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国吧,我们一起去南国,去细雨连绵的南国。"我说。 他看进我的眼睛,他象沙漠之鹰一样犀利高傲的眼睛看进我的眼睛,看进我的灵魂--我们的灵魂竟都是如此的黑暗、冷漠! 月光下,我和流沙的影子长长的拖在沙漠里,我捧着他的脸,捧着他清秀而冷漠的脸,我说跟我去南国吧,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透过他的眼睛,一个强盗的眼睛,我看到火焰在天空燃烧,血在地上蔓延,姐姐绝望、羞辱的脸在不断放大...... --他知道生命的意义吗,同是杀人者,我们的目的都是生存,都是为了钱,所以我们就污秽了、罪恶了、堕落了...... 沙漠的意义--沙漠那残酷的生存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跟我去南国吧!"我大声说,也许在那里我和他能找到所失落的、珍贵的东西。 他的嘴角微微的弯起,一个冰冷无比的微笑,竟已是如此的美丽了。 我俯下身子,干燥的嘴唇落在他的脖子上,我想知道,我想知道那伤口还痛吗?经历了漫长的十五年,我想知道我心上的伤口愈合了没有。 沙漠的味道,流沙的皮肤有着沙漠的味道,干枯的、窒息的味道...... 我的手指爬上他的背,抓紧了那里。我用力把他揉进怀里,心情开始发疯,我真想就这么用牙齿切开他的喉咙,吸干他的血。 强盗,他是一个强盗-- 一个该碎尸万段的强盗!我疯狂的想着,用力环抱他,我想咬死他的冲动在他的咽喉上,竟变成粗暴的吻了。 "为什么做强盗?"我问他。 "没什么理由,我生来就是强盗了。"他冰冷的回答,我抬头看他,他竟是那样那样的美丽--是月光施下奇妙的魔法了吗? 我开始把持不住自己了,我埋葬了十五年的心,我那本来埋葬在家乡的心,开始跳动,血液不断在体内流涌......多年以后,我想那时候我是先爱上了流沙十五岁的年纪,然后又爱的他吧...... "让我彻底征服你吧!"我呢喃着,醉了似的呢喃着,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话的意义。 当姐姐用她美丽的纤弱的手拿起刀,我的生命就彻底流失了,我该需要什么呢?--我似乎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是活下去--连同姐姐的份,所以我埋葬了自己。 当流沙拿刀杀人的时候,他的心里有怜悯吗?他的心里有泪吗?他这有着沙漠面孔、沙漠灵魂的强盗,他的心里只有掠夺还有杀戮吧! --我不想了解他,我也不想杀死他,我会征服他--从身体到灵魂--因为我和他根本就是一种人。 第三章 牵着他的手,牵着一个强盗的手走着。南国镇子花花绿绿的一切,竟滋润不了他的眼神。 青楼的姑娘们婷婷袅袅的立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两边,她们芬芳、妩媚,弥漫着麻药的气息。 流沙背着他的刀,漠无表情的在我身边走着。我牵着他的手,牵着做了我一个月情人的强盗的手在南国小镇里走着。 这里空气湿润,细雨连绵,楼台水榭,行舟片片。 娇艳的姑娘在河边洗衣,在船头歌唱,整个镇子--整个南国的镇子充满了茉莉的清香。 可这一切让我的心更空--美丽的南国,竟这般虚幻且不真实,它象麻药,却让我更清醒,它妩媚如玫瑰,却有着剧毒的刺,它恬美宁静,却充满谎言,它清纯新鲜,同时也糜烂无比。 我们在路边的小酒馆饮着淡无味的水酒,吃着发甜的菜肴。一只鸽子突然从天而降,"扑啦啦"的落在我们的桌上。 我知道我的工作来了,我的剑又要在夜里杀人了。 我继续饮着淡无味的水酒,吃着发甜的菜肴。流沙看着我露出了一丝疑惑,却毫无动摇...... 旅店的客房,干净舒爽的床上,四周白色纱帐无力的垂遮着......我用身体爱着流沙,征服着他。而流沙他恨不恨我,对我毫无意义。 蜡烛在铜制的烛台流着滚烫的血红的眼泪,茉莉的清香流淌着,月光朦胧的透过窗子,洒落一床。 