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夏生 |
| 时间：2008-11-15 15:43:54 作者：夏生 |
果然不多久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我应声开门，却见海生一脸狼狈的站在门外，领口随意外翻，领带也是斜斜的歪在一边，全无半点平常潇洒的样子。
我还是第一次见海生这副样子，心知他被我吓的不轻，只是平常都是他取笑我，今天我又怎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当下笑道："海生，若叫你那些红粉知己看见你此番模样，她们只怕是要震惊死了。"
"末末，"海生哭笑不得的看着我，"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那说笑呢？快跟我去医院。"说着上来一把拖住我，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不知为什么，此刻见到了他，我反倒不担心自己了。
"怕什么，最差不过那十年了。"
"末末，"海生忽然停了下来，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你怎么可以讲那么不负责任的话？你知不知道那十年我跟阿笙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天天守在你床前担惊受怕，阿笙远在千里之外日日不得安心，若不是你那几年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我也不会拼死不让他过来见你，让你们十年分隔，痛苦至今。如今我们心中的伤痛还未痊愈，阿笙更是日日忧心，只在你面前强颜欢笑，这些你都看不出来吗？你怎么忍心让我们再过一次那样的日子？末末，你太狠心了。"说着说着竟落了泪。
我怔怔的看着海生，心中一阵难受。我如何不知道？阿笙初见我时的惶恐，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勇气走过来面对我，我抱着他时他一个劲的发抖，每日我睡熟的时候他总是不放心的起身查看，总要抱着我才肯入睡，看着我的时候永远都在那笑，回过身来却是一脸担忧，我又如何不知他的担心？又想着那几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想着那几年他们为我受的苦，想着日日饱受病痛时的寂寞，想着想着，也落了泪。
海生一见我哭，立刻手忙脚乱的安抚我："末末，你怎么哭了呢？你别哭啊，是我不好，再不讲这种话了。"
我见他这样却是哭的更凶了。我何德何能，让这样的人为我日日忧心？让他们这样的苦？
他们前生欠了我什么，今生要还的这样苦？
那天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看到阿笙坐在那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很是可怜，心下一酸，险些要落泪了。
"阿笙。"我轻轻的唤了一声。
"末末末末，你上哪去了？"阿笙抬头望见我，却是泪如泉涌。
"我刚才出去散了一下步，忘了跟你讲了，对不起。"我紧紧的抱住他，轻抚他的后背。
阿笙却是把我抱的更紧了。"末末你都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房子空荡荡的，你不在了，我很害怕，我很怕你又离开我了，末末我承受不起的，我没办法再回去那十年的日子的。"
"阿笙，阿笙，"我将额头抵住他的，"阿笙你听我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再离开你了，相信我阿笙，真的。"
心中一阵痛。他怕是真的被我吓到了。阿笙阿笙，你是为了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阿笙直直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冲着我一笑："瞧我，太紧张了，末末你别往心里去啊，我去给你下碗面吧，你一天没吃也很饿了，你等等啊，很快的。"说着急急转身进了厨房。
我分明看见了他依旧通红的眼眶，却什么也不能说。
阿笙，你这个傻瓜，你怎么就这么相信我呢？
你这个傻瓜。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阿笙，我的爱，我爱你。
八
那天去过医院之后，我的身体渐渐的好了起来，这几日每天都跟阿笙出去晨练。
那天的事我们再没提起过，只对阿笙说我去了海生那玩了，又找了海生当证人，阿笙虽然心里不信，但苦于没有证据也只好作罢。
我知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心中却想着能迟一天是一天，且让他也能过几天幸福的日子，不致活的太累了，于是日日陪在他身边，寸步不肯离。
"末末看到了没有，那个就是我们莫氏的大楼了，本市最高的大楼，从那里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风景，很漂亮的，是末末喜欢的楼哦。"我躺在草坪上闲闲的看着天空，阿笙坐在我身边为我挡住渐渐刺眼的阳光，忽然侧头对我这么说。
我笑了笑，小时候只不过一句戏言，说想看到本市最好的风景，说过了也就忘了，哪知道这个人会为了那么句话竟真的盖了这么幢楼呢？可见以后有些话是不能在这个人面前讲的，万一我哪天讲了句不得了的话，他可怎么办是好？想着想着，不觉就笑出了声。
"末末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阿笙却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捏着我的鼻子逼问，我笑嘻嘻的躲开了。
"在想从莫氏36层大楼上往下跳是什么感觉，"我翻了个身，更加偎向他，"肯定很舒服，像飞翔的感觉。"
