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到了放学时间,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开。许联森看看一个下午自习只翻了一页的书,叹了口气,把书合起来放回原位,提起书包,拖著沈重的步子也走了出来。
自从上星期去了海边回来,他就没再见到他们了,虽然很想和柯少华道谢,却又害怕会遇上那个他目前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海边一行让他看到了沐月在学校不曾展现的一面,那种对待成熟女性的大方、优雅与体贴,甚至还有放肆,完全不像那个对什麽都不感兴趣什麽都冷冰冰的江沐月。虽然之前也听说过沐月在校外的生活并不检点,但却没有亲眼目睹带来的冲击大。 想到这,他的手又不觉伸进了口袋,想要摸索那本学生证,却吃了一惊。 不在? 他停住脚步,把每只口袋都掏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学生证。 不可能!他刚才在图书馆明明还拿出来看过的...... 不确定地把书包也找了一遍,每本书都翻出来看,还是没有。 不会是掉在哪里了吧? 他顿时感到惶恐不安了起来。 那种东西...... 如果被别人捡到,打开来看的话...... 恐惧如潮水打心底涌了上来,他抓起书包就朝学校跑去。 不可以被人看到! 不可以发现! 否则...... 否则......
许联森跑得气喘不已,心下的不安也层层扩大。 江沐月的照片就夹在学生证的内侧,一打开便可以看见,虽然是个很小的人影,但还是可以认出来,而且......他还用油性笔把沐月圈了起来,这种只有女孩子会做的事情,如果被人看到,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 拜托......!千万不要在他找到之前被人看到! 边跑边努力地回想,下午自习的时候,他一直都待在图书馆,没有去别的地方,如果要丢失的话,也就只可能在借阅室里了。
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学校图书馆,他发现管理老师并不在。也好,趁这时候,赶快出去找回来! 推开借阅室的门,他一下愣住了。 里面还有人?
借阅室里的人也因突然有人闯入而吓了一跳,纷纷扭过头去。 一股刺鼻的烟味袭了过来,许联森向下望去。 烟蒂? 这些人是...... "哟,好学生,还没回家呀?" 见来者不是老师,那群人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一个个大大方方地吞云吐雾。
质量不好的劣等烟味极其呛鼻,许联森忍住不去捂住嘴巴。 这些不良学生,没事最好少惹为妙。 "我找东西......" 小心翼翼地瞟著,四处搜索,他不想让这群人发现有什麽异样。 "落了东西?是什麽?要不要哥们帮你找找?" 一个个头比他还矮却十足痞子样的男生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 "不......不用了,谢谢,我可以自己找......" 许联森慌忙摇头,不愿与他们过多地攀谈。 可偏偏那群不良少年像是过於无聊,硬要缠著他说话。 "喂,小子,要不要也来一支?" "不......不用......" 学生证!学生证!到底在哪里? "你该不会去向老师打小报告吧?要不是厕所的气味太难闻,我们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抽。" "不,不会!" 许联森冷汗涔涔,两眼只盯著桌子下边,一排排地找。随著时间的推移,心也越来越焦急。 他巴不得马上逃离这个被熏得乌烟瘴气的地方,可是学生证没找到,他怎麽也放不下心来。尤其是这群不良少年还在这里,若是让他们捡到......他不敢想象会有什麽後果。 "图书馆......借阅室......嘿,小哥,你们经常都到这种地方来吗?" 像是头一次进入借阅室,一个头发留到半长还染成黄色的男生在书架前好奇地看著那一条条书目。
"唔......" 许联森支吾著,没心情多说一个字。 "这麽无聊的书,怎麽会有人喜欢看呢?" 那人随手抽出一本诗集翻了翻。 "咦?这是什麽?谁的学生证?" 许联森如遭电墼,转过身一看,正是他找寻的那本学生证。 "啊!那是我的!" 激动地冲过去,却被挡了开来。 "急什麽?原来你找的是这个呀......" 那人漫不经心地欲打开来看。 "不要!" 许联森一个惊吓之下,不顾一切地叫了起来。 "不要打开!" 惊讶於他突然激烈的反应,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为什麽不能打开?"那人奇怪地瞄了他一眼,"看看都不行吗?" "对呀,小子,你紧张什麽?" "至少得看看照片,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呀?" "那......真的是我的学生证,请还给我好吗?" 强忍著心头的担忧,许联森忍声吞气地恳求著。 轻佻地瞥著他,那人晃了晃手中的学生证。 "想要?" "拜托......请还给我......" 看到那一抹不善的奸笑,许联森浮起一股不良预感,手心也冷了下来,但还是哀求著道。 "好啊,如果你把这支烟抽完,我就还给你。" 那个人掏出一支香烟递过去,似乎非常乐见许联森闻言後明显的惊愕与慌张。 