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麽?心虚啊?" 我毫不给他下台的机会。 "还是你又做了什麽亏心事?" 柯卿远无奈地缩回已经踏出去的脚步。 "拜托,我都已经给你道歉了,何必这麽斤斤计较?怎麽说我也是你的老师耶!你这样态度对我,我都还没有意见呢。" 我扫了他一眼,忽然没了责难他的兴致。 见我越过他径自走开,柯卿远反倒急匆匆地追上来。 "上次应该没事了吧?那两个人......" 话到一半,他又不敢说出人名生怕触著我的痛处。 我头也没回地快步走著。 "我要上图书馆,你不是有事吗?别跟著我!" 什麽叫应该没事?亏他说得出来!要有事也挨不到他头上,他当然无所谓! 少故做好心了! 我不满地嘀咕。 自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再看到陶宇桓,比较奇怪的是,维拉居然也没来找我。照理说他应该很气愤才对,或者他已经聪明地猜到那是陶宇桓使的手段?也倒也好,维拉若真要来质问我,我还不晓得该怎麽解释。不觉中我对利用维拉的痴心打击陶宇桓这件事产生了些许的愧疚,还是让艾里赶快把他劝回美国去吧。
在图书馆门口看到一张巨幅海报,是今晚报告厅的讲座,关於中西医手术的发展结合及利用,主讲者还是两个外国人,一连串龙飞凤舞的英文签名认不出是什麽。 想到最近都没有能够静下心来好好学习,我决定今晚去听听讲座,否则我都快忘了我上大学是干什麽的了。 我到农学院那边探过,敬辉的成绩还是和高中一样优秀,扶摇直上,经久不跌,是老师们口中赞叹不绝的典范优等生。老实,单纯,好学,谦虚,又没有什麽不良嗜好,"天使"的光环在他头上闪闪发光。 反观我,医学院的"冷面虎",经常缺课,上课睡觉,待人不善,落得个老师皱眉同学走避的形象,成绩就更不用说了,这样下去五年之後若有人敢找我看病我就该偷笑了。 不能浪费来之不易的昂贵学费,我用了一张卖身契才换来严家解囊相助,我至少也得做个稍微合格一点的未来医学接班人。 不知是我孤陋寡闻还是怎的,晚上的报告厅人满为患,我千辛万苦才找到一个靠边的座位,有许多人还是站著的,不肯离去。这个阵仗,主讲人是那麽有名的人吗?
一名工作人员走上太清了清嗓子,喧哗嘈杂的报告厅霎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接著是一连串的解说介绍赞美恭维,好听的都说完了,终於千呼万唤始出来。 "......下面有请来自美国纽约K大医学院的亚历山大先生为我们进行双语讲座!" 顿时掌声雷动。 待主讲人一上台,我几乎想拔腿就跑! 亚历山大! 我怎麽这麽笨?! 居然是艾里和维拉! 此时的他们完全不像平日看到的样子,身著正式的三件式西服,表情不苟言笑,高贵而有礼,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十足十的学者风范,压根看不出才十七岁,比在场的各位都要年幼。 想走,可场内场外都是人,连门口都被堵死了,况且大家都这麽安静认真的倾听,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向外走的话,一定会引起注意,那岂不是适得其反?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整个报告厅那麽大,又塞满了人,那两个家夥应该不会看到我才对。 抱著鸵鸟心态,我尽量将用来记笔记的本子举高遮住面孔。 讲座开始了。 艾里和维拉一人用英文一人用中文同步进行讲座,加上电脑幻灯的演示,含金量确实很高。听的人都全神贯注,下笔如飞,头顶天花板上的摄影机也不停转动。 我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随著讲座的进行,我渐渐被演讲的精彩内容所吸引。 没想到那对兄弟还有这麽两把刷子,看不出是平时围著陶宇桓转的麻烦精。天才少年的称号果真也不是虚的,虽然才十七岁,但那丰富的学识,独特的见解,流利的表述,浅显的说明,处处都显现出作为一名优秀学者应有的素质。 两个小时的讲座很快就过去了,艾里和维拉总结之後问向台下听众: "这次的讲座到此为止,各位有什麽问题可以自行站起来提问。" 人们争先恐後地起来提问,我趁这乱档站起来想溜,台上却传来一句那吐字标准的中文: "那位同学,二十排靠窗最边上的那位穿茶色外套的同学!" 二十排靠窗最边上?见所有人都往这边看来,最後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 我下意识地看看自己。 茶色外套! 是我?! "就是你,我看到你站起来了,请问有什麽问题要提吗?" 维拉两眼直直地望向我,那种试探的复杂眼神,应该是维拉没错,艾里不会这样看我。 他发现了?! 这下子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那麽多人站起来他没看到,却偏偏逮到我,眼力未免也太好了吧?我又不能说我站起来是想要离开! 在众人的聚焦之下,我只能挤出一句话: "我没有问题。" 大家立刻骚动起来。 "哦?是吗?" 维拉点了点头,突然展开一张令在场女性神魂颠倒的笑颜。 "那可不是好事情,我希望待会在场下可以和你好好谈谈,所以请留下来好吗?" 这个狡猾的小鬼! 人人都羡慕地看著我,我却在心底苦笑不已。才想著他怎麽没来找我,现在我倒是自投罗网去了。 能说不好吗? 问题我当然有!就是请你不要把陶宇桓的事情扯到我头上! 休息室。 我和维拉面对面坐著,气氛甚是尴尬。维拉不主动问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艾里刚才死活要留下来,结果惹得维拉大发雄威,硬是把他丢了出去,也让我见识到了天使外衣底下的小恶魔。
