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尽欢,学习顶尖,数理化全校第一,长相斯文俊逸,还有一股白马王子的高贵气质,和曲雁并称当时校内的金童玉女。 二人是益友也是损友,平时混在一起,说不出的搭调。 这一切本来完美无瑕,宛如童话。 可是如果水尽欢爱上了李超,那么这个故事的结尾,还会不会是王子和公主在城堡里过着幸福的日子?把一切都撕开的那一幕,我还记得非常清楚,那一次我们一起坐在肯德鸡里,买了一份全家套餐,他吃的生龙活虎,我吃的慢条斯理,两人相得益彰。 我本不该挑那么一个时间表白,本不该挑那么一个地点表白,我根本就不该表白。 我的性向,如此特殊,永远无法在阳光下曝晒,我却毫不犹豫,对他说了。 他看我的眼神没有怪异,没有吃惊,没有讽刺,只是把它当作一场玩笑。 但我却是认真的,我真的是认真的,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是认真的。 可是李超把它当作是一场玩笑。 他笑笑地咬了一口炸鸡翅,"尽欢,你的幽默感令我佩服,我真的越来越欣赏你了。" 我勉强一笑,拉不下面子。"哦,你怎么看出我是在开玩笑?" "谁都看的出来你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我问。 为什么?他尴尬一笑,似乎觉得聪明如我,不该问出如此问题。 "因为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他手指一伸,指向对面一窈窕淑女,长发披肩,"我比较喜欢那一类,发长,人媚,而且是女生。" "哦?"我淡淡一笑,斯文地喝了一口可乐,"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 "这根本不是类型不类型的问题。"他越发肯定我在开玩笑,"这是本质的区别。" "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他大惊小怪,扳指细数,"第一,你没有她的头发那么长,第二,你没有她眼神娇媚,看上去风骚,第三......" "得了,得了!"我终于受不了,"我一个男的,弄得那么女人味十足,成什么样子?" 他痞痞一笑,"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就是那种口味。" 我不再说话,默默地咬着嘴里鸡肉,食不知味。 李超也大吃特吃,突然好象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过来顶了顶我的肩膀。 "喂,如果你喜欢的是我,那么就是说,你对曲雁没兴趣吧?" "啊--?" "好兄弟,讲义气啦,把她让给我吧。" "你......" "对啦,我对曲雁可很有兴趣哦,可是大家都说你们是公认的一对,我一向忍着没有出手哦......" 他后来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我只听到细绳断裂的声音。 心被血淋淋的扔到阳光下,晒晒就成了干儿。 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到底要如何,你才会相信我是认真的? 今日才知道,最可悲的不是自己的心被拒绝,而是对方根本就没有把你算在考虑范围之内。 水尽欢是胆小鬼。 所以水尽欢没有再开口,选择了沉默。 沉默啊沉默,当个朋友也罢,朋友也比行同陌路强吧? 我无能,我怯弱,我无奈,世上真正潇洒的人,又有几个? 高中毕业那年,李超通过家庭关系,去新加坡求学,我们就此分别。 走之前,我们两个合影,照片中的两个人笑得爽朗动人,却不知照片背后,有一人的心,碎成千片万片,再也缝不起,补不牢,一地残渣,自己看着,都想吐一口唾沫。 上了大学,我却无心求学,昔日光芒万丈,天之骄子,今日灰头土脸,落魄江湖。 我时时刻刻,在清醒时,在梦中,在将醒未醒之间,问着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思考四载,恍然大悟,得出一个自己也觉得可笑的结论。 原来是我不够像女生。 毕业过后,我留在杭州,进了一家不太好也不太差的公司,租了一间不太小也不太大的房子,过着好象什么都在干又好象什么都没有干的生活。 不经意间,头发渐渐长了,乌黑亮泽,光顺柔腻,丝丝缕缕撒在颈畔,肩上。 一日早起,对镜自照,发现镜中人眼神妖媚美艳,绮丽万状,我见犹怜! 不禁大笑。 我这么美,这么年轻,有的是时间和金钱大把挥霍,何必为了陈年往事,独自伤心? 笑声中,有泪流下。 哭的不是水尽欢,水尽欢此生无泪。 × × × 次日醒来,好象梦游一般。 我大睁迷蒙的双眼,摸到厨房作早饭,却不小心把带壳的鸡蛋放入微波炉,让整个厨房都开遍了艳丽的鸡蛋花。 思退冲进房间,我们两个面面相觑,同时大笑。 他笑的是我满脸蛋糊,我却在笑他见到我那一刹那,完全不加掩饰的关心与激动。 何思退,小绵羊,你如果听到我内心的呼声,就赶快逃走吧! 你这不是在浪费感情,又是在作些什么? 他笑着把我拉到洗手间的水池旁边,拿起块柔软的毛巾,帮我擦拭。 