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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梦长——七虫七花膏

时间:2008-11-13 06:41:16  作者:七虫七花膏

午梦长
我斜靠在水榭的栏杆上,舒服地眯着眼睛,手中握着一卷我的某个祖先写的诗集,他的诗集里到处都是山水的痕迹,我没有去过他所到的那些地方,我甚至没有看见过真正的山水。
这一生我只到过两个地方:一个是出嫁前的家宅,另一个便是这里--我丈夫的家,五年前它也开始属于我,相信它永远属于我,同样的我也永远属于它。
水榭前面的有一处占地颇大的荷塘,不管塘里的荷花是否盛开,每天的午后我总在这里,岸边的弱柳、水上的点点浮萍、隐约可见的高墙外如一滴化开的墨汁般的远山,有这些我就可以消磨一个下午了。
我的仆人婢女们早就已经知道想在白天找到他们的主母应该去到哪里,只是他们没有这个胆子,因为他们知道打搅主母午睡的后果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午后,这是这世上少得可怜的仅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的其中之一。
这是我可以做梦的时间。
很早以前我就开始不在夜里做梦了。
熏风从水面吹过来,抚在脸上有些微的暖意,但同时也带来了从隔壁的庭院里传来的孩子的玩闹声。
我皱了皱眉头,为了这声音打扰到了我。
但是我不能惩罚制造出这声音的人。
因为发出这声音的是我的两个孩子,我亲生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男孩大一点,快四岁了,女孩小他一岁,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
虽然他们是我亲生的孩子,但是他们并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对我来说,他们更陌生,我每天只看见他们两次,早晨和晚上,他们由他们各自的乳母带领着,穿戴着整整齐齐来到我和他们父亲的面前,隔着长长的厅堂,我只能看见他们依稀的眉眼,然后就是磕头请安,不会说话的那个由她的乳母代劳。
天天这样重复,我当年也是这样重复的。
不用看我也知道,发出声音的一定是那个女孩,只有她是这个府里惟一懵懵懂懂的人,即使是那个男孩一年前,他也开始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说话可以发出声音,而什么时候不可以,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这件事往往是最关键的。
声音很快就消失了,相信是女孩的乳母捂住了她的嘴巴,不错,这是一个挺细心的奴婢,可以提拔她。
提拔她干什么呢,空气变得热起来了,应该是那个摇扇的丫头又打瞌睡了,这是个又蠢又笨的人,应该会活得很久,如果朝华还在的话就好了,我忍不住又想起了她。
虽然朝华已经死了快半年了,可是我还是会时时想起她,这真是一个可人心的丫头,是最好的贴身侍女,也是跟了我最久的一个,总有四五年了吧,是我出嫁的时候带来的,我想起来了,因为那个时候彤云刚死,见就要嫁人的女儿没有贴身侍女,母亲把她房里一个大丫头指给了我,朝华就是这样到我身边的。
算起来,我身边的侍女前前后后一共也病死了不下九个了,红颜薄命,这些都是如花朵般可爱的女孩,我想如果她们没有遇上我,也许会过得好一点,不,不可能的,以她们的身份这世上又哪有什么好日子可以给她们过呢。
朝华的牺牲也不是白费的,我床头的暗格里又多了一个药瓶,又是一种新的药,一种在三个月前发挥过很大作用的药物,如果没有朝华的牺牲,这个药的药效就试验不出来,这个药如果不能用的话,这个府里就会有一场天大的风波,那样的话牺牲的人会更多。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朝华她也不会怪我的,我帮她减轻了未来无数日子的痛苦,这样的解脱很多人都求不到呢。

