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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月之局——半分堂主人

时间:2008-11-17 11:10:53  作者:半分堂主人

一时间千头万绪,简直理也理不清除。
饶是如此,左钟离面上却不动声色,按奈着种种情绪,行了一礼,说道:"拜见安王殿下。听闻安王府走水,臣急调水龙队前来救援。安王殿下受惊了!"
安王水祈苏面色阴沉,说道:"劳得左相亲自前来,本王感激不敬。"
左钟离心中暗想,只怕是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呢。面上却做出一副惊讶神情,好似意外看见太子水晟澈在此一般,说道:"原来太子殿下也在这里。"又看了看江白,说道:"臣近日听闻太子殿下有一琴师,不逊当年李氏,安王殿下亦十分欣赏。原来今夜太子殿下是要与安王殿下共赏仙乐。只可惜这一场走水败了兴。"
太子水晟澈点头笑道:"左相若是有兴致,不妨改日本宫设宴,请听一曲。"
安王水祈苏冷哼一声,挥袖而去。
左钟离不由微微一笑,这一场交战,算是过去了。
侧过脸,恰与江白视线相对,心中略一疑惑,却看出江白此时伤势沉重。
心想,江白之事,改日再问也并不迟。
于是向太子水晟澈告辞,指挥羽林卫退下,奔回皇宫向祈帝复命。
至第二日,却忽然想到,当日那半分堂主人说由他亲自假扮宁王水祈丹潜入安王府,昨夜为何却不见踪迹?
第 7 章
这一场乱事以祈帝赐宁王水祈丹、二皇子水晟渊鸠酒结束,兼之又以各种名目铲除大小官员数人,其中有宁王暗桩、二皇子党羽、皇后外戚、安王部下,各派势力多少受了些影响,表面看来,最大的赢家却是太子水晟澈无疑。
然则却又并非如此简单。
被撤官员之职空缺之后,各派势力自然又要千方百计的将人手安插进去,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一番勾心斗角,饶是左钟离百般计出,也只得了一个京兆尹,已算是十分了得。
待这厢尘埃落定,左钟离想起江白的事情来,已是二十多日后。
这时已入了夏,天气渐热。这日散了朝,左钟离便往江府去了。
到江府门口,看见大门紧闭,不由心中生出些怪异感觉来。
伸手拍了拍门,大门打开,探出门人的脸。看见左钟离,连忙打开门,一边把左钟离往里请,一边说道:"左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
左钟离道:"我是来拜访你家小主人。"
门人一愣,道:"左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主人出远门了。"
左钟离一阵愕然,心念一转,说道:"那么,便让我见一见管家。"
他心想,那日江白似乎受伤颇重,莫非至今未愈?
门人连声应是,将左钟离引入前厅,不一会管家匆匆赶来,看见左钟离行了一礼,道:"老仆来迟,多有怠慢,左大人请见谅。"
左钟离摆摆手,道:"是我一时兴起来访,倒是有些唐突了。"
管家看了看左钟离,说道:"左大人,实不相瞒,我家少主不在,大人若有事寻见,只怕要教大人失望了。"
左钟离不动声色,问道:"我听门人说你家小主人出门远游,不知究竟去了哪里?"
管家略作犹豫,吞吞吐吐,答道:"若是别的人来问,老仆便会答说少主南下江宁郡游玩。只是少主曾特意留言交代,老仆不敢欺瞒左大人,少主实则是去了骊山。"
"骊山?"左钟离一怔,随即会意过来,道:"太子殿下的属地骊山别院?"
管家点头道:"正是。"
这骊山别院,他倒也曾去过,乃是太子水晟澈的属地。建在山上,作为夏日避暑之地。近来太子水晟澈频频出京,便是去了那里。
想来倒有些后知后觉,难怪太子水晟澈要这般频繁的去骊山别院,原来是因为江白在那里。
忍不住揣测,江白与太子水晟澈究竟是何关系?若江白便是安王水祈苏夜宴之上的琴师,便是那令太子水晟澈提及时苦笑不已之人人,则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又真的是外间传闻一般--是太子的男宠?
