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跑到沙滩上,果然,仰面躺在金色的沙滩上的,正是自己不要命发狂寻找的尹夜飞。 仿佛是不小心跑出来的海神之子,沉静的在海滩上睡着。风慢慢抚动他的黑发。闪耀的天光,照在他的额头和鼻尖上,跳跃着淡白的反光。令人窒息的俊美容颜,是那么安详,让人不忍打破沉寂。 恍惚中,他又回到从前,夜飞和自己在海滩上欢快的嬉闹,炽热的阳光照着他的黑发,有一圈彩色光环似的,随着他轻快的跳跃,跑动,也跟着一上一下的闪动,到处是一串串无忧无虑的笑声。 可是现在,他那么苍白无力地躺在这里...... 方禹猛地刹住脚步,生怕把他吵醒。放缓了动作,走到他身边,慢慢跪下。失而复得的激动,让他第一次感觉到,朗朗乾坤,头顶上真的有个神灵在看着地上的一切。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宝贝,不能再受一点点伤害。 他轻轻托起尹夜飞的身体,把他整个人紧紧的抱在怀里。然后抑止不住自己的冲动,疯狂地亲着,没头没脑,亲着哪里算哪里。笔挺的鼻子,紧闭的眼睛,苍白的双唇,冰冷的脖子,每一个地方,都是那么真实。 是我的夜飞,又回来了!神把你还给我了! 这个感觉,一个真实的身体抱在怀里的感觉,他愿意用整个生命去换,只要,上天能允许就这样一直抱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方禹握住尹夜飞冰凉的手,把它团在自己火热的掌心,眼眶渐渐被泪水充满,"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夜飞。我是这么一个愚蠢的人,如果我无法留住你,我的生命将没有任何意义......而你的努力,就会全部白费。我醒悟的太迟,你离我这么近,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却是个瞎子。给我个机会,让我们回头,重新来过。我答应你,你就是我的统治者,你是我的全部,我们之间,没有别人。你听得到我吗?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尹夜飞黑色的睫毛盖住眼睛,一动不动,除了呼吸和微弱的脉搏,没有任何动作。 方禹一遍遍抚弄尹夜飞的黑发,语无伦次地说, "夜飞,你看,我们说过,我们一直要牵手,走过一辈子,现在,我牵着你,你不能这么任性,丢下我一个人走。" 然后他含着眼泪笑了一笑,"哈哈,你走也成,把我一起带走......你知道吗?我去海里找过你了,幸好你不在,我就又出来了!不过你听着,不管你去哪里,天涯海角,还是阴曹地府,你别想一个人走,我才不要和你分开。你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恍惚看见尹夜飞生气的瞪眼睛,指着自己鼻子,精神百倍地骂他,"死方禹,你敢跟过来试试?" 方禹飞扬的挑了挑眉,看着昏迷不醒的夜飞,点着他的鼻子说,"坏蛋!傻瓜!现在我一点也不怕,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我怕什么呢?死亡算什么。反正我们要死死在一起,有什么可怕?对了!" 他在口袋里掏啊掏的,掏出两个银色指环,对尹夜飞说,"你以为脱下就可以自己跑开了?我跟你说--不、成!说过这个是镣铐的,把你绑在我身边,你也把我绑在身边。这可是从汽车轮子底下抢出来的,够惊险吧?来,夜飞,奖励我一下。" 他头一低,亲了一口夜飞,然后把戒指戴到尹夜飞的无名指上。接着把另外一枚夹在尹夜飞的指尖,用他的手给自己戴上,然后再亲了他一下。 "好了,大海作证,我们已经彼此交换了戒指,互相吻过了,我们已经结婚了!你是最有责任心的人,可不能不对我负责呀。" 方禹像做好了一件大事,满意的出了口气,仔细地看着尹夜飞苍白的睡颜,似乎看到了他冷着一张冰山脸,像上次一样,要把戒指脱下来。 他连忙攥住尹夜飞双腕,把它们分开,这样他就不能自己脱下戒指了。 突然,他心里一跳,刚才握住的手腕,冰冷的吓人,他再仔细探了探,居然已经没有脉搏了! 心一下冲出胸腔,方禹慌的连连摇晃尹夜飞。 没有用。 怎么办?