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长亭晚——碎石 |
时间:2008-11-18 01:33:41 作者:碎石 |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驿道上落着许多残枝败柳,雨水还微颤着附着其上,原先满地的沙土被冲刷开来,反而显得说不出的空旷冷清。 长亭内,一张石桌两把破椅,书生坐一把,白丁坐一把,还有一个女子掩面在一旁暗泣。 雨虽停了,但日已近薄暮,天空仍旧是暗淡下来,书生看一眼长亭檐角露出的天色,早归的雁群迂回着朝南而去,在灰色的天际划下一根黑线。 终于,他还是悠悠地开口了:“燕申,晴儿,天色不早了,我也该上路了。” “介之……”坐在对面的男子忍不住伸手握住书生白净的双手,“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一个弱质文人,我实在是不放心哪!” “燕申你放心,此去虽然前途未卜,但我一定尽力考取功名,以后定能让晴儿、母亲和你一同过上好日子。”书生说话不是字字铿锵,但却是情深意切。 “仲哥,你放心去吧,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一天不回来,我都会将你母亲当成自己母亲一样照顾周到的,”一边清丽的女子缓缓地开了口,声音隐含着哭腔,却倔强地不肯表现出来,“只盼你这次金榜题名,早日衣锦还乡!” “是啊,我们20年兄弟,今日就以茶代酒,祝你一帆风顺!”张燕申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刘仲跟着起身,也将手中苦茶一口饮下,再依依看了挚友与挚爱一眼,终于绝然离去。
将近县界,古道上起了急风,名门世家公子御轿而过,江湖绿林好汉策马长驱,而一个穷书生却只能靠着双腿一步步前行,古道两旁有枝叶纠结的参天巨木遮挡着日光,偶尔从缝隙间漏下几缕来,替刘仲照着前路。 行至一处丘岭边,突然冲出几个劫匪模样的人,不待刘仲逃跑便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搜了搜行李没看到几两盘缠,索性将他带上了山。 刘仲一路被人负在身上,头朝上颠簸着上了山,胃里翻腾着难受,胸口被踢的地方更是隐隐作痛,就在他咬着牙不敢昏睡过去时,那几个大汗将他扔进了首领的帐篷。 “大当家的,今天山下没什么人经过,只有这个穷小子,身上才带着十几两银子,兄弟们就把他扛上来了,看首领有没有用得着的地方。”刚才踢翻了刘仲的大汗此刻恭恭敬敬地半跪在地上禀告坐在虎皮椅上的另一个黝黑的男人。 “是么。”男人懒洋洋地开口道,一只手还不安分地揉搓着身边妖娆的女子,“呸,是个穷酸的书呆子,手无缚鸡之力,给我又有何用?”他看了刘仲一眼,不屑地骂道。 “是,那属下马上把他做了。”跪着的大汗说着,提起刀来架在刘仲颈项上便要押他退下,大当家身边的女子却突然娇喝了一声:“慢着!” 但见她朝大当家嫣然一笑,挥开了他放在自己腿上的巨掌,轻摇莲步走到刘仲面前,一伸玉指抬起来刘仲的脸来,还扯过衣袖帮他拭去脸上的污迹。 “大爷,这书生长得白白净净,要是大爷不要,赏给如意也好啊!”她娇声娇气地看着大当家道,还不忘飞去一个媚眼。 “怎么,如意中意他?”大当家眯起眼睛盯着如意道。 “是啊,大爷就依了如意吧!”如意的声音糯得像江南特产的小汤圆,“以后如意一定加倍用心将大爷伺候得舒舒服服。” “依了你?是啊,我什么都依你,”大当家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如意面前,“可是,你要我依你给自己戴顶绿帽子么?!亏你个贱货说得出口!”说着,反手一巴掌聒上如意白皙的面孔,直将她打得仰天摔下昏将过去,然而大当家还不罢手,朝手下一使眼色,“把这个贱货拉下去,给寨子里最下层的兄弟们玩玩!敢他妈在我面前充阔,看来平常对她忒好了!叫兄弟们这次尽情尝个够!” “是,大当家!”站在后面的几个兄弟已经禁不住咽起口水来,他们这位大当家的新宠可是远近闻名的苏州第一艺妓,被大当家绑到这里来后不但愈发美丽起来,还多了几分妖娆动人,听说床上功夫更是一顶一的销魂彻骨,寨子里的兄弟天天做梦都想上她,只是碍于是大当家的人才不敢贸然动手,如今大当家自动赏赐给大伙,还不让兄弟们欣喜若狂。 如意被带下去后,大当家回头再看坐倒在地已然呆了的刘仲:“如意本是苏州第一名妓,只卖艺不卖身,寻常男人她根本不看一眼,到了这里也是经我千般调教才如此驯服,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让她为你开口,嗯?”一边说一边伸手,强行抬起了刘仲的下巴,“来人哪,把他绑到我床上去,给我盯着他,今晚本大爷倒要尝尝让如意一眼看中的男人,哈哈哈哈哈!”
