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望著十分陌生的叔叔,抽咽地回答,「风,妈妈都叫我小风。」 「很好,风。」陌生的叔叔一把将他抱起,头也不回往外走。 「妈妈!妈妈!放我下来,我要找妈妈......」伸出只有三岁的稚嫩小手,胡乱在空中乱挥乱抓,企图要抓住什麽...... 可是三岁的手......太小了......抓不住......什麽也抓不住...... 似弹簧般弹起,抱著欲劣的脑袋,伊藤风坐在床沿,深吸一口气。这是......什麽梦? 一只暖烘烘的手掌突然覆上他冰冷的手臂,「做恶梦?」 感觉身边的骤变,睡在他左侧的绪方泉反射性地自睡梦中醒来,适时伸出温暖的手。 「没什麽。」伊藤风摇晃脑袋瓜,企图晃掉一些不该有的情绪。 绪方泉眨眨眼,专注地衡量这一张脸到底承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喜怒哀痛?毕竟这个人让自己情绪明显暴露在脸上的机率太少了,更从未向任何人倾吐过心事。如果他连对他都不肯说,那更别妄想他会向其他人开口了。 可以说是习惯吧?绪方泉的右手弯曲枕在他左肩上,下颚就靠在臂弯上,左手指尖玩著他那件有些湿润的汗衫,「我想知道,能让你冒出一身冷汗的梦,有多可怕?」 「好像是小时候的事吧?很蒙糊,记不起来。」 「这样就算了。」他两眼还是盯著那件湿汗衫,「都是汗,脱掉吧。」 伊藤风朝後挪下身子,「不用了。」 这个反应?太不像他了吧? 绪方泉顽皮的左手再横过他胸膛,搭上他的右肩,玩味甚浓地问:「该不是怕被我看?你是这麽害羞的人吗?」再瞧瞧他自个,可是全身上下只穿条内裤,陪他睡了两晚耶!完美身材几乎全被他看光了,这太不公平了吧? 「泉,别闹了。」伊藤风再拉开他的左手。 虽然处在黑夜中,瞳孔已逐渐适应了黑暗,对双方的一举一动,脸部表情变化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绪方泉不乖的左手再度爬上他的左胸膛,因为他发现有个地方不对劲。 轻抚摸著那露在汗衫之外的直至胸骨的半截疤痕,绪方泉一对剑眉微蹙,「怎麽回事?」 「以前出任务伤的。」 伊藤风近乎反射地要拨开绪方泉的手,绪方泉却像早料到他的反应般,更快一步反握住他的手腕。 「是那个人有那本事在你身上留下伤痕?我太好奇了!」不改那玩兴的口吻,绪方泉心中却是疑问万重。 「很久以前的事了。」伊藤风总是含糊其词。 将伊藤风的手腕握得更紧,枕在他肩上的手臂则偷偷爬过後背,由他的右肩弯到前面,食指与中指企图探入领口内。 伊藤风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左手及时制住准备偷袭的右手。 「你这样,我更好奇喔~~」他故意拿话激他,想要他让步。 「泉,」伊藤风却天外给他飞来一笔,「你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吗?」 啥?这小子想岔开话题,可没那容易!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晟八岁生日的时候,那时我六岁,」抓著他的右手往前拉,被制住的左手转为弓型,抵住伊藤风的胸膛,「你应该只有三岁嘛!小鬼头一个,叔叔突然带著你出现在生日宴会上,你躲在叔叔的背後,眼睛哭的红通通的,我都以为你是个爱哭鬼。」 伊藤风右手反转,挣开箝制,高举过头绪方泉的右手,「後来呢?」 「後来就从来没见你再哭过了。」绪方泉用力反转身体,要挣脱右手的制楛,只是两人都坐在软绵绵的弹簧床上,无法像平日敏捷的移动身体。 不是不再哭过,而是泪流之时只在一人面前。 猛然地,伊藤风已获自由的右手毫无预警地拦住绪方泉的腰部,往侧身一翻,两人双双滚落地上。 