没人说话,我只好不断地喝咖啡,从方才到现在我喝的已经是第五杯了,今夜一定会失眠,可不找点什麽来干,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喜欢你。" 维拉突兀地开口了。 "什麽?" "他喜欢你。" 维拉重复了一遍,抬起眼来看我,眼底没有恼怒,而是一片浓浓的哀怨与不甘,一反方才他对待艾里的凶样。 "宇桓他......喜欢你!" 我才喝到嘴里的咖啡差点全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擦擦水渍。 "喂!你是不是误会了什麽?陶宇桓会喜欢我?那可是比天上下牛奶老鼠生大象还要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不找我麻烦就算不错了!上次他根本就是要作戏给你看的,你可千万别误会!" "那他为什麽只找你吻?" 维拉蓝蓝一泓的美丽大眼里似乎泛著一层水气,显得扑朔迷离,氤氲未明。 "那是因为他连带著要羞辱我!不把我气死他不甘心!" 我一想起又忍不住心头冒火。 连烂摊子都丢给我,那个魔头不是一般的狠辣! 维拉摇头,表情难过而有哀伤。 "才不是这样,宇桓就算是要摆脱我,也绝不会随便找个人来演戏,他只会直截了当地拒绝我。" "你怎麽知道他不会?" 我哼了一声。 那魔头什麽干不出来?吻男人说不定还只是他小小的一个毒计而已! "因为他不是同性恋。" 维拉说。 "那就是了,我又不是女人!" 这一来不自相矛盾吗? "不,"维拉还是摇头,"宇桓不是什麽人都可以轻易接近了,除非和他非常密切的人,而他肯主动吻你,这就表示你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我挫败地大大叹了口气。 "维拉,如果你是在跟我说笑话,那麽我可以告诉你这一点也不好笑。我确实不了解陶宇桓,我和他还没深入到那种程度!但我自信我的直觉不会错!他根本就是想整死我!至於原因,我想不要说你也应该很清楚才对。" 再说下去就太打击维拉了。 "我也相信我的第六感不会错。" 维拉坚持地说。 "这不是说笑话,我是很认真地在和你谈。" 怎麽会有这麽顽固不化的人呢? 我无力地往椅背上一靠。 "你究竟想说什麽?" 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陶宇桓喜欢我,或是和我一起喝喝咖啡吧? 维拉定定地望著我。 "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 我的耐性渐渐磨损。他最好能在最短时间内把话说白一点,否则不要怪我掉头就走。 "你和宇桓不过才相处了不到三个月,为什麽他会选上你?" 维拉语带指控地说,脸上尽是受伤的神情。 看著这个一瞬间由知名学者变回普通少年的男孩,我那少得可怜的同情心竟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维拉,你听我说,不管是你的多疑还是误会,我先声明一件事,"我试著好言说道,"就算老天没长眼让陶宇桓喜欢上我,我也不可能和他怎麽样,因为我非常非常非常地讨厌他!" 我特地加重了最後那三个字。 面对维拉瞪视的目光,我又道: "他在你心里或许是个无可挑剔的男人,但在我看来,却烂到不能再烂!总而言之,我不是一般地讨厌他!如果可以,我根本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话已至此,该说的都说了,我站起身。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相不相信在你,但请不要再把陶宇桓的事情和我扯到一块!" 才一出门就又被守在外边的艾里拦住,没等他开口,我就丢了一句话给他: "快带你弟弟回美国吧!" 留在这里徒添伤心,为陶宇桓,不值得! 走出外面,我才感觉到心情的沈重,原本是为了能静下心才来听讲座的,谁知反而更加烦乱!我一点都不想遇到他们啊,为什麽命运偏偏要让我撞上? 接下来过了好些日子,竟出奇的平静,我没再遇到陶宇桓,也没看到维拉他们,敬辉一切如故,使我失眠了几夜的心总算又平复回来。
这一天晚上没有课,我正想出去上自习,却遇上萎靡不振的柯卿远。这可奇怪了,前几天看到他时还春风得意的,听说交了新的女朋友,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没隔几天就变成这样。不用说,一定又被甩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也太没骨气了吧?" 我还没那良心去安慰他。 柯卿远一看到是我就哀号著扑了上来。 "啊啊~~~~~狄健人!陪我去喝几杯吧!" "搞错没有?我昨天才睡了个通宵,今天就要陪你去买醉?失恋你又不是没有过,干嘛要死要活的?" 我不客气地甩开他。 "这一次不一样!" 柯卿远痛心地叫道。 "有什麽不一样?" 都是被人甩就是了。 "这一次的她又温柔又体贴,又美丽又大方,又贤淑又......" 柯卿远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起他的前女友来。 "可人家就是不要你!" 我打断他的歌功颂德。 "才不是她不要我!" 柯卿远仿佛被针扎似的大叫起来。 "那是为什麽?" 不是被甩何必激动成这副鬼样? "这是......命运的捉弄!" 柯卿远欲哭无泪地道。 "什麽?" 听完柯卿远的诉说,我著实有股爆笑的冲动。 "就因为你女朋友的祖宗留下铁律说後代一律不准和姓柯的人结合,所以你们就......" 这也太扯了吧?都什麽年代了还有这种事?
