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哪儿?把地址写给我好不好?"我把他的名片背面朝上推在采誉面前,他困惑的看看我,终于写了他的地址。 "我一个人住,家里很乱。"他不好意思的说。 "可以想象。"我调侃到,并怀念起大学时代采誉乱糟糟的宿舍里,各种画材的味道和木头的清香。 "有空我找你,周末你应该在家吧?" "周末我在家画画。" "还是油画吗?" "恩。" 那些枯涩的鸡冠花,毛茸茸的芦苇,上着深紫色釉的花瓶,属于我和他记忆的东西,在他毕业的那阵子都丢掉了。他问我要不要,我说我宿舍没地方摆,他遗憾的看着插着大捧鸡冠花和芦苇的花瓶,说没办法只好丢掉了。他带走他全部的画材和完成、未完成的画,只留给我一张照片。那时我才发现,一年了,我们竟没一张可留做纪念的合影,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采誉,你还欠我一幅肖像呢!"我旧事重提,百般滋味在心头,顿时混乱一片。 采誉惊讶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象想起什么,好笑的挠挠脖子:"明晰,你还记得啊!" "当然,我会耿耿于怀记一辈子的!你可别赖帐!" "恩。"他点点头。 当我敲响那扇门,重新踏进他的生活,我自虐的心情无以伦比。 --在那扇为我打开的门前,采誉拿着色彩斑斓的调色板,他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我,但还是微笑一下,说:"明晰,你来了。"
到处堆放的油画和画框,摆的满地都是的颜料,贴着照片乱糟糟的墙壁。桌子上,电脑打开着,咿咿呀呀唱着英文歌曲,半碗方便面丢在那里,筷子只有一根,另一根掉在地上。 我坐在他毛巾被没叠、团成一团的床上,看见画册和《摄影世界》丢的满上面是,最好笑的是他的两只袜子和《雪莱诗歌选集》放在一起,塞在枕头下面的腰带则露出半截。 "我......"采誉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办好。 "对了,明晰,你喝不喝水?"他慌慌张张的去找杯子,我听见厨房里响起水声,就象找到了什么感觉,放松的笑出来。 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我看着忙碌的采誉,心底里透出些微陶醉。 "别忙了,反正刷了杯子也没水不是吗?" "哦,也是。"采誉不好意思的放下手里的杯子,把湿漉漉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就象每个我和采誉一起度过的日子--他画画,我无聊的在一边呆着,有时看书有时看电视,不时的打打岔问些废话。 "有点怪啊!"我指着他的画说。 "嗄?" "月亮的倒影比月亮更亮,这在物理上好象行不通呢!" 其实这现象在物理上行得通行不通我并不确定,但是水中的月影太明亮,简直要掩盖过树林上空月的光彩,这让我觉得不舒服。 "是这样吗?"他看看我,继续画画。 我了解这家伙--上大学那阵子我一直在笑话他根本是个扳着手指头算数的文科笨蛋,他被说火了,就会瞪着我吼你才是一点美感都没有,不但老糟践我的纸,一点透视感都没有,线条粗得象面条。 "有女朋友了吗?"我贸然问。 "公司里有个女孩子追我追得挺紧的。" "不喜欢她吗?" "我不想太早结婚。" "我希望再过段自由生活......"他好象觉得好笑就微微地笑起来。 我问他:"婚姻对你来说是什么?" "嗄?" 他吃惊的看我,我知道我失言了。 "一点小感慨而已。"我尴尬地为自己解释。 "那是一种束缚吧......我希望自己能心甘情愿的被束缚。" "没想到你这个感情迟钝的家伙,嘴里还道啊道的呢!佩服佩服!精辟精辟!屁精屁精!" 我开了我最擅长的玩笑,却在一直一直、虚假的、生硬的笑着,心慢慢变凉......