可以说是同时,一道枪声响起,窗户玻璃碎裂,就在两人方才所在的床位留下一道弹痕。 伊藤风将绪方泉压在下头,以床为屏障,藏匿两人的身体。 「我出去看看,你别动。」压低音量,在绪方泉耳旁轻声说著。 「不要。」绪方泉却在此时和他闹起脾气。 「外头应该不只一人,你会有危险。」他有责任将完整无缺的绪方泉带回日本。 「要我留著,行!不过有条件。」看你还上不上勾? 除了点头,他还能怎样?「等我回来。」 才刚刚要起身的伊藤风,身体冷不防又被强力往下压,重重跌在下方的绪方绪身上。 第二声枪响再起,嵌入浅浅的水蓝色墙壁里。 「很痛耶!」绪方泉摸摸被伊藤风额头撞到的鼻尖。 「下次小力点。」明明就是他自己那麽用力将自己往下拉的。 伊藤风矮身拿起放在灯台上的皮衣,很技巧性的往窗户旁靠。 影子出现窗户上,第三枪响起,来自对面顶楼。 疾射而出的飞刀,正中目标。同时也引来第四枪,要不手收得够快,手掌恐怕就要被开个大洞。 右手由食指至小指共三个指缝,各挟住一柄小刀,伊藤风藏身在窗户旁的墙壁,伺机而动。 门外有脚步吵杂声传来,看来已经惊动其他房客了。得速战速决了。 他瞟见缓缓爬起来的绪方泉朝他露出一个颇具玩味的调皮笑容,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绪方泉随即向半空伸出他的左手。 就在那一瞬间,枪响,火光出现在对面第二栋房子顶楼;缩手,藏身;三连刀齐飞;在一声哀嚎声中落幕。 「没了吧?」绪方泉爬回床铺,拉著被单往身上盖。看看手表,都凌晨三点了,都怪风没事做什麽恶梦?这个夜太不安宁了。 「你太冒险了。」伊藤风将皮衣放回床铺旁的灯台上。 「什麽?」绪方泉往侧边挪动身体,很好心的让出床位。 「中弹怎办?」伊藤风坐在床沿,垂首看著他。 「有你挡著,我怕什麽?」 「今天的和昨天的不一样,他们是干职业的,我不能断定他们是否有关连,也不知道原因,但继续留在台湾,你会有危险。」 「所以呢?」绪方泉懒洋洋地爬到他後面,双手由後方绕过肩膀圈住他的胸膛,下巴就摊在他的肩膀上。 「明天就回东京。」 「不行!你刚才还答应我一个条件的。」绪方泉歪著头,邪邪地看著他,「想反悔吗?」 无奈!伊藤风连摇头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回东京再说。」 「NO!NO!至少你得去那里才行。」那缠著他胸前的右手转而勒圈住他的颈子,「说到做到喔。」 他就知道!「他们不会罢手。」 「有你这个天字第一号超级保镳在,没人动得了我的。」他还奉送一记『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悠哉笑容给他。 「我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就很好用了。」他很用力的点头。 「然後就回去?」就算最後通谍吧。 绪方泉旋地转身,按住他的双肩,一个使力,将伊藤风压倒回床上。「先补眠,要不天就亮了!我可不想带著黑眼圈见人。」 他还没玩够咧! 位於半山腰上的公墓,最深处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坟,墓碑上的照片残旧褪色不堪,依稀可见的是死者生前的风采,是个很年轻的女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有著很温柔的慈爱眼神。 「我第一眼看到,就知道这一定是风的母亲,因为她和你长得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他推推旁边一时呆若木鸡的伊藤风。 没错!他总算是将他架来了。