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处置不当,出来广南时,我就已看出原宾州守将陈曙心怀不服,狂妄自傲,宗勉被困葫芦谷,陈曙守军离之最近,我没想到陈曙竟敢不遵我号令,坐视不救。" "陈曙那厮真是狂妄至及,胆大包天,前日元帅升帐,质问陈曙,陈曙却狡辩说元帅号令不明,已经严令不许出兵却又传令出兵。元帅将其斩首示众也算是重整军纪了。" "军纪虽整,大错已成啊。" "其实这件事怪不得元帅的,广西,广南这些守将一个个都很傲慢,不服元帅,还有,其实杨家将也是不太服元帅的,元帅这次又没有带多少自己的亲兵。" "石虎,不得侮辱杨家!"狄青呵斥一声,继而又叹了口气,"身为主帅,不能做到令行禁止,这便是最大的失误。" 石虎挠挠头:"元帅,咱不说这个了,今天在城门口我碰到一个人,把我吓了一跳呢,那模样可真像玉儿,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玉儿来了呢。" "什麽?"狄青睁大双眼,"你说玉儿来了?" "不,不是,那孩子只是很像玉儿,带著一个病人,哭得泪人一样,我就带他们去见方大夫了,现在还在那看病呢。" "哦。"狄青闭了闭眼,心中一阵失落。 "那孩子真的很像玉儿,我看十有八九是亲戚呢,元帅何不去看看?" 38 月天骄睁了睁眼,朦胧中似乎看到沈玉关切的双眸:"玉儿。" "月大哥,你醒了。"萧润眼中还闪著泪花,脸上却已绽放笑容。 "嗯,命算是保住了。"方洪烈捋著花白的胡子点了点头,"到底是年轻人,底子好,这麽快就醒了。" 月天骄眨了眨眼,失神的看著萧润,泪珠如断线珍珠般不住滑落。 "月大哥,月大哥你怎麽啦?" "噫?娃娃哪里不舒服?" "玉儿死了。"月天骄闭了闭眼,语声凄切。 "什麽?"萧润一惊,"这怎麽可能,月大哥你怎麽会知道?" "元帅!"门外传来石虎的惊呼声,方洪烈闻言一惊,连忙打开房门迎了出去,只见狄青手捂著胸口半跪在地上,眼前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方洪烈唉叹一声,和石虎一起扶著狄青慢慢站起。 狄青的脸色异常的苍白,更衬得半边脸上五道指印异常的鲜红,身子微微发抖,由石虎扶著走到病床前,慢慢坐下,"你,怎麽断定,沈玉已死?"声音颤抖,几不成句。 月天骄抬眼看向狄青,半响没有言语,只是定定的瞅著。 石虎不由焦急:"你怎麽不说话?我们元帅问你呢。" 月天骄突然一笑:"呵呵,我怎麽知道,我怎麽断定?"泪珠顺著眼角滑落腮边,笑容渐渐敛去,"你就是狄青吧,你大概还不知道玉儿曾经为你做过什麽吧。"目光投向远方,似又回到了月氏嬷宫,眼前晃动著熊熊的火焰,昔日的情形一点一滴的浮现。....... 月天骄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却仿佛重锤一样击打在狄青的心上。 "或许,"月天骄凄然一笑,"玉儿答应种上相思蛊,承诺以命换命,并不全是为了救你狄青,但是,玉儿在他即将赴鼎的最後一刻想的确是你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从月氏回来後玉儿会对自己说对不起,原来是,原来是他已将生命承诺给了别人,而不能和自己白首偕老,而自己,自己却还要那样误会他。心中一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方洪烈拿过一个小瓶,倒出粒药丸塞进狄青嘴里:"元帅身负重任,不可过於悲痛。" "玉儿身上种了相思,所以我一直都能感受到他还活著,可是现在,现在我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了。" "相思蛊?"方洪烈沈吟了一下,"身死虫亡,你的确会感受不到,可是,会不会还有别人能帮玉儿除去蛊虫呢?" 众人都是一惊复又一喜,齐齐看向月天骄。 月天骄神情暗淡,丝毫没有喜色:"我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解蛊。相思蛊是认主人的,就连我父亲也不敢轻易去解旁人种下的相思。"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方洪烈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这世上的事可说不准。" "是啊,月大哥。"萧润擦了擦眼泪,"就像碟谷的人也不知道方大夫能解百日断魂散呢。我觉得玉哥哥一定没有死。" "我也希望玉儿没死,可是......" "没有可是,月大哥你一定要养好伤,咱们一起去找玉哥哥。" 月天骄定定看著萧润,大手覆上萧润纤细的小手,点了点头:"好。" 狄青慢慢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石虎连忙跟上。 方洪烈摇头叹息,继续摆弄桌上的药草。 萧润看著狄青微微有些颤抖的背影,心中酸涩,走到方洪烈身前,深施一礼:"先生能告诉我玉哥哥在军中的事吗?" 方洪烈抬头看了萧润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嗯。"萧润点了点头。 