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沫威痛心地扯起唇角。依流没有食言,他还活着,可是这样的活着却是他不愿意见到的。死亡对于已死的人来说只是一瞬间的痛苦,半生半死却是一生的痛苦......哪一样才是幸福呢? 他黯然地走到床边,高大的身躯遮住了亮亮的阳光。他的背后是暖暖的,可是心却是冰凉的。他就那样站着,双目无神地看着心之所系......梦里无数次出现的黑色再次覆盖了他的 世界。心里的刺蓦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威力,剩下的是他因为爱而痛到滴血的心。 梁沫威凄凉地笑了。阳光有一瞬间变得暗淡,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令人窒息的黑色......然后,他毫无意识地走了过去拔掉了依流手上的输液管。 冰色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湿润着他脚下的地面,银灿灿的针头寒了他的血液。他惊恐地摔开手中的"凶器",不禁浑身颤抖。下意识地向床上的人看去,何依流的脸色越来越青。 梁沫威的心头一阵纠结,他咬着牙别过头去。一抹不期然的银色纳入他的眼中。他忽然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似的呆在当场。眼睛涩涩地痛着,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那银色的束缚。 依流指上的戒指在淡淡的阳光下竟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是依流的生命力吗? "蓝迪,你干什么?"郑隐墨推门而入。 "快,快去叫医生。快啊--"梁沫威疯了般从地上爬起来,他扑到床边死死地握住那枚戒指,握住那冰冷的手...... "梁先生,我很抱歉的告诉你,病人的情况没有丝毫的起色。"医生叹息着摇了摇头退出了病房。 梁沫威虚脱地跌坐到椅子上,他抬头望着郑隐墨,像是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印证似的。 郑隐墨漠然地撇过头,细碎的刘海挡住了他漆黑的眸子。 "你刚才也看到了,依流的戒指......" "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漂亮的脸蛋蕴藏着怒气转而对他。梁沫威有些吃惊,他不曾见过郑隐墨生气。 "混蛋,你以为杀了依流就可以解决一切了吗?你知道依流他为了能够活下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重重的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杯中的液体飞溅出来。 男子苦苦地笑了:"我知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愿意见他再吃多一点的苦,再受多一份的罪......" 郑隐墨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他看着梁沫威,胸口隐隐地痛着。如果依流死了,那爱着他的梁沫威会幸福吗?不,当然不。 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那样的明白让他彻底地感受到了失败。这一次他是真的输给了依流......谁也无法取代依流在梁沫威心中的位置。 还要说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郑隐墨默默地退出了病房,房门隔绝他和那两个牵绊他一生命运的男人时,他看到了桌子上那杯差点被他毁灭的液体--那是一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曼特宁...... 门外,一个早在外面等待着的年轻护士见他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郑先生,那孩子的手术......" "成功了吗?" "是的,很成功。医生说他很快就会醒来,多亏了郑先生找来的那个男人肯捐血给他。不过......"护士尴尬地顿了顿,不知该不该把对方的意思传达给这么漂亮的男子。据说对方曾是个黑社会老大。 "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恩......龙先生说......他要见你!"
第四十三章
长长的走廊看不到尽头,然而在那橘色的朝阳下他却分明地看到一个男人孤独地站在尽头,他深邃的目光正穿过那比天空更透明的玻璃落在一个男孩的脸上......那一瞬间他竟有些弄不清他所看到的是现实还是幻境! 龙希峰,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就像一棵老去的梧桐,他慈爱的看着孩子们在自己的根上追逐嬉戏,而自身则无所畏惧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男人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觉转过脸来。在只有两人的走廊上,他对着他展开了满足的微笑。 "依流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我......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阳光照亮了苍翠的大地,冰雪覆盖的冬季已经离去了,转而来到这个世界的是万物复苏的春季。 郑隐墨坐在绿树下的椅子上,呆呆地注视着对面大楼的病房里一个晃动的身影。隔得很远,可是他还是能够闻到那淡淡的茉莉花香还有那杯甜中有苦的曼特宁的香味。 苦涩地泛起笑,他向后仰倒。蓝天白云落进他的眼中,却在无意间刺痛了他的眼睛。一抹黑色遮住了一半的光明,让他直觉地蹙紧了眉头。 "一个人?"古仪在他身边坐下,目光顺着他先前的方向飘上对面的病房。 "恩。"他不轻不重地应了声。 "上次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他临阵倒戈毁掉SK吗?他自我嘲弄地扬起唇。 "谢你没有让依流失望。" 郑隐墨倏地睁开眼,蓝天依旧,白云依旧,可是却又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古仪站起身右手插进口袋,再拿出来时已多了一样东西。 "回去SK之前,依流一直对着这张照片发呆。" 他瞄了眼那张照片,心底一下子变得湿润起来。这张照片和他当初拿给梁沫威看的那张是一样的。原来,这十四年来会小心保存过去的人不是只有自己而已。 "依流坚持不肯让我召唤白虎堂的人,他说他相信你会站到他的身边。" "相信?"郑隐墨抿着唇身体颤抖着笑了起来,那笑里有着隐藏不住的酸痛,一种滚烫的东西灼烧着他的眼睛。他于是捂着眼只让那放肆而又虚伪的笑流出身体。 古仪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他现在有些明白依流那么决然的原因了。有时候回到过去的世界里并不是为了带回什么,也许那样的选择只是为了让一段停滞的时光继续流淌下去! "你认为我可以相信吗?"他停下笑,身体向后仰着望着面前的男子。 古仪无语地低下头,脚尖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拨弄着地上的一片新叶,那叶子绿得闪亮,有着生命的气息。 