他也终於克服那近乡情怯,不知所措而欲逃避的心理。 他实在看不出此时他心中应该是百感交杂的情绪,会如何出现在这张脸上?因为他看起来还是很平静的,无喜无忧也无感伤,唯一有的,是一刹那的恍惚。 沉默了好久。 好久。 北风吹起沉静後的第一句话,「谢谢你。」 是对墓里的人说,也对身旁的人说。 风持续在耳边呼啸。 第二章第一节《久违东京》 在玩遍台湾北中南的名胜後,绪方泉终於肯乖乖的登上飞往东京的班机,这几天倒还清静,没再碰上什麽狙击事件,大概是知难而退。 久违了,日本;久违了,东京。 搭上计程车来到郊区的一幢别墅,这里是伊藤家的宅邸,目前平日只住著两个人,一是别墅主人伊藤晟,一是现在正走下计程车的伊藤风,还有偶而会来当当食客的绪方泉。 占地广大的别墅此时却昏暗无光,只有道路上的几盏路灯透著光明。 「看样子晟还没回来。」绪方泉看看手表,时针快爬上八的位置了。 「进去等他?」伊藤风拿出遥控器打开那道深锁的铜雕大门,回头询问绪方泉的意思。 绪方泉拉拉背包,「我还是先回家看我老爸好了,免得他有又罗唆一堆。还有,」他打开背包侧边的小袋子,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晟如果回来,帮我转交给他。」 伊藤风看了一眼,「还是你自个交给他。」 「这也不帮我?小气。」绪方泉嘟起嘴。 「自己送才有诚意。」他想晟会希望是泉亲手交给他。 「好吧!」绪方泉将礼物收回背包中,「他回来之後,告诉他,明天我会去他公司找他,就这样。」挥一挥手,该走人了。 「我送你。」停在庭院里的,还有一辆红色法拉利。 「那一辆?很好。不过钥匙给我,老坐计程车,那些司机的速度让我很受不了。」好久没有享受奔驰的快感了,体内血液开始沸腾了。 接下伊藤风抛过来的车钥匙,红色法拉利狂飙上路了。 这引擎声,保养的很好嘛! 绪方泉露著很满意的笑容。 「等会要不要到我家坐坐?」绪方泉不肯放松地踩著油门,脸上挂著恣意的笑。 「不用了。」 绪方泉轻笑一声。果然他家老爸,没几人受得了! 「不肖子!你可终於回来了!这次要住几天啊?」 刚在门外与伊藤风分手,绪方泉才踏进门刚放下包包,就听到从楼梯传来他老爸绪方龙一的雷般吼叫。 「你真当我家是旅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告诉你!从今天开始,就当这里是饭店了!住一天三万日币,包三餐的话就是五万,要住不住随便你!」 绪方泉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换下白色短靴,穿上室内拖鞋,再走到厨房,从冰箱拿出一罐可乐往肚里灌。 「饮料一瓶,800元。」 差点口中的可乐就喷出来,毁了他半辈子辛苦建立起的完美优雅形象。「我说老爸啊!你这样对你亲生儿子不会太没良心了吗?」 「你是我儿子吗?」年近耳顺之年的绪方龙一仍是气色如虹,拿著计算机来和他这宝贝儿子算帐。「从你二十岁那年起到现在为止,住在这里的总天数是九十一天,我儿子会这麽不孝吗?」 「我是出国增长见识嘛!再说真要算这麽清楚的话...老爸,我户口好像都没钱了耶?」 是呀是呀!其实怎麽算他都不会吃亏的,因为他终年旅居各国,游手好,不事生产,只顾吃喝玩乐,是标准米虫一只,而负责资助他的,当然是他老爸!所以他老爸帐怎麽算,还是在自己头上。 「你还有脸说!你都二十七岁了,不找点正经事做,你要老爸养你多久?早知道生你这米虫儿子,还不如生个女儿算了!」 「为什麽生女儿?」又咽下大口可乐。 「因为要有个女儿,像你这麽漂亮,去搞援助交际,准赚翻!」这是那门父亲? 「老爸!你已经只有女生可以搞援交啊?像你儿子这麽帅,搞援交绝对一辈子不愁吃穿!」绪方泉一股恼坐到沙发椅上,继续咕噜喝著可乐。 「你给我住嘴!老爸我随便讲讲,你还当真?你要敢去搞什麽援交,老爸先把你分尸了。」