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误——少年轻狂

1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东风初劲时，直上高翔的纸鸢，牵线的那人儿自然远得很了。知她是哪一家呢？但凭那鸢尾一缕飘绵的彩线，便容易揣知下面的人寰中，必有微红的一双素手，卷起轻绡的广袖，牢担荷小纸鸢儿的命根的。
"北辰兄好兴致，风雅之时做些风雅之事。"正牵著线放纸鸢的北辰少昊闻声回头："原来是裴兄和车兄，二位不辞辛苦的来到这江南小城，想必是为了更风雅的事吧。"裴青朗声笑道："诗仙有云：‘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脂粉味稍重，我兄弟二人便来到这水乡踏青。不想偶遇北辰兄。"车俊贤抚掌："他乡遇故知，我建议我们三人好好地去聚一聚，如何？"北辰边收线边笑答："再好不过。"岂料一阵大风袭来，细线被刮断，北辰少昊不由低叫了一声，随之便无奈的看著纸鸢飘飘悠悠地落进一家大户人家的後院里。裴青扇著纸扇，捉狭道："喂，看过《风筝误》吗？情节与北辰兄的遭遇颇为相似哦。"车俊贤有志一同地续道："好个才子佳人配呀。"北辰看了看大户人家的朱色大门，叹道："本来没什麽，只是那鸢上有我的拙作，怕就怕被人拣去看了笑话，罢了罢了，我们走吧。"

冷冷清清的後院内
不知是无人管理黑市刻意，院里的草木都像疯了似的猛长，这里是月见草，那里是龙舌草，之间还插了几朵不知名的小紫花，泥土和草木的气息便在这闲适的庭院内融合成春的讯号。
一身著侍女服的小丫头正在草丛里扑蚱蜢玩，忽然发现绿草之间有一只白色的纸鸢。她好奇地拣起，看了看，便"蹬蹬"地跑进了古朴的房宅。
"怎麽了，宠儿？"一个中性偏柔和的嗓音悠悠地传来，像是夜晚清澈的月光，小丫头将纸鸢递上，期盼地看著眼前褐发蓝眼的美丽主人。美人接过，纤手轻抚著纸鸢，声音里有著些微的愉悦："这是纸鸢，现在正是放纸鸢的时节，你向远处的天空望望，定有很多美丽的事物在蓝天上飞翔。"宠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纤手忽然停在了白色纸鸢上的一行小诗上："江水流，江水流，尘杂烦事理不修，宿外雨蒙蒙；恨悠悠，念悠悠，愁起缠乱是何由？朝花默垂头。──《长相思?奈何叹》北辰少昊。"柔柔的声音低吟著，忽然轻笑出声，兴致一来，将纸鸢放在掌上，提笔就写："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莫！莫！莫！"
搁好笔，美人温婉一笑："宠儿，待会儿叫阿虎教年一放风筝。"宠儿开心却无声地笑了。美人心怜地轻道："辛苦你了，让你来照顾我这妖异之人。"宠儿死命摇头,在心中大喊:"主人才不是妖异之人,主人又美又善良,对宠儿和阿虎哥都很好,宠儿喜欢主人!为什麽老爷和小姐要把主人关在这里呢?"想归想,天生的疾瘴使宠儿没办法将心中的意思表达出来,急得直掉泪.美人帮她拭泪:"莫要为我哭泣,长琴承受不起,我不再提这件事便是."宠儿这才破涕为笑,蹦蹦跳跳地跑去找阿虎放风筝了.
长琴看了看外面广阔的天空,强按下内心的骚动,摇了摇粟色的脑袋,将心思重新放回眼前的线装书上.
