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远,你在干什么?!" 身后面龙呤一声大喝,急忙走过来推开了站在萧进面前发楞的陈之远。 陈之远象没听到有人叫他似的,就呆站着看萧进挣扎和嗥叫。他的手垂在身边,一直微微地发着抖,可他自己完全不知道。 "陈之远!"龙呤看了萧进的惨状又看了地上的石灰粉,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一耳光往陈之远脸上打了下去,这才打得陈之远回过神来。 "干,干什么?" "我才是要问你干什么!坤爷让你教训萧进出气,可没让你弄死他!就算他是卧底,好歹你也跟了他那么多年,你现在把他打成这样,又弄瞎他,你还真够狠的。" 龙呤性格耿直,看了陈之远这么折磨萧进他也看不下去了。虽然萧进是卧底,可一直还挺让他钦佩,毕竟萧进为人不错,不象韩铁那么阴狠,况且一起在坤帮做了这么多年的事,多少还是有点感情吧。只不过他没想到坤帮里和萧进最熟络的陈之远竟然能下这样的狠手。 "他不还没死吗。" 陈之远被龙呤说得脸上发烫,可是面子却放不下去,他故做无所谓地笑了笑,准备出去了。 是啊,自己还真够狠的。当时要不是萧进当时手下留情,自己那还有命在?陈之远知道这道理,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萧进就来气,一想起萧进当他面冷嘲热讽的那些话和强上他那一晚,他就恨得不行,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年的心血却到头只换来萧进口中一句愚蠢,这口气他再也是咽不下去了。 "还不快把他放下来!"龙呤看了浑身是血的萧进长叹了声,一夜之间坤帮曾经叱咤江湖的四大天王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现在看来当初追求的所谓名利,也只是过眼云烟,说不定哪天自己的下场也不会比韩铁萧进好到那儿去。 他叫了人先替萧进治治身上的伤。刚准备上去王坤那儿,看起来差不多昏死过去的萧进却挣扎着叫住了他。 "什么事?"龙呤默想了下,还是停了脚站在萧进面前。 "我爸......" "你放心,我会派人安置好他的。" 这话说起来轻易,可龙呤心里却犯难了,萧进得罪的可是王坤,自己哪能把他的事做了主。不过看他已经搞成这副样子了,还担心着他爸,就冲这份心,龙呤觉得就算是骗骗他也好。 "谢谢......" 心头担心的事一松,萧进就没什么想念了。他趴在地上,被陈之远拿石灰烧伤的眼已经睁不开,骨折的腿畸形地歪在一边,帮他瞧伤的人稍微一动他的腿,萧进就痛得浑身发颤。渐渐这痛也就麻木了,躺在地上他不自觉地想到了最后看到的那眼陈之远,叫着他进哥的之远,眼神变得多么陌生,多么冷。这个唯一能温暖萧进内心寂寞与孤独的人也远离他了,萧进觉得嘴里有点咸有点涩,却告诉自己不能后悔所做过的一切。他是警察。 "坤爷,你想怎么处置萧进?" 龙呤从地下室出去就到了客厅,陈之远已经坐在桌边和王坤吃起了晚饭。王坤嘘叹着喝起了闷酒,看来他对萧进和韩铁是卧底的事仍耿耿于怀。 "先好好教训教训他,我自有安排。" "那他爸呢?萧进不是说他爸是个瘫痪吗......" "他儿子敢做出这种事,他还活什么,不用管他。让他饿死算了,谁叫他生出这么个好儿子!"王坤冷冷地盯了眼龙呤,又看了下旁边面无表情吃着饭的陈之远,换上副笑容问:"之远,你看呢?" 要不是自己出这个阴毒的主意让王坤抓了萧进,逼死了韩铁,指不定现在他和王坤都不能坐这儿了,陈之远虽然心里侥幸自己对萧进性格的了解,但是他现在也有些后悔。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太卑鄙了?萧进虽然不是个东西,可...... "坤爷,我看算了吧,萧进他爸一直不知道他是卧底还和他闹得很僵。我们也没必要把气出到一个全身瘫痪的老头子身上,就把他送福利院去等死吧。"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做办。我也是懒得再多造孽,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唉,难啊,难啊。"