算不上温柔,却仔仔细细,清理每一寸肌肤。 我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勾引他的机会,轻轻偏头,锋利的犬齿已经勾住了他的手指。 他深深看我一眼,一把就把我压在镜子上,狠狠吻住。 冰凉的镜子,火热的亲吻,野火在镜里镜内蔓延,凉的凉,烫的烫,一直烧到身上。 一切平静下来,思退抬头看我,对我说:"尽欢,我要毕业了。" 我轻轻喘息,点点头:"每个人都要毕业的,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要继承何氏集团。" "子继父业,理所当然。" "所以我要你当我的助理。" 我拉起自己的两缕头发,尝试着编成辫子,微笑答道:"好啊!" 他按上我的肩膀,"尽欢,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没有开玩笑。"我软绵绵向他靠过去,"你不信任我的承诺?" 他看我两眼,"才怪!" 一个星期后,我辞去现有工作,摇身一变,成了思退的助理。 水尽欢世俗的很,既然有如此大好机会,可以飞黄腾达,一步登天,何不善加利用,大捞一笔?! 思退对我格外看重,下属经理看出端倪,更是讨好备至。 日子过得得意,人也显得精神,只可惜天气一天天变差,不能来个艳阳高照,得偿所愿。 周二,大风天,同学打电话告诉我,下一轮同学聚会即将开始。 还有,李超要回来。 放下听筒,我自去拿茶杯茶叶,手一不稳,圆形的茶叶筒掉下来,砸在脚上,骨碌碌滚开,暗绿色的细针轻飘飘散了一地。 我没捡起,用脚跟尽情践踏一地破碎的细嫩,笑得波光潋滟,得意万分。 如此好的一出戏,怎么能少了水尽欢当主角? 我没有告诉思退,秘密收拾行李,电话订票。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这样比较有趣。 我的性子恶劣至极,存心要看他头上冒烟的样子。 没想到他消息灵通,不过两天就知道我要回北京。 周五傍晚,我行至楼下,远远就看见他苦苦守候。 我装作若无其事,对他说:"怎么不进屋去坐坐?" 他冷笑,"你要我独守空房,静坐一个周末吗?" "你定力高深,绝对能够撑住。" "真的只是同学会吗?没有别的事情?" 我戏谑他道:"思思,我的心儿,你还不懂吗?难道非要我掏出来给你看你才肯放我离开?" 他居然没有当场呕吐,倒也难得。 冷冷的声调魄力十足。"你玩什么鬼把戏我不管,水尽欢,我只是警告你,不要妄想离开我的身边。" 我犹豫半晌,他眼中光芒大盛,邪气霸道,陌生的很,好象从未见过此人。 有点恍惚,这人是谁?这人是谁? 他突然逼近,手指伸在我下颚上,强迫我抬头。 "尽欢,你不要走神,你应该一直看着我,只能看着我!" 我被他吓得退了一步,好象我是戏文里的千金小姐,半夜被采花贼翻墙调戏。 突然觉得何思退此人,超级恐怖,许是撒旦转世? "你要干什么,别过来!" 我尖叫数声,转身便逃。 他眼中喷火,好似恐龙。 "水尽欢!!你他妈的给我站住!!" 天啊!!!彬彬君子何思退骂人了!!!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阵阵,夏雨雪了吗?要么便是西湖水干,雷锋塔倒? 我越发觉得大事不好,有若逃命,飞奔数百米,如果古代去练八步赶蝉轻功,定然是一等一的好手。 正自得意逃脱恶魔之爪,身后传来声大叫。 "抓小偷啊!!!!!" 绝!何思退!算你狠! 我只好停步,三步一顿地回到他的身边,一脸哀伤更兼忧愁,惨淡如秋天的落叶。 "思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不甘示弱,"尽欢,你又怎么能这么对我?" 大灰狼眨眼间变成小绵羊,在我眼前撒娇使赖,好象现在才发觉我们年龄之间的差距,是他比我小上两三岁。 "尽欢--" 我不说话,看他耍什么花招。 "尽欢,"他抓住我的袖口,"尽欢你一定要回来。" 我狂笑,笑得抱着肚子,弯下腰去。 什么时候事情发展成第九流的言情剧? 下面我是不是应该深情地凝视他的双眸,抚上他的脸,咬文嚼字地对他甜言蜜语一番? 可惜言情剧的最后,我永远都是携款潜逃,使乱终弃,负心薄幸,被众人唾骂的那位。 该说的台词还是得说的,我突然停止笑声,握住他的双手。 "思退,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思退!" 我气势大盛,一把把他逼到墙边,反正附近没人。 "尽欢?"他有点目瞪口呆,犹豫不决。 "思退,思退,我是那么的爱你,你却不相信我--"我压住他的双手,悲恸欲绝。"你要我怎么给你证明?" 他气的差点没吐血,随随便便一抬手,就反制住我。 "尽欢,你不要演戏给我看,好吗?看到你这样我心里很疼。" 心疼?那是什么滋味? 我开始笑,笑着笑着我看到他的眼睛,那是过于认真的眼神。 我不笑了,想用一吻蒙混过关,他却一抬手就挡住了我的唇。 我只好说,"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的。" 回来才有鬼!