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怡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下山找了客栈再用饭也是不妨的。早点走吧,我还要急著赶路。" 离妍不知如何再劝,只得点头道:"好,那就请公子随奴婢来吧。" 言罢,她转头向门缝里看了看。里面静悄悄的,全无动静。秦月眠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倒也罢了,却连一句话也不说,难不成真的打算放萧怡走了? 她还在这里疑惑,萧怡却已经当先向前大步而去,沿著回廊往前厅走去。离妍急忙小跑几步,赶上了他,在後面跟著。 秦月眠坐在屋内,听著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痛地闭上了眼。萧怡点他穴道的时候并没有用多少真劲,只能略略阻挡他一下。以他的功力,现在想要冲开穴道追出去当然不算是什麽难事。这一点,不仅他自己知道,萧怡也是一清二楚的。只不过,他们两人也都明白,他是不会真的去追的。 秦月眠调了调息,站了起来,伸手轻抚著胸前的玉扣。也好,就让萧怡再自由一阵好了,有些事情,只有分开了才能看得更加清楚。秦月眠勾了勾嘴角,竟然笑了起来。不过,小怡,这自由只是暂时的,很快的,我会去找你的。 ******************************************* 萧怡下了沈月山,已经是下午了。一个沈月宗的弟子撑著一叶小舟,把他渡过了湖。那弟子虽然奉命而来,脸色却不是太好看,也一直不跟萧怡说话,一把人送到,便自己匆匆地走掉了。 萧怡叹了口气。看来,他抛弃秦月眠的事情已经激起了沈月宗弟子的众怒,就连平日里跟他结伴出游、相处甚欢的几个弟子也对他不加辞色了。他行走江湖,向来以慷慨豪爽著称,什麽时候为人竟失败到这种程度,也实在足以令他心生感叹了。 等到了最邻近的一个城镇,夜幕已经降临了。萧怡一天没有吃东西,昨夜又被秦月眠折腾了一夜,此时又累又饿,看到最大的一间客栈,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他身上有离妍奉秦锦华的命令塞给他的银票,面额还相当的不小,所以,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麽问题。 他一进门,就叫了三两个小菜,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这家店的食物很精致,对得起门口那块镶金的招牌。可是,萧怡用惯了沈月山精致清淡的食物,竟然怎样都觉得不合胃口,勉强塞了一点进去,就觉得索然无味,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萧怡哪里知道,他自己旁若无人地吃著东西,周围却有好几双眼睛从他进门之时,就一直在盯著他看。 34 萧怡提起包裹,握住长剑,正准备站起身来。忽然,只听"叮"的一声巨响,一把飞刀从天而降,笔直地插入了他面前的方桌之上。 萧怡猛然抬头,皱了皱眉,道:"尊驾是谁?有什麽指教?" 一个华服男子站在萧怡面前,手里提著一把紫金单背大刀,恶狠狠地瞪著萧怡,道:"你可是武林第一世家的六公子萧怡麽?" 萧怡道:"不错,正是在下。" 那人道:"那好,我总算没有杀错人。" 萧怡又皱了皱眉,道:"在下这几个月来都在山中隐居,不问江湖之事。你有什麽恩怨,要冲著我来?不如说个明白,何必一上来就刀剑相向。" 那人阴阴一笑道:"我跟你可没什麽冤仇,只不过有人出了黄金千两要你的性命,不赚可惜。我可是已经找了你一个多月了,总算今日能够撞上,怎麽能够错过?" 萧怡一愣道:"什麽人要我的性命?" 那人倏然将大刀举起,右脚踏前一步,刀刃向萧怡当头砍下,一边道:"你得罪了谁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麽知道?" 萧怡慌忙向右一侧身子,脚下发力,将桌子往那人的胸前猛踢过去,又借著这股冲力,向後急退数步,闪开了一段距离。 那人被桌子撞得晃了一晃,随即稳住了身子,大刀收势不及,硬生生的将桌子劈成了两半。他将大刀由下向上转了半个弯,跨前几步,又不依不饶地向萧怡腰间掠去。 此时客栈之中早已乱成一团,女子与小孩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少客人纷纷起身,扔下银子就往楼下跑去。 