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害他?!他难道不是孩子的父亲?!!" "呀!"赫连春水掩住唇,"玉哥真的好可怜,他一心一意待你,连我都看出来了,你居然还怀疑他?"她拍了拍小腹,"根本就没有什么胎!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有过。" 凤青宵痛苦地闭目,"师妹......" "哎呀!别生气嘛!马上就会送你过去陪玉哥,他一定正在路上候你,你不去,玉哥会很寂寞的。"赫连春水娇笑。"怎样!我能干吧!要知道,我也是很害怕的,玉哥他一直那么敏锐,差一点就发现我在辣鸡丁里面下过毒,幸好有你在一旁,才使他松了防备,凤师兄,说起来,还真是得谢谢你了!" "冯师兄最后那句话,是想告诉我们你根本没有怀胎吧,所以你才出手杀了他......"凤青宵蓦然睁开双眼。 玛瑙,应该是一直爱着小师妹的吧...... 所以,才处心积虑。 所以,才愿意为她隐瞒。 也所以,只对她,没有任何防备...... "那是因为我没想到玉哥的功力这么强,可以撑那么久嘛,"她叹口气,一脸委屈,"还怀疑是不是药下得太轻。我想,如果那时露出马脚,玉哥为了你,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我的!不得已,就只好委屈冯师兄了。不过,要是没有冯师兄的催心掌力,要不是他急着护你,可能那毒还奈何不了他!其实,我也是很难过的,毕竟,冯师兄也为我守了很多秘密,只是没想到他就是贾大夫,倒还真吓了我一跳。" "师妹,你......你......你变了......" "变?"赫连春水突然沉下脸。 "你知道什么?"指甲嵌入肉中。 "赫连山庄是我的!从来就是我的!就因为我身为女子,所以爹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哈哈哈哈!可笑,我是他的亲身女儿,他却要把家业给你,哼!你?你算什么东西?!" "师父,把山庄留给我?"凤青宵不敢置信,"师父的遗言中......" ......明明说了,谁得了姑娘谁得了山庄。 怎么可能只给他。 "那个遗言是我随口胡说的。"赫连春水道,"正好配合我的计划,原是想看你们互相残杀的,不过后来,我发现我错了,玉哥根本不可能......幸好,发现得还不晚。" "师妹,你想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你开口,我都会给你的!"凤青宵喃喃。 赫连春水闻言,蓦然怒发冲冠,"你给?你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哪轮得到你给!"她狂笑,"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先毒死玉哥?"她看他,眼中刻骨仇恨,"因为我恨你!恨你!这个世上我最恨的就是你!你和你那贱人的娘!统统下地狱吧!" 凤青宵觉得一阵昏眩,神智渐渐不能集中。 暗暗运气,胸中大痛。 难道,她也在他的甜羹中下了毒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勉强护住气息。 "你们总以为瞒得天衣无缝,其实在这世上哪有什么天衣无缝,赫连立箕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你如此信任,你只是他的末徒,就算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你,除非......是他自己的种!"她说得咬牙切齿,芙蓉美颜换成一副狰狞的嘴脸。 "师妹......师妹......"他颓然倒下,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不要叫我!你这贱种!