"今晚我要住下来!"我任性的坚持。 采誉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说:"我这里不方便,又乱又小。" "有什么不方便?反正我又没奢望住总统套房!今天太晚了,我不想回家。" "才9点而已。" "不要那么小气!" 我说着把鞋踢掉,爬上他乱糟糟的床,暧昧地笑起来。
第三章
梦里在飞翔,我是醉意的鸟。每一根羽毛都是你抖动的眼睫。你流落的泪,是旅途中我所遭受的阵雨...... 太阳出来时,云彩默默的笑,天空的颜色象火一样热烈,我的眼眸着了火--那是为梦想流露的欢欣...... 有一句话,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敢对你说,我的心情是一蓬见雨便疯狂生长的野草,而你是唯一可以点缀我、让我美丽的玫瑰。 有一首歌,只有在一个人对夕阳的时候才唱,鸽群飞过窗子的眼睛,晚霞绯红,似你手中浪漫的信笺,你是我的,是我心里刺痛的秘密。
十五六岁,十七八岁,高中的校园里,周日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流氓小兔子"--胖胖的白兔子,一双咪咪眼,狡诈的表情,脑袋上顶着只皮搋子。它们印着男女生色彩鲜艳的书包上,真是说不出的可爱和可笑。 晚上九点多钟,广场上戴着墨镜的帅哥(黑灯瞎火的也摆酷),穿着象卓别林鞋子的加长鞋子的帅哥,手腕上挂着夜光手镯的女孩,街头卖耳针、手链、项链、发光戒指的小摊...... 当我跟采誉说着这些无聊事情的时候,他躺在沙发上,脸盖着份《济南时报》竟然睡着了。我过去碰他一下,睡懵了的他不高兴地大吼一声我睡觉了别烦我,然后掉过身把背对着我。 切!对着他的背我不满地做了个鬼脸。 我喜欢你......用口型说出那几个字,我突然的伤感。 喜欢,和爱,是我和他的禁语,如果说出了,这段友情也一定会走到尽头。
周一早上,困得发疯的我简直要跷班才行。在经过一番痛苦而激烈的心理斗争后,我终于放弃了打电话请假好睡一天的想法,从床上艰难地爬下来。 打开收音机听音乐给自己提神,我在卫生间里洗脸刷牙。倒霉的一星期开始了,梳着乱糟糟的头发,我诅咒着公司与老板。可是,金钱、工作、权力、美女、房子、住宅......没有这些庸俗的东西,我该怎么生活?怎么体会自身价值和生命的意义? 大学同班有个青海来的女孩,非常漂亮,身材曲线异常优美,身为团支部书记的她常常"教育"我:明晰,你要好好学习,将来报效祖国。我呢,象听全国劳动模范做报告似的,瞪着双无生气的眼睛,直说OK~OK~OK~OK呢您。可就是这样"革命"的"修女"在去北京一家宾馆实习的一个月后,摇身变成了某位高官的小蜜,成了一名"高级妓女"--这就是商品社会、金钱至上的原则啊,肮脏且实际! 是啊!漂亮是人腾达富贵的本钱,可明晰你是男人!所以为事业加油吧!用毛巾擦一下沾了水渍有些发花的镜子,我给自己无奈的鼓气,一张脸笑得无比虚伪。
"啊,是张局长!你好你好!"头儿捧着手机"幸福"地露出谄媚的笑容。 "啊这个......我们单位不需要人了,学计算机专业的一共是十二个,已经超了......" "张局长你刚从天津出差回来吧?我和陈康亮今晚上给你接个风吧--你出差这么辛苦。" "不用客气!我和陈康亮下午过去看你,不是不是,除了给你接风,正好还有些工作要向你汇报一下,大家都好久没一起好好聊聊了......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下午五点半,好,再见!" 把手机挂了,正头立刻抓起内线电话,告诉副头给张局长洗尘接风的事。 我在心里不由深深感叹着:妈的,什么时候我才能学得这么圆滑周到啊?--当官还真有当官的"艺术"、"魅力",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演技!