郑隐墨轻摇了下头站起身,迈着略显沉重的步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依弦......"古仪忽然大声喊住他,他看了一眼手中紧握着的照片,心不禁颤抖了。 "依弦,你爱的是梁沫威还是依流呢?" 一阵凉风吹过,面前的人不自然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身影渐渐消失在那栋白色的大楼里。 "你爱的,究竟是谁呢?"古仪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落入他眼中的是一个正在被水果刀褪去皮的苹果。梁沫威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慢却细致地进行着这项工作。 "子音脱离危险了!"郑隐墨幽幽地说道,声音沙哑得如同一只老牛。 "我知道。刚才我还去看过他,。医生说他很快会醒过来......" "是龙希峰给他输的血。"他打断他,刻意停留在梁沫威脸上的目光捕捉到他瞬间的冰冷。 "护士小姐已经告诉我了......依流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蓝迪。"郑隐墨走上前用力地按住他的肩膀。他不知道他的身体颤抖得有多厉害吗? 梁沫威木然地抬起头,眼睛里尽是鲜红的血丝。 "你的刺还在?" "不。那里已经没有刺了!" "那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和你争,还是担心依流会像放开他那样放开你?"他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心里有着说不清楚的痛。然而当他与梁沫威相对的时候,他看到了释然的笑。 梁沫威摇着头拿开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坐到何依流的床边。阳光斜斜地射进屋子,何依流苍白的脸被染上了一层橘色。梁沫威揉着他似乎又长长了一些的棕发,笑得很温和。 "依流曾说过不会离开我,除非是我变了心不要他了......等他醒来我会告诉他,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等到那一天......" 郑隐墨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艰涩地疼痛着。他望了望那俊美的男子,又望了望床上的何依流。恍惚间古仪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一直以来,他更害怕失去的是谁呢? "可是......"那边的梁沫威忽然锁住了眉头,"我又希望依流永远都不要醒过来。我不知道等他醒来时我该如何跟他解释子音的去向。连我都不愿意失去那孩子,更何况是依流......" 房间里一片寂静。郑隐墨掏出烟含进嘴里,又不知所措地拿出来。打火机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打着转,久久没有火花闪起。 阳光很亮,亮到让他错以为在他和那两个人之间有一道透明的墙存在。他看了一眼刚才的苹果。它被那个曾经连水果刀该怎么打开都不知道的男人切成很小很小的块状,然后被送进那个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少年口中。 也许真的是他的错觉,他仿佛看到何依流在幸福的微笑......会吗?那个曾经不会对他以外的人展露笑容的孩子真的会微笑吗? 他掐断未点燃的香烟,转身打开房门。在门口他停了下来。 "音儿是自愿死在依流枪下的......她是为了保护子音和依流而牺牲的!" 感觉到身后有股热流,他痛心地扬起了唇。 "还有,子音是属于依流和你的。谁也无法带走他!" 声音已经哽咽不清了。他快步走出了病房,生怕自己脆弱的眼泪被人看见。隐约间,他听见一声"谢谢!",那句话似乎是出自梁沫威之口,又仿佛有着何依流青涩的嗓音。 他拼命地跑着,直到最尽头的楼梯口才停了下来。眼泪不争气地滑落......他的心好痛...... 在良心和爱之间,他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良心。他郑依弦竟然也会因为一颗良心而背弃最终的自己,可是他不后悔......这一生他只后悔过一次,那就是在十四年前他不该不带依流一块儿起开。 依弦,你爱的是梁沫威还是依流呢? 他一遍一遍的自问着...... 尾声
六个月后的一个早上,当他和往常一样推开房门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双迷茫的眼睛在空气中寻找着什么。夏日的骄阳让整个房间看起来耀眼无比,雪白的墙壁反射着光照射在那人薄得几近透明的身体上......尽管如此,他还是在那万般的金色中看见了一抹熟悉的银色。 少年在看到他时露出了贯有的笑容,暖得像是刚刚过去的春天。原本应该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却让他觉得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他中了枪倒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在他以为一切都完了的时候他看见一个浑身散发着白光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那一瞬间他以为见到了天使......是的,他的确是见到了天使。何依流,那个有着比谁都坚强,如同茉莉花般绽放的少年正是他的天使...... 苍白的唇翕动了一下。他连忙跑过去捂住他的嘴巴。手指滑过他不再冰凉的肌肤时,他忽然感动的不知该如何对待他珍贵的天使。 "早安!"梁沫威窘迫地开口。 何依流望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六个月来的每一天,他都在想依流醒来的那刻他该说些什么。说"我爱你。",说"对不起。",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可是当一切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却说了这样可笑的"早安!" "你也......早安!"何依流的声音还是哑哑的,他说每一个字都很费力。声音迸出喉咙的时候他的嗓子会痛得像是要撕裂似的。 "不要说话。"梁沫威心疼地再次用手压住他的唇,"医生说他们尽力了,你的嗓子也许永远......对不起!" 他轻轻摇了摇头,拉下梁沫威的手。他早已不介意做个哑巴了,又怎么会介意做个半哑巴呢? 握着他的手,何依流觉得指上的银环溢出暖暖的气流。他于是仰起头,让阳光穿过那片晶亮。 戒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印记。拿到眼前,他看见上面刻着一个词:FOREVER "你......能给我......永远吗?"他浅笑着问。 "不,我不能。"梁沫威靠在桌子上,他的手里端着一杯曼特宁,"可是只要你愿意,这一生 我都会只为你一个人泡咖啡,只陪你一个人喝曼特宁......" 无须更多的言语,何依流扑进了他的怀中。 在他们的周围,阳光很暖,茉莉花很香...... 他们的爱,不要永远,只要这一生就足够了! (第三部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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