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萧颖文平静无澜的口吻把这一波三折的事叙述出来,乔志远坐直了身子,心中满是酸楚满是疑问,他问那青年道:"你是谁?" "听了这麽多还不明白?公子就是替你挡了风险的义子。"千秋气得跳脚。 乔志远本来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却突然想起,就是去年这个时候,赵宣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後性情大变,每天粘著自己,几乎是逼迫的让两个人的关系从师兄弟变成恋人。乔志远怀疑起来,初入江湖人心险恶,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离奇的故事。 "那你为何要易容成萧先生?"乔志远忍不住问。 "去年教中的变故让在下不能再立身於教中。所以到扬州,买了这宅子,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给乔兄提供方便。在下绝无欺骗乔兄的意思,只是如果一开始以真面目示人恐怕有不便之处。" "公子,你何必跟他解释那麽多!他不相信就算了,干脆让颖世把他杀了,你作教主。"千秋一向视如亲兄长的人被乔志远一再审问,她忍到尽头了。反正萧颖世杀了乔志远老教主肯定会责罚萧颖世,教主之位就是公子的囊中之物。 "乔某还有最後一问。"顶著千秋从椅边射过来的杀人视线,乔志远对萧颖文说到。 "但问无妨。" "乔某怎知这不是你们联手演得一出戏,你们若把宣儿藏起来,再易容作他不是很容易?" 萧颖文转头看向乔志远,眸光微敛,沈吟片刻道:"乔兄可曾记得赵宣有任何小习惯?比如有人习惯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有人习惯坐下的时候双腿交叠。赵宣身上可曾有痣斑和伤疤之类?" 乔志远细细想来,三年来两人相处甚密,的确从未发现赵宣有任何小毛病小习惯,身子上的确也是一颗痣斑都没有的,这在常人身上确实不可思议。 虽然未必全信,但乔志远也信了五六分,心想如果真如萧颖文所说那他就是被骗了个结结实实。又想他跟萧颖文也算是旧识,不用再客气,便说:"以後你叫我志远就好,宣儿就这麽叫的。" 萧颖文淡淡答道:"以前在下是叫乔兄大师兄的,既然为兄断是不能改的。" 乔志远半卧到床上,把滑到眼前的头发扒开,仔细打量眼前的人:无论从身形还是容貌上的确看不出赵宣存在过的痕迹,单论容貌,赵宣仅及萧颖文六七分而以,不过萧老头缥缈脱俗的气质倒不是萧颖文伪装出来的,针脚细密的云纹滚边月白锦袍更让人看起来如离尘般。 "喂!你一直盯著公子看很不礼貌耶,公子再好看也不是让人这麽看的好吧?"千秋拿著绣花的绷子跳到萧颖文身前,厉声叫到,她恨不得把绣花绷子砸到乔志远脸上。让一个喜欢男人的人跟萧颖文走得太近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乔志远窘红了脸,只道:"乔某失礼了。" 是夜,乔志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被欺骗的痛楚一波一波绵绵不断地侵袭而来,白天还可以在外人眼前冷静,到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眼前全是赵宣的痴笑嗔怨,想到两人曾经度过的许多缠绵夜晚,想到那张脸下竟然有另一个人冷眼旁观......乔志远闭眼揪紧了床单。 如果连感情都可以伪装,还有什麽是真的? 心口疼得连呼吸都困难万分,渐渐地连眼前赵宣的脸都模糊起来...... "乔兄、乔兄?" 