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一个狐狸精,雷旋早已隐忍不住,怒道:"是又如何?你看仔细了,就是我这狐狸精,你杀了我啊!杀了我啊!"他激动得无法控制,扣住莫轻尘双肩,言语中已带悲音。莫轻尘大惊之下拳打脚踢,仍然挣之不脱,吓得大叫:"救命啊──杀人啦......痛痛痛,别那麽用力,我开开开玩笑的......" 惨叫声让他渐渐惊醒,不由松开莫轻尘的肩膀,退了几步。近来心性也有些变了,以後还会发生什麽,实则以预料。倒霉到这种地步,应该不会有什麽更倒霉的了吧,就算有,索性一起来了罢,就不信还会把他怎麽样。他慢慢说道:"莫兄弟,吓著你了。你要找的那人,并不在此处,你不必费劲了。如果你真的有心,不如想个办法,让他自己来见你。" "什麽办法?" "莫兄弟这麽聪明,应该不必我指点了。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他拱了拱手,随即飘然而去。莫轻尘发足欲追,只摸到一片衣角,想起他方才所言,似乎是识得他的,不禁望著那纤长的身影发呆。那样妖精一样勾魂的眼睛,没有道理见过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出门去,果然看见已经是初春时节。四围旷野,远望是一片农田。想来此处应该是君家置於郊外的宅第,还在岳阳左近。绿草如茵,斜陌处桃花盛开,犹如美人腮红,氤氲成一片,燕子斜斜地掠过眼前。活著,真是一件快活的事情,但是此生也已犹虚,徒留身後一片荒芜。 15
在吓到第三个人之後,雷旋才发现事情的困难远远超出想象之外。脸可以用泥巴糊一糊,但瞳仁已经开始变色,要平安走到岳阳城而不被人用乱石砸死已经是十分困难,更别说是要进入重重阵术之内的君家要一个狡猾到了顶峰的男子说实话。 绵绵的下起了细雨,心里越发的烦躁不安。雷旋在眼前蒙了一层隐约可以透光的黑布,手执明杖,慢慢探路而行。进不去君庄,不知不觉却寻到暗香阁的附近。那地方很大,他埋身的地方已经辩识不清,又没做过记号,雨水冲刷後只怕连阴若寒自己来找,大约也是找不到了。 他在附近徘徊了也不知多久。 "瞎子,会算命麽?"一个黑影忽然挡在眼前,约莫看见是个壮汉。他半低下头道:"我不会。"那壮汉怒道:"不会算命当什麽瞎子?谁准你瞎的?看你细皮嫩肉的,一定不是什麽好人,给我抓起来!"一群地痞一拥而上。 雷旋一阵怒意上涌,又强压了下去。假意挣扎了一下,任他们将自己架起,明杖落到了地上。大概是春雨缠绵,将泥水冲刷了去,反而露了端倪.也并非不妥,这里是他的地方,与其呈拜帖等个三年五载,不如闹件事情快些。 推推搡搡的到了一间很大的屋子里,里面居然已经有了不少人,还全是男子。雷旋原来怀疑是抓壮丁,但是很快就打消了疑虑。那十几个男子有的还只是少年,弱不经风的,哪里有壮丁的样子。接著听到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哀哀低泣,听口音还是外地人,打听了一下,便全然清楚了。 这屋子是一个叫做许冰的员外所有。此人表面上是员外,但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生意,别人卖女鬻儿,他便转手卖到别处,从中渔利。近几日不知怎的忽然稀缺男子,他就在岳阳城内也干起买卖,但也只是三天两头有人来看看,却没有人真正买,就随便找了些人充数。 一直有人持续被关进来。到了晚上,众人已经饿得发慌,有个人捧一盆饭进来,众人蜂拥过去,吃了几口又觉食不下咽,咒骂不止。雷旋吃了一点,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也没有人注意他。 次日清晨,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腆著肚子进来,浑身肥肉,挤得眼睛也看不见,倒是满面油光,十分和气:"大家不要吵,等下二公子来了,要是看中你们谁了,谁就有二两银子赏钱。"他又说了一些别的废话,又移著肥胖的肚子出去。