"末末，"阿笙低下头来，在我的额上吻了一下，"我家末末要是想飞的话，一定要带上我啊，这样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再不分开了。"目光灼灼，无比真切。
我叹一口气，心说这人怎么这么不浪漫呢？自遇见他后，我叹气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迟早会给他叹死。当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也不理他。
他倒也不急，笑笑说："我家末末又生气拉？这么爱生气可不好哦。"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挣也挣不开，索性随他去了。
蓝天白云，碧绿草地，很久没这么享受了，渐渐的睡意也上来了，就干脆闭了双眼只管沉沉睡去，只在朦胧中似乎听到阿笙惊慌的叫喊声，也不真切。
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啊。
九
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再一看，海生也来了，两人都是一脸混乱，竟像是多日没有合眼过。
"末末，末末，"见我醒了，两人同时围了过来。
"末末，你感觉怎么样？"海生急急的问着，阿笙却是眼眶通红，直直的落了泪。
我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你都知道了？"
阿笙点点头，却是哭的更凶了。
我心知进了医院是什么也瞒不住了，再想想自己说不定又要面对那种生活了，简直生不如死，心中一咬牙，伸手拔下了输液管。
血立刻流了出来，他俩同时吓了一跳，一个急急的给我止血,连说末末你干什么，一个则是立即按了呼叫铃，两人都是一脸悲痛样。
我倒也是想开了，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字，我何苦让大家都不得安生。当下对冲进来的医生笑眯眯的说："医生，我要出院。"
想不到医生竟是一副大义凛然样，义正词严的训斥我："生病了为什么不早点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病的很严重？你这样下去想害死自己啊？想让他们都不得安生啊？"说完一指阿笙他们。
看着仍然哭得一塌糊涂的阿笙，我沉默了。
海生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轻声道："末末，这不是十年前了，当年我们让你受苦，如今再不会了，相信我们，好吗？末末，无论怎样，这次我们都会陪你到底，决不叫你孤单一人。"言之切切。
我看看阿笙，他重重的点了下头。
再看了看医生，一脸严肃。
咬了咬牙，我点了下头，却见他们齐齐舒了口气。
我不肯，是因为我怕寂寞，不能一人生生忍受这种痛苦，却忘了，他们受的苦，比我更胜百倍。
我无辜，他们更无辜。
是我，对不住他们了。
住进医院后不久，阿笙也搬了进来，连日常办公也在医院里处理好，我劝了他多次，他总不肯听，说这样好就近照顾我，我没办法，只好让医生来说。
"你这个样子病人怎么安心养病？人多空气不好你知不知道？"
某日当阿笙再次在我的病房里办公并因此引来了莫氏公司大批经理一同在此勤奋努力后，医生终于忍不住发飙了，当下就是一通臭骂。
我看着阿笙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终于很没义气的大笑出声。天下间有几个人敢这样对莫氏集团的董事长说话的？偏偏他还不能还嘴，真是太大快人心了。
后来加上海生对他的晓之以理，我对他的动之以情，终于让我们的莫笙莫大少爷乖乖的离开我的病房，搬回了公司。
可是为什么呢，他不在的时候，海生这家伙为什么就会出现呢？害我想趁他不在时偷溜的可能都没有了。
郁闷啊。
"在想什么呢，末末。"海大少爷闲闲的递过来一片苹果，"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你又不能跑出去玩吧？"
咦？怎么我想什么他都知道啊？
"因为你脸上已经明明白白的写着了啊，我可爱的末末。"某人没有良心的大笑道。
哼！我气鼓鼓的咬过苹果，转身不理他了。
病房在五楼，是特别病房，从这里看出去风景特别的好，整个医院的布景尽收眼底。云淡风清的，让人感觉特别的安逸，可是又很寂寞。
"末末。"
"海生，你说我要是死了，阿笙会怎么样？"我回过头来，直直的看着他。
"末末。"
"海生，"我打断他的话，"我这个身体，相信你跟我一样清楚，它撑不了多久的。我现在就在后悔，我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回来？都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年了，我为什么要回来？白白的惹他伤心，让他痛苦。海生，你说我是不是很残忍？我怎么就这么坏呢？"说到最后，不觉伤感。
"末末，"海生叹口气，放下了水果刀，"我相信阿笙情愿痛这一次，也不愿意一生一世活在见不到你的痛苦里。末末，这一切谁都没有错，我们只是运气不好而已，所以末末，你不可以放弃，你放弃了，我们怎么办？"
"可是海生，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我毁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的。"我的眼泪终于支撑不住流了下来，阿笙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碰上我这么个人？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末末，"海生伸手抱我在怀里，"末末你听我说，爱情从来没有对错之分，也没有谁亏欠了谁，要说什么，也只是谁付出的比较多而已，可是末末你要记住，无论怎样，谁都不会有怨言的，谁都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明白吗末末？"
我的眼泪却是流的更凶了。我怎么会不明白呢？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才会这么伤心。