该怎么办? 对,砸他!电影里都这么演的! 方禹伏下身,对尹夜飞用力吹一口气,然后把左手垫在尹夜飞心口,右手握成拳头,狠狠一砸。 然后又吹气,再砸! 时间慢慢过去,五分钟了,飞机怎么还不来...... 方禹不管有用没用,也不管自己的动作合不合标准,不停的砸着,不停的吹气。原来急救是这么累人的活。就这么十来分钟,已经满身大汗,手臂又酸又痛,几乎要抬不起来,但是不能放弃,每一拳都要用力砸下。这里少一分力,夜飞的生命就丧失一分希望。 继续砸!就算肌肉最后僵硬得变成化石,也要先把夜飞救回来再说。 有时候,似乎能摸到他的心跳,可是,刚停几分钟,又不跳了,只好再砸。 只要心能跳,坚持到飞机来,就有救了。 尹夜飞的胸口,已经被他砸出粉红来,方禹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红色,不就证明他的血还在流动,他外部砸心脏的举动有效么? 终于,尹夜飞的心跳恢复了过来,很慢很慢,比乌龟还慢,但总算是活回来了。 方禹歇了口气,不顾自己浑身酸软,满脸大汗,捧住尹夜飞昏迷的的脸,凶狠地说,"喂!你听着!要是你偏要死掉,那也没关系。我先把夜涵带坏,让他堕落,带他进黑社会,让他交好多好多的坏女人,贩毒,走私,然后拉去枪毙!嘿嘿,恶毒吧?我也去堕落,我还要去染爱滋!然后再跑去找你!让你不得安息......怎么样,怕了吧?怕了就咬紧牙关,给我坚持住!你是尹夜飞,你是个男人!我不准你死你就是再难,也绝对不、能、死!" 然后他更加紧地握住尹夜飞的手,悔恨的说,"我总以为是你背叛,其实苏文才是我背叛爱情的铁证。我有什么资格来留住你?我又有什么资格把戒指套在你手上?" "我总是仗着你爱我,无所顾忌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刚才还威胁你要去堕落。你一直温暖我,我对你却那么冷酷;你一直知道我,我却不知道你的真心;你一直包容我,我却容不下哪怕一个小小的怀疑......我真他妈的是个垃圾啊!可是,夜飞,请允许我耍赖!" "我知道,我明白,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我们的缘分,其实在我狭隘的计较你我,把爱情用来衡量的时候,就注定是这样的结果。我拥有着你的爱,却没有珍惜,还不知廉耻的和苏文在一起。我现在还厚着脸皮,在把你伤害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赖在这里乞求你的原谅,我简直不是人。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就是不要失去你。我犯下那么多的罪,求求你给我个赎罪的机会。我会补偿你落的泪......不,我知道,你根本不会流泪,你只会留血,你只会用生命来努力维系我们的爱情......可是,我不要你走,我不要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 尹夜飞的头无力的倒仰着,海风过处,一滴晶莹的眼泪闪着光,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方禹的,挂在眼角,很快就被风吹干了。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很快来到海滩。 冯医生和一个工作人员寒着脸跳下来,把尹夜飞抱上飞机。 方禹抓住架子,想跟着上去,不料冯医生冷冷地拍掉他的手,"超过承载,请等下一部飞机,已经出发了!" "那夜飞他--" 突然里面有人惊呼,"呼吸和心跳没了!" 冯医生果断命令,"准备开喉,电极准备,其他人通知医院,准备开胸手术。" 然后转头对方禹说,"做好心理准备吧......如果救的回来,这么长时间缺氧,他的大脑也......我想他不会喜欢做植物人的。"没再多说,他几下攀了上去。 方禹颓然跪倒,金色的沙滩,蓝色的大海,携带着挚爱的黑色直升机,缓缓起飞,带着希望和不安,渐渐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蓝天。