"呐，呐，呐，"裴青不停地用扇子击著手掌，"北辰兄你打算何时回乡？到时记得通知我们一声，金科三甲一听回乡，岂不妙哉？"北辰但笑不语。车俊贤拉过裴青对北辰笑道："你别理他，他喝多了一些，我先送他回去。北辰兄，抱歉了。"北辰拱了拱手："莫要介意。告辞。"
北辰送走了二人，回到那大户人家的後院边墙处，正发著呆忽然看见一只白色的纸鸢渐渐飞上了天，还越飞越高，"咦？那不是......"北辰心下疑惑，看了看一人高的围墙，找了几块砖就攀了上去，心中自嘲道："莫要真是哪家小姐。"伸头看去，却见一个12、13岁的小丫头正在开心地放著风筝，本来一个风筝也没什麽，人家喜欢就送给人家，但想起裴青的那一席话，心中不免有些期待，便叫道："喂，那边的小丫头，那个纸鸢是在哪儿捡到的？"宠儿一惊，条件反射地指了指庭院的草丛，北辰笑道："那是我的，可以还给我吗？"宠儿怔怔地看著他，又看了看飞在高空的纸鸢，不舍之情溢於言表，"......"似乎有谁在房内叫著她的样子，她牵著风筝就跑了进去。没过多久，宠儿便跑到墙根处将重新接过的风筝线筒扔给了北辰，北辰微笑："谢谢你啊，明天哥哥买糖给你吧。"宠儿却瞪了他一眼，跑走了，"哎呀呀，"北辰失笑，一边收线一边不禁猜测起屋内人的身份来。
回到驿馆，北辰将纸鸢凑近灯下一看："咦？真的有回书耶。"兴奋地看了起来。看後，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小姐好犀利的批语。"灵光一闪，提笔在旁边又作了一首："篝篝清火莫幻斜影化成身，寂寞似火燃烧随波流。"写完之後不由自语："我倒要试小姐一试，小姐大概会责骂我为‘登徒子'吧。"

翌日。
北辰又出现在昨天攀的那堵围墙下，将纸鸢和一包糖果扔进草丛便离去。
"怎麽又来了？"长琴甚是奇怪，细看之下，不由被北辰的诗触动了心弦："寂寞......"长琴苦笑，提笔回复："树在，山在，大地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唤来宠儿，长琴道："於昨日同样的时刻在庭院放飞。"宠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再次接到回信，北辰也被这清俊字体和诗中的感情所打动，再提笔......
一来二往，北辰少昊终於按捺不住心中疯狂滋长的情愫，"我要娶你做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妻，我明日便来提亲，等我。"看到这，长琴掩面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可笑！可笑！你连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两个男人如何能谈情说爱？太荒谬了！还要娶我，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的你如何 娶我？我是男人！真真正正的男儿身！你好糊涂啊！"长琴凄楚地看著纸鸢，"北辰少昊，将来你可别怨我。"

2
"什麽？你要娶我的女儿？"檀正义惊奇不已地看著眼前这个带了一大堆聘礼来的从未见过的青年才俊，"你何时见过我的女儿？""一次偶遇，在下对令千金一见锺情，几番打听，终於得知小姐是檀家千金，於是便来了。""你叫什麽？""北辰少昊。""什麽？新科状元的北辰少昊？"檀正义大吃一斤。"正是不才。"北辰微微一笑，檀正义派人去叫女儿，边欣赏地看著北辰："好小夥，难得我女儿有福气，你要好好待她。"北辰颔首："那是自然。"
"爹爹。"一个娇柔的女声从帘後传来，檀正义道："庆都，出来见见新科状元，人家来下聘礼了。"之後，一个有如出水芙蓉的美丽女子便出现在北辰面前。北辰看著她娇羞的样子，不由在心里赞道："好一个美丽女子，不过，我在句的有什麽地方怪怪的？"北辰句顶忽视它。檀正义高声道："吩咐下去，明日便筹办婚宴。""爹爹，这麽快？"檀庆都有些慌乱，檀正义道："难道你要等到如此佳婿跑了才办？""......是......"檀庆都的脸更红了。
喜宴当晚，春宵一刻值千金。相比前宅的热闹喜庆氛围，後院就显得更加冷清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星月皎洁的夜晚，月光如水，淹没了层峦，淹没了天边的夜，明亮的叫人不能置信，看那种挥霍的气派，好象决心要在一夜之间把光明都拼尽似的。
长琴坐在檐下的长廊里,边赏月边喝著冷酒,一口又一口,这苦辣的滋味似乎能中和内心的酸涩."主人,夜凉."阿虎将轻薄裘衣披到长琴身上,长琴望向那一片火红之处,问:"今日是谁的喜事?""主人......"阿虎不是不知道长琴与北辰之间的故事,因此没办法说出口,长琴微笑:"为什麽不说?有什麽不好说的?""是小姐和......北辰少昊。"长琴垂首看著手中的密色瓷:"好一对璧人,好一对璧人啊!我困了，要去睡了,你也歇息吧."阿虎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心,长琴笑道:"你这是什麽表情?我妹妹结婚了,你难道不该为我高兴吗?""可是北辰少爷......"不要提了,什麽都没发生过,什麽都没有."长琴微笑,恬淡如莲.
