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一次施展法术时出了差错,被这边结界的灵力吸了过来,才认识了澜......他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会听我们的话,会陪我们玩,还教我们怎么躲开侍卫来这里。所以,我们也就将他的秘密收藏起来,没跟族长说。"烨翘着唇,手指在衣服上圈圈叉叉。 梵不太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心中烦恼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好就这么空手回到孤身边,还丢了二魄,标准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会被笑死的。自尊极强的梵绝对不想见到这种画面。 想到孤,心下一阵波动,发觉已好久没见面了,不由在内心勾勒起他的容貌,却总是模模糊糊,无法细绘。 眉毛,是怎么样的转弯呢?微笑时,前端先扬起,如水波潋开,便是一个温存的笑容了。苦恼时,却是后端先动,然后,鼻子就会皱起来,眉端也会扬起,还是温存的笑容,却有着三分无奈,四分纵宠,外带两分的冷淡,一分的柔和。眼睛呢?总是弯弯的,笑时,不笑时都是一般,生气时,无奈时,也还是弯弯的,但是那弧度会变成向上弯了,他会闭上眼,然后很权威地说一声,眼不见为净,就准备逃跑了。嘴巴呢?干燥而红润,不过端正的时间不如挂着笑容的时间多,大半都是扬着唇角,似笑非笑,要说话时,就一定会变成笑。笑笑笑,千篇一律,刚见的人都会上当,包括自己在内。以为他是多么亲切温柔的人......事实上也没错了,若非超强忍耐性,如何在自己百般摧残之后还能笑得出来,不哭就不错了......这么说来,他到底该归类到哪一类人去呢?四不象? 手指不自觉地轻轻动着,在草地上摩挲,一笔一钩,似已画出了孤的容貌,可是却又形容不出。迷迷蒙蒙地撇一下捺一下,好像这样做那个人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是那样一脸的似笑非笑,弯弯扬起。 细微的违和之声轻轻响起,要不是近来听觉被磨得极为尖锐,根本就听不到。梵从沉思中惊起,有些不悦于自己的神游,想了下,往身后一探,拿住放在固定地方的盘子,心不在焉地递给二童。 "肚子饿了就先吃这个吧,虽然有点冷。" 双童叽叽喳喳地商量了些什么,就不客气地自梵手中接过食品。梵开始想着要是逃离这离宫,直接到地狱去,利用双方的矛盾,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双童天真无邪,说的话虽不假,但对人心的揣测却让人难以相信。此事若有个差错,自己正好成了送上门的冥界缺口,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人想着事,两人吃东西,草地暂时安静下来了。 ---------------------------- 漆黑的宫殿,浑浊阴郁,充斥着不洁之气。湿冷粘腻的空气如水蛇游过一般,让人全身寒毛直立,完全无法想像那人为何能在这种环境中呆上这么久。 "西天的皇啊,夜魅已在西天界内了,你可知道......"打断了思绪的冷腻话语有如无孔不入的蚯蚓,凉飕飕地钻进了每个毛细孔,来人不由打了个冷战。 "臣下知道。" "明白要怎么办吧。"声音越来越轻飘飘了。 "臣下明白。" 殿内一时静了下来,先生没有说话,来人也不敢说话。说话的是另一人。 "先生,你忘了,还有一个人也在冥界,他不是皇能应付得了的。" "......是那个人吗?他也在?" "是的,已是五百年前的事了。臣下一直忘了报上。" "你忘了?!"先生嘿嘿笑了起来,空气中回旋着腥臭之气,熏人欲吐。"好,就让你助他一臂之力吧,昊。" 北天天帝昊微一躬身,唇边在黑暗中扬起淡淡的笑。 南天,西天,接下来,该是东天了...... 虚夜梵,这次要再利用到你了,真是谢谢了...... ------------------------------ 鲜艳鲜艳的红,是血?还是火?疯狂的大笑回荡在天地之间,心,却是极痛极痛。 痛不欲生--痛到不想活下来吗? "强存弱亡。你们是弱者,这就是你们的命运啊~~~~~~"疯狂的大笑再次响起,银光闪过,朦胧的人影分成了两半,直直立着。火焰席卷而过,另一道人影烧成了干尸。然后,风刃,冰刺,水壁,荆棘......每一样攻击之下,都有一人成靡,成灰,破灭,消散...... 天地间,一道又一道的人影被风尘掩埋,只余下狂炽的笑声...... 好刺耳的笑声呢,那么疯狂,又那么悲哀--难听死了! "喂,你在睡觉还还是在打坐啊?"清脆的声音,惊着了梵,习惯性的睁开眼,却是一片漆黑。 "看来是睡觉了。"烨格格笑着,拿是抓到的把柄一般。"你也会在草地上睡觉啊。" 揉了揉脸,梵不太有好气色。自从那日之后,这两小鬼似是发现了新的乐趣,每天都会找时间溜过来,神出鬼没地紧,居然都没被人发现。