中午吃过盒饭,我咬着一根牙签,在电脑前处理着报表数据。几个女同事在另一边比量着新买的裙子,然后说起哪里又开了个玩具大市场。 我没回头,叫一声:"王涛!" "嗄?"还在吃盒饭的王涛问。 "上回你问我机油的事,我问我同学了。他说战斗机用的是柴油,油的质量相当好--很稠,用火根本点不着。" "是吗?!" "把飞机用的油给摩托车用,只能往里狠兑劣质油才能打着火!而且骑上一会儿,劲就大得把发动机烧掉。你不想想--飞机用的油哎!那是闹玩儿的吗?!" "哦,那就跟你同学说:别费心给我往外捎了!--真把我那拉风的宝贝烧了,我可玩不起!" 和王涛一唱一合着,我看看桌上的台历:六月二十六,上次和采誉见面是在一个多月前,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有没有想起过我? 托着下巴,想着采誉那带着一点困惑表情的脸,心突然无比沉重起来......喜欢一个人,希望和他在一起,希望得到幸福和爱,那是一种多么小心翼翼的期望,多么矛盾的希冀啊! Time to say goodbye......当你第一次在我的生命中出现,当你第一次从我的生命中走开,舞台的帷幕已经拉上,我是那谢幕的戏子,一只眼流泪一只眼微笑的戏子,心里清澈的戏子...... 好想你,好想见你,我不知不觉中竟然失神了。
周日突然出现在采誉面前的我,手里提着一盆茉莉。有些被我的举动弄迷糊的采誉收下了花,他并不了解我狡猾的心思--我希望那盆被放在窗台上的茉莉,每天每天采誉看见它时......都能想起我。 象风一样闯进,我又象风一样离开。走到楼下时,我突然想到如果采誉忘记浇水,茉莉会很快死去,那我的企图也就破灭了......真是笨蛋啊,嘲笑着自己,我对着天空呼出一口气,蓝色的天空一只鸽子飞过,象块雪白的手帕轻轻飘过。 "嗨,采誉......"在手机里,我对采誉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采誉。我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 手机的那头是一阵沉默,并没有拨通的手机那一头一阵沉默,然后,突然,一滴泪从我的眼眶里滑出...... 为什么要害怕看见答案呢?随着岁月,随着青春与梦想流逝,你一定一定会和别人在一起,到那时,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喜欢......我喜欢你......
第二个周日,我再次出现在了采誉眼前。 当目光触到那盆枯萎起来的茉莉,我的心痛起来,象一条鞭子呼啸着抽在上面。 "嗨,我买了好吃的草包。" 开朗地说着,把荷叶包着的包子递给采誉,他一走进厨房,我的眼神立刻变得沉默而悲哀。 为什么呢,采誉......你答应送我的画,还有你丢掉的花瓶和芦苇,被你漠视的茉莉......我的存在,你根本就没在乎过......
他突然伸过的手,手指在我的嘴角触过,然后轻轻离开。 "沾到了。"他淡淡地说。 "谢谢......" 我说。然后继续咬着包子。 就是这个--这种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和细心,让我心动......迟钝的采誉也有他让人陶醉的一面。 "采誉,那个......你谈恋爱了没有?"我问。 "没有。"采誉无动于衷地回答。 "为什么?" 沉思一下,一抹轻蔑的微笑在采誉的嘴角绽开,他说:"教我美术的老师今年三十六了,他一直都没结婚。他有个情人,那女的有丈夫。知道吗?在老师的床上,那女人跟她的丈夫打电话,亲昵地说着老公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回来我去接你、做你喜欢的菜......你相信吗?......多么可怕--就在另一个男人的床上对自己毫不知情的丈夫说着如此‘精彩'的台词。" "采誉......" "好恶心!好龌龊!" 采誉充满轻蔑和淡漠色彩的微笑和口吻深深刺激到了我,我说:"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恋爱。" "那怎么不是?--只不过更现实罢了。"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大声说。 采誉诧异地看我,从他冰冷的眸子里我读出了那一抹残酷,我说:"我喜欢你!我是这么的爱你!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泪水夺眶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饭桌上,采誉没说一句话,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终结章
夜,象件冰凉的黑水晶匣子,闪着诱人的光彩。 采誉的楼下,我坐在路边,哭得象个伤心的孩子......眼泪包裹着霓灯绚烂的夜景,风在脚边四下逃散...... 一支支燃起又熄灭的香烟,丢了满地的烟头,还有怎样都停止不下来的眼泪和悲伤。
一个黑影默默地走近我,在我脚边停住,然后蹲下来。 "别哭......" 用双手捧住我被泪水浸润得冰凉潮湿的脸,采誉轻轻地低语。 "你这么哭,我会难过的。" "......" 抬起模糊的泪眼,采誉那张凝重严肃的脸映了进来--他的眸子象黑暗的夜鸟,然后,他对着我慢慢、慢慢地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 --就象一只玫瑰的花蕾在月光下,一瓣瓣绽开了花瓣,芬芳的气息涌了出来......
(完)
2 /2 首页 上一页 1 2
风吹过的时候——眼影 风吹过的时候——眼影(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