求能托付终身,洗去心头阴霾……可是你给她了她机会,也让她更加绝望……”

 

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黄文英的影子,甜美地笑着,含蓄而又大方。

 

“我无法评价你的感情,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你的确自私自利。你只考虑到你自己的快乐,不去考虑你肩上的责任,结果今天终于害死了人……我来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帮文英一个忙。”

 

“什么忙?”

 

“很简单,只要你保持沉默就可以了。文英现在对警方说,那天她回新家去打扫,遇见了许小果,她想让许小果别再纠缠你,可是两人吵了起来,结果一冲动打了起来,她失手将许小果打进了湖里。”

 

“哼……是她把许小果找去的吧!她知道自己杀错人了吗?”

 

廖爱惠皱皱眉头,“我知道文英是做错了,可是你要想想你们往日的恩情,她是你的妻子啊!”

 

黄文英是我的妻子啊。

 

妻子?

 

我要见见她,我要当面问她,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杀死许小果。

 

费了很多周折,我终于以丈夫的身份见到了黄文英。她见了我很镇定,她永远是那么自信,那么骄傲,尽管身陷囹圄,满心惆怅。

 

“是我杀了他。你恨我吗?”

 

“那天夜里,我在你的公寓里听到你的电话。你记得你说了什么吗?不记得了,你当然不会记得,而作为一心爱你的决定一生跟随你的妻子确是会记得,你说:”我爱你,胜过世界上任何东西。‘你在你的妻子身边对另外一个人说这句话,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低头只能说:“文英。我对不住你啊。”

 

“哈哈……”她清脆地笑了起来,“李良,我那么多年对你一心一意,我想不通怎么我会比不上一个农村来的小孩子,我的下半生会输在男人手里。我不甘心啊,我知道你们第二天还要约会,我就在下班后跟在你身后,等待机会让他永远离开你,因为我知道你是属于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分享你……”她闪烁的眼睛里泪花在滚动,我听了他的话反问她:“于是你就杀了他?”

 

“对,我恨他,也恨你;你们一直都在把我当成一个瞎子,一个聋子。李良,我早就感觉到你不再爱我了,你心里有东西不敢让我知道。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他……”

 

我苦笑着,被命运蹂躏的女人啊,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呢?

 

黄文英看着我说:“李良,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我是个蠢女人对吧?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蠢?我可以不来自首的,但是我的良心不让我在继续欺骗自己;不管你做了什么,我始终都是你的妻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冤枉,是我杀了人,那么我会承担责任,可是你,你也是凶手,可是我不会给你机会赎罪了,你走吧,你到外面的世界里去寻找你的快乐去吧。”

 

“文英……”

 

“你后悔了是吗?那么,李良,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我。”黄文英突然由激昂变得柔弱,她轻轻地问:“如果我将来还有可能出去,我还是不是你的妻子?”

 

我没有犹豫,我对她说:“如果我一定要有一个妻子,那她一定就是你。”

 

黄文英满足地笑了。她笑得十分轻松,最后她说:“李良,我只要你这句话,别的就都无所谓了。你走吧,我还你自由。”

 

人生一梦,黄梁半晌。

 

黄文英因为过失杀人罪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而我,身败名裂。我几乎失去了一切,事业、家庭、尊严。

 

我到许小果母亲那里去过了,那个善良的女人始终不相信我会和他孩子的死有关系,她只认为是自己的命运不好,我谎称是保险金把自己积攒的几千元钱交给了她。她拿着钱失声痛哭,引来邻居的注目。后来我尽自己所能把她送回了山东老家,在上火车之前,我要走了许小果的骨灰。

 

我把那个小罐抱在怀里,来到学校;不少认识我的人都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谁也不理。我去了许小果生前爱去的食堂,图书馆里他常坐的座位,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条杨柳路。后来我走累了,就坐在一棵大树下对着那个罐子说话。

 

“小果子,你知道吗?我是你的亲哥啊,你的名字叫李贤,我们的妈妈是同一个妈妈。”

 

“你累了吧?你睡吧,好好的睡吧;再没有人笑话你穷了,你也不用再接任何人的传呼了……”

 

“如果你见到了妈妈,你对替我对他说声对不起。哥不好,哥没有照顾好你,但你知道哥是多么羡慕你吗?你可以和妈妈在一起了……”

 

当我再次走在这个繁华壮丽的城市街头,我发现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如此的孤独,我渐渐明白,这个充满了欢乐与通苦的人间啊,从不会为任何人的到来而表示一点欣慰,也不会为任何人的离去,落一滴眼泪。我的弟弟的最好的归宿,也不见得不是这样。至少他可以不再象我,用了自由和尊严来换取虚假的幸福,不用再为了任何自己不理解的理由,挣扎与忍耐。

 

几天后我回到了家,我爸爸见到我没有提我的事。他又给我安排了一个工作,但我对他说我在南方已经找到了一个职位,想自己出去闯闯,我爸心力交瘁,只是点头。我偷偷地把许小果的骨灰埋在了我妈妈坟墓的一旁,我决定一生保守这个秘密。

 

接下来我四处打听骆海庭的下落,可是他的同学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老师见了我一脸厌恶地说他退学了,添油加醋地说学校不允许爱滋病人污染环境。我没有反驳他,默默地离开了学校。我给他家里和他爸爸的手机上打电话,都没有人接听,失业的困惑和精神上的重荷摧残了我的意志,我开始喝酒消磨时间。我终日躲在我的小公寓里,神情恍惚,浑浑噩噩。

 

我原来一直以为自己一生注定是要飞黄腾达,是人上之人的,我是与众不同的,我是受老天特别关照的宠儿。可是也许就在一夜之间,我失去了那些让我快乐也让我迷乱的东西,我变回了普通人,这时候我才发现我是如此不堪一击,懦弱无能。是我到底是一颗混进金子里的沙子最终被无情地淘沥到尘土里呢,还是我真如廖爱惠所说玩火自焚自寻毁灭呢?我答不出,猜不到,说不清楚。

 

我相信命运,但只相信命运会对我赏赐。

 

我不信命运,因为我不相信命运会惩罚。

 

我在自己的命运里寻找着真正的自我,真实的爱与狠,难道错了么?难道追求那些本质的无条件的感情,就一定要受到惩罚吗?