而他虽然能从两小儿口中得到更多信息,但十句里九句都是废话,唯一留下的那句又有一半是水分。四舍五入下来,能得到的消息也是可想而知了。还得忍受这两小鬼言不久义,纠缠不清的吵闹......难怪会累到在草地上就睡着了。 "你干嘛不说话啊,你不说话,我也不跟你说话了。"烨还是羞涩地说着话,不过梵也不会再将她当成羞涩的小孩子。只有笨蛋才会以为声如其人--而这个笨蛋就是他。 "求之不得!"摸索着身边的草地,确定下自己的方位,梵打算起身回宫殿去,不再忍受噪声。 "可是,我查到了你问我的那件事了!"浚的声音中有掩不住的兴奋。 梵顿住姿势,跪坐着想了想自己在那两人吵死鬼的废话中问了些什么东西。还没等他理清近来一塌糊涂的脑袋,浚已忍不住先开口了。 "就是你问我们那个魔界公主泪的事。昨天我问了长老,他说始天贵族的灵魂都会由专人负责。而近期除了南天的修帝及他一个叫潆的情人外,没有收到任何贵族的灵魂。" "泪的灵魂不在冥界?"梵极是惊讶,容与玄找不到泪的灵魂,也不在这冥界,那到底是掉到哪里去了? "是啊,我还特别跑去找幽兄长。他是专门负责这种事的人。他亲自让我们看那些魂魄的。没有你说的那人。" "嗟,什么你特别跑去,是我特别跑去的,你一看到那些鬼就会吓哭,根本是跟过去没作用可言。"浚显然不爽烨的抢功,不等梵开口就插话了。 梵苦笑着闭上嘴,知道即将燃起战火了,根据这两人此刻献宝的心情,大约一刻钟之后就会熄火。自己还是不要掺进的好。 果然,一刻钟左右,烨先挂起免战牌。"......不跟你说了,讨厌鬼。梵,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被极地死神杀的呢?" 终于回到正题了。"为什么这么问?" "只有被极地死神杀的人,才不会有魂魄留下来啊。"烨理所当然地说着,突然兴奋起来。"你不知道极地死神是不是,我来告诉你好不好......" "我来说--" "我来说--" "你别吵!" "是我先说的!" "一起说好了。"梵无力地说着。 可惜才达成协议,两小鬼突然就无声无息地潜入地下。梵知道是有人来了,不由怨起此人,好不容易扯到正题呢。下次再要让这两小鬼说到正题,还不知得花多少力气。 "夜梵殿下,过得可好?"淡然的语气,是数日未见的御。 "有吃有住又有人服侍,怎么会不好呢。"毫不费力地摆出柔和到虚假的笑脸,梵承认自己此刻心情不太好。 "那就好。"御顿了下,却没接下去说,只是定定地看着梵。梵虽看不到,倒也能感觉的到,只是那目光似是极为复杂,不是单纯的算计或怒意,也不全然是好意,一时是捉摸不定的。 御又靠近了些,梵一皱眉,正待避开,他却轻轻地开口了。"不要离开这里。" "......" "离开这里,对谁都没好处!你,我,整个冥界,还有你身后那个,一直保护你的人。"御低声说着,却又不似危言耸听。"冥界,是夜魅不该出现的地方。" 梵一惊,抬起头,无神的眸子骇芒敛动,亮艳异常,唇边,却勾起一抹轻淡的笑。"现在,说这个不觉太迟了。" "御护卫,相爷找你。"一声通报打断两人的僵凝。御匆匆随着来人离去。梵仰首想了想,翻身躺在地上。脸埋在土间。 "......情况怎样?" "近日翼元帅府中大臣来往甚多,夜间去的干脆就住在那里。" "相爷怎么说?" "相爷是在护卫你这边,或者说是澜陛下这边的,他让小的告诉护卫。他们都是明白阁下苦衷,不会让翼元帅位成功。" "是吗......"御沉吟片刻,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细了。细到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了。"时间不多了啊......" 时间不多了? 声音到此,完全都听不到了。 伏地听音,很久没用过的方法呢。梵转个身子,依旧躺着,脸上有着极淡却又极深的笑容。 淡的是神情,深的是含义。 ------------------------------- "真炎殿下,真炎殿下......"急促的呼唤之声让掩没在资料库中已是昏天暗地,没天没地的真炎一个分神,从灵珠上摔了下来,满室光华暴涨尽敛。 "唉,又有什么事了?"从御书房中探出头来,烦燥地搔了搔金发,真炎的语气绝对称不上好。 "那个......圣陛下......"侍卫喘了口气,补充下运动过度造成的缺氧,"他说,夜梵殿下被困在冥界了......" 真炎眨了下眼,"然后呢?" "只有他一人,而且还失去了二魄......" "然后呢?" "没有了。"侍卫吞了口口水,不敢想象发起飚来的真炎殿下是如何恐怖。 "这样啊。"真炎挥挥手,将侍卫招了过来,一脸笑咪咪的。"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哦,不要对我的老子的懒怠有太大的期望。" "什,什么?真炎殿下......你,说什么?"侍卫干笑着,冷汗在内衣中分泌。 "你觉得我那个懒鬼父亲有可能让我知道这种事,然后看着我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再自己出面收尾吗?"真炎爽朗地拍了拍侍卫的肩。"不可能对不对。所以......