新婚燕尔,一个月的时间转眼飞逝.北辰心里始终有个结:不知是不是结了婚的关系,檀庆都的诗风和字体都柔化了,也明显活泼生动了许多,最近事太多,没有机会找她好好谈一谈,不知为何,他非常怀念与她风筝传书的那段时光,自己就像著了魔一样疯狂的爱上她,甚至连家里都没通知就先娶了她,可是......
心中郁闷的北辰走著走著,不由走进了後宅的深处,"咦?这里怎麽上了锁?"北辰奇怪的看了看,"里面应该还有房宅才对吧."也没想太多,北辰转身离去.
"官人今日下午到何处去了?妾身找的好辛苦."檀庆都一双水灵灵的美目直瞅著北辰,真的想不到会有这等好事.居然会有如此青年才俊锺情於我,想到这,庆都笑的更甜了,北辰会以一笑:"娘子莫担心,为夫知识到後花园走了一圈."庆都登时脸色大变:"官人可有发现什麽不寻常之处?"北辰好笑:"我并非江湖术士,如何得知?"庆都忙解释道:"官人莫恼,只是後花园的深处,官人还是少去的好.""这是为何?"北辰不由好奇的问.庆都搪塞道:"草丛之中,蚊虫厉害,官人要小心."北辰眸光一闪:"如此,不去便是.""是."庆都松了口气.
午夜,北辰推了推身边的庆都,见她没有反映便悄悄起身披衣出门,打著灯笼慢慢摸到带锁的大门,看了看不太高的围墙,北辰轻轻一跃便到了另一边.走著走著,不经意发现杂草满园,北辰疑惑:难不成知识一个荒废的园子?才想著,房宅的一间忽然点起了灯."咦?有人!"北辰好奇地靠近,心下更加疑惑:会是什麽样的人?怎会被这样对待?
半夜无眠的正是长琴,难以入睡的他披衣而起,正做在灯下看书.不经意抬头,意外地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英挺俊秀的陌生人.吓了一跳的长琴站起後退,轻叱:"什麽人?"北辰万万想不到被关住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绝世美人,虽然从身形和声音判断应是男性,看呆了的他就这麽傻傻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长琴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心中一紧,颤声问:"莫非你......"北辰方才回神,慌忙道歉:"对不起,在下实在太唐突了.哦,在下北辰少昊.刚娶了檀家小姐,但未曾见过兄台,不知....."北辰少昊!真的是他.长琴简直哭笑不得,强自镇定地问:"不知新郎倌深夜到此有何贵干?该不会是为了向一个陌生人介绍你自己吧?""呃......"北辰一时语塞,长琴优雅地走至门口:"你会来此料想你还不知道府里的禁忌.明日打听後便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很晚了,请吧."北辰没办法找到借口,只好默默地看著长琴在眼前关上大门."可恶!"不知为何,北辰非常不甘心,不由冲著门内喊道:"我明日定会再来,你休想敷衍我!"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走了.长琴倚门而立,颓然地低首:"你是笨蛋啊......"