想到我的药箱,我不禁微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暗红色的狭长的铜盒,我很小的时候从我一个上吊死的姑母房里拿来的,那些仆人们战战兢兢地将姑母的尸体搬出房门的时候,我从旁边溜进去的,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一眼就看中了那只盒子,它就躺在姑母踢倒的凳子旁边,我把它拾了起来,打开盒子后,发现里面有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大摞信,我看也没看它们一眼就把它们全沉到了水井里,我要的只是那只盒子。
有了那只盒子之后,我开始配我的第一瓶药。
没有人教我,我不是男孩,我没有上过学,但我识字。
父亲有一个极大的藏书楼,里面有历代祖先藏下来的数不清的书,各种书都有,原本我只拿外面的那几橱书看,那些是很多人写的诗集和文集,我看了很多,不知道自己看懂了没有。
只是有一次我一不小心忘了从小乳母的教诲,自然而然地在父亲和伯父还有许多别的人面前联上了伯父的一句诗。那天夜里我像往常一样躲在父亲的书房外偷听他们说话时,就听见伯父对父亲说:"是儿聪慧过人,有伤妇德,唯日后择婿不可选以才名者,恐夫妇二人共弄智巧,卒覆我族。"
当时我母亲也在里面,但是她没有说一个字,她在我父亲面前从来是不主动开口说话的。
我都忘了,我有没有听到我母亲在人前主动开口说过话,我的这个坏习惯也是这样养成的-既然不能当面说话,那就暗地里偷听。
从那次以后,我就不看前面那几排的书了,我看最里面的那一橱书,那是一橱医书,有许多都是绝迹了的孤本残本,它们静静地躺在里面也不知道有多久了。
我开始看书,不久就开始学着配药,家里的男子们都服食丹药,如五石散这样的东西,所以药物是很容易就能够拿到的,即使是一些剧毒的药材,书上往往说是生长在世间极阴极寒或极毒之处,我在我家中那些深深的庭院里也能够找到,所以说书上说的也未必全对。
药制好了,自然要找人试药,我没有找自己,因为那药还不够甜。
我找了我最亲近的人-我的贴身侍女。
我在她们的食水或食物中放药,当然只是一点一点地放,然后仔细地观察她们渐渐表现出来的症状,她们在第几天喊头痛,第几天胸闷,第几天走路会莫名其妙地摔倒,第几天开始卧床不起,第几天一命呜呼,死状又是怎样的,我都在一旁仔仔细细地看着,记录下来,不够完美的地方下次再改进。
当第七个侍女又得了怪病死了之后,母亲被惊动了。
我没有料到她会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地跑到我的房间里翻我的东西,当我惊醒的时候她正拿着我纪录的本子,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暗淡的一点残烛,那一刻我俩对视着,谁也没有呼吸。
我告诉自己不要慌张,那个盒子就在我的枕头下面,她绝没有发现,但是我相信她已经看到了那本本子了,我不确定她会怎么做,我虽然是她唯一的女儿,但她还有一个儿子,我不知道她下一步决定怎么做,在这样深深的庭院里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朝我笑了笑,把本子又放回了原处,走到床前细心地替我掖了掖被子,嘴角又露出一个微笑,摸了摸我的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自那以后,我不再身边的人下手了,我悄悄地观察母亲看人的眼神,当她在看某个人的时候,平静如古井一样的眼睛中滑过一丝波澜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就是可以试药的人了。
短短的三四年里,我的药箱里多了十六瓶药,府里前后也病死了十六个人,有的是刚买回来的异常美丽的少女,有的是父亲跟前多年的书童,有的是帮母亲管了十几年帐的老管家,他们都是吃了我的药病死的,只是有的受尽痛苦有的没受什么折磨就走了。
我记得那个书童死的时候父亲偷偷地去看他,第一次我看到父亲流泪的样子,原来他也会流泪的。
我想我的医术已经很高明了,有一次我发现府里父亲小妾生的那个很可爱的小男孩突然得了重病后,看着他黑宝石一样闪亮的眼睛慢慢变得发红时,我突然不想他死了,我给他配了几帖药,吃完他就好了。
可是当我从姨妈家回来的时候,正看见一幅小小的棺材由边门往外抬,我看见站在楼头的母亲露出了阴郁的微笑,她那是冲着我笑的。
所以我不再了替人看病了。
即使那个人是我的父亲。
他重病的时候,侍立在一旁的我,看到医生开的处方里有一味药对病体极为有害,但是我没有吭声。
后来父亲服了药就瘫痪了,彻底地昏迷不醒,仿佛死人一般躺在他的那张大床上。

