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华以稀奇的眼神盯著他看，过了半晌才冷著表情说：「他辞职了。」
「为什麽？」湛江云想也不想地追问，却换来哥哥不悦的回答：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再提有关他的事。」
湛江云只好缄默，但他心里很清楚......方仲尘离职的原因。
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於是他匆匆地跟哥哥道别，离开了公司。
原本满腹的期待已成空，他徘徊在还没苏醒的街头，这天下午，他再也没回学校。 =.==.==.= 体育课。
「江云！」满头大汗小峰冲到坐在一旁休息的湛江云身边，一脸诧异。「我们要play，你要不要来？」
「不了，我今天不太想打球。」
「吓！吓！」小峰活像一副看到世界末日的表情，他夸张地挥著手，说道：「不会吧！你这个球魔竟然不想打球？！生病了？」
「不是啦。」湛江云有口难言，最後乾脆离开体育馆。「我到外面走走，帮我跟老师说一声吧。」
「喂、喂！」小峰叫不住有意逃避的湛江云，只得带著满腹疑惑回到球场。
「江云呢？」另一名同学看到只有小峰一个人回来，便如此问道。
「他说不想打。」
「啊～～咧？」其他人纷纷发出惊叹声，由此可知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有多震撼了！
记得大一的时候因为系上的篮球队积弱不振，热爱篮球的湛江云因此带头组了一支篮球队，虽然只有小猫两三只，但在他们的努力之下，在县大赛时赢得了第五名。
从那时候起，篮球队的人气便蒸蒸日上，目前已经壮大为有二十几名球员的地步了。
正湛江云的爱球如痴，大家又封他一个『球魔』的名号。
而今天他竟然说不想打球？！
「他是不是受到了什麽重大的挫折？」
「大概吧！」小峰耸耸肩，若有所思地说：「他过了年後就变得怪怪的......」
「说不定犯太岁啊！」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爆出这麽一句。
小峰愣了愣之後也一脸深表赞同的表情。
「够了，你以为我真的这麽认为吗？」小峰突然以受不了的语气说道。
「小峰......我觉得......你也怪怪的！」
「哈哈哈......」众人齐声大笑，一下子就把另一个不在场的人给遗忘了。
「妈，你会不会寂寞？」吃过晚饭，在帮母亲洗碗的湛江云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道。
「傻孩子。」湛母只回应了这麽一句，脸上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
「妈？」
「年纪都一大把了，还说什麽寂寞不寂寞？一转眼，就可能要办後事......」
「妈！你这是什麽话啊！」湛江云益发听不下去，手中的盘子重重地往架子上一放，发出铿然的刺耳声。「你还很年轻耶！」
「呵。妈自己心里有数。」
「我是说真的，妈。」湛江云拿起另一只盘子，放到水咙头下冲洗。他的视线呆呆地看著菜汁被冲走时的姿态，竟有种虚脱的失落感。「如果你有意思的话......可以再去找个伴......」
湛母闻言诧异地瞪视著自己的小儿子，脸上的表情悲喜交集。
半晌，她才吐出一句：「你真的长大了。」
「我不是说逼你，只是......我希望你能活得幸福。」湛江云真诚地说。
「傻孩子，」湛母终於笑了，其中有著属於为人母亲的宽慰。「我现在很幸福。能有两个这麽好的儿子，还求什麽呢？」
湛江云像是想要拭去什麽东西似的，用力地用乾布擦著盘子。
「你最近变得好成熟，发生什麽事了吗？」湛母别具深意地朝湛江云眨眨眼，意在言外，不言自明。
「......」想否认却又想不出对应之词，湛江云只能讪讪地保持沉默。
「呵，恋爱了吗？」湛母的一双眼似乎要把他看穿，令他困窘不已。
「没有啦。」
「那就是单恋罗？」湛母果然不是普通角色，一语道破。
「呃......」湛江云只想赶快把碗洗完，好脱离这尴尬的场面。
「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哪！竟然能让我这个比石头还钝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真想见见她！」
「妈！」
「好，我不说了。」湛母抑不住的笑意。「你慢慢洗吧，我出去还个酱油。」
「啊，我去买就好了，回来再洗。」湛江云冲了冲手，用毛巾擦了擦，解下围裙走出厨房。
「麻烦你了。」湛母目送著湛江云出门。 =.==.==.= 湛江云偶尔也会到这家超商买东西，但次数不多。原因之一－－
「嗳呀，这不是江云吗？」
「啊，伯母您好。」
「真是有礼貌的孩子啊！你妈妈最近好吗？」
「她很好，谢谢。」（你们不是每天倒垃圾的时候都会遇到吗？呿！）
「听说你念ｘｘ大学是不是啊？什麽系的？」
「电机。」（这问题我答了不止十次了......）
「哇，不错耶！听说你很会打篮球喔？将来是不是要当国手啊？」