乔志远听到有人在耳边叫他,他觉得头疼欲裂,胸口似压著千斤重石般憋闷。 挣扎著睁开眼睛,一双如深潭的眸子闯入眼中。 "醒了就好。"e 一句轻叹般的低吟让乔志远彻底清醒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跟萧颖文在床榻上面对面盘腿而坐。萧颖文额头上已经覆了一层薄汗,双掌贴在自己胸口上送著真气。 绵绵的内力进到身体里,胸口不似刚才那麽憋闷了。 乔志远向後一撤想要离开萧颖文的双掌,却听萧颖文道:"不行,香还没有燃尽。" 乔志远扭头看到床前桌上燃了大半的香,立刻明白了萧颖文的意思,便安静坐正、静心调息。 过了约莫一鼓的时间,萧颖文才撤了双手。 "多谢萧......贤弟相助。"乔志远本想说萧先生,想到萧颖文已不再易容打扮硬是把口边的先生二字化做了贤弟。 "乔兄何须言谢。不过在下有一事相问,请乔兄如实作答。"萧颖文此时已经理好衣袍,站在床边,脸上没什麽表情,幽深双眸对上乔志远的。 "你问便是。"e "乔兄自离开玉山跟颖世相处的这段时间,颖世可曾让乔兄吃过异香的食物或喝过异香的水?" "这......乔某不记得了。" "那香跟桂花很像,却比桂花香更甜,还请乔兄仔细回想。" "唉呀,那谁能记得?说不定馒头当了桂花糕吃了也不一定。" 乔志远本就不是心思细密之人,哪里记得这些。 "宣儿总嚷著吃桂花糕,碰上了我俩多少都会买些来,你说那劳什子桂花香我是隔三差五就品个两下,再仔细也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萧颖文一时被噎得搭不上话。他曾以赵宣的身份跟乔志远处过两年,这人的性子是再了解不过的,如果要让乔志远记得这些琐事还不如刀架脖子上给他一个干脆的。 见乔志远脸上有了不耐之色,萧颖文开口说道:"实不相瞒,乔兄中了百花毒,此毒是用生长在鬼奇境的六种毒花制成有浓郁桂花香气,中毒後若不运功也无大碍,一旦运功......便会伤及筋脉武功全废、内力尽失。" 乔志远那夜好奇从窗户跳出去以後恰恰提气用了轻功。
"哈哈哈!那又怎麽样!横竖都是一辈子,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乔志远挥手大笑。他不是不相信这毒的利害而是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否则定与魔教脱不了干系。 "乔兄是不信在下所说?"萧颖文上前一步,走进依旧盘腿坐在床上的乔志远继续说道, "百花毒只有鬼蜮神教的人才有,解药也只能是用长在鬼蜮奇境的新鲜毒花做解药。在下无心冒犯乔兄,只是若乔兄真因这毒受到伤害,教主查下来万一到了颖世身上,恐怕他便活不过今年中秋。" "魔教就是魔教,行事歹毒,连亲子都不放过。"乔志远愤愤道。 乔志远猜想萧颖世想要的无非是鬼蜮神教教主的位子,自己的存在恰是阻碍。无论什麽教,只要有教主之争便有人死伤,乔志远到底心性善良,不忍这些事情发生,所以他打算这百花毒能挨一阵是一阵,只要把剑送到师伯手上,在哪个林子随便一躺听天由命。此时听到萧颖文这麽说,反倒有些放不下了。 "乔兄的娘亲是教主一生心系之人,教主虽未亲手抚养乔兄却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每个月暗中保护的人都要向教主传书汇报乔兄生活上的细小。教主为了避开他人耳目费尽心思,还请乔兄不要如此责怪。否则为子不孝,於亲不贤。" "哼!鬼蜮神教也讲亲贤?你们在江湖上可是恶名远播,恕乔某不敢攀这门亲。" 萧颖文听了微微一愣,继而深吸口气,道:"鬼蜮神教是亲是贤在下不想妄评。只是乔兄一定要去鬼蜮奇境这身毒才能解,还请乔兄做好准备,明日便随在下启程。" "萧贤弟,你当乔某是三岁毛孩?