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联森不好意思地笑著,老实说,他也相当惊讶。 记忆中,表哥阿俭一直都是个小个子,年龄虽比他大,却还矮上半个头,也不见得比他壮到哪里去,而现在,就好像吃了增长剂一样,一下子拉拨了一大截,不但高大勇武,连那张脸也是,虽然依旧有著他所熟悉的轮廓,但更有著他不熟悉的成熟与英俊,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喜欢的那种类型。 三年,他什麽也没变,而在阿俭身上,就好像变成个样,教人羡慕不已。 母亲还在又爱又怜地数落著。 "这个孩子呀,就是不爱运动,也不肯多吃饭,十六岁了手臂还细得跟竹签似的......"
"姨妈,"李俭及时地为他说话,才止住了许母的唠叨,"小森头脑很好呀,我刚看了看他的书,有好多我都没看过呢。" "我倒宁愿他多出去走走,别老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念书,连个朋友也没有......"许母忽然想起了什麽又问向儿子,"对了,上次那个邀你去海边长得很讨人喜欢的男孩子呢?怎麽不见他来玩了?" 知道她说的是柯少华,许联森的笑容僵了下来,连带地想起江沐月。 "他......" 不自觉地垂下眼,目光游移不定,不知该说什麽好,见母亲还是在兴奋地等著自己的回答,他就感到一阵鼻酸。 一旁的李俭注意到他的尴尬,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姨妈,可以吃饭了吗?我肚子好饿!" 许母这才忙向厨房小步跑去。 "对对对,先吃饭再说,姨妈今天做了很多你爱吃的喔。" 许联森暗松了一口气,原先的微笑不只何时变成了落寞。而他的所有反应都被身边的李俭一一看在眼里。 "小森,你在学校是不是有什麽烦恼?" 饭後,该叙的旧都叙完了,待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李俭突然问道。
"啊?" 惊於他有此一问,许联森一个心慌。 "没......没有啊。" 可是不会说谎的眼睛却泄露了他的心虚。 "别骗我,"李俭丝毫不拐弯抹角,直接指出,"你跟姨妈说你眼睛进了沙子,实际上是才哭过吧?怎麽回事?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会这麽想也不奇怪,因为他这个表弟从小就是沈默寡言、逆来顺受,有了什麽委屈也不肯多说一句的性格,有时连他都看不下去。 许联森不语,低下头,强颜的欢笑一抹即逝,布上了浓浓的哀愁。 "告诉我好吗?有什麽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心情可能会好点。" 李俭鼓励著他。 半敛的睫毛微微抖动著,黯淡的眼波在眼皮底下流转,嘴唇轻启,却欲言又止。
半晌,他轻轻地道: "我......向他告白了......" 李俭一愣,随即笑道; "噢,原来你也有喜欢的女孩子呀,这是好事情,我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可是......我也失恋了......" 哭泣过後,他反而能以一种平静的声音叙述这件事。 李俭止住了笑,看向他。 "你被拒绝了?" "一开始,我就知道......不可能......他那麽完美,那麽备受瞩目,我根本就......不可能......" 许联森幽幽地说著,无奈的忧伤好似无花果的种子。 怜悯油然而生,李俭大手一勾,搂过他的头。 "傻瓜!别这样,没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被甩吗?她不同意你,是她没有福分,是她错过了你!每个人都有别人所没有的优点,就算再平凡再渺小的人也一定会有那些看似风光的人没有的东西,你也一样!相信自己!别难过,你是个男子汉呀!" 李俭温柔而又有力的安慰,仿佛一阵暖风,带著亲情特有的热度,渐渐地吹散了笼罩在心底的阴霾。许联森涌起一股暖意,感动在心里缓缓浮动著,他闭上眼,安心地靠在那强健的肩膀上。 "谢谢你......阿俭......" 也许不能马上忘记,也许暂时还会很痛苦,很悲伤,但是...... 他也会尝试著慢慢地走出去...... 什麽时候站在"梦中人"酒吧门口的,江沐月自己也不知道,漫无目的地,就来到了这里。店门上还挂著"准备中"的牌子,看看表,时间还早,这种入夜才营业的店里现在一定没什麽人。
他推开门进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愕住了。 店里有两个人正在热情地拥吻,浓情蜜意到忘乎所以。本来是没什麽,性情一来不顾地点是常有的事,反正店里也没别的人,但是,关键就在於,这拥吻的两个人都是男的!
不是没有听说过同性恋,但亲眼目睹还是第一回。几乎是连锁反应般,他马上想到了含著眼泪向他告白的许联森,心下没来由地一揪。 "圣,有、有人来了......" 被吻得痴迷当中,莫世界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声响,目光瞥去,正好瞧见江沐月站在那里看著他们,脸立即红了起来,推拒著道。
展圣正吻得全神贯注,这忽来的打扰令他很不高兴地转过头,眼神不善地瞪著这个打断了他的好事的不速之客。 不是还没营业吗?怎麽就有人进来了? 这时,江夜刚好从里边的房间出来,一看到江沐月眼睛便亮了起来。 "哎呀呀,月亮,什麽风把你吹来了?"