 

我不懂。谁来告诉我啊?

 

尾声

 

1.被风雨洗刷过后的天空,是哭过以后崭新的颜色

 

我整日整夜地蜷缩在我的小房间里,连窗帘都不打开,在黑暗里一支接着一支地吸烟。我常在白天出现幻觉,看见许小果兴高采烈地拿着书本向我走过来,对我说:“哥,咱们上自习去啊?”再就是梦见我躺在一辆火车上,浑身不能动弹,骆海庭面无表情地走过我身边,看也不看我。我连吃饭和睡觉的兴趣都失去了,就那么眼睁睁地坐在地上,用酒瓶子和烟头来埋葬我自己。

 

忽然我发现我身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我的视力下降了很多,光线阴暗我看不清。那个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出去了,接着我听到有人在我的浴缸里哗哗放水的声音。不多久,他的皮鞋有力而急促地哒哒地踩在地上又向我走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用不可抗拒的力量抓住我的脖领,一把拉起我,把我拖进了浴室。再后来他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塞进了水中,浸入满满的冷水里,水花翻滚中我呛了好几口水,我又被久出来,再浸进去,几个来回之后我差一点断了气。

 

“醒了没有?还要不要了?”我听见熟悉的声音。

 

我吐出一口水,激烈地咳嗽起来,冷水的寒气让我振奋了一点,我昂头看着凯歌,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与悲伤,他晃着我的头说:“你就这么点出息吗?你是不是男人?”

 

水珠从我的头发耳垂嘀嘀哒哒地掉下来,我再也控制不了我的情绪,我抱着凯歌的腿就哭了起来,那种毫无掩饰,撕心裂肺的大哭:“凯歌,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孬种!”他踢了我一脚,拉我起来,一个耳光一句话:“哭什么?哭有个屁用?”

 

“钱花完了可以再挣,房子倒了可以再盖,摆出这副熊样给谁看?没有人同情你,不管你怎么哭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变态,窝囊废!”

 

我绝望地对他说:“那人呢?死掉的还能活吗?”

 

“死掉的是不能活的,可是走掉的还能再找回来啊。”凯歌的目光不容置疑。我象是触电了一样呆在他面前,耳朵里嗡嗡的。我怀疑地看着他,我第一次发现凯歌是如此的聪明睿智,他不只是会赚钱,他懂得的比我要懂得的多,我在他面前完全是一个无知的小孩。

 

“怎么找啊?……我想他已经伤透心了,不会再回来了。”我已经泣不成声。

 

“你自己说呢?反正你躺在这里他也不会自己回来……”

 

“良子,你现在的确失去了很多东西。可是你还一样东西在手里,如果你再不好好珍惜,去把他找回来,那你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带着一脸的泪水抬起头,痴痴地说:“是么?”

 

“良子,你走吧,你去找他,把他找回来,或者你找到他;你将来一定比我强,你一定要挺起胸膛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为值得的人好好地活着。”

 

“凯歌……”我死死地抱住了他,手指嵌进他的胳膊里,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兴奋,感激还是快乐,我心上的闸门再也关不住,我放声大哭起来。

 

“良子,你记住,我永远是你哥,明白吗?”

 

我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2 翻飞在灰暗天幕下的烟尘,是我们心中抹不去的贞洁

 

我精神好多了,我处理了我单位的人事关系和我的房子,也敢于去见一些我一度不敢在面对的人。廖爱惠和我四处打听骆海庭的下落,可是唯一的线索就是他在被学校派出所审查的第五次之后,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和物品消失在一辆出租车里。他没有回家,他的爸爸妈妈都忙着和南韩做针织品生意,几个月没想过儿子了。我如今势单力薄,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谈何容易?

 

我在这一段无业散漫的日子里,不停地在大街小巷上游走。我心里抱着一丝幻想,我总觉得骆海庭就在我身边,躲着我,藏着不见我,也许我一不小心就会在公共汽车站或是路口撞见他,他穿着那件白衬衫,微微地笑着。

 

那一天傍晚,我经过一条熟悉的马路,在一个环抱主题的塑像下面,我见到了一个神情焦急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年纪不大,头发短短的,鼻子和眉眼模模糊糊好象在那里见过。她站在我休息的长凳旁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她见了我,审视地扫了我一眼,怯生生说:“您好,请问您是Daneil的哥哥吧?我们见过的,在一家舞厅里。”

 

我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点点头。她笑了,但又焦急地对我说:“你知道他家搬到那里去了吗?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传呼也换了,我和我爸爸明天要去澳洲,我想来对他说一声。”

 

我看着她年轻单纯的脸孔,想看来她还不知道许小果的死,我轻声说:“他……他有事现在不在这里,你有什么话我可以转告他。”

 

“啊?是这样啊。”那女孩子失望地低下了头,“我还以为他一会儿下班就会回来呢。”她笑笑,眼睛里是暗淡的光泽。“那我走了,谢谢您。”她礼貌地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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