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下雨了。"北辰坐在廊下欣赏著天空飘洒下的雨幕,"我一直很向往江南水乡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和屋檐上的水滴下来的风铃般的悦声,也很向往在某一个拐角处能偶遇一绝色佳人,撑著油纸伞,轻提裙角,与我擦身而过,独留一片馨香。"长琴冷嘲:"大官人,现在时辰还早呐,别满嘴梦话。"北辰摇了摇食指:"不,我的向往都已实现了。""哦,妹妹她已出落的这麽水灵了?"长琴忍不住微带嘲讽的口气,北辰却只是盯著他:"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简直美得不象话?"长琴淡然道:"你是第一个。"北辰偏首,忽然瞄到了长琴放在书架上的画轴,一时兴起:"可否欣赏一下你的画作?"长琴一惊:"这......""这样,虽然我的字也不是什麽顶好,但作为礼与你的画交换如何?"北辰期盼地看著长琴,长琴沈默良久,终於还是应了下来。 北辰看著展在眼前的画轴,心中忽然有股说不出的感觉:"这画中少年是在思念著谁吗?"长琴一怔,甩袖遮住自己微颤的手,他还以为他画得已经很含蓄了,北辰又道:"画者之所以能画出好画,正是因为他将自己的情思投注到了画内,敢情......你在思念著某人?"北辰说完竟觉得心中苦涩涩的,怪难受。长琴一笑,掩饰道:"区区一幅画而已,你想太多了。"北辰想了想:"我想用常建的《宿王昌龄隐居》来和。"长琴立刻为他准备好了文房四宝。 "清溪深不测,隐处唯孤云。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 矛亭宿花影,药院滋苔纹。余亦谢时去,西山鸾鹤群。" 北辰利落地收笔,长琴上前细看:"字如其人,北辰兄到是个性情中人,且颇为正直哩。"许久不闻对方有所响应,长琴收回留恋在字上的视线,一回头,就被北辰深邃的目光捕获。"什麽事?"长琴按压下狂跳的新,北辰道:"我忽然间发现你的感觉和内人有一段时间的感觉很像,对了,"北辰忽然兴奋道:"说起来真的饿很奇妙,你知道吗?我与令妹相识竟是通过一只纸鸢。"於是北辰便将纸鸢的故事说了出来。长琴越听心中越苦,表面上却仍要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样子,长琴看著似很快乐的北辰,缓缓的将他印入心底。"不过,最近一直有种感觉,我似乎弄错了什麽。"北辰苦恼的皱起眉,长琴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抚平北辰眉间的皱痕:"别皱,易老。"北辰呆怔地看著长琴一脸认真地替自己抚皱,心下一动,已然将那一只纤细的手握在掌心,二人的视线就这样纠缠,时间停住。 "咦?今夜为何如此多情?"北辰好奇地看著庭院内忙碌的阿虎。他现在正在制作简易油灯,准备放入草丛中,长琴慵懒地坐靠在廊柱边看著开心的阿虎:"一个小日子,何需这般费心?""小日子?什麽意思?"北辰坐到他对面,长琴似乎不太愿意说,阿虎不满的插话:"主子,这怎麽是‘小日子'?今个儿可是您的生日啊。"长琴略显责备的看了他一眼。"今天是你的生日?!"北辰立马跳将起来:"为什麽不告诉我?你是不把我当朋友吗?"果然......长琴捏了捏眉心,叹道:"只是一个生日而已,需要这麽在意吗?""当然!"北辰过重的语气吓了长琴一跳,"这可是我第一次陪你过生日啊。"长琴看著激动的北辰好一会儿,才轻笑:"就依了你,待会儿我自罚一杯便是。" 夜色朦胧,心地朦胧,一片诗意,随著古寺中振响出来灰白色的锺声,在空气中荡漾著。此时的二人皆有些醉态,北辰醉眼朦胧地凝视著昏黄灯光下对面人的俊颜,长琴正看著中庭,满地的油灯在草丛中隐隐约约地闪现著,与苍穹的繁星交相辉映,长琴醉了,醉倒在这温情的氛围中。北辰看著他平和的睡颜,再凑近点看,看那英挺的眉,意外的长的睫毛,高挑的鼻,以及那讽刺人时厉害非常的薄唇。我怎麽觉得那唇越看越可爱呢?它明明就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啊,就算是个很漂亮的男人,恩......等北辰回过神来,他的春已然贴上了长琴意外坚毅的唇角,呆了一呆後,北辰心神俱乱,慌忙撤退,震惊非常的呆住了怎麽会这样?他怎麽会去吻一个男人,而且是他的大舅子?再看了长琴两眼,终於受不了地逃了出去. 4 七天了,北辰已经回去,且已七天没有来过了,长琴深深的叹了口气:果然是自己太不知分寸了吗?贪恋了过多的温暖?可他为何什麽都不说就这样离开?不管怎样,反正自己终究被抛弃了,长琴苦笑,提笔: 梅动芳春近,云低远树微。雨兼残叶下,风带晴沙飞。 坐看三冬尽,回思百事非。浊醪连日醉,未足破愁围。 