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高兴了?!" "你说那个高兴的是谁?" 我和师兄齐吼。呆头鹅不理我,只顾着呵护师兄:"好了好了,乖,不要再折腾大用了......被你这么又吓又闹又吹冷风的,我看他脸色不怎么好......" "唰!"刚才半天不理我的相思猛转头,捧过我的脸一寸寸地检查。我担心的倒是大师兄,这家伙喷起火来除非二师兄在,否则就连呆头鹅也压制不住-- 大师兄一声不吭,笑容一钱钱地敛了下去,我又开始"格格格格"全头骨头抖,没头没脑地往相思怀中扎。 --眼不见,心不烦。 ......相思,依旧这么香...... 人生满足。 我打个呵欠,朦朦胧胧地想,该到了休息时候。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怒喝、有人尖叫、呼噜呼噜风生水起,夹着呆头鹅气急败坏的一句:"......无痕!要大用的脸这几天好不了,你想会怎样?!" 我的脸?大师兄冲着我的脸来的?莫非......难道......呼噜......呼噜...... 结果我一醒来,就没强摁在椅子上做强迫消肿处理。 "用这个法儿,真能一天内消肿?保证?"大师兄"啧啧"咀嚼有声,牛肉串烧味儿圈着鼻儿直打转,我不由一阵阵恶心--没法子,当一个人满脸被一片片薄可透光的生牛肉贴个严严实实后,再级顶的佳肴只要它原材料属牛,我想谁都不会有胃口吃得下。 连相思、由冰都躲我远远的,可恶! 呆头鹅的手隔着牛肉在我脸上打圈,"嗯"了一声。大师兄嚼着牛肉凑近,那股子扑鼻的恶心牛肉味,险险让我吐出来,本能以手掩鼻--手被绳子拴得生痛。"听话哦,大用,"那轻轻柔柔的噪音,不亚于晴天霹雳,"我连想裳都借你了,大用,你一定得快点好才行......明天太阳升起之前,脸上绝对不准起肿块、不准带眼圈、不准积瘀血、不准有青紫......" 说着,他的手缓缓捋过我散开浸在桶里的发,掂了掂,又使力拽一拽,摇摇头:"瞧,瞧啊,发梢都开岔了,怎么我说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呢?我说过,人长白痴点不要紧,重要的是要学会学习......教你多少遍了,难得留了那么久的发,色泽、手感均差强人意,就要懂得好好保养,老天爷的恩赐不能白白糟蹋......虽说这发长你头上老天已经不长眼......万一以后哪天山穷水尽,把头发全绞了拿去卖,至少一两天内饿不死--连这都不懂,唉,难怪人说丑人多做怪!"越说他手劲越大,我掌不住"哎哟"一声呼痛,泪不受控制地溅了出来。 "无痕,"呆头鹅停住在我脸上温柔搓揉的手,无奈地叹气,"你不要添乱行不?否则我什么都保证不了。" 大师兄扁扁嘴,拍两下我脑袋:"要争气哦,大用,早点消肿,早日恢复健康,身体是一切的本钱......明天真的能把张脸做出来?" "应该可以吧......消肿大概没问题,不过这肤色......" "你答应过的!" "......这肤色是因为浸在药水里过久造成的......" "浸药水?你浸过什么药水?"大师兄一听眉就皱,不顾不管一把扣住我脉门揪起我,敷在脸上的牛肉立时一块块直掉,慌得呆头鹅手忙脚乱伸手固定,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嗔道:"无痕!" 大师兄没理他,探了脉后古古怪怪地上下打量我:"怎么回事?居然用‘一波才动万波随',你有虚弱到要十全大补的地步吗?没听过白痴也会生病的......" 你--在--问--我?我眼神回得无辜:我有可能知道吗? "嘶啦!"大师兄运指如风,三下两下将我上衣一把撕开,眼光上下一扫,脸色更难看"......这些疤哪来的?谁干的?......"他的手在我胸前几处伤疤上轻按几下,若有所悟,微微眯起眼,转向呆头鹅:"用药来漂白呢?" "一天内要恢复原样,恐怕......