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他答得毫不犹豫。 当然也不能犹豫。 右手剑,左右盾,这便是你伊笙极和我寒朔月在他身边的角色,除此之外,还能如何? "你就甘心为他的盾?"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做不到!"笙极跳起来,"我看了他二十一年了!他十一岁即位,十四岁亲政,江山太平,缔结盛世。我知道他是楼兰皇帝,可是我看了这个皇帝二十一年了!" 他醉了。 不错,他伊笙极醉了,可他寒朔月难道就清醒吗? "我看了他二十一年了......"他喃喃的。"从未当他是皇帝......"二十一年,笙极,你看了二十一年,难道我就没有看他二十一年吗? 可是那又如何? 就算我们再看二十一年,再伤二十一年,他依然是皇帝,是我楼兰之君。 这一点,流尽了你我的血,也不会变,也不能变。 永世永生。 白素 四、 "叛乱?"笙极有些意外的抬头。 楼兰国已经过了许些年的安定日子,再加上这位即位快十年的皇帝陛下又是有名的战略家。身边的两位常胜将军更是担保国无战事,常年安泰。 "你已经听见了,不需要我再说一遍吧。"遇上这种时候,朔月偏偏不在身边,飒岚正是恼火的很。"护国大将军,想想办法啊。" "我明白,我会尽快前去平乱。"虽然不是很放心离开飒岚,不过反正最近也闲得慌,呆在宫里快要闷出毛病,就当作是散心也不错。 "你亲自去的话,朝内岂不是空虚无人!?"事到如今,还想离开这金銮殿跑道外面去逍遥,想都别想。上次把我灌得那么惨,看我不折磨死你。 "那你的意思是......"舍不得我了吧。 "你挑个人去。我也相信你的判断力,不会看错人。"飒岚的脸色总算缓和,"不过,你打算派谁去?" "赵丞相的三子赵曳明。" "这人我也听过,听说是个用兵使将的奇才。既然连你也认为他可以,那我就下诏。不过,你为何会挑这个人?" "因为他长得貌美如花。"笙极邪邪一笑,鞠身欲走。 飒岚一个气急,险些就抓起御印给他丢过去。 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不忘调侃捉弄,这人就不能有个正经时候吗? 就这么让他给占了便宜当然是不干的。 "等等。"飒岚脸色一变,笑了问道:"我听说,你近来和镇国候的女儿离双双关系很近?" 笙极一下子站住了。 就知道他会上当! "护国大将军,容我提醒你,他可是我的定国公,就现在来说,官位比你还高喔,笙极。"最后是十足的捉弄口气,摆明今天不给他台阶下。 唉,你还真是会记仇啊,飒岚。 不就是上次灌了你一点点酒嘛,何必记得这么紧? "多谢您的关心,皇上,笙极我,一定会铭记五内。" "哼......你啊。" 飒岚,我明白你的生气。 你也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走上这条廊子,总是会很怀念。一些东西不断的过往,回忆踏纷而来。 那些或近或远的画面,一时间就充斥了整个脑子。
"笙极,你在做什么?" 他瞪着一双冷冽的眸子,就好象冰山里燃烧着看不见的火焰。 一样的灼人。 那还是十六岁左右的时候了,在长殿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隔间,他带着一个宫女在那里寻欢。好巧不巧就给飒岚撞见了。 那时侯,他才十二吧。 还是个小孩子,就拿那么一双夺人心魄的眼睛盯着他。 看得他忍不住想笑,但又觉得自己好象犯了罪。 所以才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笙极,你又惹飒岚生气了?"朔月比他们都大,什么都会做,所有的方面都很完美,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喜欢说教。 "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不是我们的‘公主'发火了的话,难道你要告诉我,脸上的伤是猫抓的吗?"朔月头也不抬的,用那种明了一切的口气。 "说他是猫的话,也很恰当啊。" "......笙极。" "干吗?" "我要提醒你一点,飒岚可是很任性的。"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所以......你也要注意,别让太多的人受到牵连。" "你想说什么?" "他刚刚来找过我了,"他收起书简,站起来,"要我把西殿的那个宫女小环处死。" 小环? 不就是今天那个女孩的名字? "朔月!"刚刚的话,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那男人背过脸去拖长了音,"别忘了,只要是他的命令,我们就要遵从。" 孩子是世界上最天真纯良的生物。 但同时,正是因为他们不能掩盖自己的欲望,才会显得那么残酷。 并非嗜血却想杀人,并非怨恨却认为有罪。 那种残忍得可爱的表情。 "所以,我才会想要逗他生气,只是这样而已。" 笙极想到了离双双。 那个拥有似乎会永远也不会褪色的美貌,唯一敢大胆的说出"就算是喜欢他,也还是可以喜欢你!"的女孩子。 这一次,他已经不再是小孩子。 那么,那个纤弱又坚强的女子,会成为他的牺牲品吗? 他是不是又会再一次的歉疚呢?