那边厢,北辰也不好过,心烦意乱的如同困兽一般在房间踱步,看得檀庆都一阵诧异:"官人为何事犯愁?且说出来让妾身也替君分担。"北辰摇头只是不语,檀庆都暗急在心,看他连日来茶不思,饭不想,只是一脸焦躁地在房内走来走去,偏偏有时候又呆看著窗外也不知想起了什麽一副痴然的表情。这明显是陷入情网的人才有的表现,莫不是他回乡途中遇上了什麽人?也像对自己一样一见锺情?可是北辰明显不是那种性喜女色的人啊,新婚一个月之後他就很少碰自己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半夜,北辰终於熬不下去了,他想见长琴,想得快发疯了。他的面影在他脑海里一刻不停地浮现著,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回忆起来居然让人心酸的甜蜜。我一定是哪里不正常了。可是这煎熬的滋味又实在是......痛苦至极。北辰轻手轻脚地套上外袍就往後院走去。 走没多远,北辰停了下来,仰望天上的皓月开始沈思。他不是要去後园?心惊胆战的跟在後面的檀庆都终於舒了口气,却不知北辰早已发现了她:"夫人也有心事以致难以入睡吗?"吓了一跳的檀庆都热烫著脸自黑暗中走进月光的银辉里。"妾身知晓官人近日来心情郁闷,惟恐官人深夜沈思,这夜凉露重的,有伤色怀念体。"北辰轻语:"谢过夫人好意。北辰只是想静一静,这就回去。"说完转身回房。檀庆都小碎步跟上,暗自欣喜。 翌夜,北辰推到凌晨三点确定檀庆都熟睡後,迅速奔至长琴住处,到了门口却又情怯地不敢走进。他这几日过的好吗?有没有想过他呢?这麽晚了为何还不就寝?北辰贪恋的盯著屋内昏黄的灯光,那人儿定在灯盏之後吧,管不了那麽多。想见他的心情愈发急迫。北辰一伸手,门开了。 长琴还未入眠,他睡不著,本来这时应和北辰正海阔天空地聊著,可是物在人没了。看著手中的纸鸢,轻抚上面北辰坚直的笔迹,停留在"我要娶你"四个字上,温柔的笑了。恰好闯入的北辰心中的怒火却并未因为这一笑而熄灭。他几步上前奋力夺走纸鸢,在长琴惊讶又愤怒地抬起脸看他时怒吼:"我明白了!什麽都明白了!"长琴一见是他登时脸色惨白。无限绝望地怔愣住了。北辰咆哮著:"搞了半天,我的心两次落在你身上,却娶了别的女人,我说怎麽不太对劲,你为什麽不在我投入感情之前告诉我你是男人,叫我别妄想?!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对你表白还说要娶你结果娶了别人还乐得上了天,很好笑吧?错就错在这纸鸢,好死不死被你捡走。你没事在上面写字害我想入非非,你为什麽不早告诉我笔迹的主人是个男人?"吼完後,北辰恨恨地盯著那纸鸢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什麽东西!玩弄我的感情!"特别是看到"我要娶你"後更是赤红著眼将纸鸢撕了个粉碎。"你干什麽!!"长琴惊怒地抢上前却迟了一步,只能无助地看著二人的相识纪念化作漫天飞雪。长琴像被抽光了力气似的,扶著桌沿摇摇欲坠,双眼无神地喃喃自语:"这全怪我吗?我的字哪点像女人了?我的语言、诗词哪里像女人了?无缘无故从小就被关在这里的我渴望自由,渴望与人交流也不行吗?你的冲动与贸然行事就不用承担一点责任吗?!你说我玩弄你的感情,我自己又何尝没有把自己的感情投入进去?你以为我眼睁睁地看著你迎娶我的妹妹我很好过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你尝过吗?!""你说你......"北辰震惊地看著失了神的长琴,"你对我......"北辰几步上前,激动地抓住长琴的肩摇晃:"把你刚才说的话说清楚!你到底是什麽意思?!"长琴抓著他的衣襟吼道:"不要逼我!我的心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折磨的我还不够吗?!你有想过我这七天是怎麽过的吗?叫你不要招惹我,你偏偏缠上来,习惯了你的一切之後,你又将给我的一切全部收回,你要我怎麽办?"北辰欣喜地将吼完後筋疲力尽的长琴搂进怀中:"长琴......长琴......你的心是我的,同样的,我的心也早已给了你,再也收不回了!"长琴抬首望进北辰深情的眸:"是真的吗?"北辰郑重地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北辰少昊对长琴的情有天地作证,绝无半点虚假,若有则天地共愤,我北辰少昊绝对不得好死!"长琴终於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可是......我妹妹怎麽办?"忽然想起北辰已经是娶了妻的人,长琴禁不住喉头一阵苦水直望上涌,就算......就算他与北辰两情相悦在先,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假若他真的能和北辰在一起,那庆都怎麽办?