有点难度,时间上来不及......" "那......刮皮呢?" "这个......不好吧?这样对肤质伤害极大,三十岁上皱纹就会出来......"呆头鹅面有难色,"--你确定要做吗,无痕?" 喂,喂,为什么我的脸好象摆在砧板上的鱼样儿叫人挑挑捡捡、嫌肥怕瘦得的? 而且,正因为要处理的脸不是自己的,大师兄极其果断地挑挑眉:"使生如春花之灿烂、死如秋叶静美。与其一生默默无为、庸庸碌碌,不如在最灿烂、最辉煌的那一刻离开人世,留给人们永远的美丽--大用你也同意吧?想裳你尽管放手去干,我们要相信大用。" 同意你个头!不要把所有人想象成你那种变态!我抗议,被大师兄把吃剩的牛肉串烧全塞进口中,咽,咽不下,吐,吐不出,难过得阵阵干呕,亏得由冰看不过眼,过来帮我伸手掏出杀人凶器,又抚了好长时间的背,我才缓过气来。只听由冰呐呐地道:"那个......风公子,我看大用......他看上去不愿意......" 相交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人生得一知己,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好样的,由冰,身为大侠路见不平就应仗义执言,勿因善小而不为,小处更不可随便,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一岁看小三岁看老,小处方显出一个人真实本色!我吴大用踏入江湖以来,最值得庆幸的事便是交到了你这位兄弟-- "你就是人称君子剑的武当伍由冰?"由冰被大师兄凉凉一句噎得不知如何是好,自然而然地回答:"在下正是--" "我讨厌武当牛鼻子。" 由冰脸色刹时全绿,大师兄再加一句:"买下我家大用的也不是你。" 由冰千万不要气馁,我在精神上支持你。和大师兄对垒绝对得有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不管他说什么,你全当耳边风就行,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别看师兄掀出了清一色你手中还没等到叫牌,俗话功夫不负苦心人、真诚一掷赌乾坤...... "我家大用说喜欢你了吗?" 由冰薄薄的双唇蠕动不已,楞发不出一个音。 "这不结了?想裳,动手。" "可是,可是......"由冰拼命努力后,断断续续挤出几个不成形的句子,"大用的人生......大用的人生是大用的啊,是大用的......谁也不能为他决定,大用的人生是大用自己的......" "你错了哦,后生仔,"大师兄神秘兮兮地笑,"你去问大用,他的人生......是谁的?"他趾高气扬地一字一顿:"他、是--" "他是我的,他把自己卖给了我。"相思一口一口优雅地品着茶,头都不抬。大师兄倒是不意外地笑笑:"不好意思,要说买的话,我比你早十年买下了他。" 大事不妙!假如大师兄把糗事全抖出来......我赶紧自力救济,想方设法转移话题:"大师兄,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好,很好,师父他老人家非常牵挂你,嘱咐我、无尘--" 接收到相思凌厉的咨询目光,我不情不愿地加以解释:"我二师兄......" "无恨--" "我三师兄......" "无邪--" "我五师兄......" "......留意你的情况,让我们多多关照你......" "喂,大用,你们真是师兄弟吗?似乎你的师兄们都排‘无'字辈,为什么你和他们差这么多?"我恨不得吃了由冰,该说时不见你说,挑这时节,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师兄"呵呵"直笑:"没错,师父当初给小师弟取名为‘石无名',小师弟自己不中意就改成‘吴大用'了,呵呵呵......" 