我以为我可以解脱了,但是母亲告诉我说父亲在清醒的时候已经为我订下了一门亲事。
我们姓谢,男方姓王,这就是一切了。

我拜别了已经毫无反应的父亲,在刺耳的礼乐声中,蒙着脸被人从一处大宅院抬到了另一处大宅院。
在路上我也不十分清楚地听到轿子外面有人小声地议论:
"听说新娘子是谢家有名的才女啊!"
"怎么嫁给了王家的幺儿啊?"
"听说这个新郎官是他们王家兄弟几个当中最平凡最体弱多病的一个,怎么会嫁给他?"

他们又怎么会明白呢,这只不过是因为多年前一个无知的女童在众人面前多说了一句话罢了。
拜堂的时候,透过红巾我看见一双秀气白净的手,一双女人般柔弱的手,还需要人扶,被一双古铜色的有力的手搀扶着,进行完全部的仪式。

低垂着眉眼,我抱着我的药箱坐在红烛高烧的洞房里,不远处干坐着的是我的丈夫,一个昨天还是素未平生的人。
我在等他来挑开红巾,而他从进来以后就一直在抚弄一只做功精巧的竹笛。
"三更了!请少爷少夫人安歇吧!"门外站着的喜娘的说话声惊醒了我的丈夫。他的眼角跳动了几下,站起了身,扑地一声吹息了红烛。
我感觉到有人伏上了我的身子,一点点地解开我的衣衫,我没有动,房间里只有衣衫摩擦的声音,最后那个令人尖叫的刺骨的剧痛降临的时候,我也是清醒着的。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揭开过我的盖头。

那晚以后我就没有单独看见过他,只有在早晨和晚上去给婆母请安的时候我才会看见他。
每一次我和他在他寡母的房前碰面时,他总是比我先垂下脸,用低沉的声音说一句:"夫人安好!"
作为回应,我同时也会低眉顺眼地说一句:"夫君安好!"
然后便是入房,请安。
这一套仪式对我对他都十分熟悉,我们早就在十几年成长的岁月里练习地纯熟了。
那个守寡守了二十年的我叫她母亲大人的老妇人看到这一幕,就会欣慰地说道:"媳妇不愧是谢家的女儿,有林下之风。"
不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再不久家里请来的大夫证实了这一点。
那一刻我注意到婆母和我丈夫两个人都满意地吁了口气,我丈夫青白色的脸上甚至还有些红晕,而那个一直隐身在我丈夫身后的魁梧的男子的眼中却跳过一抹火光。
我不会看错的。
这个家还是挺有趣的。

闭着眼从案上的果盆中随手拈来了一枚果脯放进了口中,是婆沙国的凤梨,外面有着吓人的刺手的硬壳,里面确实特别柔软的果肉,就像那个叫冲的男子。
不管外表看起来多威武,内心还是那么脆弱,作为一个被死去的公公收养又从小就陪伴在我丈夫身边的寒士之子,他将自己的全部生命和感情都托付在了我丈夫的身上。
这一点只要看他看我丈夫的眼神我就知道了。
我不止一次偷看他们交欢的场面,有时候是在白天,但大多数时候是在夜里。王恒压抑的甜甜的呻吟声和王冲兴奋的冲刺的声音不是薄薄的一道门能够掩饰的,灯光会把他们交叠的身影映在屏风上,从窗外我这个位置看过去特别的清晰。即使是在最迷乱的时刻,我都能从王冲盯着我丈夫的眼神中触摸到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团火真是太亮了!
而我的丈夫呢,这个仿佛在家中隐居的人,他的生活就是他的书和他的书房。
我看过他写得文章,那些每每末尾都署着"江右王恒"的文章,真得欠缺些才情,如果勉强要加一个评语的话那就是:"隔!"
论才气他实在是远不如他的两个哥哥,但是他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只因为他是嫡子,他的母亲是正妻。
除了爵位之外他还有一个新安太守的官衔,但是他一直没有去赴任,因为他的母亲都认为这种实干的职务应该由那些寒族的子弟去做,而不应该是王家这种高门大族的子弟去做。
这种事在高门中经常发生,皇帝也不太在意。
外面的政局一直动荡不安,但是高墙里面的生活却始终如一,因为不管是谁做了皇帝他始终是要讨好大族才能真正的站稳脚跟。
他母亲的这种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他却是乐得留在家中,陪伴他的风筝和他的冲。