如果说,有那么一点点,对他的在意的话。 《自由自在转载》 白素 五、 "听说,今儿皇上又在朝堂上发火了?" "说是这么说,可不知是为了什么。" "皇上的脾气近年来可真是奇怪,心情好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心情不好谁都吃不消。" "可不是......" "嘘,你们两个小声点,主人在睡觉呢,吵醒了她就惨了!" 其实她已经醒了。 不论是哪里的宫女婢子都这么喜欢嚼舌头。 不过这其实也没什么,如果连这样一点小小的快活也给夺走了,她们又要到哪里去消磨那被这禁宫给困住的青春呢? 冷颜这样想着,睁开了眼睛。 一双眸子就轻轻俏俏的娇媚了动人了,流泻了一点深邃的美丽的秘密。 一伸手慵懒的支起半个身子,随手挽了一挽流云般的头发,披了一件极素的衫子,就向行龙殿走去。 "今天,不知他又怎么了,不过发发脾气也好,省得人成天绷得跟伊大人的弓弦似的。" 刚抬脚进了御书房就听见他摔东西的声音了。 看来今天的火气还真的不小。 "皇上。"纤步入房,她柔柔的开口。 "冷颜?"他的脸色马上就缓和下来,像是早知道她会来,却又没想到她会来。 他一个回身,迎上和自己无二的眼神。 那正是一个镜子里的飒岚。 六月是歌舞行幸的"令月",不要说飒岚,就是笙极和朔月也不想错过了去。 好酒美人,翡翠嫣红, 轻纱扬舞的裙裾和娑摩细碎的蓝绸, 女子的娇笑和男子的笑脸,蕴涵各自不能言语的暧昧在空气中隐约浮动。 和泥土青草繁茂的味道一起就那么洋洋洒洒的散开了来。
飒岚就在这样的一个美丽而纷扰环境中发现了那个女子。 瓦砾中闪烁着一粒最光华灿烂的明珠。 眼角眉梢的略微相似,就是眼睛里最根本的相同。 "你看那个女子。"突然朔月一拉他的手,就给他指着浓装艳抹的舞娘中最清丽脱俗的一个,"和你的眼睛正是一般的样子呢。" 飒岚在心里悄悄的笑。 终于还是他了解自己的心思。 一回头看见笙极也笑着看着那女子,似乎想起遥远的旧事。 "好,我喜欢她。" 一百两银子。 那肥胖的女人伸着粗短的手指,满手都是巨大的宝石戒指。 飒岚叹了一口气,世上几人识真翠? 黄金白银,珍珠玉器,所谓的价值连城,其实不过是一堆因为俗人们不明白真正的珍贵而擅自定义的破铜烂铁罢了。 其实,有什么样的宝石,可以比得上她眼睛的光辉呢? "你叫什么名字?" "冷颜。" "冷颜?好名字,看你冷冰冰的,的确是‘冷冽丽颜'。" "这名字没有这么风雅。" "哦?" "冷颜,是‘冷极冰颜'的意思。" "......你是雪城的人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直直的看着他,平静的回答:"因为你的攻打。" "冷颜,你说什么?"怀着一种绝对不敢相信的口气,飒岚看着眼前的人儿。 "我说,我不做你的妃子。"拒绝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她连眉毛也不动一下。 看着她倔强的表情,飒岚只好一叹气:"罢了罢了,既然如此,就给你封个合适的职务吧,帮我打理后宫......封个什么好呢?" "呵呵,"笙极在一旁笑了起来,"冷颜,我越来越喜欢你,你真是厉害,连飒岚都要对你举手投降,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飒岚瞪他一眼,自己也笑了。 朔月看着飒岚的苦笑,略一沉吟,问道:"不如让她去打理承香殿?后宫事务,都可过手。" 飒岚转头看看冷颜,她一个点头。 "那好,我就封你为承香殿主人,自称冷颜,管理后宫。" 她一鞠身:"遵命。" "听说今天又在朝上发火?怎么了?"冷颜轻轻的梳理他披散的头发,含笑的淡淡的问。 "还用问?当然是笙极那混蛋,居然敢和我讨价还价!" "这儿哪儿跟哪儿啊?" "因为南方叛乱。"飒岚一脸的心浮气燥,"本以为是几个宵小闹事,没想到我三易主帅,还是个个给我战败而归。所以我打算派笙极去,谁知道我今天一说起,这小子就说......" "要他去可以,只是要把离大小姐许配给他?"冷颜接过话来,一语言中。 "你倒了解他。"飒岚没好气的一偏头。 冷颜暗暗的叹口气,我不是了解他,我是了解你。