你娘从我娘那里抢走爹爹!你从我这里抢走玉哥!你们都下贱!你们都该死......" 凤青宵恍恍惚惚地听着,心中凄苦,她说他下贱!恨不得他死!她说他下贱! 他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 竟说他下贱!她恨不得他死! 好! 好!!! 好!!! 就遂她的意死了吧! 反正,这世上已经没有他! 凤青宵闭上眼,颤颤地摸上怀中已残碎的纸扇,他的扇,还留有他手指的触感。 他说,"青宵,以后我们多亲近亲近,你别老见外地叫我师兄,唤我的字可好?" 他说,"青宵,这糕还热着,我问过柳娘娘,甜着呢......" 他说,"青宵...... 青宵...... 青宵...... 青宵............" ...... 赫连春水冷眼看着满地狼籍,她终于功成!虽然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不悔,绝对不能悔! 比起整个山庄,一个铁中玉又算得了什么? 她一点也不悔! 她一点也不后悔! 不后悔! 不后悔...... 现在,她必须冷静,决不能功亏一篑! 她要走出去。 她要去跟外面的人说,爹爹的三个徒弟为了争夺她而发生了火并,现在他们都死了!只剩下她!不过,他们可以放心,因为她会承担起山庄的责任,从今后,她就是山庄唯一的天...... 她轻轻地抚着小腹。 腹中除了鬼!什么也没有。 因为他,从未对她动心...... 是呀!没有种,哪来的胎! 她泪眼朦胧。 没有人知道,她是真的真的渴望里面住着一个胎。 她会生下它。 会为它压抑渴望。 让它从他姓铁...... (八) 手把弓箭向苍天,射中落花与你别鬓边 u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青宵时的情景。 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眼神高贵得就像凤凰一样。 我想,我是永生永世都难以忘记那一眼的了。 ----小师弟,他就是我的小师弟,我真的好欢喜。 师妹对我说,凤青宵死气沉沉,让人看了就心中不顺! 我觉得不会啊,怎么可能,每次我看着他只会呼吸不顺而已。 他的眉...... 他的眼...... 他偶尔的笑颜...... 面似夭桃,身如嫩柳,手执飞凤剑,风情似仙。 我说:"青宵,这一招八分寸法之要旨在于出手意欲打东先打西,未打上时先击下,你......实在有些心急了。" 他哼一声,未加理会,甩开我指点的手,兀自练习,挥汗如雨。 我也只能笑,虽然满心苦涩。 青宵! 青宵!! 为何如此? 夜深,辗转反侧,想到那人无动于衷的侧脸,想到他将我做粪堆般看待,泥土般抛掷,只觉凄凉,闷心难眠。最后只得披衣而起,还是一场攒眉熬夜。纵然天明又能风里扬丝,谈笑街市,怎能抵得今宵憔悴相思? 那年,三五少年时。 我,正十五岁。 u ...... ...... 官道。 只影。 望眼欲穿。 忽听得远远蹄声近,眉开心喜,眯目看去。 ...... ...... 骏马雕鞍,坐下马如飞,马上人半醉。 "青宵!!"我迎上,握牢他的缰绳,"辛苦你了!" 自年初起,青宵已开始接手山庄武堂及神魔殿的事务,自然非比寻常地忙碌,这次远赴"只斤门",三月零六日,每分每刻每眨眼的疼痛每次难耐的呼吸,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 三个月零六天...... 孤独的想念 ----为谁深院黯负手,为谁含笑半倚墙。 我知道。 但,他......不知道,只是漠然地看我,眼中铺天盖地几重几色的娇媚都不过是不经意。 师父曾说:"无欲则刚!" 从这一点出发,我觉得----青宵,他的确是个比我刚强百倍的人。 而我,却只能驮着心魔过活,见他喜我喜,见他忧我忧,真正感同身受,日日夜夜,水深火热。 青宵却仍一天比一天遥远。 赫连山庄的凤三,正如同天上荧惑,一星如月,璘耀长夜。 