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起,吱呀的开门声中,最后留下一句。 "夜极......别逼我杀你......" 34 前奏 "你愿意,帮我完成一个梦想吗?" "我愿意!" "哪怕要历尽千辛万苦?" "我愿意!" "你不问我,是什么梦想吗?" "我愿意!" ............ 在红叶川,在母亲的墓前,他曾如此允诺。 秋日的槭木,将整个山谷映的通红,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火,照亮了彼此澄澈的眼眸,没有丝毫的迟疑。 在那里,并排着三间简单的小屋,而屋后,是三座简单的坟墓。 缓缓睁开眼,沐夜极望着屋顶。 时尽黄昏,夕阳,透过雪白的窗纸,带来一室红彤,恍惚间,直似红叶川。 只是这里,却不是红叶川。从来,也不会有任何地方,可以取代的红叶川。同样,那个人,也是无可取代的。 梦中的红叶川,比任何时候都美丽,而自己的心,也比任何时候更为清明。 是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一个承诺吗,只为了,那一个承诺。 礼貌的叩门声打断了沐夜极的思绪。步入的,是一身布衣的年青人--那个随时都保持沉默的莫大夫。 躬身施了礼,莫幸腼腆的笑了笑,走到床边,示意要把脉。 乖巧的伸出手,沐夜极很配合。 静静的把脉,片刻后莫幸放开手,掏出墨盒和纸笔,坐在桌旁开了方子。写好药方,刚停住笔,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压住了素笺。 莫幸不解的抬头,便对上了沐夜极沉静的黑眸,没什么表情的脸庞,让莫幸心底莫名的有些发寒。 "我想要止痛药,管几个时辰的就可以,入夜前,务必送来。"不是商量的口吻,冷静而坚定,让莫幸不由的点头。"还有,留下你的纸笔。" 莫幸睁大眼。沐夜极只是静静的凝视着,犹豫了片刻,莫幸再次无奈的点点头。 "多谢。"沐夜极道了谢,便自顾自回了床上。 眨了眨眼,莫幸若有所思的起身,带着方子出了房间,桌上,留下了纸笔。 掌灯时分,很有规律而又礼貌的叩门声再次响起,端着一碗汤药,莫幸再次进了房间。 桌上,不见自己的纸笔,取而代之的,是已然空了的精致餐具。 看来胃口已经恢复了,思忖着放下汤药,莫幸轻声咳嗽了一下。 侧卧在床的沐夜极闻声动了动,回头见是莫幸,撩开丝被,连忙下了床。径直走到门前,打开门四外看了看,见除了院外静立的护卫再无旁人,才闭门回身。从枕下摸索出一张素笺,沐夜极递给莫幸。 "这封信,烦劳你交给林极风。"沐夜极的表情,很是郑重。 没有伸手,莫幸看着沐夜极,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知道你是风的人!"沐夜极说的很笃定。 苦笑着摇头,莫幸否认。 "你若真是丰集峰的人,为什么要骗过秀栖鸿帮我恢复记忆?你若不是风的人,又为何要帮助风压制体内的夜月掌伤?难道天下还有第二个人,会使金针渡厄?"沐夜极盯着莫幸,一字一句。 心底剧震,脸上却丝毫没有流露,望着沐夜极清澈而冷静的眼眸,莫幸缓缓伸手,接过素笺。 见莫幸收信入怀,沐夜极瞬间露出欣慰的笑容。 "如果我侥幸逃生,你就烧了它吧,要是我......"沐夜极停顿了一下,眼神一黯,"你就一定要把它交给风!你告诉他,好好活下去,就算为了我,一定要,完成那个梦想!" 沐夜极的眼眸异常的明亮,那是追寻着梦想的人,特有的炽热,令莫幸的心,也为之隐隐震颤。 看着莫幸郑重的点头,沐夜极安心的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桌上的汤药。沐夜极转头问莫幸。 "这药能管几个时辰?" 代替回答的,是落在桌上的白瓷小瓶。 倒了杯茶,莫幸以水带墨以指代笔,写下一行字。 连服五粒,可管四个时辰。 "那这?"沐夜极指了指汤药。 参汤。莫幸写道。 "谢谢你!"沐夜极由衷的感激,"这种情况下还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你这么相信我?莫幸缓缓又写下一行字。 看着逐渐显现的文字,沐夜极微微笑起来,"已经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大不了一死,我已经尽力了,怎么死,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那种恬淡的口吻,让莫幸深深的凝眸。 保重。 事到如今,也唯剩下这句话而已了。 "你也是,多保重。" 看着莫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沐夜极回到床上,盘腿而坐,开始调息。 