"什么时候出征?" "十月。" "回来再完婚吗?" "不,他们完婚之后再走。" "这么快?" "对,等朔月一回来,他们就完婚。" 朔月一回来就完婚。 一回来就完婚...... 完婚...... 白素 完 长街送马,君去。 离双双还穿着大红喜袍,在马前拉着笙极的手,泪眼如花,盈盈的开出悲切。 三军中鲜有人不摇头叹气。 成婚三月便要离散,皇上也太狠。 "你要好好保重,我......我不能随你同去,就等在这里,直到你回来。" "傻子,"笙极 爱怜的一敲她的头,"谁要你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了,风大,你回去吧。" "笙极,我......你,你要保重。"她本来就只能这样子静静的等着,直到尽头。 "我会的。"他应了,却不看她。 他的眼睛总是穿过了一切的虚象和阻隔看着远方。 "我娘真是白费了工夫,"离双双凄然一笑。"她为我取名双双,就是希望我和夫君成双成对,百年好合,可如今......" "双双,离双双,既已成离,何来双双?"笙极喃喃的,如同咏诵一段古老的咒文。 离夫人的苦心的确可敬,只可惜爱女遇人不淑,苦心辜负。 离双双猛然的抬头看他,话还未出口,身后便传来打马的声音。 "--笙极!"那个从风尘中跑来的男人正是朔月。 他喘着气翻身下马,拿一个锦盒给笙极。 "皇上赐的,带着上路吧。" "他不来?"他有些惘然。 朔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我才回来呢,你又要走了,真是不巧的很,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出去好好喝一次。" 笙极也笑:"好。" 再一次拥身边的美娇娘入怀,他翻身上马。 "伊大哥,下令么?"君是探问。 他深吸一口气:"出发!" 队伍缓缓的动起来,金戈铁马的声音他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次,仍旧不免如此的热血沸腾。 在这里的人也许明天就会倒在战场上,他们也有家人,也有父母兄弟。 此次纵能生还,下次呢?下下次呢? 思虑间,他的令官和副将都以打马靠上来,"伊大哥,我们这就走吧!" 笙极回过神,视线自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只见到或释然或坚毅的神情,铁甲生辉,白以胜雪。 "君是、煌吴、肖蓝......你们几个,跟着我,实在是苦了。" 右首的肖蓝明白他的意思,笑了一笑。 这肖蓝之才,闻名朝野,是楼兰有名的文武双全的才子。 听笙极这么说,笑着答到:"卷天风尘赴黄沙,但为玲珑陵兰花。" 君是也俯道:"且带金戈驾铁马,七陵城下血成华。" 煌吴只笑不语,像是不愿意卖弄才情,第一个打马扬鞭,冲到队伍前列。 豪情万丈,铁骨铮铮。 笙极只觉得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 如许大好男儿,在很快,或者是十年,几十年后,都将血洒天地,埋骨中原。 天地悠悠,不论是胜是败,战争这种东西,也已成为不可避免的业数。 它来了,他只有面对。 回身,扬鞭,突然的却令奔马急停了。 他看见晨曦中游人翩翩走来,一时间诧异了颜色。 人群屏着呼吸退开。 他就那样走到自己的面前,霎时间天华无色,日月无光,这天上地下一切的光芒和美景都幻化得无踪,只有他那样风神俊朗的站着,唇间勾勒若有若无的笑容,竟有些凄切。眼光如星,发似流云,妙目流盼中,一切的花色和天景都失却了光辉,艳丽似花神芙蓉,清冷如仙子凌波。 他开口,送别的词就那样如同泄露似的出了口:"--保重。" "你就来说这两个字么?"他苦笑。 飒岚一愣,恼了,只定定的看他。 他长叹。 上天对我最大的作弄,只怕就是你我的性子。 "冷颜,"他笑得苍凉,向着他身边侍立的,如他一样的女子,"望你能一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冷颜只能顺从似的点头。 他于是笑了,如苍蓝的天空。 举起手臂,挥下。 待他的身子沉入山色之间,冷颜才回神,离双双已哭得昏死过去; 朔月剑眉如锁,凝望他远去的方向; 她想起他临行时的吩咐和神色,也不由得叹气。 忽然的她一抬眼望了望飒岚--他仍如送行时那样站着,失了神似的。 目若秋水,如有千言万语,却不能出口。 红尘梦,离情远,我欲长醉久眠,且忘忧。一腔情,三生恋,不能说。
--白素·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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