刘仲勉强睁开眼来,帐篷内快要熄灭的烛火伴着枕边人粗重的呼吸声一下下地摇曳,帐篷上岁月刻下的斑驳痕迹此时就像一张怪异的脸孔,放肆地嘲笑着刘仲的狼狈,他试着微微动了动身体,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提醒起他不久之前发生在这张床上的猥亵情事,刘仲死命地咬着下唇,直到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滋味,在他错乱的眼前渐渐出现了燕申的脸,儿时一起穿过小巷的身影,然后又是晴儿的脸,微微笑着在轻唤他“仲哥”,刘仲猛地坐起身来,地上还散落着许多衣服,那一件前襟已被扯开的长衫,正是临行前老母就着烛火一针一针为他缝制的,他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但却是一点声息也没有。 蜡烛又在溶化了一截,眼看着便要烧尽,身边的鼾声仍然响彻整个帐篷,刘仲一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咬着牙翻身下了床,一把抓起长衫就往自己身上套,穿好之后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身影,那个巨大的躯体几乎要填满了整张床,直到现在嘴边还留着淫邪的笑容,刘仲紧咬着牙关等了他5秒,然后变转身掀起帐帘出去,白天看守他的人已被里面的男人斥退了,现在帐外空无一人,在刘仲放下帐帘的那一刻,烛火终于熄灭了。 当时正值太平盛世,连山贼的日子都不太难过,只要不闹出大事,官兵也不会劳师动众地来围剿,现在寨子里的众兄弟都睡了,只有东西南北四个寨门各有2个汉子在把手,但也是睡意沉沉。 月黑风高,秋末的夜晚渗着凉意,刘仲蹑着手脚在各个帐篷后方穿行,一直往东北面的栅栏跑去,到了近前他伏在地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狗洞般大小的破洞,想也不想地钻了出去,在外面的树林中拼命奔跑起来。 刘仲不敢喘歇地跑着,甚至不回头看看有没有追兵,被追上是死,被押回去也是死,他早已存着跑不掉就是一死的念头,因此根本不想停下脚步去确认,即使这时候后背没入一根箭矢,他总也是朝着京城的方向倒下的。 追兵却没有来,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一脚踏出了树林,重新回到了驿道上,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刘仲的心复又沉了下去,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他从身后的树木上折下一根树枝拿在手中,下定决心不再被抓回去受辱,宁可战死在这驿道上。 然而来的却不是山贼,微弱的月光下只见一骑华丽的马车由远而尽地驶来,经过刘仲的身边,蓦地停了下来,又再倒回几步,右边的轿帘一掀,一张白净秀气的脸露了出来,“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咔嚓!支撑着刘仲的树枝断成两截,他也跟着朝大路上仰面倒了下去。
刘仲在客栈的房间内悠然醒转,一眼看见当日轿中的公子坐在床边,看见他醒来,变对他颔首一笑,“兄台,你醒来了。” “是公子你救了我?”刘仲的气力仍未恢复,书生本就是体质柔弱,加上他遇到的不是一般的难事,更是难以在短期内痊愈。 “不敢当,在下只是在回京路途中碰巧见到兄台昏倒在路旁,略尽绵力将你送至客栈罢了。”这位公子微笑的说道,语气中掩不住的贵气,“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姓刘,单名一个仲字,请问公子贵姓?”他乡遭人援手,刘仲心中不甚感激。 “我家公子是当朝……”刚巧推门进来的小厮模样的少年抢道,但是被那位公子挥手打断了,“在下李弈,是京城布商的儿子。” “原来是李公子。”刘仲挣扎着要起来作揖,但是被李弈扶了回去,“如蒙兄台不弃,叫在下岐瑾便可。” “那也请李公……岐瑾兄你叫我介之吧。” 相谈之下,李弈坦言返乡探亲已毕,正要回京城,闻得刘仲要赴京赶考,便盛邀他一同前往。刘仲也是歧路逢知己,将自己的家中事情一并说于李弈听,只是省却了被山贼挟持的一段,只说在丘岭上迷了路又遇到野兽,才丢了行李盘缠,还弄得狼狈不堪。