师父问我:"你觉得你三师弟是否已能够独当一面?" 我沉吟,暗暗心惊,忍不住揣想:师父,可是心忌青宵的锋芒? 权衡了半日才答:"路很泥泞,泥泞还很长。" 记得师父听后沉默良久,他说:"玉儿......"绵绵叹了口气。 u 青宵十八岁那年,正式接下了隶属山庄权力中心的武堂。 有很多人都为我不值,他们认为,这种事,无论怎样,都应顺着排位来,还认为我就算再怎么正人君子,也实不该如此容忍退让。 哼! 的确! 对于背后中伤青宵的人,我又岂会有半丝半毫的容忍?!! 所以,我越发拼命习武,越发笑里藏刀,口蜜腹剑。 我开始动用我所掌握的一切手段:武功、声望、人脉...... 笑着半举狂刀,手沾鲜血。 我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都只为了替他扫平前进的道路,虽然表面看来,我的确并不多过问山庄事务,其实,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只要事关凤三。 不知从何时起,我发现,青宵竟也会对着我笑了,可我却一点也不觉心喜,因为他对着师父,对着二师弟,对着春水师妹,甚至对着胖子柳都是一样的笑颜。 虽美,却防备。 我,实在并非特别。 有时候,还真分外怀念之前凶狠皱眉的凤青宵。 至少,那,只是针对我的...... 我贱! 真的是非常,非常的贱。 明知那人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明明呕到夜夜失眠,但只要第二日见他,听他生疏僵硬地喊我声大师兄,就立刻能使我收拾心上忧,暂放眉间皱,笑得如沐春风,自己也觉得奇怪,难道真可以观其容忘饥,听其声解颐? 渐渐,就生出妄念,我想知道,自己的名字,从那张口中唤出,会引出何种入骨欢喜。 我说:"青宵,我也是有名字的。" 他答我:"大师兄......" 我又说,"你......唤我的字可好?" 他还是说,"大师兄!" 我也就只好叹息。 贾重德问我:"大公子,自古高士,合配佳人,为何还不替自己多多留意?" 我无语,心下不悦,干卿何事?!! 贾重德又道:"春水姑娘还真是上天入地都难寻得的绝色佳人。" 我警觉,惊诧于他的言外之意---- 春水师妹...... 之前,我还从未曾认真想过,师父可能会将他的金枝玉叶下嫁于我们三人中的一个! 会否是凤青宵? 凭着师父对他难以掩饰的偏爱,我第一次慌张地六神无主。 但更使我坐立难安的,仍是他,虽然不甚明显,我却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青宵对于春水,也有一种秘密的关怀。 郎才女貌下,万一真的两情相悦,我又能算的上是什么呢! 从那一天起,我便惶惶终日、草木皆兵,面对春水,总不自觉地心生嫉恨。 春水说:"玉哥,一起放风筝吧......" 我就想,为何他总是不肯唤一声我的名? 春水说:"玉哥,我做了辣子鸡......" 我就想,若我告诉青宵,送到他房里的榆荚羹,都是我亲手所做,他会否当场吐我一身,从此吃烟喝风? 春水说:"玉哥,我好讨厌那个脸像老鼠,肚子像猪的胖子!你帮我和爹说说,可千万别收他的礼!!" 我就劝师父:"人家好歹也是合滋流的少主,门当户对,就这样拒绝,脸面上恐难顾全,况且,我听说,他的为人颇不错,老实能干,平日里也没什么不良痞好,倒也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 u 空虚,一种令人难耐的空虚,只能用夜色叙述掩不住的寂寞。 看着她巧笑倩兮,他虽无甚特别表情,却仍耐心以对,我瞧在眼里,那种感觉...... 唉!...... "娃娃脸"冯玛瑙三五不时就会在我耳边道:"大师兄,师妹与三师弟倒也颇相配。"我看着他难以掩饰周全的妒忌,暗暗心惊,观察了好一阵,才终于发现,玛瑙钟情的原只是赫连春水。 几人同聚。 春水不经意看着我吟道:"宁愿举案齐眉停书榻,荆钗布裙了生涯。" 冯玛瑙接句:"风清月朗,软玉温香。" 