萧怡轻轻向斜後方滑开两步,又躲开了这一击,然後站稳了脚跟,按剑在手,直视著那个刀客,沈声道:"阁下既然如此不讲道理,只知道一味强逼,在下就不客气了。" 那人怪笑一声道:"萧大侠,你的名头倒是挺响的。不过世家子弟,多半名不副实,你有什麽手段就尽管使出来吧。省得死得不明不白。"说著,又疾步上前,大刀挥出,发出呼呼声响,更增几分威势。 萧怡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快。也罢,我就成全你吧。" 大刀挥舞的风声已经逼到了萧怡的身前,在他眼前,只能看到一片银光闪过。但萧怡却不闪不避。在刀尖几乎劈上肩头的一刻,他手中的长剑忽然出鞘,电光一闪之际,他又已收剑回鞘。 那持刀客的身子缓缓向後倒去,最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的胸前只有一道细细的血痕,不仔细看几乎辨别不出来,但就是这样一剑,已经要了他的性命。 萧怡不去看他的尸体,把长剑挂回了腰间,然後径自下楼,走到了瑟瑟发抖的客栈老板面前。他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柜台上,面无表情地道:"这点银子应该足够赔付贵店的损失了。" 见那老板紧张地点头不迭,萧怡又续道:"我也累了,带我去客房吧。" 35 夜已经深了,萧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却始终无法入睡。今天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几乎每一件都让他措手不及。 刚才突下杀手,一剑干掉了那个持刀客,其实并不是他一贯的作风。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萧怡是不到最後关头决不轻易下杀手的。不过,今天他却别无选择。 经过了昨夜和今天整日的奔波,他身体的疲劳其实已经积累到了极限,长时间的缠斗对他而言,将会是非常不利的。更不要说,他只要做一些剧烈的动作,就会牵动下身的伤口,使他的行动极为不便。 因此种种,他唯有速战速决一途。 现在回想起来,杀了此人却是一件非常不智的事情,因为这样一来,自己就无法知道幕後黑手究竟是谁了。但这也无妨,既然有人悬下重赏,想要自己的性命,那麽想要来向自己挑战的人必然还会有很多,总有一个会露出一点口风来。 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的,是自己走後秦月眠的反应。 萧怡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一下沈月山,就得知自己成了众人猎杀的对象,却丝毫没有觉得紧张,反而再想一个注定无缘的恋人。更加诡异的是,这个人居然还是一个男人。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尽管如此,萧怡一想到秦月眠,还是微笑了起来。自己真的走了,秦月眠会怎样反应呢?是伤心欲绝,还是怒火中烧?他骄傲霸道、诡计多端,但是在自己面前却是温柔而又脆弱,时常显得有些孩子气,这样的他,却更让自己深深陷入、难以自拔。 秦月眠绝美的脸仿佛就在自己的眼前,清晰可见,萧怡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放纵自己沈入一个有秦月眠的梦境中去。 梦中,秦月眠站在沈月山的荷塘边上,对他嫣然一笑,修长的手指抚上了萧怡的脸,将他耳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撩到耳边,然後低下了头,缓缓地靠了过来...... 萧怡忽然睁开了眼。 今夜,月黑风高,室内更是不见一点光明。窗外,传来晚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间或有一两声狗吠远远地飘来,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但是,萧怡却感到了一些不对劲。这不过是他的直觉,却也是救命的直觉。 他拉过脱在床边的外衣,从里面摸出一个瓷瓶来,倒出两颗绿豆大小的棕色药丸,一仰头吞了下去。这是沈月宗不肯外传的秘药,叫做避毒丹,几乎可以抵挡一切毒药迷烟。 