想到这里,左钟离不由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莫说江白本为富家子弟,绝无沦为伶人出卖身体的缘故,单只是他终日流连坊间,风流放荡,又怎么会雌伏在另一个男人身下?
但念头一转,却又觉得有些说不通的蹊跷之处。
江白若真只是放荡成性的纨绔子弟,又怎么会与太子扯上干系,又怎么会学有武艺?
便是说......江白平日里的模样,都是假的?
若是假的,这江府里,已故的江雉也好,现在站在面前的管家也好,究竟知不知道真情呢?
左钟离不由上下打量起这管家来。
一张老脸,数年未变,这管家自数前左钟离结识江雉时候起,便是在江府中的,看似平庸无为,实则精明干达,做起事情来四平八稳,简直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不知情的?
不由试探一般故意问道:"江白怎么会去了骊山别院?"
管家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神情,坦然答道:"少主受了重伤,被太子殿下带去骊山别院疗伤。"
这样一说,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管家,的确是知情的。
他既然知情,那么江雉也没有道理会毫不知情。
忽然想到,当年江雉给他的那枚半分令,他一介商贾,如何会得到这样的东西?
江雉之于半分堂,或者现在江白之于半分堂,究竟是......
心里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江白便是那日帘后的半分堂主人。
这样一来,事情便都说的通了。
如此,江雉手中有半分令自然毫不奇怪。
江白本就认识秦观月,当日识出那张药方也是自然。他后来那一番话,只怕是故意混淆,可笑自己竟被他骗到。
半分堂主人既然说亲身假扮宁王水祈丹潜入安王府,江白那日出现在安王府内便是理所当然。
他既受命与祈帝,与太子水晟澈扯上些干系也毫不奇怪。祈帝生性猜疑,想来是要让太子水晟澈监视江白,以免生变。只是太子看向江白神情,只怕已不是监视者的神情了。
两人间,大约真的是有些暧昧。
否则何必把江白带入骊山别院,又何必隔日便匆匆赶去别院,只把太后特意招入宫中的江宁郡主莫韶华冷落在一旁。
虽则仍有些细节不详,但大体总是不错的。
想通这些事情,却又有一丝疑惑浮上心头。
外间都说江雉是因为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不满而抑郁生疾,药石无医而亡。江雉既然知道真情,又怎么会这样结果?
当日江雉确实莫名病重,药石无医,可是,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忍不住向管家问道:"你且说实话,你家老爷当日究竟是不是病故?"
管家默然片刻,沉声道:"此事老仆并不敢称知情,左大人如有疑问,还是请当面询问少主罢。"
他这么一说,左钟离心中明了,江雉之死,显然也是一桩悬案。
半分堂既然受命与祈帝,只怕江雉的死也脱不了皇室之中争权夺利的阴谋诡计。想来,不觉一阵心寒,踱几步,走到前厅门口,遥看向皇宫方向,心想:"这天下人无不艳羡的皇宫,实则乃是最阴暗丑陋之处。说到底,只为了权之一字罢了。"
叹一口气,说声告辞,缓步离去。
出了门,不由心中抑郁,打发家仆回去,便一个人缓步走在上京街上。
京中商铺酒肆林立,繁华热闹无比,左钟离沿着路慢慢走去,恍然想到当年金榜题名骑着白马游街时,走的也是这一条路。
犹记得当日楚观月调笑道:"左状元白马游街,好不风光。"
左钟离不由脸露窘迫之色,道:"你又来笑我。谁不知你楚观月天下闻名,当日我便是骑马背上,仍听见有许多人说,若非楚观月无心仕途,这状元便未必是左钟离得呢!"
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这般说来,你这样的才华,为何不入仕途?"
