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玄 我是玄,皇上的第四个儿子。 我的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是被当今皇后抚养长大的。 从有记忆开始华明宫就是我生活的地方,皇后就是我的母亲。可是,我知道,皇后除了我还有个儿子。他是当今的太子,她这一生所有的希望和依靠。 身为太子的他早早地有了自己的宫殿。一座建在绯红樱林中的象牙白宫殿--清月殿。每当傍晚来临寝宫挂满红彤彤的灯笼,灯火映照着樱林,漫天红光,刹是好看。而我每每看到这夜晚的清月殿常常有种错觉,我觉得这是座被火焰包围的城池,不会动、不会躲,逃不出被被焚灭的下场。 因此,这座宫殿又被人称做,焰海。 而我大哥,萧,就是这焰海的主人,一个最终浴身火海的男人,如同他的宫殿,消失在红色中。 小时候的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依稀记得,他,和蔼可亲、温和有礼,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这些弟弟们,耐心地教导着我们,悉心的关爱着我们。因为母亲的关系,众多的兄弟中,他是最疼我的,至今,我还清楚地记着他手把手教我写字的情景。温暖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着我的小手,一笔一划,白色的宣纸上赫然一个大字--樱。 当时的我不明所以的问他,"萧哥哥,这是什么字?" "这个字念ying,樱树的樱。红色的樱,在春天绽放,它的寿命极短,不久就化作红泪,随风离开,小小的花瓣,从指缝溜走,以为自己抓住了,其实,抓住的只是樱花的影子。真正的樱都是有生命的,它们会飞,化作一缕青烟飞到主人的身边,环绕着,凝聚着,保护着......" 萧幽幽的声音,像是天竺之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渺茫而虚幻,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是我的哥哥,一个有着忧郁的眼神,像是不小心坠入凡间的精灵,让人感觉,只要一眨眼,他就会消失,如同他口中的樱,抓不住。 可是,我就是莫名其妙地迷恋,我的哥哥,和我流着相同的血液,拥有同一个母亲,永远也无法分割的亲人。 他忧伤的眼神,飘扬的青丝,纤细的身影,无力的笑容,失去血色的病容,因为疼痛而蹙起的眉头......我无法抵挡,只有深陷其中,我知道自己疯了,可是却疯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我觉得自己是幸福地,任性地依偎在他的身边,让他给我讲故事。他暖暖的气息、沙沙的中音、还有未知的清香。 我想,要是这一辈子我都只是个孩子,靠在萧的身边,听着他的故事,就这样,我也就知足了。
我想长大! 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渴求。 我是个毫无能力的小孩! 第一次这么极端地痛恨。 我亲眼看着萧,披上红装,骑上白马,身后跟着华丽的轿子。那时他的新娘,他的妻子,他的皇妃。 八岁的我,已经都知道了,所谓的新娘就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可是,我不愿意,和萧过一辈子的人,应该是我啊! 我歇斯底里地哭闹,在冰天雪地的樱林里失声痛哭,哭到嗓音嘶哑,狂野地挥动师傅给我的剑,不成招,不成形,只是发泄,没有目的的。 隆冬的樱林空旷而凄冷,所有的宫女太监们都在前殿忙着萧的大婚,在这个地方就只有我一人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最后的记忆是我靠着一棵樱树,缓缓倒下。
他的婚礼,我躺在床上,全身滚烫,神志涣散,我觉得自己好象要死了,全身撕裂般地痛。
醒来的时候,是母妃坐在我的病榻前苦笑着说,"傻孩子,平时就属你最粘萧,现在他要大婚了,你舍不得也是应该的。可是,你怎么这么任性,他又不是要离开,他以后一样住在清月殿啊!又不会飞走,你还是可以去和他玩啊!居然在大雪里躺着,你知不知道,差一点你就要走了......"说着她的泪滴到我裸露在外的手背上。 那一刻,她是真的在为我担心,把我当成一个儿子般地操心。
可是她不明白,也不会明白。 我扭过头,搂篡着被褥。 他没有来,他不会来,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妻子。
八岁的我,有史以来尝到了失去的滋味。我告诉自己,玄,你要变强!你要坚强!你要长大!总有一天,你要用你的力量得到一切。然后你要用尽所有的生命,不惜一切留住你的精灵。
我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上至天文地理,军事政治,下到礼、乐、律、射、御、书、数等基础课程,我无一不习。
父皇满意的笑容,母后诧异地目光,兄弟们的危机意识,这一瞬,所有的人都长大了。 有一次,母后和我在御花园赏菊,她平静地问我,"玄,你想取代谁?" 我微笑着没有回答。 我的母亲,以前的我想成为萧,而现在的我,是想拥有萧。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十四岁的我,从未如此明确过自己的目标,我觉的这个世上,只有我才能给萧带来幸福。
本来一切都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萧即使在婚后也百般地疼爱我们这些兄弟,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长长一个人矗立在一座不知名的宫殿前,一站就是大半天,泪水潸然,却不自知。 我悄悄地问过宫里的人,那座宫殿里住的是什么人。 他们不是避而不答就是支支吾吾,要么就真的是不知道了。我气愤地重重责罚他们,一个年迈的老太监,说了一句,"那是我们不愿触及的伤疤,恳请四皇子饶恕我们这些人吧......老奴在这里先谢过了,请不要再为难别人了。"然后他一头撞上了殿内的立柱,血花四溅。 大厅里年轻的太监宫女们惊呆了,我的侍卫,影,叫人收拾了尸体。 第二天传来了老太监染疾不治的消息。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问过关于那座宫殿的事情了,它成了我心中一个解不开的迷团。
直到......