就这样,两人同乘一轿,且行且谈,不几日便到得京城,比刘仲预计得更早,科举要半月之后才举行,于是李弈边将刘仲安置到了京城上好的客栈,每日都去探访他。 刘仲所带的书籍在县界那里丢失了,但他托李弈新买了文房四宝,每日于房中吟诗作赋,闲暇再和李弈对弈几局,李弈虽然年轻但已走过半数王朝疆域,见闻广博,听他说文道史,日子更是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殿试之日。 今次科举由当朝大学士李维主考,他为官清廉享誉一方,出得考场刘仲一身轻松,与李弈一同在酒楼对饮,席间李弈问到答卷,刘仲一脸笑容,一介书生唯此时才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大学士府。 “这篇文章气势恢宏见解独到,实乃今次科举之冠啊!”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学士李维这次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敢问这是谁的考卷?”在一旁参与阅卷的礼部周侍郎问道。 “刘仲,嗯,确实是个人才。”说着提笔一圈,便要划入三甲。 “慢着,李大人。”周侍郎突然出言提醒道,“丞相大人早已出黄金十万辆为他的大公子买了状元一位,其他榜眼、探花也早有人选,李大学士不会想要违逆他们吧?” “笑话,我李维为官清廉几十年,蒙当朝皇帝信任任我殿试监考一职,哪容得你们玩花样!” “可是,得罪了丞相是要满门抄斩的!” “我没有收他的钱,谈不上得罪一说。” “我们已经替大学士你收了。” “你们……” “丞相的钱谁敢不领。再说了,丞相要杀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据我说知,大学士你的公子可是人中龙凤前途无量,不想就这么冤死了吧?” “……”
发榜之日,李弈要陪刘仲去看榜,但刘仲坚持自己去,于是李弈也不再坚持。 到得殿门外,发榜的铁架前早已挤满了人,有钱人在不远处的酒楼喝酒,遣书童、小厮来看,穷书生就自己伸长了脖子探东探西,哭的笑的,什么表情的人都有。 刘仲从榜底看起,一直没有自己的名字,好不容易挤到了前三甲处,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一扫—— 王仁龙,秦叶,洛显德。 刘仲呢? 刘仲呢…… 刘仲又将榜单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直到被人推了出去,他跌坐在墙角,看着面前人群川流不息,耳边却想起了远方家乡的流水声。 娘,你放心,儿子一定努力学习考取功名,以后将娘您借到京城享福。 晴儿,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负你的,总有一天你会变成王朝最美丽的官夫人。 燕申,我当官便是你当官,我搬进大房子一定替你留最大的一间。 一个穷书生,不能干苦力,不能靠双手养活家人,寒窗苦读了数十年,唯愿靠科举来成就仕途,让家人不用再艰难度日,哪知道却还是空想一场。 天色渐暗,路边亮起了灯笼,几个孩子从街上跑过去,嘴里还嚷嚷着:“洛丞相的公子中状元喽,快去丞相府领米和糖果啊!” 刘仲的头垂得更低了,一顶轿子的影子从他身上滑过,却突然停了下来,又是右边的轿帘一掀:“介之,你怎么了?”