青宵不语,他平生最讨厌就是这些个文词墨句,我明白的,遂笑:"酒肉场中三十载,花星整照二十年,眠花解语,嗅玉生香,一生不识柴米价,只晓花钱与酒钱。" 所有人都愣住,观我如观虎豹。 春水骇笑,强道:"花花太岁为第一?!!玉哥,你何时学得此种俗句?" 我摇扇答:"一时感慨而已。"只见他也颇为惊奇,突觉好笑,平生醉里颠蹶,岂知醉后也有分别,有人是葡萄美酒夜光杯,有人是杨柳岸晓风残月,我却是心中那滴永不干枯的眼泪与绵绵不绝无处申诉的思恋。 这样肮脏的心事!!我到底算是哪门子正人君子! 师父只拈胡沉吟:"玉儿......心生......种种魔生!" 我同意,自然是灭却心头火自凉。 但......除非入土身死,否则,又有谁能够欺心抑情? u 过了正月,我便开始努力修习暗器,只为了能在腰间名正言顺地别着那个五彩锦囊,上锈飞天凤凰。一把叶里藏花,发器如运剑,运剑如飞凤,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漏风。 师父满意道:"玉儿,你天生就是个习武之人。"愈发倾技相授,直至病榻缠绵。 其实,对于许多事,我都肚明心知,却也不想点破,甚至残忍到有些幸灾乐祸,眼睁睁见师父病得气势汹汹,直至无力回天。 弥留之际,叱咤风云数十载如今却只是残荷映柳的九十九千岁私下唤我到床边,他喘息着说:"春水她......" 我马上别开脸,也不管那是否临终托孤。 师父咳了半饷才道:"玉儿......"似千言万语,眼中又是洞悉又是伤心。 三日后,赫连应箕对空连唤三声"凤凰......"终于天人永隔。 我冷眼旁观大乱的山庄,对春水宣布的那道奇怪的遗言毫无兴趣,只一直在思索,那三声"凤凰"的深意。 青宵知道不多,他几乎相信春水的每字每句,我妒到极至,却也割舍难下,不得不暗中传书示警,提醒他防一防暗处的鬼胎心计。 八月半的天气...... 夜深无眠,已成定势,想念的刺,深深钉住了我的位置,几个起落,心由情生,情随风送,却还是他的方向。 飞凤楼。 眠着一笑万花红的凤青宵。 一道帘,一扇窗,一阵满承目光的微风,便如愿见到了他的侧颜,却被那如凤般眼中的泪痕惊得天崩地裂! 青宵...... 为着谁?竟中宵黯泣? ...... ......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他落泪,真就好比晴日里的霹雳,震惊之余,心中的怜惜,不禁铺天盖地,宁愿为那一点晶莹失魂落魄、赴汤蹈火,纵刀锯临颈,也兀自不想闪躲。 恍惚间,五指向天,以指为箭,无声无息地弹出毕生功力的精华,却只射下朵落花,流连于掌间鼻前,只想随风送去,别于他的鬓边,承那一斑清痕。 似是感应到我的痴迷,他悚然而惊,侧首,朦胧中,昏光下,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听得他冷冷道:"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正人君子!!" 我苦笑无言,正人君子又岂会深夜来此窥视?心中想:青宵,若我告诉你,我其实很坏!真的非常非常坏!坏得明香宝烛;坏得皇天后土;坏得鬼戮神诛,你......你是否会收回一点点那令人痛彻心扉的厌恶? ...... ...... 第二日,柳娘娘差人传话,说春水染恙。 紧紧赶去,心中却没有任何感觉。 他艳丽如常,一身灰袍与我的玄衣难分彼此,却还是防备,还是礼貌生疏地口口师兄,扎得我满目满耳疼痛。 发现柳娘娘看着我们的目光隐隐藏着窥视的欲望,我提防,慢慢开扇。 青宵貌似不耐,却异样悬心,追问了一句:"寒气?" 我道:"许是夜凉,更深露重,若贪风不关窗,受些寒气也是轻忽不得的,即使......是八月半的天气。"不禁想起昨夜他的眼泪,突然心情拨云现日,毕竟,只有我一人得见......
4/5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