回到医馆的居所,莫幸打开怀里的素笺。尺余的素笺上,绘着密密麻麻的图案,简单的曲线,带着圆圈交叉和三角,很是奇特,却也有些熟悉,仔细看了片刻,稍看出些端倪,莫幸便大吃一惊。尽管自己已经在此多年,却也不能如此巨细无縻的描绘出丰集峰整体的布防情况!这薄薄的纸,在手中,竟重逾千斤! 刹那间,所有的事情都自然的连成了一片。莫幸一时百感交集,心神激荡。 风哥,为什么我竟然不知道,沐夜极也是自己人?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可以忍受伤痛的煎熬却没有丝毫怨恨,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想知道他在丰集峰的情况还想让我救他!不是什么夙敌,更没有那么深的恩怨,原来,原来不过是,在实现同一个梦想!风哥,那我苦心设计的一切,又算什么?那沐夜极今天所面临的一切,又算什么?他本来可以很早恢复记忆,他本来可以安然逃出这里,他本来可以不用身陷死地,风哥,如今这一切,又是谁的错呢? 或许,这一切,不过都是命运。 ************ 深夜突兀而起的嘈杂声,惊醒了整个映日山庄。 仓促起身的齐颉,抓着剑跑到庄门口的时候,还以为发生了内乱。剑拔弩张对峙的两帮人马,分属山庄和新近的盟友清平山寨。 "这是做什么?呃?!林极风?!"齐颉呵斥着,走到两批人中间,赫然发现林极风也在人群中。 "我们要出庄!"没有多言,林极风简单的说道。 "林寨主,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突然要深夜出庄吗?"齐颉扫过沐夜极身后的人马,阿海紧随左右,为数不多,却俱是精英,深夜出动,定有缘故。 "我得到内线,沐夜极今夜要逃出丰集峰!"林极风的话语不啻响起一声惊雷,闻声而动的人群立时象开锅一样炸起来。 "什么?!"齐颉失声大叫,"你说沐要逃出丰集峰!!沐还活着?!你怎么知道的!"一把抓住林极风,齐颉连声发问。 挣开齐颉,林极风皱眉,"没时间解释!你要是相信,就跟我去救他!" "万万不可!"齐颉还没开口,人群中已经有人大声反对。"谁知道这是不是姓秀的魔头的圈套!" 齐颉一怔,林极风眼中冷光一闪,挥手推开齐颉,大步前行。 "且慢!"齐颉飞身一步,抬手拦住林极风。 林极风拧眉,没有开口,衣衫却无风自舞起来。 "他说的有道理,"齐颉温言相劝,"应该从长计议......" "不是圈套!"林极风冷声说道,打开齐颉的手,继续前行。 "沐他没必要冒死下山,他可以等机会逃出来的......"齐颉解释着。 "他会这么做!他一定会!"林极风很肯定,脚下步子加速。 "你怎么能那么肯定?"齐颉追问。 "因为他是沐夜极!" 没有回头,林极风飞身,矫健的身影没入沉沉的夜色,惟有嘹亮的声音在暗夜中回荡。 因为他是沐夜极?齐颉咀嚼着这句话,不由握紧手中的剑。 ************ 夜,沉沉,黎明前的黑暗。 整个丰集峰,都在沉睡。 透过打开的窗,就着朦胧的光,沐夜极缓缓穿好外衣,仔细的束好头发。身体有些发热,半个时辰前就着参汤服下的五粒药丸,似乎开始发挥作用了,步行到门口,竟感觉不出什么痛感。 打开门,微凉而清新的夜风迎面吹来,吹起白衣胜雪。 真是一个美丽的夜晚。 被柔和的月光镀上一层银光的身影,蓦的,如白鹤般幽雅的掠起,冲入沉沉夜色。 真是一个美丽的夜晚。 美丽的,不适合杀戮的夜晚。 35 鏖战 一个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大,许青州不知道。一个人的意志到底有多强韧,许青州今日却清楚的知道了。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许青州却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始终都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意志,可以支持着这个常常如孩子般露出纯真笑颜的年青人舍生忘死,又是怎样的理念,能让如此纤细的身体爆发出那样惊人的力量,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坚信着他们所谓的正义吗...... 群群教众层层围起,缓慢的移动着,如同被压倒的草叶般倒下一片,随后重又聚拢,间或露出已然变成绯色的人影迅疾闪过,斩,劈,刺,挑,因为剑势的迅疾,以致倒下后许久才爆发出惨烈的嚎叫,喷出的血沫,在灿烂的朝阳中,四外飞溅,如同燃烧的火焰。 整整一个时辰,沐夜极便是进行着这样单纯的屠戮!