「呃......这个嘛，也不一定啦......」
「呵，真是谦虚啊！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还好啦......」（你又要问始讲你的女儿了吧？）
「呵，不是我自夸啦，我的女儿才比你小两岁，也是很聪明的咧！她啊，去年参加那个什麽英文比赛，一不小心就拿了第一名，真把我这个母亲吓了一跳啊！」
「嗯......」
「你们都是年轻人嘛，找个机会大家认识认识也是不错的，你说是吧？」
「呃，是啊......」
终於，在纠缠了好一会儿之後，湛江云终於得以脱身。
然而，就在他拿起要买的酱油时，另一位阿姨级的欧巴桑又朝他走来，他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什麽都顾不得了就往後退。
－－呯！
「噢，对不起！」
湛江云忙不迭向自己撞到的人道歉，但当他抬起头，却发现这人正是方仲尘！
「仲尘......！」脱口而出的竟是过於亲腻的称呼，但湛江云却管不了这些了，先抓住眼前这个想要逃走的人再说！
「请你放手。」方仲尘不愠不火地要求道。
「那麽，你先答应我不逃走。」
「为什麽？」方仲尘扬起又浓又长的睫毛，镜片後的眼睛闪过痛苦的神色。「是......江华要你这麽做的吗？」
「跟我哥没有关系！」湛江云不悦地皱眉。
「那是为什麽？」
「为什麽？......」湛江云从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所有的行动都只是忠於自己的本能反应。「我不知道......我......」
「......」方仲尘注视了他一会，然後轻轻挣脱开湛江云的手，轻声地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因这句话而狂喜的湛江云一瞬间什麽都忘了。
当然......包括酱油。
两人来到附近的公园。
晚上的公园人烟稀少，连路灯都像被遗弃了似地闪著寂寞的光。
「说吧。」方仲尘的声音没有多大的起伏，但闪烁不定的双眼，要仔细打量才能发现里面充塞的是泪。
「嗯......」
三十秒过後......
「到底是什麽事？」方仲尘再次问道，不敢再抱有任何希望。
自从那一天自己向湛江华告白之後，绝望就在他的中住下了－－或许，永远都离不开了。
方仲尘不知道，那天之後的自己是怎麽活过来的......不过，他还是活过来了。只是，他不相信这样深的伤口会有复原的一天......
「......」
三十秒又过了......
「你是在耍我吗？」方仲尘霍地站起，铁青著脸就要离开。
「等一下！」湛江云情急之下用力拉住方仲尘的衣襬，『?』的一声，两颗钮扣被扯掉了。
「对不起！」湛江云慌张地道歉，一旁在地上摸索著掉落的钮扣。
「别找了。」方仲尘深吸了一口气，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啊，我找到了！」湛江云兴奋的叫声让方仲尘不自觉地回头，只见湛江云像捧著什麽珍宝似地将钮扣捧在掌心，递到方仲尘面前。
方仲尘看到湛江云的笑脸，也不知不觉放松了紧绷的表情，然後接过两颗钮扣。
「你笑一笑会很好看的。」湛江云突兀地说了这麽一句，方仲尘立刻又僵了僵。
「我是认真的。」湛江云搔搔头，视线往上凝视了淡薄的星空一眼，而後将目光拉回方仲尘身上。「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方仲尘张大嘴，无法相信这样离谱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自己被狠狠拒绝之後，喜欢的人的弟弟却向自己告白？
多麽讽刺！
「你知道我对你哥哥......」
「我知道！」湛江云急忙回答。「我哥都告诉我了，但我并不同意他的做法......」
「你是在同情我了？」方仲尘在反问的同时也红了眼眶，没想到自己竟然悲惨到这种地步......
「同情！我会因为同情而向一个男人告白吗！」眼看自己的真心遭到如此不平的质疑，湛江云不禁觉得火大。
「......」方仲尘被对方的气势压倒，张口结舌了好一会。
「我再说一次，我喜欢你！」湛江云的一双大手重重地按住方仲尘的肩，方仲尘似乎承受不了这股重量似的摇摇欲坠。
「......」方仲尘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迷蒙，好像没听到湛江云的话。
「仲尘！」湛江云摇了摇他的肩，焦急地想知道答案。
「......」
「你愿不愿意接受我？」
方仲尘缓缓地将视线拉回，接著凄然地一笑：「我的心，已经死掉了。」 =.==.==.= 今晚的月光，比十二月三十一日还要黯淡。
倚在床头的湛江云失神地凝视著百叶窗外的朦胧月色，苦涩却又不能自已地回想著方仲尘的脸。
生平第一次的告白－－而且对象还是一个男人－－一个被大哥拒绝过的男人－－输得彻底。
想起自己头一次看到方仲尘时的震撼，那－－大概就是所谓的一见锺情吧？
不是很出色的容貌，一份淡然的气质却引人。
湛江云挥不去心头的那双眸子、那意外倔强的神情......
