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奼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是谁，在那儿轻轻的唱著？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 那样温软的嗓音，像会勾魂似的，他有些不安！ 『哲……』 那样近的、那样远的，有一个人那样温柔的唤著他，是谁、是谁？ 突然，他自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心跳的那样快，他微微喘气，梦得了什麽却再不复记忆，只有那样悱恻的声音，还在耳旁回绕著。 看了看时钟，才六点半，他索性下了床，到浴室里冲了个冷水澡，今天要开会，他可不能那样神智恍惚的。 换上亚曼尼的西装，镜子里映出他俊逸的脸庞，他，吴政哲，一个有著绝对自信的男人，无聊的梦境吓不倒他。 朝著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笑，他下了楼，坐上车，呼啸而去，空气中，仍飘著古龙水淡雅的清香。 ＊ ＊＊＊＊＊ 「你好像很高兴？」啜著葡萄酒，女子笑盈盈的问道。 「没什麽，不过就是又谈成了一笔生意。」他淡淡的语气，好似那根本不算什麽。 「真是恭喜罗！」 吴政哲笑著，他喜欢聪明的女子，就像眼前的这一位一样。 很多时候，男人需要过度的恭维，但有些人只需要一声恭喜，不要锦上添花，如他。 「哲！」女子微微喘气。 他抬起眼，情欲有些苏醒。「别叫我哲……」 他在离开女子的床时，没有留给她一个轻轻的吻。 回到自己的家中，他脱了外套，为自己泡了杯咖啡，冰箱里，有钟点女佣事先做好的宵夜，他只需要使用微波炉，便可以轻而易举的享有一桌美味。 打开电脑，他聚精会神的盯著所有数据，脑里，不断的计算著所有可能性。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兴尽回家閒过遣……』 又是谁，在那里唱著？ 为什麽那样哀怨，他又是为什麽有著那样熟悉的感觉？ 再一次自梦中惊醒，他有些茫然。 他记得那歌声，是什麽呢？ 他从来就不是附庸风雅的人，那听起来就像是中国的什麽传统戏曲，应该和他无关啊！ 那为什麽会在他梦中出现？ 关了电脑，他的一天仍要开始，不受梦境的影响。 白天，他换了不同的西装、换了不同的女子，他惬意的悠游在众人的欣羡中。 但夜里，他却越来越是迷惘。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捡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 梦里的歌声一次比一次清晰，他惊醒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现在是凌晨两点，他睡意全消。 他喃喃的念道，「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天知道，这见鬼的在说些什麽？ 为什麽他会一直梦见，不，是听见这没来由的歌声？ 最令他在意的，其实还是那一声声轻轻的叫唤。 哲，是谁会这样唤他，绝不是他床上的不同女人，因为他从不允许，而且他听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男人，也许该说是男孩的声音！ 「可恶！」 他二十七岁了，还是头一遭遇上这样自己不了解的事，所有事一向都在他掌握中的！ 他不会得去看看心理医生了吧？ ＊ ＊＊＊＊＊ 「政哲，你怎麽这样魂不守舍？」女子娇美的嗓音在他耳旁响著，他回了神。 「没什麽，最近睡的不太好。」他又喝了一杯威士忌，招招手，示意酒保再添上一杯。 「别喝那麽多酒嘛，对身体不好的！」女子抢走了他的酒，他没说些什麽，只是蹙起了眉头。 其实，喝再多酒也没用，每一晚，他总会梦见、听见，那不知名的歌声和呼唤声。 他真的好想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却又不知如何著手找起，他也不想托人帮忙，别傻了，都二十七岁了，哪还会有人这样在乎一个夜里的梦境？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笑柄，他已过了天真的年龄。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沈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閒寻遍。在幽闺自怜。』 女子温软的嗓音依旧，却多了几分哀怨自怜，彷佛，还有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这一句，竟是那样凄厉的叫人心惊！ 『哲……』 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麽要这样叫我，没有人这样叫过我的，你到底是谁？哲……我想你……好想你……谁？你到底是谁？不要再叫了、不要再叫了！如果看到他，请告诉我，就算我会放不下，尽管头发胡渣纠缠著牵挂，我只想对他说我没说完的话……不要再唱了！
他醒了过来，依旧是一身的冷汗，不同的却是脸上冰冷的泪水。
他喘著气，又掉下了一滴泪。 打开电脑，他一字一字地输入自己听到的歌词，电脑跳出好多讯息，却都指向一个—牡丹亭。 他在电脑前静默了，牡丹亭？大学国文课好像教过这东西……但是为了什麽理由它会成为他二十七岁的梦魇？ 不懂，他只手支额，叹了一口气。 还有那首歌，刘德华的歌，他记得的，不会错，他老妹最爱刘德华，老要他陪著一起听！记得那首歌叫什麽来著，对了，好像是「如果看到他，请告诉我」那样长的名字，他依稀记得。他不爱那样煽情的歌词，却对这首歌印象深刻……但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听到了，那是首旧歌，不过，前些天不晓陪哪个女子上街时，他好像有听到。
如果看到他，请告诉他，我仍在为爱挣扎，尽管头发胡渣纠缠著牵挂，我只想对他说我没说完的话；如果看到他，请告诉我，就算我会放不下，不管时间空间寂寞的轰炸，只盼他的情，找到心的路回家……他真的对这歌词印象深刻，那时，女子就曾问他在想些什麽，他好像说了没有，一贯的爽朗笑容。
那麽那时，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心思一转，他随即想到，自己就是自那一天开始作起这莫名其妙的梦！
他一定是想到了什麽，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他却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想著了什麽？ 听说，人会逃避似的选择自己的记忆，是真的吗？ 他走到落地窗前，点了火，烟雾袅袅升起，他突地有些怀念，很久没抽烟了，记得有人对他说过，抽烟对身体不好！ 忘了是谁这样说过，应该是大学的同学吧，他也是在大学才学会抽烟的……突然，时间点有了重复！ 他熄了烟。 牡丹亭似乎也是在大学才接触过的东西，两者有什麽关连吗？ 拨开前额的发，他又想起，有人曾同他说过，不要让头发把你的笑容遮掩，我喜欢你的笑容……是谁？要戒烟，你要再抽烟，就再不让你吻我了！是同一个人？哲，我会永远喜欢你，即使，你已经不喜欢我了……要记得，我会永远喜欢你……他还记得，那个人说著这话时眼眶含泪的模样，但他的脸却是那样模糊……他想不起来！
是不是一切的事都与「他」有关？
他应不应该去探究一切，有意义吗？ 也许，怎麽都比他夜夜无眠好，要回家一趟吗？大学的东西他全都摆在家里，无论是笔记或是什麽东西，他已不复记忆。 就回家一趟吧。 ＊ ＊＊＊＊＊ 南下的火车，他望著窗外不知想些什麽，手中握著一本牡丹亭，却没看下几页。 他从来就不是太喜欢这些东西，总觉得老掉牙，但他的确对其中的词句有所记忆，好像有人曾在他耳旁一句句念著，不是用唱的，嗓音也不似女子那样温婉柔软，却那样清澈的让他记忆在心底，但若不是那些扰人的梦境，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为什麽？
他是不是故意想忘记，何时，他变的那麽脆弱了？他一直都是那样无畏地面对他生命中的一切的，不是吗？
调低了椅背，他有些睡意，闭上了眼，牡丹亭的歌声会不会再次出现？ 『我知道了……』 那个男孩说了这样一句话，就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喂，你真的不爱他啊？那干嘛跟他在一起那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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