方洪烈叹了口气:"玉儿,唉,还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既然你们想知道,我就把我所知的告诉你们吧。" 39 一弯新月斜挂天边,晚风轻扬,树影婆娑。斑驳的树影下坐著一个落寂的身影,喃喃自语的声音随风轻叹。 "夏日苦雨短,池亭纳余凉。玉儿,这是分别前你最後的戏作,那时我们是多麽的快乐,可是,为什麽快乐的时光是那麽短暂,又为什麽,偏偏是我亲手把你推入龙潭虎穴。"泪珠滚落腮边,"玉儿,你已经给了我太多的机会,我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而且一次比一次重,而你一次一次都原谅了我,可是我还是很贪心,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答应过要等我回去的,你一定不要死,一定要等我回去,答应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狄青,"清冷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就算再给你一次机会又能怎样呢?"月光下,萧润挺秀的身子站得笔直而坚定,"狄青,在你心里,究竟什麽是第一位的?家国天下吗?你是军人,你是主帅,你舍弃自己的爱人是天经地义的是吗?别人都不会责怪你,只会更加尊敬你,可是,你知不知道被舍弃的人心里会是多麽的痛苦?"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狄青疯了一样的摇著头,"我没有觉得天经地义,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舍弃玉儿。" "是吗?那我问你,当你亲手射出那一箭的时候你在想什麽?难道那时候玉哥哥真的非死不可吗?又或者,你真的想玉哥哥死。" "不,不是,我没有想要玉儿死,从来没有,那一箭并没有对准心脏。我眼见玉儿受辱,心如刀绞,我只是,只是想......" "想要先射一箭,让别人认为玉哥哥必死无疑,或者就算不死,也不能再做为半点儿要挟你的筹码?" "不是,不是......" "如果不是这样,那麽你是认为名节比生命重要?你不能见心爱的人受辱,宁愿他死?" "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玉儿死。我以为我能马上攻破宥州,救治玉儿。" "有的伤害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或许你真的是无心,可是你却毁了玉哥哥一生的健康和快乐。"语声顿了顿,"你说要补救,你又做出过什麽实际行动?你可知玉哥哥在西夏受了多少苦?你可曾寻找过他?" "战场上我没有找到玉儿,也确实怀疑过玉儿被宁令哥带回西夏,也曾派人去西夏打探,可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而且,我以为宁令哥恨不得玉儿受辱而死,所以也怀疑可能是别人救走玉儿,我四处打探,可是终无所获。当我再见到玉儿的时候,我简直欣喜若狂,我在心里发誓以後一定会好好珍惜他,保护他,不让他再受半点伤害。" "狄青,你是英雄,你会名留青史,你东征西战,保家卫国,或许我不应该怪你,也没有资格怪你,但是,我是自私的,我无法不恨你。" "你是应该恨我,"狄青闭了闭眼,"连我自己都恨我自己。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玉儿心心念念的表弟萧润。我知道你们手足情深,你是应该恨我。" "或许我是最没有资格恨你的人。"胸膛急剧起伏几下,萧润泪如雨下,"我才是那个毁了玉哥哥一生的人,玉哥哥的人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若没有我......"语声哽咽,已是再也说不下去。 "润儿,"泪眼朦胧中天边的弯月凄美而恍惚,"如果玉儿在这里,我知道他会怎样劝你,可是我没有资格说那些话。" "不错,我也知道玉哥哥不会怪我。玉哥哥心太善了,他不会怪任何人。" "我宁愿玉儿恨我。我宁愿玉儿恨出声,骂出声,也不愿他什麽都放在心里,什麽都不说。" "什麽都不说?狄青,你还想知道什麽呢?势到如今,玉哥哥还需要说什麽呢?还是你想听什麽?你想知道玉哥哥为什麽会发配军营吗?你想知道玉哥哥在西夏都受过什麽苦吗?" "我现在什麽都不想知道,那些都不重要,我只希望玉儿能活著,而且是快乐的活著,别的什麽都不重要。" "快乐的活著,"萧润低低的声音似喃喃自语,"经过了那麽多,玉哥哥还能像从前一样快乐吗?"黯然转身,修长的身影渐渐淹没与朦胧的夜色中。 手指几乎陷入树干,狄青只觉的心痛如绞,腥甜的鲜血顺著嘴角蜿蜒流下:"玉儿,你知道我在为你心痛吗?" 40 与月栖桐对视了良久,沈玉叹了口气:"为什麽我遇到的人都是那麽倔强。" 月栖桐笑了笑:"玉,为什麽你不认为是自己太倔强了呢?" 沈玉微微一笑:"或许人都有这个毛病吧,自己总是对的,别人总是错的。" "玉,你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人。" "哦?不会是个怪人吧。" "是......