令许青州意外的是,沐夜极那雪白精致的脸上,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不忍,原本清澈灵动的黑眸,浮现着暗沉的紫色,竟如噬人的野兽般杀气毕露!真是让人敬畏的对手!杀戮的时候方见本性,这个沐夜极,果然是个人物!也许,主上正是见了他这份那些伪君子们少有的狠厉,才希望可以招致麾下吧,这样性情的人,在映日山庄里,恐怕也算个异数了。 心分二用的许青州并未出全力,在主上没有下令前,也只能如此消耗沐夜极的体力。不过目前看起来,代价未免大了些。 就在许青州好整闲暇抽空出手时,意外发生了!毫无欲警,也根本无从防范!随着长短不一急促尖利的几声哨音响过,一群黑衣人,凶悍的冲入人群,如同一柄利剑,把人群挑开一个豁口!而沐夜极,就利用这转瞬之机,飞身而出,向山下急驰! 糟糕!冷光闪过,许青州拔刀劈倒一人,起脚发力欲追,浑身鲜血仅剩一臂的黑衣人却又顽强的扑上来,毫无表情僵硬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 药人!许青州不由脱口而出。正是药人!被药物操纵失去本性的人型傀儡,恐怖的杀人机器!他们是神医莫幸不为人知的杰作,也是他得以留身丰集峰的筹码。 "速去禀告教主莫幸叛变!"许青州脑中马上就升起这个念头,招呼一名教众前去报信。 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教众,也很难抵挡不畏生死的药人,很快,教众们便被药人压制住,再难前行。 擒贼先擒王!许青州盘算着,又砍倒一名药人,避开从脖腔喷涌而出的鲜血,飞身跃过人群,辨别哨音的方向,急驰而去。 刚刚才起身的回雪,遥闻着嘈杂的人声,心底便不安起来,径直跑去教主的居处。看着路上一对对护卫向山下而去,不安的涟漪便在心湖中泛开来。 还没迈进院门,秀栖鸿特有的低沉悦耳的声音便传入耳中,"......既然如此......传我令,诛杀沐夜极,胆敢包庇者,格杀勿论。"很平缓的语调,却带着入骨的森寒。 "得令!" 诛杀沐夜极! 爹爹,要杀沐大哥?! 灰色的身影跃出,回雪已然震惊的无心分辨。 宁为玉碎...... 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这一天,未免来得太快!爹爹,不是喜欢沐大哥吗?他怎能,怎能狠的下心? "你都听见了?"秀栖鸿的声音,依然冷酷。 "为什么要杀沐大哥?爹爹,不是喜欢他,要好好爱他吗?"回雪抬起头,颤声问道。 "我给了他选择的机会,是他自己,自寻死路。"秀栖鸿的眼睛里没有表情,眸色又暗了几分。 "沐大哥......"回雪哀声呼唤,眼泪,怔怔落下来。 秀栖鸿轻轻一叹,抬脚步出居处。 "爹爹!"回雪忽而急声呼唤。 秀栖鸿没有停步,继续前行。 "爹爹!你若去杀沐大哥,回雪就死在这里!" 秀栖鸿身行一顿,僵硬着回身,漆黑的眼眸里酝酿的风暴,让回雪也不由胆战心惊。 "你这是做什么?"秀栖鸿的声音,语尾带着奇异的颤音,回雪知道,他很生气。可是,为了那个自己最喜欢的人...... 暗自咬牙,还是忍不住带着颤音,"爹爹既然放过沐大哥一次,就再放他一次吧......" 秀栖鸿冷哼一声,恍若没有看见回雪搁在颈边的匕首,冷然回身。 "呃!"短促的轻吟响起,一缕鲜血沿着雪白的脖颈顺流而下,瞬间染红单衣。 "回雪!"秀栖鸿应声转身。 看见父亲立时露出担忧焦虑的表情,回雪凄然一笑,"爹爹~~~" "回雪,你到底要爹爹怎样......"秀栖鸿无奈的低头叹息。 "爹爹~~~~啊!"回雪的话音,瞬间被五道劲风截住,绝望的睁大眼,倒在秀栖鸿的怀里。 "回雪,沐夜极这个人,爱憎分明,我今日放他一条生路,来日他却未必会放过我!今日留他,无异于放虎归山,沐夜极他,非死不可!" 喉头咯咯做响,回雪却吐不出话语,惟有眼泪,打湿衣衫。 五月的春天,却酷似严寒。 *********** 刺穿一名敌人的腹部,顺势扔掉已然卷刃的长剑,沐夜极扬手一掌击中另一方扑上来的敌人,避开喷涌的鲜血,劈手夺下长棍。舞动如风,棍影如山,登时扫开一片空地。 几点幽绿,毫无声息的悄然袭向沐夜极身后。危急中,叮叮叮叮一阵急响,无数的梅花针扫落绿影。 "石净夕!你居然包庇沐夜极?!"被打掉暗器的段九行怒不可遏,尖声指责。 "净夕?!"乍见熟悉的倩影,又是危难里援手,沐夜极激动万分。 送去动人的微笑,石净夕舞动长剑,护住沐夜极的身后,清丽的容颜里,有着凛然的决意。 "教主又令,胆敢包庇者,格杀勿论!给我上!"随着段九行的声嘶力竭的呼吓,有些退却的丰集峰教众重又围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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