雷旋心里一跳:二公子?是巧合麽? 他趁人不注意时将黑布解下──如果真的是他,反而惹他注意,如果不是,早晚也要离开此地,不必掩饰。 过了半个时辰,那门又打开,走进三个人。先前一人步步生姿,曼秀异常,只扫了一眼,众人都不由得低下头,只听他冷笑道:"许老兄,你的眼光越来越差劲,连这几个不成样的你也好意思出手?" 雷旋头也不曾抬起,但一听这声音,再无怀疑。这人果然便是君少宜。原来冉莲云一事之後,君少宜十分烦闷,连逗弄杨芝的心思也没有了。星象上清清楚楚,名器正在岳阳城中,如果杨芝不是,那麽便是另有其人。於是他想到一个笨而有效的办法,将杨芝送回老家小住。结果星象并无变化,於是他就叫杨芝不必回来了,小住变成长住。他刚开始也还好,久了就有些无聊,到处寻找美男子玩儿。 那许冰心中愠怒,脸上赔笑道:"二公子您说的是。"如果他是地头蛇,那面前这人便是蛇中翘楚,就算天天没事逼著他做白工,他也只好忍气吞声。 跟在在许冰身侧的,赫然是弃暗投明的阴若寒,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君少宜走到一男子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片刻:"头发枯黄,营养不良。"走到另一个面前,抬起男子的下巴,道,"这个嘴巴太大,双目无光。"第三个,却道:"这个更糟──跟你长得这麽像,不是拿你儿子充数的罢?"许老爷子连声道:"小老儿不敢,小老儿不敢!"脸上已带怒意。 走到一壮年男子面前,君少宜叫那人抬起头,忽然呆住。 雷旋就站在门边,和那男子也正好相对,恰是君少宜身後,也不禁一怔。那男子鼻子高挺,长方脸蛋,竟然有九成像极了雷旋原来的模样。 君少宜一惊之下,直觉地便想用指尖撕裂这张面孔。他虽然後悔杀了雷旋,但也未曾料到此人还会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除了惊讶外,还隐隐有一丝骇然,但掌力凌到这人面上时蓦然停住:这人脸上露出的惧意让他看出其中细微的不同──面皮稍嫌白嫩,眼睛也有些呆滞。 君少宜从男子的耳後撕下一张面具,露出用面粉整饰过的脸。 如果是那人,这一掌只怕要下去了。 有的人活著於人无益,反倒成为堵住去路的大石,即使心里再难受,也必应除之而後快。 君少宜微微一笑,心下已释然。细细看了手中面具,发现那并非从人脸上剥下的人皮,而是从海外一座名叫苦厄岛上产出的一种橡木胶汁秘制而成,就连皮肤上的细小纹路也能雕绘得丝毫不差,只是不易保存而已。他松了一口气,却莫名起了一阵疲倦,像是大病初愈後的乏力。 正在此时,一道尖锐冰冷的利风从身後割来,他知是有人偷袭,但不知为何,有些不愿闪避,便站著不动。他抬了抬头,看见面前一张糊满面粉依稀面熟的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忽然一阵反胃,一抬腿便将那西贝货踢飞出去,双指往後一夹,堪堪夹住那剑尖。此时已经有些迟了,那剑已经刺入背心半寸。 雷旋看得分明,偷袭的正是站在君少宜身後的阴若寒。他一颗心忽然提起,却没有开口。直到鲜血染红白衫,他才有些愕然──君少宜居然没有躲开这一剑。 君少宜慢慢转身,朝阴若寒笑了一笑,那笑意并非常见的诱惑妩媚,而是充满了志得意满之态:"阴若寒,你不错,居然忍了这麽久,连我都差点相信你是真的投诚,哼哼,可惜。"他指尖轻轻用力,剑身啪的断了,击在地上,发出金属的声音,满室的少年男子都吓得尖叫。那许冰极是精乖,偷偷摸摸躲到君少宜身後。 阴若寒咬了咬牙,将手中断剑掷向君少宜的面门,君少宜伸袖一拂,只是劲风触及,那断剑便垂直落在地上。云袖功虽然是以柔克刚的功夫,却被他使得这般凶狠霸道,其内力之强足令人侧目。君少宜眼中忽然闪过一死隐隐的杀气。这光芒雷旋已经不止见过一次,心知他杀机以动,阴若寒要生离此地,希望渺茫,恐怕立刻就是血溅当场,不由有些不安。 君少宜一声冷笑,伸手一抄,将许老爷子的胖大身躯轻而易举地举过头顶。许老爷子吓得大叫,叫些什麽却是谁也听不懂,只听他叫到後来已有哭音。君少宜轻轻一扔,许老爷子挥舞著四肢,像一只巨大的甲虫横空出世,向阴若寒飞去。 