楚观月淡淡一笑道:"且不说我天生体弱多病,过于娇贵,不宜辛劳。一者,要我顶着个太师之子的名号入仕,心中不屑。再者,我本已锋芒过露,难免遭家中兄长猜忌,又何苦再增烦恼呢?婉姐的意思,也是劝我莫入官场。"
他口中的婉姐,便是楚贤贵妃楚婉,亦是安王水祈苏生母。
左钟离笑道:"想来贵妃娘娘也是好意。"
楚观月点头道:"正是。我母亲早亡,全靠婉姐怜惜,才能安逸至今。都说长姐如母,这是一点也不错的。"
左钟离心中明白,这楚府之中,大多对楚观月或妒或忌、大约也只有楚贤贵妃待楚观月是真心的好。
只是,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到头来皆化做了尘土。
想来,便是当日楚观月未因病而死,也免不了日后满门抄斩,受凌迟酷刑。
这一晃眼便是十年过去,街景依旧,身边知交好友却已故亡,不免生出些物是人非之感。
此时天色近晚,左钟离恍恍惚惚走到一条街上,待有人拉了他一把,才猛然惊觉过来,仔细一看,不由一阵尴尬。
鼻端传来浓郁脂肪香气,一张涂满白粉的脸正对着他,艳红的嘴一张一合,说道:"这位公子,可要来咱们千水阁坐坐?公子您可真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千水阁可是上京闻名,且不说花魁纹儿姑娘,那是多少王孙公子千金捧上只求一笑,便是臻臻姑娘,一曲销魂,琴艺之绝也是天下闻名的!公子您面生的紧,想是初次来京城吧......"
竟是被老鸨当作寻花问柳的客人拉着不放。w
再一打量四周,整条街上站了许多涂脂抹粉、衣饰鲜艳、招揽客人的女妓,原来竟不知不觉走到花街上。左钟离生平行止严谨,何曾遭遇这等阵仗,见老鸨仍然拉拉扯扯,要把他往千水阁里带,慌忙挣脱,匆匆往不远处街口奔走。
总算狼狈出了这花街,环顾四周,却是熟悉的,原来已经走到东市,旁边一条小巷走进去,便是秦观月的医馆。那日他白天来,青楼大多不曾开张生意,兼之走的又是另一边的路,倒不曾经历今日的尴尬。
走到秦观月的医馆前,两扇黑漆木门紧闭,门前点着一个纸糊灯笼,上书一个"医"字。昏黄灯光照在门板上,晕出一团亮光。
左钟离忍不住敲了敲门,好一会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来,露出一张脸,仍是那日的看门人,满脸的不耐烦,说道:"秦大夫不在,找别家去罢。"
话音未落,门已砰一声关了。左钟离吃了个闭门羹,站在门前怔怔发了一会愣,才抬步要走,旁边匆匆走过一人,正撞在了一起。
左钟离借着门前灯光看向那人,不由吃了一惊。

第 8 章
暗黄灯光照出一张清秀的脸,那人穿着一袭宝蓝布衫,头发整齐的梳成髻,显得整个人精神抖擞。
这模样,虽然比之十年前脱了稚气,添了几分成熟,却并无太大改变,让左钟离一眼便认了出来。
"文清,你是文清!"惊讶之余,左钟离脱口喊出这故人之名。
那人抬头看了看左钟离,脸上也露出些惊喜的神情,喊了声:"左公子。"随即省起左钟离如今早已位极人臣,又连忙结结巴巴说道:"左相大人......"