各种纠结的情绪盘旋在心头，湛江云烦闷地滑到被窝里，手一伸，在床边的小抽屉里摸索著。
一本小册子。
湛江云深思地盯著存摺里的存款，暗暗下了决定。
翌日，同一时间－－超市门口。
为了防止欧巴桑们的纠缠，湛江云还特地去『变装』。
戴上墨镜、身穿密封式大衣、压得低低的鸭舌帽......於是被店员『请』了出去。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或许不会再出现的人。
但他的爱情，只能凭著这点小小的机率而存活。
所以他只能等待－－他应该在上次见面时就问方仲尘的地址或电话或其它任何可能的联络方式，但已经太迟。
湛江云甚至觉得，就算他问了，方仲尘也不会给他答案。 等了一天、两天......
方仲尘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第五天......
方仲尘在看到他的瞬间整个人僵住了，然後想也不想地转身。
「等、等等！」湛江云才一踏出一只脚，就摔倒在地上。因为站太久，脚不知不觉间已麻木的关系。
方仲尘听到後方的声音而迟疑了下，回过头就看到湛江云狼狈不堪的模样。
「喂，你还好吧？」方仲尘不甚情愿地过去拉他一把，却被湛江云的灿烂笑意惊得发愣。
他在笑什麽！
「谢谢你。」笑意深得无法消散，看得方仲尘眉头打了个死结。
「不客气。」冷冷地丢下一句，方仲尘掉头就走。
「等等我！」湛江云忙不迭追了上去，情急之下又拉住了对方的袖子。
方仲尘不耐地转过头，眼神却没有看他，只斜斜地盯著地面。
「有什麽事？」
「我......」湛江云吞吞吐吐了老半天，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够傻，够呆了。
这几天冒著被欧巴桑们的围剿而等在这里，为的是什麽？怎麽一见到他，反而什麽都说不出来？
湛江云垂著头，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窝囊。
「......」方仲尘见他不语，便推了推眼镜，迈开步伐走了。
听著身後紧随著的脚步声，方仲尘只觉得心头竟然暖了起来。 来到公寓门前，方仲尘的右手早已伸进口袋，连钥匙也已经沾上他的体温了。但他仍迟疑著，顾虑身後的人。
两人就这样保持著不远又不近的距离，伫立。
半晌，方仲尘终於回头，向那个已成半痴呆状态的人说了一句：「回去啦。」
湛江云似大梦初醒，但他立刻摇摇头，像只任性的小狗。
方仲尘没好气地开门，犹豫了几秒，没有察觉到湛江云有任何动作後，便走了进去，把他隔在门外。
在沙发上坐上後，方仲尘才倏地想起自己什麽都没买成就回来了。
唉。
他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心神不宁而烦闷。
一看到湛江云，脑中另一个人的身影便会浮现－－
温柔体贴的湛江华。
以前在公司，湛江华对他很好，甚至......好到让方仲尘觉得自己在他的眼中，或许有比其它同事特别一点点。
赌上那一点点的机率，方仲尘却从此将自己推入万丈深渊。
这种锥心之痛并不陌生，第一次是发生在......好遥远的那一年。青涩的他还处於青春期，凭著那一份热血冲昏了头的叛逆，就向家人出柜了。
被扫地出门，对他来说，或许还比较轻松吧。
方仲尘起身为自己泡了杯咖啡，走到厨房才听到外头已沂沥沂沥地下著雨。
他拿著装咖啡豆的罐子愣了好一会，然後又暗笑自己的白操心。
他怎麽可能还在外面等著呢？
这年头已不流行这种老套的追求方式了吧？
心不在焉地调弄著，等到咖啡煮开，轻啜一口，竟说不出是甜是苦。
方仲尘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忐忑，抓开窗帘偷偷地往外窥视。
呼，没有人嘛。
方仲尘一颗心却掺杂著原因不明的失望，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就这样靠在门边发呆。 熟悉的音乐声响起－－垃圾车来了。
方仲尘提起一包小小的垃圾，开门－－
啊啊啊－－！
一个人就这样大刺刺地滑到方仲尘的腿上！
「湛江云？」
本来靠在门上打盹的湛江云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高兴地傻笑著。
「你......你怎麽......」
「我等你啊。」湛江云笑得好无辜，扶著楼梯的铁制栏杆站了起来，此时方仲尘却低下去，不让对方瞧见他现在的表情。
想要从湛江云身边云淡风轻地挤过去是一种妄想。
不等方仲尘开口说借过，湛江云便自作主张地抢过那袋营养不良的垃圾，循著音乐声走去。
被留下来的人怔怔地注视著他的背影－－年轻、有活力、冲动又任性......跟湛江华无一相似的背影。
明明是两兄弟，为什麽会如此地......不像？
方仲尘自然而然地坐在阶梯上，等著他回来－－很显然地，他并没有察觉到......这是他根本没必要做的事。
2/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