都这把老骨头了,迟早被这不肖儿子给气死。 绪方泉可终於转回正经话题了,「老爸,最近公司如何?」 「算你有点良心,还知道问。有你老爸在,当然很好。」 「那就好。」 「儿子啊!如果你不想来帮老爸的话,就去帮伊藤晟那小子,你们年轻人自己爱怎麽搞就自己搞。」 「怎麽这麽大方?把儿子送人啊?」 「伊藤他老爸死之前,和老爸是几十年老朋友,我是看著你们长大的,也合作几十年了,他搞得好,老爸的公司也好。再说,先让他们当当试验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重?免得一开始老爸的公司就先叫你给拖垮。」 绪方泉忍不住捧腹大笑。原来如此!难怪人家都说他老爸老奸巨滑! 「你如果去找伊藤的话,顺便转告他,暂时别让『夜影』那家伙出动。」难得他也敛容,一本正经谈正事。 「有动静吗?」绪方泉眉一皱。 「我收到消息,赤川和华田那两只老狐狸已经联合,布下天罗地网,等那家伙自投罗网。当初伊藤这老家伙刚死的时候,为了帮伊藤晟顺利接掌赤血组,虽然我已经出面尽力帮伊藤晟压制大大小小的反对声浪,几个太顽强的也都叫夜影给干掉了,可是这几个较难缠的实在不好对付,他们知道伊藤迟早会派出夜影暗杀他们,已经设下等君入的陷阱。」 「这事我会转告晟的。」将空罐在手上压平,瞄准,投出,命中垃圾桶。 「说到夜影这家伙,儿子啊!你和伊藤晟那麽好,他有没有向你提过这家伙的身份之类的?」 在伊藤良树,也就是伊藤晟之父亲突然悴世之後,赤血组进入第二代权力交替之际,为伊藤晟巩固其新生势力,最大的两股助力,一是绪方泉及其父亲绪方龙一的鼎力护航,为此,绪方泉还特别破例,留滞日本三个月之久。另一就是这名外号「夜影」的杀手,据悉乃伊藤良树生前特地训练,专为伊藤晟铲除异己的神秘杀手,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擅长各种暗杀技和格斗技,爆破、枪法都是一绝,行事不留痕迹,宛如是活在都会丛林的现代忍者,迄今无人见过其真面目。 绪方泉此时的笑容够诡异暧昧的,「这都说是人家组织的最高机密,你儿子我怎麽会晓得?」 「你这表情不就是在向你老爸我炫耀你知情吗?算了!就算你知道也不会透露给老爸知道。不过可提醒你,你现在可是外传的夜影嫌疑犯之一。」 「什麽?」他有没听错?「我一年365天少说有360天没在日本,怎帮晟杀人?」 「你不在日本被传为只是幌子,实际在进行暗杀活动。谁教你没事和伊藤的人那麽好?老实说,这怀疑是合情合理,不过你也放心,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怀疑是你,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将矛头指向伊藤风那小鬼,剩下百分二十认为是伊藤晟他自己,百分之三十是另有其人。」 「那老爸你呢?」 「你是我儿子,当然不会怀疑你。老爸下注赌是那个小鬼。」 「那个小鬼啊?」 「还有那个小鬼?」 第二章第二节《蛇遗之恨》 昏暗的灯光,透著几许诡魅的气氛,摊开那件皮衣外套,夹层中空了十个缺位,就是说特制的陶瓷小刀少了十只,伊藤晟抽出其中一柄小刀,在手上把玩著。 「你们碰上麻烦了?」拉出一根细发,轻轻一晃,断。 「来路不明。」答话的是伊藤风,坐在床沿,低垂著头。 「没调查清楚吗?」伊藤晟左手伫在床上,撑著身体,右手依然玩著陶瓷小刀,眼中有抹诡异难辨的杀性眼光。 「来不及查。」他该回答泉镇日拉著他游山玩水,无暇分身调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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