你不用再流冷汗了,我会放你一马,不追究你背后的人了--作为你告诉我这件事的谢礼啊。" 侍卫浑身打颤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下一秒,他再也无法说任何话了。在真炎之火下,他的五脏六腑已尽化了黑炭了。 真炎拍拍手,"尸体就留给你们了。别忘了传达我的话哦。"话落,身形已消失不见。 御书房外,黑暗之处隐藏的,原是为接应而准备,此刻却完全失去勇气的数人窃窃细语着,不知该不该出面收拾自己同伴的尸体。他们尚是初次见识到不同于宫廷中轻浮爽快那面,在战场上之所以被称之为恶鬼的,东天两大将领之一--血刹.真炎。 要操纵这样的人,自己的主子是不是足够的能力? 一切,都要在冥界展开了...... 第八回 旌蔽日兮 "嗨,我们来了。"大剌剌的声音凭空出现时,梵正坐在地上拔草。 "你在干什么?"烨轻声问着,话语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梵摸了摸手上叶片的形状,随手抛开,叹了口气。"报仇啊。" "嗯?"可以想像烨是在眨着眼睛,水汪汪的明亮大眼。 梵又拔了一片,确认不一样之后,细细地撕成碎片,再揉成一团,草汁滤在手指上,有点粘腻......抛开残骸,将手指凑近唇边一舔,草腥味中杂着铁锈之味,竟有些咸咸的血气。"我无聊成不成,不要再问了!" 大概是看出梵的心情真的不好,两小儿都噤声不敢多口,就怕被再扁一顿。眼睁睁地看着梵又拔了数株离魂草与回魂草,是回魂草就扔开,离魂草就揉碎。 过了一会儿,梵又开始揉碎回魂草,将离魂草扔开。 "嗯......那个,你不想知道极地死神的事吗?"浚小心翼翼地问着。 "极地死神?嗯......"梵懒洋洋地叹了口气,有气没力地说着,就好像那次痛扁两人前那种阴恻恻的回音。"你想说就说啊。我有捂住你的嘴吗?!" 烨吞口吞口水,伸手狠狠拧了浚一下,脚步轻轻挪动...... "不许走......"细细软软的一声钉住了四只脚。 "......" "坐下来......" 两人乖乖坐下。 "开始说吧。" "说什么?"浚心惊胆颤地开口。 梵柔和地微笑着,苍红的唇角形成美好的弧度,谦恭有礼,端庄尔雅得足以吓跑所有认识他的人。"极地死神啊。" "呃?!"对于他的反复无常,浚古怪地发了声惊叹。 "极地死神啊......"烨咳了声,先开口,优等生第一次背不出书,不太流畅地说着。"你该知道极地绝域吧......就是那个......在始天范围之外,因为都是不能住人,所以早被宣布放弃的地域。" "能在那种地方生存下来的,就是极地死神。"浚接下来说。 "哦?"随意应了一声,梵又开始拔草了。 "也是始天最大的敌人。" 修长的手在草尖上停住了,一直是漫不经心的神情第一次出现趣味的专注。"始天最大的敌人?" "正是!"听浚突然得意的声音,不难想像能见得到其人的话,一定是鼻子翘到额头了。"始天,或者说所有生命之体的最大敌人。" 烨在旁补充解释。"始天范围之内的人死后,魂魄都会归结到冥界,再由冥界宣判后各归其途转生于世,而始天各族的贵族更可以经由旁人收回魂魄,再以强大的法力令其复活。但若是死在极地死神手上......那就是形神俱灭,整个存在都将被抹煞,再也不可能转生或复活!" 形神俱灭......吗?梵若有所思地咬着下唇,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概念,却无法明确捕捉到。只觉得有什么是不该忽略的,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 "而且,他们都是邪恶的,是不容于始天的。"浚稚气地说着,用肯定的语气。 梵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关于极地死神的研究就告一个段落。梵没想到两小儿说的大堆事最早让他派上用场的就是这段。 如果他能知道日后之事,或许他会多问一些,至少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多些应变之法。但在此时此刻,他对冥界的兴趣大于这个与他无关的人物。 与他无关...... ------------------------------ 这日,甚为难得的,两小儿没有来吵闹,梵只当能得浮生半日清闲,就听到宫外一片喧闹之声......梵觉得自己的运气自从遇到天孙之后简直是每况愈下了。不过宫外那混乱是来到冥界之后不曾经历过的,在御的压制下,除了冥皇澜之外,少有人能将这离宫弄得大乱,因此,听得训练有素,总拿鼻音与人说话的侍从们低声下气,却又不敢相阻的哀求之声,梵心下一动,想到一人。 "......找死!再吵我将你们送到炼狱去看门,烦不烦啊你们!"粗暴的声音像打雷般响起,随后四野寂静,所有的喧闹声都消失,真的再没一人敢开口了。显然说话这人是说到做到,不会随意出口威胁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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