看热闹似的,其他人也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道: "小子!看我们待你不错吧?帮你找到东西,还请你抽烟。" "不......我不会抽......" 慌乱地摇著头,许联森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另一个用打火机把香烟点燃,轻吹著烟丝。 "呐,快点,把烟抽了。" "不......我真的不会......" "怕什麽?这里就咱们几个,不会被老师发现的啦,像你这种一看就知道成天埋在书堆里的蛀书虫,一定不晓得香烟的好处吧?哥们今天教教你!" 像找到了新的游戏,那人硬是把烟向他手里塞去。 其余的人也在一旁起哄。 "对呀!对呀!" "快抽吧!" "不!不要!" 急乱当中,许联森拍开了那个人的手。 气氛立即起了变化,那些人的脸一下由嬉笑变得铁青。 感觉到危险的接近,许联森心惊地後退著,却撞到後边的书架上。 "小子,你也太不识趣了吧?给脸不要脸,瞧不起我们是不是?!" 那人的脸狰狞了起来,向前跨了一步,凶恶地道。
"不......不是的......我......" "那你就抽给我们看!" 一声叱喝下,那人不由分说地箍住他的下巴,硬将香烟塞到他的嘴巴里。 "抽!" "不!不要!我不......呜......" "快点抽!" "唔......" 被烟味熏得直想咳嗽,但下巴却又被钳制得动弹不了,许联森呛出了眼泪,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是什麽感觉已经说不清了。他只祈求这群不良学生能够大发慈悲放过他,只要那本学生证里的秘密不被发现...... "砰!" 大门猛地被撞开,那群玩得正起劲的家夥一致回头,嚣张的气焰顿时被吓了回去。
"江、江沐月?!" 江沐月的脸色阴沈有如暴风雪来袭,他扫了一眼被呛得咳个不停的许联森,目光顿时冰冷下来,如箭一般阴骛地射向那群人,罕见的怒形於色的表情令後者胆下生寒。
"滚!" 一个简短有力的字低低地从他牙尖迸出。 紧握著拳头,几乎是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压制住了那股瞬间汹涌而起的怒意,不知为何,看到许联森那难受的模样,他就有欲将这群人碎尸万段的冲动! 畏於江沐月历来的战绩,本还拽个半死的不良少年们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争先恐後地跑走了。 借阅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被迫吸进了几口烟的许联森无力地靠在书架上难过地咳嗽,那股熏人的难闻烟味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肺部,呛得他的眼泪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样子就好像一个被欺负而因害怕哭泣似的。 江沐月的眸色更深了,瞳中的恼怒似又增添了一点什麽别的东西。那张苍白的容颜唤起了他在海边的回忆,那含泪的琥珀更是使得他错综复杂的心蠢蠢欲动。
脚步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忽又停了下来,脚边有一本学生证。 这就是刚才在门外听到他们起了争执的东西? 他俯身拾起来,习惯性地打开。 这个时候,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许联森抬起头,正好看到江沐月打开了他的学生证,立刻吓青了一张脸。 "不要!" 可是来不及了,江沐月早一步看到了夹层内的那张照片。 同一时刻,他愕住了。 双目紧盯著照片,对许联森的惊呼置若罔闻,呈现在他的脑中的是一片空白。 颤栗地望著江沐月如遇青天霹雳的神情,许联森感到绝望的空气一下扼住了他的喉咙,比之方才更加难受,心脏仿佛也停止了跳动,高高地挂在悬崖上,时刻准备著被摔成血肉模糊的命运的到来。
令人窒息的沈默凝结在空气当中,犹如胶状的块。 良久,江沐月震惊的目光移向了他,好似从来没有见过,又像看一个怪物。 "这是什麽?"
凝结的空气中突地冒出这麽一句。 许联森不住地摇著头,嘴巴像被点了穴,僵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之将死的痛楚宛如风暴席卷了他。 咬住下唇,舌尖尝到了血的腥味。 这次又是沐月救了他,然而接下来的却是最坏的意外!早知会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他就就应该一把火烧了那张照片! "回答我!这是什麽?!"
学生证被大大地打开来,伸到他面前,那紧握住学生证的手似乎凝聚了所有的怒气,如同下一刻就会揍上他的脸般。 他不敢看沐月的脸,也不敢面对那将他的种种罪状赤裸裸曝露於光天化日之下的照片,只一遍一遍地摇头。 不要问......求求你...... 不要再问了! 没有听到他心底的苦苦哀求,江沐月似不得到答案誓不甘休般,逼问又进了一步。 "照片上的是我,对不对?为什麽?" 为什麽他会将他的照片藏在学生证里?! 看不到那双晶亮的琥珀,他愈加焦躁,声音也没了以往的冷静。 为什麽......?他也想知道为什麽...... 可是......又怎麽说得出口?