王坤连连摇头,苍老的脸上多是无奈。陈之远隐约觉得这神情眼熟,这才想起萧进在自己面前也总是露出这副愁苦的模样,当初,他一定也被自己的双重身份逼得很无奈吧。 ──之远,进哥给不了你什么多的,对不起。 萧进当时这么说,可是自己以为这只是托词。 ──爱。 他看着自己,眼神真诚却无奈。他一直不曾说出口爱字,就是怕的就是有今天这种让人伤心的场面出现吗? 可他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又不承认,为什么要这么无情地伤害自己? 陈之远突然觉得心痛得不行。一想到刚才自己怎么折磨萧进的,他的脑子一下懵了。 "坤爷,龙老大,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下。" 地下室的门一开就是一股血腥味飘在空气里,屋子里看热闹的人都走了。大概是想着萧进无异于一个废人了,只要关了门,他还能飞了不成,所以连看守的人都没一个。陈之远开了灯,慢慢朝躺在地上的萧进走过去。萧进正痛得难受,要不是龙呤刚叫人给他上了点药,又替他油洗了洗眼睛,他现在恐怕更不好过,不过即使如此浑身的伤也让他一声长一声短地呻吟个不停。听见有人进来,他也无力去问,反正落到这地步,不就是一个死字。要是有力气,他一定爬起来一头撞死了,免得遭这活罪,只是现在虚弱到连动一下都难的他也只能等着王坤什么时候高兴了,什么时候让自己死。 陈之远没出声,他就那么站住那里,静静地盯着浑身是血的萧进。 "这位兄弟......帮个忙,弄死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萧进突然憋了口气说起话来,他一边说一边颤抖着去摸自己的钥匙。"在我卧室的床头柜里有张银行卡,里面有点钱,算我谢你的。"他想着反正自己最后都是死,要是能有人现在解决了他,总比一会又被陈之远再折磨的好。他担心了十多了年,就是怕落到这今天这下场,没想到自己再怎么小心,还是没躲掉这结局。要是当初没对陈之远说那个爱字,他是不是就不用对陈之远感到内疚?也不用在最后该下手的时候下不了手。 萧进的手拿着钥匙拼命向上递,可是却没人来接。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要是那人答应了可就太好拉,现在,那人既不答应自己,也不拒绝,空气里凝滞着一种奇怪的气氛。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知道了来人是谁,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是你吗,陈之远?" 发现萧进已经知道是自己了,陈之远有些心虚,也觉得尴尬,毕竟两人一起这么多年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就算自己弄瞎了他的眼睛,他还是知道自己就在身边。是啊,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的。 "你真地没有爱过我吗?"陈之远慢慢地问,他看着因为知道是自己来了而变得神情异常的萧进,他还是问出了口。 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用?萧进躺在地上声音哽咽地笑出了声,他不明白陈之远能把自己折磨到这份上,现在还和自己谈什么爱,自己说他没有真心爱过自己,可那小子又是那么痴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就别拿我找开心了,陈之远,我是警察,你是黑社会,你想想,我怎么可能会爱你......"萧进慢慢地说,一个字一个字地虽然说得艰难,可是却清晰。他没有把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陈之远能够这样对自己,纵然自己心里依旧不舍不甘,可对方却早已无情了吧。 "那就好。" 愣了一下,陈之远才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转了身子,一步步地走开。 "远哥,你?"刚吃饱喝足的一家伙这才回了地下室准备去看看萧进是不是还在。他还没进去,就看了陈之远走过来,泪流满面。 "没事。好好看着萧进。"陈之远抹了把泪,换上副古怪的笑脸冲那家伙笑了笑,慢悠悠地把着扶手上了楼。 十九 "好,既然如此,那就你来善后吧。我还是那句老话,要杀,要放最后由你定。我不会再过问这件事。"王坤挂上电话,叫人把萧进送到陈之远那里。龙呤在一边看着,觉得心里憋着口气不舒服,可他什么也没问。他同情身不由己的萧进,觉得从对方身上好象看到另一个自己。 陈之远心神不宁地抽烟,他在等王坤的人把萧进送过来。现在跟着他的人,都是以前萧进的手下。他们现在个个都开始围着陈之远转了,一听萧进要被带过来,那嘴上就没闲住过。他们看陈之远那么恨萧进,所以也都顺水推舟地大骂萧进不是个东西,甚至还出主意一会怎么慢慢折磨死萧进。陈之远看着这些平日里受了萧进不少恩惠的杂种冷笑,他想,忘恩负义大概这就是黑社会的本性,只要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江湖义气都得他妈地滚远点。自己不也是这样吗?虽然萧进对不起他,可是就冲着最后他宁可冒风险也不杀自己的分上,自己至少也该有点感激吧,可是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转眼就把他推进火坑。 "远哥,人到了。"陈之远一个劲地抽烟一个劲地想,没多久就有人传话过来。他一楞神,萧进已经被人架着到了自己面前。萧进微微低着头,两只眼无神地睁着,他知道面前就站着陈之远,他的之远。说什么好呢,不如什么也不说。萧进抬起头面向陈之远,尴尬地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地别开了头。 架住萧进的人嫌累,刚准备松手把他扔地上,就听到陈之远说:"让他坐着。" 看着萧进双腿发软站不直,陈之远明白他的腿给自己打残了。现在是冬天,让他就那么躺在地上挺冷不说,而且周围站的都是以前跟过他的人,面子上也难堪吧。 既然陈之远不说话,旁边的人自然不敢多嘴。只有站边上的阿浩看了实在不忍了,他知道萧进这阵子一定受了不少罪,只是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眼睛好象是看不到东西了,腿也象是折断了,还有那身血,不知挨了多少打才变成这样。 "可以让我再回一次家吗?"大概是一直没听到陈之远再说话,萧进突然小声地这么问了一句?他想自己是要死的人了,可是还是想再回次自己的家。虽然一直以来那房子都只有他和他爸两个人住,而现在他爸被送走后,家里就更没人了。平时他回去再累都要打扫屋子,还有就是照顾阳台上的花,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这还是一个家,他还是一个也过着普通生活的男人。不过萧进也不只一次地羡慕过别人家的灯火的温暖,也想着有那一天是不是可以和自己爱的人住在一起,就那么平平淡淡地过完下半辈子。但他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奢求,他不敢交知心朋友,也不敢把真相告诉自己的亲人,最简单的幸福对他而言也是奢求。现在,他又想回去了,就算看不到,再感受一下自己曾住过十几年的屋子那种熟悉的感觉也好。不知道为什么,萧进渐渐觉得这个世界上,还能给予他安慰的竟然只有那所没有生命的房子,他的家了。 "可以。" 陈之远有些愕然,到这时候了,他没想到萧进还会提出要求。他原本也没彻底拿定主意,也就随口答应了。他只以为萧进大概是在拖延时间,不过自己也的确需要再考虑考虑。 因为不想惊动太多人,陈之远就叫了两个人架了萧进,跟了自己去。 进了家门,萧进让人把他扶着走了一圈,他不时地伸手摸摸那些熟悉的家具,感叹自己一不在,这些家具都蒙上了一层灰了,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陈之远总觉得萧进是怕死,故意演戏给自己看,而且他有点气萧进除了求自己的时候,什么话也不对自己说,好象把自己当空气。