阴若寒刚掷出出断剑,一道黑影已经向他压来,闪避不及,只得四两拨千斤,将这巨大身躯拨开。只听一声巨响和将近嘶哑的喊叫,许老爷子落了地。众人都转过脸不忍观看,那声音实是像极屠户卖肉时将肥肉摔在砧板上。 阴若寒刚缓过气,一双掌已按在他胸前要穴上,只需劲力一吐,立时气绝,不由心如死灰,惨然道:"君少宜,你说的不错,就算再练一百年我也打不过你。"正欲闭目待死,却发现君少宜脸上露出古怪之色,凝神一看,君少宜身後也站著一个素衣男子,看不出年纪,双掌也正按在君少宜背後要穴处.白的有些异常的脸,倒像是羊脂白玉的成色,一双眼睛微微往上吊,琥珀色的眼眸带著淡淡的肃杀之气。是妖人麽?阴若寒微微恍惚,听得那男子道:"君少宜,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撤手?" 君少宜不答,却道:"何方高人前辈,请恕在下眼拙,竟没看出还有阁下在场?" 雷旋听他语意不诚,皱了皱眉道:"君少宜,你不肯撤手麽?" "肯!为什麽不肯?阁下风采必定佼佼不群,在下还不想未曾识君便死了。你数罢。"君少宜极是爽快。 雷旋顿了一顿,却道:"你这人言而无信,就算你答应,我也不敢再信你一次。也罢。"他腾出一掌在君少宜肩头一按,君少宜只觉肩井穴一麻,掌上劲道顿时使不出来,左掌要发力,雷旋已推出一掌,将阴若寒送五丈之外:"去!" 君少宜的确是想虚晃一招,撤手後立即掌毙阴若寒,却被此人一语道破。听他言下之意,倒是知己甚深,不禁又惊又惧。眼见他一手按住自己右肩,一掌刚好推出,恰好转到自己身前,前胸顿时空门大露.当即不假思索,伸指便点了他数处大穴。那人慢慢软倒下来,脸上神色十分平静,仿佛早在他意料之中。
16
瞥见那人容貌,君少宜不由伸手抱住眼前跌落的身躯。此人相貌虽然算不得极品,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豔香,勾起男人最深的性欲。 许老爷子从地上爬起来火冒三丈,这口恶气又无处可出,那西贝货立刻成了倒霉蛋,连连被踢了数脚,逼问从哪来有何目的之类的废话。众人见他生机盎然,不禁对那身肥肉油然生出敬意。那倒地的男人只有吐血的份,哪里还能说出什麽话来?只气得老爷子咆哮不止。 君少宜不以为意,说道:"何老兄,是一百两银子没错吧?人我带走了。改天你到我家账房来取二百两,那多的一百两赏你了."说完将雷旋挂在自己的柳肩上,扬长而去。 雷旋已萌死志,本以为君少宜会当场将他格杀,却想不到他会见色起意,不由暗暗叫苦。眼见得君少宜出了门,掀帘便进了门外落著的一顶轿子,将雷旋放在自己身侧,命人起轿。 那轿子十分窄小,一个人坐转身已是不能,何况两个大男人,两人几乎已经紧紧贴在一起。君少宜喃喃说道:"果然还是不行啊!"便将雷旋放在自己膝上。雷旋大吃一惊道:"君少宜,你做什麽?放我下来!" "你可是心疼我劳累麽?不妨。"君少宜微微一笑,伸手扯开雷旋下身的衣服,探入他股间,脸上依旧气定神闲。雷旋猛地一震,像被蛇咬了一口,神情大变:"你当我是什麽人?" "我自然知道你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可是我一见到你就情不自禁的意乱情迷,实是难以自抑,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麽?"他深情款款,依旧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美丽温柔。 雷旋冷冷看著他道:"你不识得我了?" "像你这样迷人的小东西,我见过一次便会一生不忘,又怎麽可能相识?大概是你记错了罢?还是你与我一般,彼此有似曾相识之感?" 什麽小东西?是老东西才对吧?雷旋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道:"君少宜,你果真一点都没变。" 君少宜正色道:"你直说罢,我们在何处相识?我若是忘了,甘愿受罚,就罚我送你一样东西如何?" 这种把戏......雷旋心里苦笑起来。 "我们见过面,就在洞庭之上,君庄之中。"想到那夜月下情定,他心中酸苦,却正色道,"我虽变成这般模样,可是姓名是不愿改的。我是雷旋。" 君少宜脸色变了几变,却笑道:"雷旋?你说的可是玄天门原来的天权堂主雷旋麽?听说他已经失足跌落长江,溺水而亡,你又何必冒认一个死人?" 雷旋看向君少宜风华绝代的容颜,脸上再无热切激动,淡淡说道:"我也想不到埋在土里几个月的人,怎麽会不死。你若不信我是雷旋,那麽便当我是那妖物润玉如何?" 此言一出,君少宜再无怀疑。要知润玉一事只有几人知晓,就连阴若寒也不知。两人之间一阵静穆,君少宜先开口笑道:"天底下落到我手上还有胆子承认的,除了傻子之外,就只有阁下罢了!"他话中虽有辱蔑轻视之意,但心底不由涌起一阵不安。雷旋既然承认,那是不打算活下去,方才那一下他已经思量得清清楚楚,要是不用些手段恐怕无法收拾,那时他的心血才真正是功亏一篑。不过雷旋会变成这个样子倒真的是始料未及,虽然让他喜出望外,可惜仍有些美中不足,须得想个办法去掉这些无聊的傲气。 雷旋道:"被你骗得团团转,和傻子也差不到哪儿去。"他语气并无怨怼,倒让君少宜呆了呆,却立即笑道:"你是在生我的气麽?人家说的好,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又何必这麽计较。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思念你得紧,别生气了好麽?" 眼见他笑吟吟,雷旋不由怒极反笑:"阁下做戏的功夫天下无敌,雷某佩服万分。可惜我再也不信你无耻谰言!" 君少宜面不改色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要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多说。现在这个样子,你要自绝也恐怕力所不及吧。还是你早已经想清楚,做那尤物也是一件妙绝之事,要我好好指点於你?" 雷旋气得脸上微微变色:"你胡说什麽?要我做那种......那种不人不妖的东西,你──" "我怎样?"君少宜看著雷旋,神情捉摸不定。 雷旋恢复冷静,淡淡说道:"你如果不杀我,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就算你点了我的穴道,我也会找到机会。即使不能,自断心脉也无不可。" "是麽?"君少宜微微笑了一下,眼中毫无笑意,"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放过你?"他从怀中取出那张面具,抖了一抖,"要是你真的不怕,那我就好好用一用这个东西了。" 雷旋没有问,等著他顿了一顿,接著道,"我就找个和你原来身材相貌相差仿佛的男人,然後,找一百个男人强上了他,在他脸上戴这张面具,再剥光了挂在洛阳城门,让那淫液一滴一滴落下来.你说如何?" 雷旋气得浑身发抖,声音也微微发颤:"你敢!" "我为什麽不敢?" 雷旋忍住怒气道:"我受你侮辱也还罢了,为何还要拖个无辜的人下水?" "只不过想要玄天门门众人人都看一看他们尊崇的雷堂主到底也是一个可以让人疼爱的男人罢了。怎麽样?还是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吧,换个名字,人生从头开始,以你的资质,要将天下人迷到神魂颠倒并不是难事。"他声音充满蛊惑之意,手在雷旋大腿上慢慢抚摩著。 雷旋有点晕眩,眼前忽然有些迷雾,看不甚清,心中蓦然一懔,顿时冷汗涔涔。他设法冲开穴道,因此一直在拖延时间,奈何解穴不得其法,反在他的抚摩下,心中起了一种熟悉而可怕的欲念。他慢慢道:"少宜,我这辈子已经栽在你手里了,你根本不必威胁我的。"他恻然一笑,颇有些恐怖之意,声音像从齿缝中挤出,"但是你杀了李思齐,毁了约定。我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13/24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