阿笙，我一定要坚强起来，如果我都放弃了，你又怎么才能坚强？
阿笙。
十
最近在阿笙他们的强力照顾下，我的气色渐渐的好转，今日求了医生好久，才肯答应我出去放风一下。
"一有感觉不对，就要马上回来知道不？"临行前，那个亲切的医生大人不住的叮嘱着，我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心说，就出去一下有什么好发生的？脸上却是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的，一脸的恭敬："是，是，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一边忙扯了阿笙急急逃命去也。
再多留一会儿，怕是晚上都要到了。
阿笙见我这样，不禁取笑道："末末，你这样好像见了老虎在后面追一样。"
"哪止，比老虎还可怕呢。"我系上安全带，催促阿笙赶紧开车。
"不过阿笙你笑起来可真好看，"我笑眯眯的说，"可是只能对我一个人这样笑哦。"
"你啊，"阿笙受不了的摇摇头，随手弄乱我的头发。
"末末想去哪里？"
"回家吧，好久没回去了，顾妈他们也不知道怎样了。"只怕是让他们担心了。
"说的也是，成叔他们都很担心你呢，我一直拦着不让他们见你，怕他们见了你这模样难受，现在回去让他们看看也好，省的他们再担心。末末你先睡会儿，等到了我再叫你好了。"见我精神不是很好，阿笙拿了件大衣披在我身上，示意我先睡觉。
我也不推辞，自己真是有点困了，也就合上眼皮睡去了。
其实那天在车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不对劲了，看着身旁一脸幸福的阿笙，我实在不忍心叫他，可是我知道，这个时候再不说，我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阿笙，"我艰难的拉拉他的袖子，"我不行了。"
砰的一声，车子重重的撞上了路边。
"末末末末,"阿笙的眼眶又红了，"末末你别说话，我们回去，我们回医院去，我带你去看医生。"说着急急忙忙的发动车子。
"阿笙，"我吃力的抓紧他的手，"没用的阿笙，阿笙你听我说好吗？"
阿笙的眼泪直直的落了下来，人却渐渐平静了，伸手轻轻的抱起我："说吧末末，我听着呢。"语调哽咽，怕是已经明白了。
"阿笙知道吗，在英国的时候，我每天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怎么还不来看我，想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我每天面对空荡荡的病房，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日子，很辛苦呢。后来我就在想，想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想我以前那些无法无天的日子，想你做给我吃的云吞面，想了很多很多，阿笙知道吗？"
"恩，知道，我也一直在想我家的末末呢。"阿笙轻轻的用下巴抵住我的额头说，手一下一下的拍抚着。
"还有啊，阿笙你笑的时候很好看，以后要多笑知道吗？不要只对我一个人才笑啊，阿笙记住了吗？"
"恩，知道了，都知道了。"阿笙的眼泪落在了我脸上，烫烫的，我却已经没有力气为他擦拭了。
"还有啊，阿笙，记得我爱你啊阿笙。"我越来越困，只怕是时间快到了。
"末末，末末，我都叫你不要离开我了，你怎么还是要走呢？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的啊？"阳光下，阿笙轻轻的说着，眼神很是温柔，我的神智却是渐渐的不清醒了。
阿笙，对不起，对不起。
"本台消息，今天下午三时，摇滚界的传奇人物，Fire乐队的主唱莫离因病去世，年仅32岁。同日下午，莫氏集团总裁莫笙从其集团大楼跳楼身亡，年仅35岁。据可靠消息指出，Fire乐队的主唱莫离为莫氏家族收养的义子，生前与莫氏集团现任总裁莫笙为一对恋人......"
莫笙，莫离，莫生离。
（全书完）
莫笙的话（后记一）
我家的末末，实在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虽然他从来也不肯承认，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承认就行了。
末末是我家收养的孩子。小时候爸爸说要给我找个伴，我从那么多的孩子里一眼就挑中了这个最淘气的孩子，那个时候末末刚玩完泥巴回来，全身脏兮兮的，可是他的大眼睛黑亮亮的，很有精神，我一见就喜欢上了。
爸爸问我给他取什么名字好，我一下子就说："就叫莫离吧。"莫离，莫离，末末，真希望我们真的就这样过一辈子，一辈子开开心心的，永远不分开。
我们莫家是个大家族，亲人之间的关系都不是很好，所以莫氏大宅总是冷冷清清的，空荡荡的让人难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末末每次回家的时候总会冲着大门喊："顾妈，顾妈，末末回来了，末末回家了。"虽然我也跟末末讲过，我说末末我们家用远程遥控就可以开门的，末末你不用这么大声喊的。
"可是这样比较好啊，我喜欢，顾妈也喜欢啊。"末末歪着头这样回答我。
"少爷，小少爷真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啊。"从小照顾我的顾妈这样说，"小少爷让这个家有了家的感觉。"
我不知道末末原来这么渴望家的温暖，他一出生就没见过爸爸妈妈，心里一定很遗憾。末末，末末，我可怜的末末。
再大点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爱上了末末，爱上了这个总是会给我惹麻烦的人，这个总是跟在我身后"阿笙阿笙"叫个不停的人。看着他注视着我的笑容，我总是很害怕，我怕我有一天会忍不住吻上去，我更怕末末知道后会离开我。末末末末，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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