陈之远使了个眼色,架住萧进的两人马上放了手,让他重重地摔到地板上。 "你要是怕死,现在还可以求求我,说不定,我会饶你一命。"陈之远愠怒地笑着拿脚尖挑起萧进的下巴。他想着萧进对自己说过的那些无情无义的话,心里是又怒又痛。 萧进没回答陈之远,他转开头,似笑非笑地说:"之远,你就别玩我了,好吗?我现在活着和死有什么分别呢,你还不能消气吗?" 是啊,现在的萧进活着和死有什么区别呢?要是自己只怕早就宁可死了,也不愿意落到这样的下场。陈之远敛起了戏谑的神色,站在那里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对了,我想换身干净衣服再死。" 萧进想起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定是狼狈到极点,他觉得就算是死也得有些尊严。求陈之远饶命这种事,他想过,毕竟能活着谁会想死啊,就算是现在这样了,可是他还是想活下去。不过他最终还是觉得说不出口,因为最开始他就求陈之远了,结果对方不仅不心软,反而变本加厉地折磨自己。而现在他也觉得对方多半都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陈之远叫人把萧进带到卫生间,替他在浴缸里放好了水,让他自己先洗一洗。然后径直去了萧进的卧室替他拿换洗的衣服。陈之远在萧进的衣柜里找衣服的时候,他觉得这感觉很熟悉。平时他来这儿玩,萧进去洗澡时总叫他拿这拿那的,当时他还嫌萧进麻烦得可爱,可现在,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酸酸的,好象还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替萧进选好了衣服扔在床上,独自一个人又抽起了闷烟。 仅仅是洗了一个澡,萧进却象是被人抽了魂似的酸软无力。热水和他这些天还未愈合的伤口一接触差点把他痛得昏了过去,可是为了能体面点死,他也只能咬了牙一点点地擦干净身子。 "把衣服替他穿上!" 陈之远瞥到眼浑身是伤的萧进,不敢再看第二眼,急忙背了身子过去。 "远哥,好了。" 萧进穿的长风衣是陈之远平时最喜欢他穿的那件,他理了理衣袖,就那么坐在床边,浑身都还痛着。 "萧进,你还有什么要求没有,我一并满足了,免得你死不瞑目。" 陈之远看着萧进一张脸木然而憔悴,觉得很累。 "我没朋友,也没亲人,就只有我爸和我相依为命。你要是有空偶尔去看看他,或者是派人去看看他行吗?我怕老人家太寂寞了。"萧进想了会,除了他爸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至于陈之远,现在也不是他能去牵挂的人了。"还有,别告诉老人家我死了,也别告诉他我是警察。" "为什么?你爸爸不是一直误会你吗,你难道不想解释清楚,萧警官?"陈之远冷笑了问。 "解释清楚了又怎么样,那只会伤害到他。有些事,还是别解释清楚的好。"萧进若有深意地抬起头面向陈之远,淡淡地笑着,有些无奈。 二十 "把枪给我。" 大概是想着陈之远终于要动手了,站他边上的手下立即把自己的枪递了过去。他们盼着能早点了事,因为就这么看着萧进一副可怜的样子,他们也有些受不了了。怎么说,也曾跟了萧进那么多年,他们还是挺喜欢这个稳重又仗义的老大的,可是他们怎么也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跟了萧进那么多年又那么亲近的陈之远能那么狠心。 萧进听见了手枪拉开保险的声音。现在他看不见,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只是心里总还是有些不甘。萧进抓紧了身边的床单,手忍不住有些发抖。 "开枪吧。"陈之远已经装好枪了,可是久久不见动静。萧进这么在陈之远眼皮下等死,真是觉得时间难熬。他心神不宁,不知道陈之远究竟在想什么,是想就这么让自己解脱,还是想再羞辱自己一番呢?萧进很无奈,搞成今天这样,他完全没想过。他一直以为那么爱他的陈之远总会谅解他,而不是这样不择手段地报复他。
8/16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