若乔某随你去了鬼蜮奇境还出得来?不会被你们的教主扣下?乔某之前没有说明,现在乔某谢过萧贤弟好意,鬼蜮奇境乔某断是不会去的!" 乔志远之所以知道萧颖文是魔教中人还能好言相向自是因为萧颖文有救命之恩。但魔教中人翻手为云覆手为云武林中谁没听过,乔志远被骗一次便下哪里还能再轻信於人?更何况还是魔教中人。 "乔兄现在恐怕连运气都困难,你又答应过韩掌门不用玉山功夫。乔兄若执意要走在下也 不拦,不过,若是再碰上陆英杰或其他追杀的玉山弟子乔兄未必能完成心愿。在下听说玉山派陆英杰带了几个弟子天天在扬州城里打转,还请乔兄三思,明日告诉在下答复。"萧颖文说完便转身离开。 看著萧颖文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乔志远握拳使劲捶向床榻,他乔志远死都不怕,可是答应了师父的事情不能不做,如果自己死在荒郊野岭,那沈香剑便会不见天日,玉山派掌门信物哪能落得如此下场? 转念又想到萧颖文提到的桂花香,自己曾经沈醉过的两片柔软和柔软中让人迷醉的馥郁桂花香......乔志远捂著脸苦笑起来...... 偶遇 鬼蜮奇境在北边极寒之地,若快马加鞭两个半月就能到,萧颖文顾及乔志远的身体状况而用马车,这比快马疾行要晚上半月有余。萧颖文没对乔志远说过那毒凭他以内力压制顶多可以撑三个月,现下剩得时间少得可怜,此去很可能是竹篮打水,可生死边缘顾不得许多无论如何是要一试的。 上路将近足月,为走官道绕山而行。过了晌午,突然下起暴雨,春天多绵绵细雨,暴雨很是少见。硕大的雨点劈哩啪啦打在车厢顶上,车厢里沈闷的空气让人焦躁。 乔志远中的百花毒又发作了,这次发作比上次严重得多,萧颖文正盘腿而坐输真气给乔志远。 千秋靠坐在车厢另一边,一双含情眼似盯著什麽又似什麽都没看。 "公子,万一萧颖世追来,你的内力如此消耗......" "到时候你带乔兄走,我自有办法对付。" "公子!"千秋瞠大了双目惊讶之极。 "......" 萧颖文的沈默迫得千秋吞下未完的话语。 "是。"千秋微微颔首。 "难得千秋不反驳。"乔志远缓缓睁开双眼,无力地说道。 萧颖文见乔志远醒来,神色一凛赶紧继续催力。 "哼!"千秋横了乔志远一眼,鼻中轻哼一声满是不屑。 "呵呵"干涩地笑了笑,乔志远发觉嗓子哑得厉害,浑身发烫,估计是发热了。 千秋没再说话,坐在那里玩弄起手指。 雨点打击车顶的声音已掩不住乔志远沈重的呼吸。 一滴汗水顺著萧颖文鬓角滑下。 突然千秋抄了躺在脚边的长剑飞身而起,送出还未来得及出鞘的剑指向车顶。车里沈重的空气被她突然跃起的身影划破,细看时她已经以剑鞘抵住刺入车顶直指萧颖文头顶的枪尖。 挥开了枪尖,盯著车顶,千秋正思考要不要破了车顶冲出去,就见一双满是泥泞的脚顿破车顶跳了下来。 来人长相甚是凶恶,一道疤从眉心划过鼻翼直至脸颊,滴水的蓬乱头发遮随著哈哈大笑的声音颤动不已,那人用枪身压了千秋立起的长剑道:"丫头!一年不见,功夫也不见长啊!是不是公子舍不得你老是拳打脚踢的,啊?"说完复又挑起嘴角扯出个极暧昧的笑,端端地坐了下去。 "臭老贼!你没脑子麽?车顶破了怎麽遮雨!!"千秋怒极,雨水已经飘进车里,湿了她的红纱衣。 "啊?你又不是淋不得,恁凶做甚?" 来人被千秋一吼,不善济气势顿失,他转身看向撤掌调息的萧颖文,微微欠了欠身,道:"见过公子。" "不大师多礼了。"萧颖文欠身还礼。 "臭老贼,你把车顶修好,不然让你好看!。"千秋看二人见了礼,这才继续发作。 "我身上就一杆从小毛贼那儿卸来的长枪,什麽都没有,拿什麽修?" "你躺到洞上也好,趴在洞上也罢,反正不能再漏雨!" "丫头,跟在公子身边也没改改你的臭脾性。" "哈!谁像你年纪一把做事不经大脑。把别人车顶踩了洞还理直气壮!" "咦~你个死丫头!呃!这是谁?!" 一直在旁边正往嘴里灌水的乔志远这才被发现。 "在下乔志远。"勉强坐直了身子,乔志远一抱拳道。 "我叫不善济!你叫我老不、不老头、臭老贼都可以。千万别叫我不大师。" "这......" "这什麽这!叫不老头!"见乔志远皱眉望向萧颖文,不善济索性替他作了决定。 "不前辈。初次见面还望多多包涵。" "前辈听著就不爽,还包涵个屁!" "不大师一向爽直,乔兄随意就好。"萧颖文搭话。 "啧,你们这些人就是麻烦,一天到晚不大师不大师的,听的人连昨晚的饭食都能吐出来。还是丫头好,臭老贼叫的老子浑身舒服。" 千秋掩嘴轻笑,脚上的铃儿也颤出了声。 山边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後空气里弥漫著浸了水的泥土香,让人不觉松下紧绷的神经。 不善济听说乔志远中了百花毒,立即拿出随身的保命药丸给乔志远吃了说是可以暂时压住毒气。千秋把乔志远被陆英杰追杀伤重,萧颖文施救,萧颖世夜袭,乔志远中毒前前後後避了乔志远身份说给不善济。 他听到乔志远宁死都不再用玉山功夫,忍不住叨叨:"愚昧!愚昧!!那些个名门正派哪个没有下三滥的事情窝藏?乔兄弟怎地这麽糊涂,跟他们讲信义!"心中却著实佩服乔志远少年英雄,说到做到敢做敢当。 "在下正是不前辈口中名门正派弟子,投师玉山二十三年。"乔志远听不善济言下之意很是瞧不起所谓名门正派,自己是玉山弟子又怎能任别人随意轻瞧了自家师门,说话口气不禁冲了些。 "呦~~~不老头我就是随口说说小兄弟怎就气啦?我也没说邪教没有下三滥的事情窝藏!"不善济大力地拍著乔志远的肩膀道。 乔志远被不善济的大力掌拍得差点趴倒。不善济这麽一说乔志远才觉得自己真有点冲动,刚想道歉却被不善济抢了话。 "虚礼多让人烦得很,是吧丫头?"再转向萧颖文道:"公子,萧颖世派沧海跟踪你们半月有余你不会不知道吧?" 正望著车顶大洞太虚神游的千秋听到"沧海"二字立即回神看向萧颖文,却正好对上萧颖文探向自己的视线。她撇撇嘴,抓了剑站起身脚尖轻点,从车顶大洞飞出去,留有一句"我去附近找点吃的"人已不见。 "这丫头,我要还没说正事儿呢她跑什麽?"不善济抬头看看车顶的破洞,寻思著赶紧逃跑,不然等丫头回来了这洞就非得修不可了。 "我说公子,这洞挺好,天晴可以晒太阳,下雨可以洗澡,平时还可以防有人从顶上偷袭,挺好,真好!" "......"萧颖文在很长的一段沈默後说道:"不大师前来定有要事告於在下,还请大师明示。" 就见不善济磨磨蹭蹭地从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皱巴巴看不出形状的信封。他右手拿了信封想递给萧颖文,左手却把信封抽过来放在眼前看了又看,看了好一会才递给萧颖文。 萧颖文接过信封那刻,乔志远可以肯定他看到萧颖文那张平时除去吃饭说话便再没动静的脸抽搐了一下。 萧颖文拆开被水浸过已经揉搓得看不出来样子的信封,小心翼翼抽出里面的信。这次不止乔志远,不善济也看到萧颖文的脸在抽搐。 "这......哈哈哈哈哈,我抓鱼的时候不小心跌进水里,正好天儿热我就势洗了个澡,想起来信还揣在怀里就拿出来把水挤了一下,烤鱼的时候顺便放在火边儿烤干。" 萧颖文看著纸上黑乎乎一片洇湿的墨迹陷入无语状。 "信是杨老头写的,我在旁边儿,广施恩也在。信里就说让你当心点儿,萧颖世这次要下杀手,还有啥来著?"不善济说著大大咧咧揪住身边软垫垫到屁股底下,苦恼地把蓬乱的头发搔来搔去。"对啦!"不善济一拍腿,"钱不一出了鬼蜮奇境,要召千秋回去。杨老头还老大不愿意把这写进去哩,哈哈哈!看我这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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