别人又会怎麽看待他和北辰?北辰可是当朝状元啊! "你还知道考虑我的处境,真是让妹妹我万分感动啊!"檀庆都的声音突然传来惊的二人齐齐向後看去:"是你?!"檀庆都仔细打量了长琴几眼,在看的袄二人相拥的亲密後怨毒的眼光直逼长琴:"有谁可以给我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吗?"果然是异端,长成这样的美简直已不似人类,北辰上前一步,胸怀坦荡地将他和长琴的故事全部告诉了庆都,并对她表示自己的歉意。"抱歉?你对我感到抱歉?我是你正经娶来的妻子,有什麽好抱歉的?你应该对他说抱歉,说你只是感情用错了地方,现在清醒了,要回到妻子我这来才对。""不许你污蔑我对长琴的感情。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你不幸成为了长琴的替身。""替身?真好笑!"庆都吃吃一笑,"你别忘了你已与我有了夫妻之实,说出去,到底谁脸上不好看你们自个儿心里清楚,身为哥哥,居然勾引自己妹妹的夫婿,哎呀呀,真是......"长琴淡淡地说:"你到底想干什麽?"庆都好笑:"我想干什麽?应该是你想干什麽!你不觉得这个游戏应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吗?亲爱的哥哥?" 沈默地站在一旁的北辰忽然开口了:"庆都,我不会再来这里,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待他。若我发现你有任何不轨行为,产生的後果将由你和整个檀府一起承担。""这个好办。"庆都嫣然一笑,"我答应你就是了,相信你会体谅我的苦衷的。""多余的话不必说了,走吧。"北辰深深地看了长琴一眼,长琴点点头,回视他:"我相信你。"北辰这才转身离去。 又一个深夜,明知心中人不会再来,却又不禁仍期待著的长琴斜倚在门外的长廊上,原来,一个人的夜晚是如此的凉,如此的......寂寞。以前从来未发现的种种负面感情今日却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几乎让他窒息。他们将来会变成什麽样?他和他真的有将来吗? 北辰少昊的婚假结束,准备面圣接任官职。檀府上上下下出门送行。庆都真的不愿意,谁都知道京城是个极尽繁华的地方,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秀美贤淑的小家碧玉更是才貌双全之流,她怕北辰忘了她,因为他对她本来就没有感情,曾有过的一段温情还是她作为替身的所得。但她一方面又庆幸,这样,北辰和长琴之间的联系就断了,她可以另觅人家,长琴却只能孤苦终老,想到这里,庆都不由又产生一种扭曲的快感。 北辰心不在焉地与众人客套著,心底想的,念的却是冷清宅院里的人儿。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不过也好,省得他东想西想,他,只要想著自己就行了。"长琴,我爱你。"北辰在心底诉说著自己深沈的情感。上马,扬鞭,起程。 不久,外敌入侵,民间流传出一个故事,新科状元忠心爱国,毅然抛弃优渥的官职,领兵出征。消息传播的速度就像蝗虫来袭一样,檀府上下一片哗然。"不要啊!"檀庆都惨叫连连,自古征战几人能回,何况北辰他还是亲自上阵!才新婚的她难道就要变未亡人? 这麽大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如了长琴的耳内,长琴却只是淡淡抿唇一笑:"我相信他。"他已经猜出了北辰的用意。 又几个月,前方大捷,可惜也损失惨重,状元郎北辰少昊身负重伤,跌落山崖,至此下落不明。 檀府立马陷入愁云惨雾之中,檀庆都在丧礼上哭晕好几次,她对北辰真的是有感情的,檀老爷也是一脸哀戚。 深夜,长琴挎著简易的包裹踏出门去,趁著夜色逃出了檀府,他留了长信给阿虎和宠儿,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相信他们一定能隐瞒得很好。 来到北辰落崖的崖底河水旁达了一个小茅屋。一个人早那寂静的山谷里生活著,心有所念却甘之如饴。 一年後,"你好,我重伤初愈,没办法回去。可以在这儿暂住一下吗?"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背著光,长琴看不清来人的脸,却微笑:"可以啊。"走上前,"你打算住多久呢?""一辈子。"长琴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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