大学士府。 “爹,洛兄的文章平时不觉甚好,这次竟中了状元,看来我返乡探亲的时间他倒是用心读了许多书啊。” “弈儿啊,其实……” “爹,怎么了?” “其实,洛显德的文章和资质都属平庸,倒是一名叫做刘仲的考生文采飞扬,笔法大气,只是……”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翌日,李弈早早地去客栈找刘仲,却见他正在收拾行李。 “介之,你这是在干什么?”李弈急忙问道。 “岐瑾,我这次进士也未中,名落孙山,只好回乡守着几间破屋两亩薄田,努力养活家人了。”刘仲叹一口气,眼神间是说不出的懊悔。 “别这么说,介之,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李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家父正是此次科举的主考官,当朝大学士李维。” “原来岐瑾兄是大学士的公子。”刘仲稍稍耸了耸眉道,言词间并无多少惊讶之色,他这次回到乡里,家中再也没钱供他上京赶考了,从此便永无机会再踏上仕途,当朝大学士与他自是没有意义。 “别这样,介之。”看着刘仲淡漠的眼神,李弈竟然难过得心痛,“我有办法让你踏上仕途,三日后你到我家来!”
连日来李府上下齐心打扫,为酬赏此次科举成功,皇上要下临大学士府,这可是全府乃至京城的大事,家中上下无一人敢怠慢,唯恐不能让皇上满意。 终于到了皇帝驾临的日子,一过辰时大学士李维就率全家上下三百余人在门口恭候圣上驾到。 “皇上驾到。”皇上又带了百余人前来,陪在他身侧的最受他宠爱的十四皇子,进得府门,众人齐声高呼:“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彻千里。 皇帝今天的气色很好,心情似乎也不错,正要举步入内,忽然有两个人从人群中跑出,直直地跪在了皇帝面前,正是大学士之子李弈和那刘仲。 “弈儿,你这是干什么?”因李维曾任职太子与十四皇子的老师,因此李弈常常与十四皇子言泽读书玩乐在一起,皇帝对他也十分喜爱,加上今日心情愉悦,言词间倒是颇为温和。 “禀皇上,近日微臣特来贺皇上三喜临门!”李弈面不改色,直面圣上道,在一旁的刘仲却是面色惨白起来。 “哦,怎么个三喜法呢?”皇上颇感兴趣地问道。 “这第一喜,当然是贺今年科举顺利,皇上身边又多出一群能人为您分忧。” “说得对。”皇上面带笑意地赞道。 “对啊,不止父皇所出许多贤臣,朝中也多出许多清官为天下百姓造福!”十四皇子言泽在一边接道。他与李弈从小玩到大,因宫中争斗诸多,因此唯此两人间才能坦诚相对,两个人早已心思相通,见李弈要讨父皇欢心,连忙在一旁助阵。 “皇儿说得好!”皇帝更是笑逐颜开,又再问道,“那么这第二喜呢?” “第二喜是皇上之喜,也是本府之喜。皇上驾临大学士府,这是体恤朝中官员,必能赢得人心,使天下百姓更加爱戴皇上,使各地官员更加衷心于皇上!” “弈儿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哈哈哈哈!”皇帝龙颜大悦,高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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