流沙的味道,流沙身上沙漠的味道没有一丝改变,这味道让我无比怀念我和他在那小镇度过的短短时光。沙漠,沙漠那个地方,我是不会放他回去了。他最想死去的地方,也许在梦里才会梦见。 我征服着流沙,就象那些强盗蹂躏姐姐一样,我看着流沙的眼角慢慢渗出了晶莹,他是身体痛苦,还是心灵痛苦呢? 我抓着流沙的下巴,生硬的抓着,然后在他倔强的唇上烙下我的吻。 我是粗暴呢,还是温柔?这只有他知道...... 深夜在流沙睡着时,我蒙上黑色的蒙布,背着我的剑去杀人,然后领取我的酬金。 天亮前,在流沙醒来之前,我回来睡在他身边。 他腹部留下了很深的伤疤,那是我的,我的剑留下的。 我的脸颊一直到腹部有着陈旧的伤疤,那是强盗们留下的,是属于流沙的。 我吻着他未醒的眼睛,非常温柔的吻着,我会呵护他一直到他死掉。
秋天,叶子黄了的时候,我对流沙说:"你想到寺里许个愿吗?" 他冷冷的看着我,说:"我没有任何愿望。" "那就去许个愿吧!"我强迫的说道,他沉默的看我,我冰冷的看他,然后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这天半山腰,竹林里,我们遇到了强盗。他们蒙着脸,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 竹林里,南国的竹林里,修长的竹叶,象雨一样密密的落下,纷乱的视野里,血划出优美的曲线。 流沙的刀尖在地上拖着,他的眼睛犀利如鹰,如此残酷,如此高傲。 这就是强盗的本性吧!剥离了这些,从那个沙漠里将他硬生生的剥离后,他还会剩下什么呢? 倚在竹子上悠闲的看着,我看着他杀人--行动干净利落,态度残酷冷漠。 --竹林里,中午本应静谧的竹林里响起着一声接一声短促的惨叫,流沙的刀如从天劈落的闪电,沉闷的劈在强盗们的身体,飞溅出大片大片的血来。 秋风起了,飒飒的风中,千万竿竹子剧烈的摇晃着,青黄的竹叶密密的交织,漫天飞舞。 流沙的身体飞越起来,高高的飞越着,然后沿着太阳光线的方向,笔直的落下来......大丛大丛的竹竿发出脆响,它们被拦腰削断,倒在地上。 --终于......终于结束了,完美的一切...... 从刀上滴淌着粘稠的红色液体,流沙伫立在尸体中间,一身纯粹的乌黑,干净的象个在竹林看风景的游客。 待他擦干净刀上的血迹,将刀插入刀鞘,我走过去,摘下沾在他发上的两片竹叶。 竹叶的形状很象杀人用的飞镖,边沿很薄。我想凭我出手的速度,绝对可以用它割开流沙的喉咙。 我摘下竹叶,丢掉了它们,我看见流沙眼里因杀人而暴虐的神色,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深黑--深黑好象沙漠的夜空。 "杀了人就不能去许愿了。"我淡淡的说,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十五岁的少年,十五岁的强盗,他的心竟是石头做成的。
秋雨连绵的南国,我坐在一家小酒店的窗口,饮着极淡的水酒。 小街上,酒肆间的小街上,铺着青石的小街上,姑娘素白的手擎着油纸伞,如雨中素白的丁香花一样,婷婷袅袅的走着。 细弯的眉毛,清秀的眼睛,小小的朱唇,裙子下面尖尖的金莲。南国的女子生就得如同湖中飘摇的白莲花。 我的家乡在黄河的北边,我的记忆在十五年前全部抹杀,我所记得的只有姐姐--我美丽的姐姐,还有她死去的那一夜......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西清秋。渐霜风凄凄,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思归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喁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怎知我、倚栏干处,正恁凝愁。" 隔着街,对面酒肆的门里,十七八岁女孩子娇滴滴的在唱小曲,曲词是柳永的《八声甘州》。 桌子的对面,流沙在默默的咬着包子。