一室寂然,只大师兄得意的笑声在响,我怅然地想,也好,舍得一身剜,敢把霸王拉下马。能牺牲小小虚名把危险转移,也算物有所值...... "你刚才说吴大用把自己买给了你?"相思清冷的嗓音打破了我小小的愿望,我哀怨地移目他,只见他低头呷茶,看不到他的脸色。大师兄装模作样地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也许贾公子不太清楚,我家大用花钱比较大手大脚,常常入不敷出,每到山穷水尽时他最常做的事就是把自己卖了换顿饭,至今为止其他的先不说我们师兄弟六人再加上师父每人买他的次数加起来均分不下于二十次--" "砰!"杯子在相思手里炸开,水花四迸。我双眼一闭,心里把师兄十八代祖宗骂......呜呜呜呜呜呜呜,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呜呜呜呜呜呜,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偏生这怪物生性刻薄,最爱赶尽杀绝,都这时节还不放过我,笑嘻嘻落井下石:"大用你说是也不是?" ! 正可谓:杀人可恕,情理难容!士可忍,不可忍之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深吸一口气:"大师兄......" "大用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如果你真扒了我的皮,你想要的东西,这一辈子,别想借我的手得到!" "哎哟大用你说哪去了?我们师兄弟之间......" "我听说,花会一般都会选花魁,花魁一般都有彩头。象大师兄你这种极端自恋又小气的个性,不是不愤花魁所代表的‘第一美人'的名号,就是盯上了这届花会的彩头......需要借我的手去弄的,应该是看上那个彩头了吧?你要我混进疱厨里,跟你来个里应外合?" 默。 静默中大师兄眉眼弯弯地笑起,也不嫌生牛肉腥臊,亲亲密密地搂上我的肩:"大用你真不愧我的亲亲师弟,咱俩兄弟从来一条心,难为这么有默契......不过大用,为兄最恨铁不成钢的一点,就是你永远都学不乖--刚才我好象听到你形容为兄的时候说,‘极端自恋又小气'?想不到我家大用也有长大的一天......" "嗷嗷嗷嗷嗷......" "哎呀无痕,你又来了!这样明天我可保证不了一定能消肿,谁都帮不了你......无痕!!!!!!!!!!!!!!!!!!!!" 在我足足被生牛肉荼毒昼夜以致于吴生晓梦迷牛肉不知我梦为牛亦或牛梦为我外加遭大师兄魔爪肆虐通霄后,对于自己居然仍旧"活着"这一事实,我表现出了最大的不可思议。 呆头鹅忠实执行师兄指示,揭了牛肉后不知在我脸上又覆上什么,味道一如既往的怪,幸得那流质厚厚一层裹脸上清凉清凉、全身毛孔都为之一松,我刚舒心地喘得一口气,"扑通",整个人被丢进个大桶中。依旧那怪里怪气的液体 ,深可没顶,我猝不及防,一个站不稳,"咕碌咕碌"直往下沉。一只手随即将我捞起,顺手往桶边一搁,一条毛巾一勒,过胸横拴木桶把手上,就把我这么固定住了--怎么烤鸭摆的也这谱儿似的?我呛到了气管,在那桶清凉到清冷的不明溶液中,半晌吱不了声,迷迷糊糊不知被浸了多久,又被捞起,丢进另一个热得直叫人跳脚的大桶,然后被一双大手摁着用力洗、用力搓,搓得全身燥热,才被拎起,落汤鸡似地赤脚在地上瑟缩不已。 一双手扯过条毛巾往我身上一包,准备细细地替我拭擦身子,擦干每一寸肌肤上的水珠后,又细心地拭干头发,动作温柔得叫我昏昏欲睡。约摸弄得八成干了,听得呆头鹅又"嗯"一声:"无痕,这样,你可满意?" 哼,找人验货来了。 意外的是大师兄半带微愠地嗔道:"这样叫我怎么看?什么都看不到!......喂,我不管你叫相思还是其他什么,闪边闪边......