许联森握住了心口,指甲也掐得死白,整个人就好像临刑的死囚,瑟瑟发抖。莫可名状的恐惧与绝望好似一头凶残的鲸鱼,一口吞噬了他的所有。 下一秒,江沐月的大手抓上了他的肩膀,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无可避免地与那仿佛被烈焰烧焦了的眼睛对视著。 "为什麽?回答我!" 近乎逼供似的低吼著,江沐月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心中竟掺有一丝丝期待的成分。 长如黑翼的睫毛抖动著,泪滴缠绵不去,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江沐月怔了一下,不相信那就是自己。 怎麽可能会有那样充满渴切的表情......?
最後的时刻终究会来,意识到没办法再逃避下去,许联森闭了闭眼,滑下一滴石粒般的泪珠,看在江沐月眼里好似会灼痛似的。 "因为......我......爱上了......一个......" 灰白色的嘴唇颤抖著,泄出一粒粒破碎的话语,宛如深秋下濒死的蝉。
盯著他,江沐月竟屏住了呼吸,连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一个......不该爱的人......"
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绞刑架上的绳套逐渐地收紧,仿佛连空气也一并绞死。 "我......一直一直......都......" 为什麽要逼我呢? 如果不说出来,就不会有这样的痛苦了...... 为什麽......你就不能够......装做没看见......不在意......? "......喜欢你......" 随著这句话的出口,江沐月全身心仿佛被掏空般,浮在半空中,不知是上,也不知是下,不知是惊,也不知是怒......
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那一夜未听完全的话又浮了上来,与现在的话重叠在一起...... ──我......你......
我......喜欢......你...... 之所以会偷偷地窥视,之所以会偷偷地跟踪,之所以会害怕,之所以会逃避......一切都源於...... 我......爱上了你...... 从来不曾想到过,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迫说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每说一句,许联森就冷上一分。虽是夏季,他却感到借阅室里寒冷如冰窖。
江沐月在惊愣之中,不知不觉松开了对许联森的箝制,却被误会为嫌恶。心里一阵绞痛,强忍住摇摇欲坠的泪,许联森一下从背靠在书架上的姿势站立了起来。
"请......忘了这件事吧!" 当他什麽都没有说过! 丢下这句话,也不顾拿上学生证,他拨腿就跑出了借阅室。再停留一刻,只怕会大哭出来。 他的眼泪在冲出图书馆的那一秒锺,几乎是倾盆而下! 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跑到学校某一偏僻处,没有大声地哭喊,也没有怨恨地哀号,只默默地等待眼泪流完。他不擅长以激烈的方式表达情感,不论是欢喜,还是悲伤,都只有在暗处独自的品尝。
沐月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什麽不该看到的东西,听到了什麽不该听到的事情,令他的羞愧无处遁形! 当许联森带著一双兔子眼回到家时,母亲惊讶的问他怎麽回事,他只说是沙子进了眼睛,不想让母亲担心。 "没事就好,看你这副好像哭了鼻子似的样子,怎麽见人呢?" "见人?" 许联森停住往房间走的步子,转身疑惑地问。 在自个家中,见什麽人? 许母向他眨眨眼。 "到你房间去,看看是谁来了?" 母亲的故做神秘令他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待推开卧室的房门一看,疑惑便化做了欣喜。
"阿俭!" 正在书桌前翻著书本的人回过头,迎接他的是一张端正英俊的笑脸。 "小森,你回来了?" "你不是在澳洲吗?什麽时候回来的?" 许联森又惊又喜,方才刚从学校回来时的失落被这忽来的亲情一扫而空。 来者正是他三年多没有见面的表兄李俭,也算是他孤寂的童年里唯一与他比较亲近的同龄人。李俭比他大两岁,是妈妈娘家的孩子,自从三年前随父母去了悉尼後,就再也没有见面,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著实出乎他的意料。 "舅舅他们呢,也回来了吗?" "我一个人回来的。" 李俭走过去,替他拿过还提在手上的书包。 当他靠近的时候,许联森发现这个表哥竟高出了他一个头,连伸出来的手掌也大出了他一倍。
许母走过来笑道: "刚回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大跳呢,连个电话也不打。一去就三年,竟长这麽大个,连我这个姨妈都差点认不出了。" 她回头看看自己的儿子。 "小森呀,你看看俭表哥,走的时候比你还矮,到了国外练习打篮球,现在又高又帅,你也应该多运动运动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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