他的眼低低的垂着,我知道那双眼睛,我了解那双眼睛,它们一旦正视,就会放射出冷利的光芒。 我在他半空的杯子里满上酒,酒香幽淡,就象这天绵细的雨一样。 "一醉方休。"我说着将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亮给他空空的杯底看...... 那夜,醉的其实是流沙,他伏在桌上睡着,没有任何防范。 我一杯接一杯的继续喝着酒,心里却愈发清醒。 后来我把他丢到旅店客房的床上,一个人走了出去,我走到飘着雨丝的街上,我知道我需要怎样的麻药迷醉自己。于是我来到了镇里最大的妓院,点了一个牌名叫牡丹的姑娘。
--奇怪吗?好笑吗? 抱着那个柔媚的南方姑娘时,我心底涌上的竟是流沙淡淡的影子。 今夜,他醉了,象个小孩子似的躺在床铺里恬静的睡着。 他的残酷,他的暴虐,他的冷漠,在水酒的作用下崩解了,融化了,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而已。 抱着那个叫牡丹的姑娘时,我一直在想流沙。几个月了,我和他一直睡在一张床上,我吻他,抚摸他,征服他。每个清晨,他都在我怀里醒来。那个时候我就再吻他一遍,从头发到脚趾,时而温情时而粗暴的亲吻啃噬。 我是那样的呵护他,用宠溺女孩子的心情对待他,为的是什么呢?--我想我终于知道了--我想看到他醉醒后面对空荡荡屋子的表情--是的,我太想看了,这么想着的时候,我笑了,外面在下雨,下雨的天气,湿润的暧昧的南国天气......
几近中午,我才回到旅店。推开屋门,我看到流沙在桌边静静的坐着。他的头发还呈着晨起的蓬乱状,衣服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 雨还在下,也许会下上几天,十几天,甚至一个月。 他慢慢的回头看我,我看到晶莹的光泽在他漆黑的眼眸里剧烈的抖战着、晃动着,最后无声无息的掉落下来。 --那是他流的眼泪吗?那是多么美丽的水滴啊,干净的就象泉水一样。 我张开了手臂--对着他,我说:"过来。" 几乎是下一个瞬间,他冲上来撞进我怀中。我紧紧的拥抱着他,我拥抱着他,尽管这个家伙极度冷漠,但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一个十五岁的有点任性而且倔强无比的孩子,他要怎么和二十一岁的大人斗法?
......雨在下,沙沙的,象春蚕啃食桑叶的声音。行人在楼下说着话,近了,又远了。 今天的流沙特别安静,他靠在我怀里,眼神摇晃不止。 我抚着他的背,笔直的脊背,我想我终于俘虏这只骄傲的沙漠之鹰了。 "我和女人在一起流沙你不高兴吗?"我问他。 流沙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看着我,干燥的嘴唇张开又闭合了。 "怎么?很难回答吗?"我步步进逼。 流沙终于开口了:"我讨厌那些住在花楼里的女人。" "为什么?" "她们很脏,脏死了!" "那么你的手--你这双杀人的手就不脏吗?" 流沙愤怒了起来,他用力推开我,从我的臂弯里挣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我激怒了他--我是故意的,我故意要拗断他体内的某种东西。 当天晚上,我带了那个叫牡丹的花楼妓女到旅店,在我和流沙夜夜缠绵的床上缠绵。 雨还在下着,我的沙漠之鹰在外面迷了路,他淋湿了翅膀在某个街道的角落蜷缩吗?他害冷吗? 突然--象心灵有感一样,我离开床铺,站到了窗前。我向楼下看,我看到流沙在下雨的巷子里孤零零的站立着。 下一个动作--我抓起外衣披在身上就往外冲。 ......冰凉的雨丝散落着,散落着,空荡荡的巷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流沙!"我听见我的声音在南方小镇的上空回荡着,我了解那个强盗的心-- 一旦柔软的地方流出了血,结疤后,里面就会变成石头。
流沙走了...... 我知道他回去了沙漠,回去了他的家,残忍是沙漠的本性,也是他生存的定义,他必须残忍,他也绝对残忍......