我丈夫惟一称得上才能的就是做风筝,这也是我和他结缡很久后才知道的,那晚他拿在手中的不是别的正是冲替他的风筝上的竹笛。
每当他做完一只精雕细刻的风筝,然后和冲一起把它放起来时的那种欢欣雀跃的样子,那种看着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飞出高墙时的神情,总是让我很心烦,我不喜欢他过份跳脱的样子。
而那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王冲一脸幸福的样子也格外刺眼。
我不喜欢令自己刺眼的东西。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用到我的药。
我想到了另外的办法。

新任皇帝催王恒赴任的严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此时我已接近临盆了。
我在婆母面前扮演了一个最惊慌失措的孕妇,口口声声不让丈夫在此时赴任。
婆母自然是满口答应,但是总是要派人去的,到底派谁去呢。
我不露痕迹地诱导她想到了王冲。
面对这样突发的情况,王恒像往常一样无能地站在一边,绞着一双苍白的手束手无策。
我冷眼瞧着,如果你此时还能拿出点真情魄力来的话,你的冲也许就不用走了。
我忘不了那时王冲看向王恒的眼神,他不愿去,这么明白强烈的意愿,连我这个离着他远远的人都感受得清清楚楚,但是王恒犹豫了许久却始终不敢开口,不敢违抗他的母亲。
王冲火焰般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最后完全熄灭了。
我喜欢这样的眼神,这才是我们这样的家里该有的眼神。

王冲赴任出城的那天,我站在复道上看到脚下踯躅了多时的王恒终于还是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要冲出大门的时候,非常不小心地滚下了楼梯,在剧痛使我昏迷的那一刻前我十分愉快地想到:王恒绝对走不出这扇大门了。
而此时我的贴身侍女朝华正以王恒的名义将一包干粮送到王冲的手上,那包干粮里有我亲手赶制出来的最新的一种药。

提早了半月生出来的男孩抱到我手上的同时,我也从朝华的嘴里听到了令我更愉快的消息:王冲在上官船的时候"失足"落水了,由于水急,尸体隔夜才被找到。
其实不用她说,我从王恒那哭到红肿的眼睛中也能看出端倪来了。

很快我的心情也变得糟糕了起来。婆母把孩子抱走了,说是孩子由老人乳母照看这是规矩,我不得不承认我当时我的心有些微的刺痛,原来我的心也会有这种感觉。

大约半年后,当王冲住过的屋子再也放不下王恒为他做的风筝的时候,他来到了我的房间。
我知道他来找我的原因,所以这次我比他先一步吹熄了烛火。
这一次他进入我的时候特别的粗鲁。
我原谅了他,因为这是有原因的。

但是我不原谅他的母亲。
那一晚后我再一次怀孕,等到生下一个女孩的时候,他的母亲毫不避忌地在我面前露出失望的神色,随即又把孩子抱走了,理由和前一次一样。
她的做法让我伤心了,我不原谅让我伤心的人。
于是不久她就生病了,而且越病越重,我不休不眠地照顾她,但是她的病还是没有起色。
皇帝为了拉拢世家,特意让太医来为她诊治,可惜已经是病入膏肓,回天乏力了。
不过太医把我尽心尽力照顾婆母的事迹上奏了皇帝,一直标榜以孝治天下的皇帝立刻下令嘉奖,一块"彤管扬芬"的牌匾和婆母的棺材一前一后由大门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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