(以下有关医疗措施,全部属于臆想,如果有不同看法,欢迎指正。) 还是那个全透明的花房。那些珍贵的花草,注定一生也别想重新住进来了。因为那个巨大的玻璃房子,现在隔成了好几层,就像国王的宝盒,要一层一层的打开,才能见到核心处,那无与伦比的珍藏。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如果仔细辨别,这里面还有消毒水的气味和各种药的香味。 万里无云的大好天气,方禹却浑身湿透,软绵绵地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努力向玻璃房爬着。那些保镖下手不留一分情,揍的他衣服都成碎片了,眼角可笑的挂着乌青。不过,奇怪的是,他被揍的时候,全力保护的不是自己的脑袋,是上衣的口袋。 邓慕希叹了口气,挥手叫属下退开。 "你消息蛮灵的吗?除了冯医生,没人知道他在我这,你怎么找来的?" 方禹眼睛仍旧盯这三层玻璃房的核心,很肯定的说,"虽然你连他的追悼会都开完了,可我就是不信!他答应过不死,就绝不会死。" 他答应过?鬼才相信你!邓慕希扁了下嘴,往下拉出一个怀疑的弧度。 "通往这里湖心的路桥,我明明装了刺栏,还有吊桥,你又怎么通过的?" 方禹微微耸肩,不屑的说,"是闯了好几天了。汽车开不进来,你以为我就不能游泳了么?" 邓慕希用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大半个月不见,他的手已经瘦的骨节分明,他的眼深深凹了进去,他的脸色变得比青菜好不了多少,胡子拉渣的,衣服还在滴水......哼,看来夜飞死亡的消息,折磨得他心力憔悴。 方禹不管自己的肮脏,扑过去,拉住邓慕希的手,"让我见一面,好不好?只要让我看看他是活的,我马上就走,绝不再来捣乱。" 邓慕希点点头,"希望你说到做到!" 一挥手,马上有护士走上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跟她去沐浴更衣。 用消毒水冲过全身,方禹穿了白大褂,不断握拳放拳地走回来。好紧张,不知道夜飞现在怎么样了,是依然昏迷,成为冯医生说的植物人,还是...... 站在玻璃房外面,隐隐约约看见最核心的地方,放着一张大床,依稀有个人躺在上面。一切都是白色的,秋日的阳光从外面透进来,给里面的一切撒上一层淡淡的光辉,就像天堂的云一样轻柔。 邓慕希推开门,带着方禹走进去第一层玻璃屋。 现在看的清楚些了。那些吊瓶和架子都被白色的屏风遮挡着,像两扇羽翼,从床的两侧展开。尹夜飞整个人陷在白云般的毯子中,只露出一张脸来,脸色很白,沿着额头,鼻梁到纤细的下巴,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多么俊美的天使,曾经快乐无忧的飞翔,如今只能收拢无力的翅膀,默默地沉睡着。 方禹恍惚以为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人间的繁华,只有无尽的安宁。 再推开一扇门,这里是第二层。一走进去,四面八方突然喷出杀菌烟雾,这是进入无菌室的必要步骤。 烟雾散去,方禹突然抖了起来。邓慕希冷冷的哼了一声,问道,"怎么?怕了?不敢再进一步了?" 他隔了这么远,依然能看见红色的鲜血在导管里流动,,从尹夜飞的血管引出,进入一个仪器,然后又从仪器另一头出来,进入尹夜飞另一只手。 "这是大规模的血液置换。没办法,用酶来改变血型的技术虽然不成熟,但只能先这样了。危险很大,一次改变,只能维持几天。等他身体好点,再用放射改变血型......在没有找到配对的骨髓之前,他都要不断地被射线照,还有换血,然后控制溶血,清洗内脏中溶血产生的毒素。不断循环折腾。"邓慕希眉头微蹙,控制住自己的不忍,仔细对方禹解释着。 方禹颤抖地听着,又看见另外的残忍景象。淡白透明的管子,如同妖魔的藤蔓,长进尹夜飞的血管,插在他的胳膊,在皮肤上鼓起凸凸的一小条,要把管子插进身体,那该多疼啊! "那个是静脉输液管,一天24小时,一周七天,每时每刻都留在他血肉中,不拔出来,这样可以减少每次吊针,扎他手臂的次数。对了,你看到他脚那边了吗?他双脚的静脉里,也都插了这个管子。" 方禹不停的颤抖,感同身受一样,浑身都不对劲,他受不了,太疼了。