然後,他悄无声息地翻了个身,滚下了床,躲在床脚下一个门前窗外都无法看到的死角处,抬头凝望著床边,静静地等待著。 客栈走廊上的灯光闪了两下,一缕青烟从窗边的缝隙中飘散开来,融入了客房之内。这种迷烟无色无味、无迹可寻,虽然及不上醉烟迷性烈,但是如果事先没有防备,也很容易就会中招。 这迷烟被连续吹入了三次。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窗户纸被人从外面捅破了,那人在窗外窥视了一阵,然後又没了动静。 萧怡还是不动。这个时候,为了性命著想,总还是需要一点耐性。而萧怡,他从来不缺耐性。 36 房门处传出一点细碎的响声。这声音虽然很轻,但如果仔细去听,仍然可以有迹可寻。只是对於一个睡死了的人来说,当然也就无法听见了。 门开了。幽暗的灯光下,只能隐约地看到两个黑影。这两个人探头向里面看了看,然後互相比了个手势。一个人在门口望风,另一个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他手中握著一把锋利的匕首,这匕首在月光下隐隐泛出青光,眼见是淬上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萧怡皱了皱眉。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得罪了什麽人,居然能让这麽多人前赴後继地来刺杀自己。照理说,他刚刚在客栈的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一人,就算悬赏再如何丰厚,想要动他的人,总也要重新衡量一下自己的实力。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看来,自己确实惹上了大麻烦。 那人几步跨到床前,伸手猛然掀开了床上的被褥,另一手自上而下猝然挥下,将匕首捅了下去。这一招又快又狠,任你武功盖世,若是反应不及,也照样要送命。 只可惜,这被褥之下,竟然是空无一人。 当那人发现这一点时,为时已晚。萧怡精确地掌握了时机,在他匕首离手的一刹那,快如闪电地点了他背後的三处大穴。那人的身体缓缓瘫软下来,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萧怡转过身来,门口那望风之人却已经察觉大事不妙,飞也似地逃走了。 萧怡想了一想,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反正已经抓住了一个,能问出消息来即可。 他坐在床沿上,伸脚踢在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黑衣人身上,解了他的哑穴,道:"你是什麽人?为什麽深夜偷袭?" 那人低吟一声,醒了过来,却不肯说话。 萧怡强压下心头怒火,道:"你且老实说给我听,我就放你回去,毫发不伤,如何?你应当知道,我萧怡说话一向算数,绝对不会骗你。" 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敢说。" 萧怡道:"如此说来,想杀我的人是一个极为有势力的人物,所以你不敢说?" 那人见一言不慎,就被萧怡听出了言外之意,更加不敢说了,咬紧了牙关,道:"你要杀就杀好了,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萧怡反复逼问他,又兜著圈子套他的话,可惜都没有什麽作用,仅能得知要杀自己的人极为神通广大,又有很多人想要为了这赏金而来取自己性命。 末了,萧怡终於失去了耐性,道:"你既然不说,我也拿你没有办法,你这种用下三滥手段的杂碎,杀了你我还嫌麻烦。"说著,他又是一脚踢在那人背上,封住了他的穴道,把他从窗子里踢了出去。只听"哗啦"的一声,那人落进了客栈天井的池塘里。 萧怡整了整衣服,随意收拾了一下因为打斗而有些混乱的房间,然後又再次爬回了床上,盖上被子,倒头就睡了起来。 这一次,却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了。 萧怡这两天整个人疲累不堪,一沾枕头就睡得很熟了。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就连清晨楼下客栈因为发现了池塘里的黑衣人而引发的骚动,也没能将他吵醒。 