虽然我承认你对大用的所有权,但不等于说现在的你就被允许拥有对他的使用权!" 难道在我犯昏其间师兄又以什么条件把我再转一道手?我蓦地睁大眼,"砰!"鼻头和近在咫尺的家伙撞得生痛--相思?!我连痛都不敢呼,相思下巴红红的,却没有生气,只"哼"一声:"手。"我赶紧乖乖张开,任他将一块大大的白布在我身上围了又围,裹个密密严严,边打包边沉声道:"以后你不要总这么失惊无神地醒来行不?会让人误以为诈尸,不好。" "哦......"不是我不明白,这世道变得太快。相思不理大师兄的大呼小叫,坚持把我全身包好,才闪开身子,把我往跟前一推,我踉跄两步,大师兄猛甩开呆头鹅拥着他的手,将我一把撮住,以检测真金的大师级的眼光从头上发根到脚趾头逡巡一遍,意犹未尽,伸手便去解相思千缠百绕打上的结-- "不行。"相思手下使劲,把我再拽回他身后,"嘶啦"一声,大师兄用上真气,那条可怜的布条打成的结在他手下一分为二,我身上的布料一松,相思旋身扯过床上的锦被,将我从头罩到了脚:"我说,不行。" "吝啬鬼,铁公鸡,看一眼有什么打紧?小时见多了,打他吃奶时就我带的,屁股上几根毛都数得清,现在遮遮掩掩的算什么......"大师兄嘀嘀咕咕,奇怪的是光说不练。我很好奇相思用了什么方式,居然在某种程度上和大师兄达成了共识...... ......等等,共识? 两只狐狸之间?两只小气鬼之间? 结论太以叫我吃惊,我挣扎着从被里探个头出来,伸手揪住相思:"你们谈了什么?" 相思看都不看我。 "他答应帮我......"大师兄偎在呆头鹅怀里笑得象只偷了腥的猫,"这位可是做生意的主儿,没理由只吃不吐......虽说大用你在家没什么用,好不容易可以存货出清,可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家拐走,身为师兄我忒也没面子......这位相思公子总得先付订金,方显出成交的诚意......" 废话一箩筐,一句话不就拉拢了相思来帮你?!想到相思居然和这小子沟通出了共同语言,我的未来岌岌可危,我的胸口堵得慌,攥紧相思的臂看定他:"你答应了大师兄什么?" 相思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又复了冷口冷面的死样子,我这个气啊,冲着大师兄就吼:"你到底看中的是什么?!" 狡猾如他变着法儿去笼络相思,原因只有三个:要不就这遭点子硬这家伙都没把握应付,要不就乘机抓替死鬼敲死驴讲价杀人不用刀,要不就相思与他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依这两家伙的性格,哪个原因都有可能。 不管哪个原因,都足以让我死得很惨很惨很惨...... 而且现在还让他专用想裳替我想尽办法细琢细磨,装扮得本大少光鲜亮丽,不是摆明了使用美男计又是什么? 凭良心说,本大少作为施用美男计的头号种子那叫大材小用、绰绰有余,可是就算卖也得先看卖的对象是谁。有好货色那个见利忘义的大师兄早上了,瞧这情势,恐怕指定派给我色诱的对象什么歪瓜劣枣一类,哼,哼,本大少不发威,当我病猫!我清咳一声,打断大师兄兀自絮叨不已的昏话:"大师兄你这次看上的,谁?" "大用这话就不对了,想裳听了该多伤心,也不晓得含蓄点儿......" 还玩!我耸耸肩:"大师兄倒是一点儿都不急啊......前阵子我吞了半斤麻药全身麻弊,现下仍觉全身不爽不利......" 大师兄脸色未变,眼神自一凌:"你吞了半斤麻药?" "适才师兄也给我把过脉了,全身剥光瞧了个仔细,"我似笑非笑,"依大师兄看,假得了么?" "你不要告诉我,"大师兄牢牢盯着我,眼神非常认真,"这又是你自作自受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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