半年后,我又来到了那个沙漠。 我听说沙漠强盗的首领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的名字叫流沙。而我这次杀人的任务就是他--除掉这只沙漠毒鹰流沙。
......流沙骑着马,裹着一身乌黑,立于平坦宽阔的高丘。 他做了整个沙漠和戈壁滩强盗的首领,从他背后那些匪盗嚣张残忍的表情,你可以了解现在的他有多么得意。 一只巨大乌黑的鹰栖在他的肩头,羽毛凌乱,眼珠澄澈而犀利。 突然,他用力振起了手臂,鹰高高的腾起,展开巨大的翅膀骄傲的冲向蓝天。 嘴里咬着一根干巴巴的草棍,我朝着流沙,朝着那伙强盗走去。 我一步一步的靠近,仔细的欣赏和嘲弄这个十六岁的强盗。他的脸象沙漠一样无生气,他的眼神锐利凶残。 强盗们纷纷下马,"哗啦啦"的亮出兵器,而流沙没动,只有他没动--象个局外人。 我一伸手扯掉黑色披风,背上捆成十字的两把剑便显露出来。 --慢慢的......慢慢的,从背后抽出剑,火热刺目的阳光似乎从天空一下子倾倒下来,剑刃的反光明亮的在强盗们的一排排站立的身体上一晃而过,杀气迅速在指尖凝集。 我是杀手--第一杀人快手血狼!从拔出剑的那刻我就完全变了个人,满心只有杀人的念头! "他是我的!"流沙突然开口说到,于是强盗纷纷后退。 流沙从马背上跳下,"铮"的一声拔出刀,向我扑来。 刀和剑发出巨大的撞击声,迸出一大片金色的火星,我们闪电般的出击,撤退,再一次进攻。 ......在高丘上械斗,最后从又高又陡的沙丘滚落下来,满脸血和泥沙的混合物。 流沙的刀越来越快,劈下的力量也越来越大--要把一切阻碍物一劈到底的气势惊人。他的刀刃在我的剑刃上刺耳的滑动,滑向我的手臂,我一剑一剑的回应着他,剑尖不离他的要害。 "哐"两把剑一把刀架在了一起,他的力量如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来,我倒退着,他的刀沉重的压向我逼我后退。 突然--突然沙暴来临,毫无预兆的漫天尘沙......我的脚停止了后退。 手臂被划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鲜血如泉水涌出,流沙的眼睛无比凶狠的直视我。 隔着黑纱,隔着斗笠上飞舞的黑纱,我笑了,我冷冷的笑着,这个小强盗竟伤到了我。 "不错嘛!小家伙。" 我冷冷的话音未落,他的刀便迎面劈下--雪亮的刀,劈开满天的沙尘,劈开肆虐的风,如雷霆之击落在我架起的剑上。 "哐"我稳稳的、毫无动摇的架住了,然后用力荡开他的刀和身体。 在他再做反击前,我身体腾空而起,剑尖轻颤如狂龙啸叫着向他刺去--发带断裂的声音--细微的声音响起--流沙的大片头发顺着风飞向天空,他的发带还有半边头发也被锋利的剑刃削断了。 --我的剑指在流沙眉间,他半是倔强半是狂野的看着我,活象头疯了的恶兽。 第四章 荒漠里黄沙象雪样的一望无际,燕山上一弯明月象银钩般晶莹。 我喜欢沙漠,我热爱它死亡的气息。
刀光剑影,血海无边--那样的生活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我过了整整六年--我酷爱那样的工作,他们管我叫第一快刀杀手血狼,因为杀人让我异常疯狂。 杀人是种艺术,知道吗?--美丽的天气,美丽的景色,美丽的刀,还有......美丽的血,美丽的尸体...... 对手的血在我脸上凝结成流,我的双手--我包裹着剑的双手染满血迹,衣服上也是。 身后--我一路冲将过来的直线两边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他们个个惨不忍睹。我想再过不久,我会因为喜欢杀人的恶趣味变成杀人狂,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我才只有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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