有点奇怪,不过,我知道,玉儿,你有你的坚持,你有你的原因,可是,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 "但是你会坚持,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或许我的坚持在你们眼中是个笑话,但是我真的觉得好累,我其实什麽都不想做,也什麽都不想去想。" "玉儿,你可以什麽都不用去想,相信我,你只要再付出一次信任就好。" "我不是不相信你,也许是我太懒了,我原本就是一个极懒的人,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现在这个样子倒真是也觉得没什麽不好。" "玉,我知道你不想重新站起的原因决不是这个。玉,你也曾劝过我放下,所以,这些道理你都懂的,可是,为什麽不给自己一点希望呢?"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劝人的话总是说得很容易,真正轮到自己就不是那麽容易了。我确实还没有做到放下啊。"微微咳了两声,"罢了,就像你说的,我什麽都不想了,一切随你吧。" 月栖桐心中一喜,能劝动玉儿还真是不容易呢:"既如此,那咱们现在就开始。" "现在?太快了吧。" "越早治越好,你要在床上静养三个月呢,今天已经是腊月初七了,到明年的三月初七,我一定亲自扶你下床。" "三月初七?"沈玉微微愣了一下,"还真是巧呢。" "怎麽?"月栖桐微一沈吟,恍然大悟道,"哦,我竟忘了那天是你满二十岁的生日。" "你知道?"沈玉有些奇怪的看了月栖桐一眼。 月栖桐的目光有些恍惚:"澄风每年都会为你庆祝生日吧。玉儿你不知道,其实每年那天我都会去偷偷的看你们,因为那天也是澄风最开心的日子,那天他笑得最多也最美。" "你每年都会来沈园,"沈玉微垂双眸,浓密的睫毛下似有泪光隐隐一现,"我竟丝毫没有觉察。" "其实幻影教被称为魔教或是邪教有很大原因是因为移形幻影这门武功,若能掌握它的精髓,举手投足之间确实如鬼似魅,让人防不胜防。"月栖桐叹了口气,"这门功夫需要极高的悟性,天行他们虽也都练过,可是终究不能完全领会。玉儿。你本是练武的奇才,或许......" 沈玉微微摇了摇了头:"我今生怕是不能再习武了。"接著淡淡一笑,"好在从来也没把武功放在心上。其实所谓武林绝学也见过不少,只是从来没有把它作为目标追求。之所以练武也不过是因为,因为姑父与爹爹让练罢了。" "玉儿,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只要你愿意,你一定会重新站起来的。" 月栖桐打开一个药箱,"这药膏本是月氏嬷宫秘传,名叫续魂,对於接骨续筋具有奇效。" "续魂?"沈玉喃喃出声,"好名字。如果连灵魂都能接续,还有什麽是不能接续的呢?" 月栖桐点了点头:"所以说,要真正能站起来关键在於你的心,如果你根本不想振作起来,就算是再好的药也没用。" 沈玉微微一笑:"这话说得好像有些早了,至少提前了三个月。"抬起手指,"我现在最先要闯过的是疼痛这一关。" 月栖桐轻轻抓住沈玉的手:"玉儿,我这有让人昏睡的丹药,断骨确实很痛,你可以先服下。" "总会有醒来的时候不是吗?总会有痛的时候不是吗?我不可能天天无知无觉的昏睡,也不可能时刻服用止痛药。还是先熟悉一下疼痛吧,也许以後会好过些,再者,"唇角微微上扬,"我也懂医术,我也最清楚自己的伤势,或许还能指点你一二呢。" "调皮。"月栖桐轻点了沈玉一下额头,"我就不信到时你还能笑得出来。" "我是笑不出来啊,好疼的,月叔叔可要手下留情啊。" 叔叔?这是沈玉第一次尊称自己,月栖桐心里一暖:"玉儿,我一定会万分小心,咱们现在开始吧。" 沈玉微微一笑:"你既然早就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心悦要出去旅游一周了,从这周日到下周日,所以呢,这恐怕是出去玩之前的最後一章了,回来後我会接著更新。 41 月天行轻轻推开房门,屋内烛光摇曳,二叔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天行叹了口气,走过去剪了剪烛芯,望了望病床上仍是昏睡不醒的小人,昏黄的烛光下,原本苍白憔悴的容颜似乎柔和了许多。 "二叔,你已经守了两天两夜了,也该休息一下了。" 月栖桐的声音有丝恍惚:"玉儿,实在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也是个磨人的小孩。" 月天行淡淡一笑,"二叔别太累着了,要是你也累倒了可怎么好。" "玉儿实在是太坚强了。" 月天行挠了挠头:"其实太要强也未必是好事,我就觉得沈玉有些自讨苦吃,明明有药可以让他昏睡不醒,非要忍着硬挨,还不是一样,只接好手指,人便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 敏锐的感觉到病人的手掌微微动了动,月栖桐连忙将缠满纱布的手扶正放好,又看了看月天行,摇了摇头:"你们不是一种人,你可能永远也理解不了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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