37 第二日,萧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他伸了一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倦意全消,前两天积累下来的疲倦终於一扫而空。 时已是六月初,天气异常炎热,但是萧怡却不敢耽搁,到邻近的驿站买了一匹骏马,便急急忙忙向西南方向而去。 他父亲萧馥霖的生辰就在六月十五,几乎是就在当下了。萧氏族规,每年族长生辰之日,各近系的子弟都要聚集到祖宅,共同庆贺,过时不至者视同自弃萧氏族人的身份。 说到底,这种聚会实际上也是各个派系间的一次较量的机会,从来都是暗潮涌动,萧怡一直都无法习惯。更不要说,回到祖宅,就意味著必须去面对一些非常不愉快的童年记忆。如果可以避免,他当然是决不可能去的。 只可惜,要他放弃萧氏族人的身份,真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万倍,因此再如何不喜欢,他每年的这一天也必定到场。好在他成年之後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萧家人就有些看不起他庶出身份的,也不敢当面为难於他了。 萧怡几乎是日夜兼程,赶回祖宅,途中已经换了两匹马。其实若说只是赶路,时间虽然不甚充裕,总还不致如此紧急,但是他在途中却几次三番遭到各路江湖人物阻击,有几批还真是有备而来,甚至让他收了伤。 不过,总算临近萧氏祖宅的时候,这些杀手匪徒渐渐少了起来,到了近两日,终於绝迹。萧怡自忖,这些人必然是畏惧萧氏一族在江湖中的势力,不敢在萧家的地盘上动手。也因为如此,他终於可以及时赶了回去。 萧怡回到祖宅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十四的傍晚了。他翻身下马,抬头望著眼前这一幢高门大院,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萧府的墙高达三丈,只比皇城的墙矮上三尺,可是对於江湖上的高手而言,这样的高度一跃就可以过去。不像沈月宗,虽然没有围墙,但是天然的屏障可以防御一切外敌的入侵。萧府的院子虽然美轮美奂,但是那花草是从别地移栽的,排列得固然整齐,却缺乏生气,山是假的,池塘是挖的,不像沈月山上的一花一景都是依山傍水而建,满山生机盎然,使人忘忧。萧府...... 萧怡猛然摇了摇头,清醒过来。心中暗暗自责,是不是在沈月山住得久了,被秦月眠催眠了?每天晚上梦见秦月眠不说,路上看见什麽都会不由自主地拿来与沈月山上的作比较。怎麽比都觉得比不上沈月山,令他十分郁闷烦躁。 萧怡提醒自己,在祖宅中可不比平日,行事必然要十分小心,反正只是停留三日,时候一到,就可以飘然而去,又有一年逍遥日子可过。或许,可以回沈月山...... 萧怡赶紧又甩了甩头,甩掉了这种危险的想法。真是中邪了,什麽事情都可以想到沈月山、想到秦月眠身上去。 他勉强定了定神,牵著马走到门前,用力扣了扣巨大的铜质门环。清脆而低沈的叩门声,在这空旷的宅邸中,远远地传了开去。 38 过不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仆从自门内把头探了出来,立时大惊失色,脸色如同白日撞鬼一般,青白不定,愣了一愣,才道:"六少爷,您回来了。" 萧怡奇怪地看他一眼,心中大惑不解。虽然自己很少回来,但每年这个时候也是必定出现,何至於这麽惊讶?他淡淡一笑,道:"不错,我赶回来参加爹的寿宴。" 那仆人躬身道:"六少爷,奴才带您回房歇息吧?" 萧怡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虽然很久没有回来,路倒还是认得,你们该干什麽干什麽去,不用麻烦接待我了。" 那仆人听他这麽说,犹豫了一下,才道:"那就请六少爷自便了,奴才告退。" 萧怡点了点头,那仆人却还舍不得走,只是慢慢地向前面挪著步子,一步三回头地磨蹭。 萧怡忍不住皱眉,这次回来,才刚进门,就觉得处处透著古怪。明日是萧馥霖的生辰,门口却不见张灯结彩,就连一个家仆,也神色可疑。难道说这三个多月来,家里出了什麽大事麽? 想到这里,萧怡开口唤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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