往后退了一小步就要行礼。
左钟离拉住他,说道:"要那些客套做什么!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叫我罢。文清,原来你竟还好好的!这许多年未见,你去了哪里?怎么也不来找我。"
一时间,竟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一连问了许多问题。
文清见左钟离神态自然,毫无高官架子,放下心中不安,心想,左公子多年未见,如今身为当朝宰相,却还是这般谦和,他这样的人品,真是不枉当年公子与他相交一场。
想起十年前旧事,长叹一声,说道:"左......公子,真是说来话长了。"
看看四周,略显踌躇。
左钟离心思澄明,当即一拍脑袋,看了看秦观月医馆的黑漆门扇,说道:"你看我糊涂的,竟拉着你站在这儿说话。文清,若是方便,何不到我家里吃顿便饭。这么多年未见,我们也该好好叙叙旧。"
当朝左相相邀,文清一介布衣,哪里会敢不从。所幸他原本也无要紧之事,自是欣然同意。
跟着左钟离回到相府,文清忍不住四下打量,他少年时在楚晋太师府里做书僮,楚府的荣华富贵自然远非寻常官宦之家能比,因而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看见这相府却叫他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左钟离身为一国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相府却是这般的朴素,屋子老旧不说,便是里面的家具虽然还算新,却也看出有不少年光景了,屋中只装饰了些字画盆栽,别无其他贵重珍宝。
竟是简朴的如同寻常人家。
心想,左钟离这十年来步步高升,不奢不骄,真是十分难得。
不禁为自己竟认识这样的人物感到一些骄傲。
左钟离吩咐仆人备下酒菜,便拉着文清往后院凉亭里去,说道:"这里清净凉快,我们也正好可以畅饮闲聊。"
两人坐下,吃了几口菜,左钟离亲自为文清斟了杯酒,文清受宠若惊的接过,连连说道:"左公子客气了,实在折煞文清!"
左钟离笑道:"哪儿的话,想当年,咱们也曾一块儿喝过酒呢。"
不由心下微一黯然,十年前左钟离与楚观月交好时,文清随侍一旁,因为楚观月素来未把文清视作下人,有时月下小酌,往往倒是三人同桌,无分贵贱。
如今再遇文清,却独独少了楚观月,不免神伤。
强笑道:"文清,当年我出狱时,楚家满门抄斩,宅院荒芜,我还以为你也......"
文清一口喝干杯中之酒,放下酒杯,说道:"若非公子早做安排,让我脱了仆籍,兴许楚家遭变时,我也不免牵连在内。"
楚家满门抄斩,普通仆役按例由官府出面举行拍卖,如同牲畜一般被大户人家买去。而文清这些自幼便被买入楚府终身为仆的,便也算作楚家之人,不是处死便是流放,命运更为悲惨。
左钟离问道:"这许多年你去了哪里?又是如何营生?"
文清道:"当年公子故亡之后,我便离开了楚家。从前公子给了我一些银两,加之我又寻了个代人写字的活,倒也勉强能够糊口。我本是打算奔回老家去父母坟前一拜,兴许是公子在天之灵保佑,竟被我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兄长,于是便跟着兄长四处跑商,做些小本生意,虽然有些辛劳,但日子过的倒也安康。这一晃便是十年。"
说着,不由生出许多感慨来。
左钟离说道:"金钱名利皆为虚幻,能够活的平安康泰才是最好不过的,我倒是有些羡慕你。"又问道:"文清,你可曾娶亲?"
文清笑道:"早两年便娶了媳妇,左公子别看我这模样,如今已经有一子一女了呢。"
反问道:"左公子早已过了适婚年龄,年轻有为,又是这般的位高权重,只怕说亲的媒人要踩破门槛,怎么至今仍未娶呢?"
文清自入相府,细心观察,相府之中人丁稀少,只有些仆役,连丫鬟也不见,便推断左钟离应是未娶。
左钟离神色略显尴尬,含糊道:"前些年家中老父老母相继过世,不便谈婚论嫁,便耽搁了。"
虽是实情,但左钟离既钟情于十年前的那个人,便不欲再娶别的不相干女子,非但自己心里觉得是对那人不忠,也无谓牵累一个无辜女子,又是何必。因此借着父母过世守孝的因由,便把婚事拖延了下来。左家本就人丁单薄,如今家中长辈既然相继已去,便更无人催促,全凭左钟离自作主张。
文清似是有些了然,嗯了一声,便未追问下去。
两人边饮边聊,各自说了这些年的经历,唯恐触及心事,却都小心避过楚观月不谈。不觉过了两个时辰,两人都有些微醉。
左钟离抬头望月,只看见一弯细钩般新月,终于忍不住,说道:"文清......当日观月他临去的时候,可有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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