柯卿远悲痛万分地点头。 "据她家的族谱,说祖上曾和姓柯的家族有深仇大恨,因此......啊啊啊~~~~~为什麽!为什麽我生不逢姓?" 我很想同情他,可我更想笑,这是我心情最低落的时候听到的唯一个笑话,於情於理都应该感谢感谢他。 "你跟你妈姓不就得了?" 反正在乎的只是那个姓氏嘛! 柯卿远大叫: "可我全家都姓柯!" 闻此我只能给他又倒了一杯啤酒。 "那麽,祝贺你失恋,下一个会更好。" 说这话时的我脸部正在抽筋。 柯卿远夺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後开始发酒疯,又叫又闹,惹得旁人纷纷侧目。我差点就想掏出纸笔写张字条直接贴在他的额头上:"此为疯犬,生人勿近。" A大怎麽尽招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当老师?在众人面前一本正经,肃穆端庄,到了人後或乱没形象或青面獠牙,严家老太爷用人的方式还真不敢令人苟同! 等走出酒吧,这一晚上的大好时光也过了一半。在三岔路等绿灯的时候,我突然瞥见对面街上有一条熟悉的身影。 那是......
"那不是严敬辉吗?" 在酒吧里疯了好一阵子的柯卿远此时已基本恢复正常,只是有些无精打采。 的确是敬辉!他怎麽又一个人跑到街上来? 我再次定睛望去。 不对!不是一个人! "耶?那个不是我们学校的特邀嘉宾亚历山大吗?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他怎麽会和严敬辉在一起?" 柯卿远咋呼。 维拉?还是艾里? 我心一沈。 不管是兄弟中的哪个,他们怎麽会凑到一块?看样子似乎还在争执著什麽。敬辉这小子莫不是在我面前装老实,背地里却私下找维拉他们去了吧? 他们不知在争什麽,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表情都非常激动,气氛一定也相当火爆,这对敬辉倒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敢接近他们。 不良的预感浮上心头,我快步朝他们所在方向走去。 究竟搞什麽!竟然当街吵架,也不嫌丢人! 正当这档儿,那边的人行红灯亮了,一排排汽车陆续启动。 那两个笨蛋!为什麽还杵在那里! 我心中警灯大亮,急得跑了起来。 敬辉和那个多半是维拉的小鬼压根不晓得自己所处的险境,仍吵得不可开交。每有一辆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我的心跳就漏掉一拍。 "狄健人!你做什麽?那边是红灯耶!" 柯卿远在身後叫道。 这时,一辆中型货车由拐弯角开了出来,也许没注意,也许来不及刹车,车速竟丝毫未减地朝敬辉他们冲去。 危险! 我脑中闪过这两个字。 顾不了那麽多了!
下一刻,我的身体就像沙袋一样被高高抛起── 砰! 随著重物落地的声音,剧烈的疼痛霎时间如八爪鱼般遍布浑身上下!在脑子停止思考前,我还记得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我及时地推开了他俩...... 好痛! 身体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尤其是我的腹部,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焚烧。耳边喧哗一片,却听不清楚是谁在说话。我用仅存的一丝力气抬起手,却赫然发现满手的鲜血,豔红得令人胆战心惊! 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不行!至少......至少得确定一件事! 疼痛引起团团如乌云般的昏黑,企图要吞噬我的全部意识,我在半明半灭之中拼命地睁著双眼,却也是一片模糊。 "阿健!" 敬辉的叫声如裂帛般响起。 一张苍白如纸的容颜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有没有事......?" 我的声音像是被堵住似的,吐气如丝,每说一个字痛苦就增多一分。 "我没事!阿健!你流了好多血!" 敬辉猛摇著头,脸上惊惧交加。 "没事......就好......" 可以放心了,否则就算死了严家的祖宗也不会放过我...... 我的心一松下来,整个人就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充斥在耳边的叫喊也渐渐淡去......直至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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