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认真过头的感情,沉甸甸的,压得我感觉不到快乐。 我快乐故我存在! 没有了快乐,又要世人口中的幸福干什么? 思退把我送到机场,我乖乖登机,安分守己。 一上飞机,睡得天昏地暗,下了飞机拦辆出租,告知地址,睡得地暗天昏。 幸好司机极有职业道德,老老实实将我送到目的地,还叫醒我下车,没有来个半途劫财又劫色。 当晚我睡得太多,居然失眠。 很好的月光溢满了床,雪白的床单,雪白的月光,刺着我的眼睛,闭不上,合不拢。 我叹了口气,把枕头拍松,又翻了个身。 难道我习惯了睡在思退身边,如今寂寞难耐,孤枕难眠? 习惯,习惯,习惯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 × × 第二天的北京,不阳不阴的怪天气,快到傍晚居然是彩霞满天。 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脑海里一片空白,走进了约定的酒店大门。 酒店档次高级,有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应门,态度亲切又疏离,我突然被他挑动,对他含笑点头,笑容可媲美蒙娜丽莎,看着他不知所措的神情就是我最大的享受。 走进约定好的包厢,我一边应付逢迎,一边高速扫描。 他不在。 曲雁半垂着头在角落里冲我微笑,朦胧中又美了几分。 "你找李超吗?他刚刚出去片刻。" 我笑容僵硬了些,幸好没人注意。 是啊,我和李超是有名的铁哥们儿,我怎么把这条给忘了? 我坐下等。 等。 等。 等。 李超没有出现。 莫名其妙心情紧张万分,当年对他告白之际,等待答复,也没有如此心跳如擂鼓,手心汗涌如注。 等不下去的我终于站起,礼貌一笑。 "对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间。" 我冲进洗手间,好象战场上的逃兵,对面的镜子映出一个我,苍白,长发如丝,眼眶发黑,然而,我是美丽的。 听说镜子对面的另一个人也有灵魂呢。 我萧然一笑,嘲讽又疲倦。 我到底在干什么? "你......是尽欢?"熟悉的声音让我瞬间如遭雷击,强劲的电流噼里啪啦从头烧到脚,麻成一片。 本以为我会倒下,我却依旧好好站着。 我没有转头,对着镜子中映出的另外一人微笑。 我说:"嗨!" "尽欢真的是你。"他说。 "尽欢你变化好大。"他说。 "尽欢我差点不敢认你了。"他又说。 我微笑。 "是么?" 脑海里构思了无数次相见的局面,或亲切,或激情,或哀怨,充满了种种戏剧化和巧合,还有我如何让他迷上我,再狠狠把他抛弃的冗长后文,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平淡。 一起回到包厢,大家边吃边聊。 曲雁坐在我左首,李超坐在我右首。 李超听闻我现任何氏集团的总裁助理,神色立变,讨好巴结,逢迎备至。 "尽欢你可真是越来越出色了,当时在学校里,我就知道你小子以后一定有大作为。" 呵呵。 "尽欢你不知道,我这些年在新加坡混的有够苦,成日里摸爬滚打,哪有你一帆风顺。" 呵呵呵。 "尽欢,以后哥们就靠你提携了,我听说何氏有一笔合约需要中介人......不如......" 呵呵呵呵。 我笑得虚伪,他也笑得暧昧,突然凑到我耳边,对我说:"你看曲雁是不是美得跟朵花似的,不枉我这么多年每周一封电子邮件,情人节,圣诞节,生日次次航空礼物不落空。" 我有点诧异,"现在还流行远距离恋爱?" 他老动作,顶一顶我的肩膀。"持久战嘛,只要这次你小子不插手,我准成!" "那我该提前说一声恭喜了。" 我仔细端详眼前人,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陌生的感觉。 突然觉得自己多年的感情,有够无聊。 我喜欢的李超,英俊洒脱,豪迈不羁,更兼绝顶聪明,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毫不出色的废物?! 现实中的事情有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今天我才算彻底见识到。 我笑,原来这么多年,我爱的不过是一个幻影。 一个我自己营造出来的幻影。 当晚,我大醉。 很不争气地只喝了一瓶啤酒,就东倒西歪,意兴阑珊。 如此丑态,怎么能让人送,我推开一切好意,最后瞟了一眼李超,跌跌撞撞出了酒店大门。 夜凉如水,我却觉得如入火窟,烈焰焚身。朦胧中似乎成了令狐冲,萧峰,千杯不醉,睥睨群雄,谈笑间,伤心往事灰飞烟灭。 话说回来,今天的月亮好大,好圆,让我身后黑幽幽的影子,清晰无比。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我举头望明月,狂笑三声,模拟野狼大嚎,吓不死活人,总能吓死几只孤鬼。 低头本该思故乡的,我却无一可以相思,悬挂了七年的心终于落下,可是已无一安置之地,空空落落,云里雾里,且随它去吧! 恍惚又支持过了一个街区,前面人影晃动,对我说话。
2/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