翌日。
北辰坐在桌边发呆，正收拾房间的庆都的贴身小丫环榴看了他两眼，不由得掩口轻笑："官人想什麽想的这样入迷？"北辰故意叹了口气："昨日到後花园逛饿一圈，果真被虫蛰了个包，既然有虫，何不除去杂草？"榴向四周望了望才说道："官人有所不知，後花园深处有一个饿带锁的大门，那里是檀府的禁忌，谁都不许谈到它更别提进入了，久而久之也就荒废在那儿。""这是为何？"北辰故作不经意地问道，"据说啊，里面关著一个妖怪，有褐色的发和蓝色的眼，还有啊，"榴再看了看四周，才凑近北辰道，"听说那人本是小姐的哥哥！""你们在干什麽？！"庆都突然出现，怒叱著站在北辰身边的榴。榴吓得手足无措："我......"北辰笑笑的解释："昨日去後花园果真被虫蛰了一个包，这不正叫榴帮我看看好找点药上呢吗。"庆都立刻转怒为笑："官人，这种事交给妾身来做即是。小丫头怎会处理？"又转向仍吓的不得动弹的榴，"还不快出去？！""是！"榴立马慌慌张张地奔了出去。北辰有些恼：她本是这样的人吗？只因一点小事就大动肝火？与风筝诗的作者真是相去甚远，不管怎样，北辰都有些不耐了。
午夜。
北辰果然有又来到了长琴住的从极渊。敲了半天门之後，屋内传来长琴的声音："北辰大官人，您以为您不睡别人也不要睡吗。"北辰干脆坐了下来靠在门上看著夜空，心情很好地笑道："无妨，你睡你的，我一个人在这自说自话也可。""敢情您头脑不正常了吗？"北辰轻笑："好犀利的嘴。你说的可是‘禁忌之事'？我打听清楚了，什麽‘异色发的妖怪'啊，‘身份原是大少爷'啊。不过呢，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你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很好看，整个人就更不用说了，而且我看的出来，你一定有相当的才学，不管怎样，我想和你交朋友。"门"吱呀"一声开了，北辰忙稳住身形，回头一看，一身素衫的长琴一脸无奈："你为何要如此缠著我？"北辰站起，弹了弹尘，直视长琴的蓝眼："我的‘缠'还未开始呢。怎麽说呢，我对你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也不知是为什麽，明明我们之前并不认识啊．″长琴用长发遮住脸上的表情：″进来吧，免得夜深露重，伤著了我们大官人的娇贵身子．″北辰欣喜不已：″北辰在此谢过．″
″我啊，在家中排老二，我刚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得怪病死了，还是大我十岁的哥哥在村人的帮助下养活我的，後来哥哥考取了功名，入了仕，生活境遇才渐渐好了起来．我的志向是保卫祖国，可哥哥希望我能平安的活著．所以虽然我有一身武艺，却还是考了状元．″北辰看著对面的长琴微笑：″我说完了．到你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长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啊，跟我这个妖异之人在一起都不会怕吗？″北辰轻笑：″即便你是妖，也一定是非常美丽的妖．到时，我会把你抓住，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你．只有我可以接近你．″长琴不由得笑了：″没睡饱觉果然会让忍耐睁著眼睛做梦吗？″北辰震惊地看著长琴唇边的那一抹轻笑，那是朦胧里胎孕著一个如花的幻笑，和朦胧又互相混融著的，因为它本来是淡极了，淡极了这麽一个．
长琴敛下眸子，挡去他凝神的视线，开口：″长琴，我的名字．″北辰重复地喃著：″长琴，长琴，长琴......″似乎多有味似的．长琴又笑了：″你自个儿慢慢念吧，我可要看书了．″北辰这才停下，好奇地文：″看什麽呐？″″反正不是考科举的书．″长琴将书递给他，″《庄子》？想必你十分向往他所追求的自由境界．″北辰稍微偏了偏头示意，以征求长琴的看法．长琴第一次直视北辰的眼睛说话：″我以为庄子是一棵孤独的树，是一棵孤独地在深夜看守心灵月亮的树，当我们大都在夜里昧昧昏睡时，月亮为什麽没有丢失？就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两棵在清风夜中独自看守月亮的树，想想看．一轮孤月下一株孤独的树，这该是一种怎样不可企及的妩媚．″北辰哑然无语，被长琴的感情及思绪深深吸引，久久不能回神．长琴心情愉悦地来到中庭，站在草丛中伸展双臂，仰视皓月，待北辰在门口站定，长琴冲他嫣然一笑：″我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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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误——少年轻狂风筝误——少年轻狂(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