父皇的六十大寿上,我和一些兄弟们依礼给父皇贺寿。坐在父皇身边的大哥温文尔雅,儒雅地向我们点头问好,可是,我突然有种感觉,害怕的感觉,他在今天会永远地离开我。
寿宴隆重而热闹,我无聊地打着哈欠,将视线移向大哥,他略带疲倦的优容,无可奈何的和众臣们谈笑,我觉得他真的很累...... 也许他不适合这里。
寿宴的高潮,是一个红衣的女子带来的。她妖娆却纯粹,她恭敬地行礼。 "祝父皇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语毕,她抬起头,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艳丽的妹妹,如同其他的兄弟,但我绝对没有错过大哥眼中的光芒--重生的光芒,从惊讶到激动,然后是深深地迷恋,再也容不下别人,除了眼前的她。
我记得自己那天出奇得冷静,注视着她和大哥的一举一动。父皇喜笑颜开地赐酒,并且公布了他的身份,我的二哥,樱。
我的心猛然被揪了一下,我想到了焰海,想到了大哥教我写的樱字,想到了他时常莫名的悲痛,想到了他矗立在一座不知名的殿外,想到了他若即若离地虚幻感...... 一切的迷题,在这一刻,在他热切的眼神中得到了解释。 我痛着,却也醒着,我想,那就是他要寻找的,是幸福的方向。
寿宴,像是为了庆祝樱的重生。人们有默契般地忘却了他的过去,闭口不谈。红色的微风袭入大殿,渗透了所有人的思想,我异常地清醒,喝完了最后的一杯酒,悄悄地离开了。 萧,我亲爱的大哥,从始至终没有看过我一眼,他所有的心全在樱的身上。 我彻底地失败了。
两年后,我自请去边疆领兵,以一个少年皇子的身份离开了这座加载着我所有记忆的皇城。 走的最后一刻,我看到的是樱和萧偷偷溜出皇城的背影,他们的手牵在一起,萧的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真心的笑。
马,载着我远去,我想,什么梦想啊的,到今天为止就统统结束吧。我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我只要我的萧,永远生活在幸福之中,这样我就足够了。
边塞的夜,凉风习习。 我恋上了这夜晚的梦,在梦中,我是萧的唯一,他所有的视线凝聚在我的身上。我是他的天,他的地,他的一切。 刻意地去忘却,记忆反而更加深厚,我明白了,这辈子,无论到哪里,萧都会追随着我,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深深地烙印着。
十五岁的我,正式开始行军打仗,撕杀中,我挥汗如雨,奋勇直前,每次不顾生命地战斗让我的军事,影,操心劳神。其他的将领们劝我不要急功劲取,巴望着早日得了战功好回京城。 他们谁都不知道,只有在战场上,我的心才能得到解放,只有每次面对生死的时候,我才能一次又一次地确认萧在我心中的地位--他始终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们又何曾知道,我,其实已经不想回京城了。 如果回去的话,我回毫不犹豫地把萧抢过来,再也不放开,可是,他的心中,永远也只有一个人,在我身边,他不会幸福。 影疑惑地看着我,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意,这个如同影子般守护在我身边的人,对我,早就超出了主仆的关爱,每当我受伤的时候,也是他受伤的时候,他受伤的眼神,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念萧。 影为我伤心,萧为樱沉默。 萧的眼中除了樱谁也看不见。 我的心中存满了萧,即使看见了影也无力回应。 我常常想,其实我和影都是一样的人,苦苦恋着明知不可能的人,躺在无尽的痛苦中。 他比我更可怜,我看不到萧,还可以在心中描绘他的样子,可是他呢,每天看着我为令一个人痛苦,他的心,是怎么想的呢?