无法想像,他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夜飞被如此折磨。奄奄一息的夜飞,又如何能够坚持下去。 "怎么?看不下去了?心疼了?我看你骂他下贱的时候,不是会心疼的样子嘛!"邓慕希闲闲的点了一句,把方禹说的羞愧万分。 "别怕,我每天都这么看他,我为什么同意你看他?是为了要你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这样,你就会死心了!" 说着,邓慕希推开最后一扇门,带他走了进去。他扯着方禹的胳膊径直走到床前,一把掀起白色的毯子。 方禹本能的退了一步,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浑身一软,几乎要坐到在地。 他撑在邓慕希的手上,把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被如此模样的夜飞给狠狠的疼到了。 夜飞的心坎那里,有一道鲜红的刀口,邓慕希指着伤痕说,"飞机送回来的时候,心跳还是没恢复,只好把胸腔打开,用电极直接电在心脏上......你知道那有多痛吗?你知道他流了多少血吗?你知道他的血型多么珍贵吗?" 方禹只是呆呆的摇头,夜飞的血型?很珍贵? "呵呵,你还真是当大爷的,自诩是最爱他的人,你连他的血型是孟买型都不知道......后来医生直接用手攥住他的心脏,一下一下的捏,努力了很久,才恢复跳动的。" 方禹脸上出现不忍的表情,把手伸进胸腔?鲜血淋漓...... 邓慕希又指着尹夜飞身上的导管,一一解释,"这是引尿的,每隔30分钟,冲洗膀胱一次,那是插在肝脏中的胆囊里,这里是冲洗肾脏的,因为溶血代谢出很多毒素......你知道吗?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麻醉剂,所以插的时候,都是硬开了刀口,插进去的。你知道就是插这些管子,他被疼昏又被疼醒了几次吗?" 方禹想伸出手,抚摸尹夜飞,又怕他是脆弱的冰晶做的,微微一碰就会掉在地上碎掉。他身上到处是电极,管子,导线,屏风后面的仪器发出单调的嘀嘀声。 那些插在内脏里的管子,一支支都有吸管那么粗,硬生生插进去,还一直不拔出来,那比最残酷的刑罚还有痛苦啊。 活着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太痛了,太苦了!有一瞬间,方禹甚至想到,不如自己杀了他,给他一个安乐的死亡,起码也算是爱他一场,然后再自杀,随他一起走。 邓慕希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屑的说,"怎么,变脆弱了?夜飞在清醒的时候,再痛也不吭一声呢,你看,镇静剂效果马上要过了,他马上就要痛醒过来。" 果然,话音刚落,尹夜飞眉头就微微蹙起,胸膛起伏的越来越剧烈,然后他的牙齿就习惯性的咬住自己的嘴唇。 随着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尹夜飞浑身开始不由自主的抽动。平常人也许早就疼的翻滚了,可是,沉重的病体是这样的无力,尹夜飞只能任由疼痛切割着自己的骨头和肌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他缓缓睁开星眸,迷茫了一阵,才渐渐聚集焦距,把目光集中到两个人身上。 "你--来--了--"他吃力的吐出三个字,用力在脸上挤出一点弧度,表示自己的笑意。 方禹不相信的摇摇头,这怎么可能是夜飞的声音! 这个声音,这么破碎,这么嘶哑,如同一张撕开的纸,在粗糙的地面上刮擦,难听得让人浑身起毛。 邓慕希早就自动凑上去,温柔的把自己的笑脸放在尹夜飞眼前,让他不用这么吃力的仰视自己,轻柔的说,"嗯,我来了,今天你表现很好,医生说,几乎没有发热呢。" 尹夜飞满意的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把目光放到方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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