十六岁的我,快马回京,连影都没有告诉。 我一路冲到父皇的寝宫,大声地斥责道:"为什么把萧关到冷宫?他不会杀母妃的!他不会!你们统统都瞎了眼吗!他是萧啊!是太子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呵......"银铃般的笑声从纱帐中传出,我绝对不可能记错,是樱,那个让大哥深陷其中,让大哥真心欢笑的声音。 我全部都明白了。 "孰儿臣无力,儿臣自幼和大哥情深,不慎出言冒犯,请父皇恕罪。" "你说判什么罪好呢?"父皇低沉的嗓音,询问着。 "我看,就让他再也不要回来了!居然对父皇无力,还说你瞎了眼!"娇滴滴的声音甜得发腻,令人作呕。 "好啊!我的樱说什么就是什么......玄,你听到了,快点退下吧!" "是!儿臣有一最后请求。" "说--" "儿臣想见大哥一面。" "你说想见就想见?这皇宫岂不成了你的?"樱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冰冷而尖锐。 "哎呀,我的小樱樱怎么生气了?玄,快点下去吧!这种事,不要再说了!你明天就回边塞去吧......" "是!儿臣知罪。" 我静静地退出了,身后鄙夷的目光,深深灼伤了我,这一次,我绝对要把萧抢回来。
出宫的时候,影站在冽冽风中,抱住我年轻的身躯。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在他耳边喃昵着,声音嘶哑而坚定。 他不作声,良久,他缓缓地说,"你只有十六,离抢回东西的日子还差点。"
我没有听父皇的话回边塞,我去了六弟的府邸,他看到我的时候惊讶不已,他是平日里和我最为不合的兄弟,但是他却是最得太后宠爱的人,我想,我无能为力,只有这一个机会。
他果然是生活在宫中的人,即使年纪不大但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吩咐下人给我倒茶,自己悠然地坐在椅子上: "难得四皇子驾临府内,不知有何贵干?"他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正欲启口,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哎呀,父皇不是赐四哥回边塞吗?难不成四哥是盘缠不够?没关系,小桂子,来,去库房拿银子......"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想让我难堪。 我制止了他,"六弟,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我来的目的。我......" "你为什么来找我?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关系可不是怎么的亲密啊......"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帮我的人。我想见大哥。" "奇怪......一个没劝没势的落魄皇子有什么好看?哦,对了,他连皇子的头衔都被割了,你还要看什么?莫非是想去嘲讽他一番?那我劝你也别去了,现在就算是街边的叫花子都比他强,你绝对赢了。" "连叫花子都比他强?" "那可不,什么都没人管,吃饭都成了问题,一天可以吃上一顿剩饭剩菜就算好的了。听说啊,他老早就疯了,不然也不会...... 我听着六弟的话,心头抽紧了,我心爱的大哥,我当作神一样爱慕的人,居然疯了?怎么可能?离开的时候他是那么的开心,才多久?怎么会?就算他真的疯了,还没有御医,生活在那种地方。从小就是被当作储君培养的他,能够接受这种打击吗?怎么会?究竟是谁陷害他的? "六弟!那天的事,到底是怎么的?"我急切地询问道。 "这个嘛,那天是十五,父皇和母后约好我们众兄弟赏月,但是我们在御花园久等皇后不到,于是父皇就命我们几个皇子去华明宫一探究竟。谁知一路过去连个通传的太监都没有,我们这下急了,就由二哥和三哥连同几个小太监先进去,我和另外的皇子去给父皇通信,突然一个太监跑回来说什么太子杀皇后了,我们这一群人立刻冲了过去,二哥早就夺下了大哥的凶刀。我们看到大哥时,他的手上、衣服上占满了鲜红鲜红的血,就坐在血泊里,笑着说,父皇,母妃死了,是我亲手杀死的! 父皇一怒之下要将他处死,但是多亏了二哥和我们的求情才只将他打入冷宫,然后命令我们所有的人严守秘密,对外宣称皇后染了痼疾,不治生亡。" 我的眼前一闪,是樱阴冷的笑。一定是他! "我有时候想,或许我们不该跟着二哥替大哥求情,他这样活着比谁都要痛苦啊!"他皱起了眉,显然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我想要去看他!你有没有办法?" "四哥,恕我无能为力。你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大事,单不说太后同意不同意,就是二哥他是定不会同意的。你也知道,现在最受宠的就是他,他说个不字,父皇会点头吗?而且太后这次伤心过度,身子一直没有恢复,我都不太敢惊动她老人家。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谁不知道,现在大哥入了冷宫,二哥当了这天下迟早是二哥的,你我都是要在他朝下共事的人,何必为了个失势的皇子得罪了将来的储君?四哥,我也知道你和大哥的感情,但是你想想吧,就是不久前,二哥和大哥还不是一样的好,还结伴去江南呢!现在还不是这个下场?人心啊,是最靠不住的,你付出的越多,受到的伤害也就越大......" 六弟稚嫩的声音叙述着与他年龄不相仿的思想。我觉得他不像是在讲大哥,更多的是在陈述自己,这个无悠无虑、任性、霸道的皇弟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
"是这样......那麻烦你了......四哥告辞了。"我知道,六弟这次的话都是真心的,他确实无能为力,再说,他又何苦为了我这个不怎么亲的四哥而得罪当今太子?我真的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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