江沐月恼恨地给了这个总爱胡乱给自己起绰号的堂兄一眼,却又没有办法。因为江夜老是叫他"月亮、月亮"的缘故,害得家里的人也跟著这麽叫。 仿佛没有看到他的不悦,江夜带著他那惯有的悠哉得叫人火大的笑容走过去。 "这是我叔叔的儿子,还在念高中。" 他向那两人介绍道,忽瞅见莫世界一脸的不自然和展圣的不爽,便猜到发生什麽事了。 "我说,你们该不会又上演了什麽限制级的镜头吧?拜托,别把这家店当旅馆,随时可能会有客人进来耶,尤其对小孩子影响不好。" 他特地瞄了一眼江沐月,结果又换来一个瞪眼。 展圣搂过仍有些羞赧的莫世界,一点不觉得有何不妥,还理直气壮地以怨怪的目光凌迟著他们。
"走了!" 他神情冷淡地说,搂了情人就走。 反正也只是顺路过来看看而已,事情回了家再继续。 "夜,那......我们走了。" 世界忙在展圣拉著他走出店门前回头道。 都是情人爱吃醋的关系,让他都没法和江夜好好说上几句话。 "注意身体!圣人,别把世界累坏了!" 江夜坏心眼地在後面叫道,果然引来一声诅咒,然後砰的一声,店门被毫不客气地关上。 人一走,他才转过头来看冷眼旁观的堂弟。 "月亮,你来找我吗?"
一般来说,心情不好最忌看到一张乐天得欠扁的脸 所以,一看到江夜那笑嘻嘻的模样,江沐月就一肚子火。 烦!走错地方了。 "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喔,又打架了?" 江夜挑挑眉毛问道,一点也不觉得担心,因为这个从小就是一副扑克脸的弟弟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稍微像个人样。 江沐月不理他的问话,坐上高脚椅。 "威士忌。" "高中生不能喝酒喔,要是被你爸爸知道,嘿嘿......" "少罗嗦!我就是要喝!" 江沐月难得地吼了起来。 哎耶耶耶~~~~~打雷了! 江夜非但没有紧张,反而还面露喜色。 有问题,有问题!叛逆期的小孩就是应该这样才对嘛。 待接过江夜递给的饮品,江沐月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你......"
"水果饮料味道不错的!" 江夜抢在他发火前道。 "借酒浇愁不是好办法喔。" "我什麽时候说过借酒浇愁了?" 江沐月怒瞪著他。 该死!连喝个东西都不顺利! 江夜像逗小孩似的冷不丁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 "你的脸就是这麽说的,小鬼!" 江沐月陡然变色,黑著一张脸站起来就要走,江夜忙拉住他: "喂喂喂,月亮,来了就别走那麽快!跟你开玩笑的啦,别生气呀!" 这麽说著,他可一点没有抱歉的成分。 "不准叫我月亮!" 脚步是停下了,但神色依然阴沈。 江夜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江先生,江公子,江少爷,请坐下》" 好不容易让他移回了尊位上,江夜的嬉皮笑脸才稍微收敛了些。 "怎麽?还真的不高兴?学校发生什麽事了吗?" 前阵子叔叔才拜托过他,说什麽生意太忙没时间管教儿子,要他有空的时候多多代他照看一下。 江沐月没有答话,怒气慢慢地消失了,凝望著那杯水果饮品,他无意识地轻摇著细脚杯。
许联森那悲戚绝望的眼神又浮了上来,那对琥珀,好似承受了许多的煎熬与痛苦,一再地,流下泪来...... 而那眼泪,又好像腐酸,滴入他的心底,灼烫得无比的疼痛。 ──请......忘了这件事吧! 为什麽要那麽说呢?他已经说出来了不是吗? 仔细想起来,从海边救起那小子开始,他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什麽了,只是不确定......不敢相信......
如今,那小子说了出来,更准确说,是在他的逼迫下说了出来,又不知道是一种什麽样的感觉了。 该感到可笑的,没有;该感到可耻的,没有;该感到厌恶的,也没有...... 有的只是一种仿佛揪住心放不开扯不去的怪异感觉! 再往前回溯,就更无法解释了! 从海边一行那次起,他的反应就非常的古怪。起初看到许联森和少华他们那麽亲密,自己就像吃了炸药,浑身都不舒服,也不知气恼的是许联森,是少华他们,还是他自己......? 尔後他索性跑去找女人,眼不见为净,然在本应很浪漫的烛光晚餐中途,他索然无味地又跑了出来,想到海边去吹吹风清醒1清醒,结果看到许联森差一点溺水。几乎同时,一股慌张大於惊讶的气流破土而出,等他反应过来,已奋不顾身向那小子游去...... 再後来,就是刚才,看到许联森被那群不良少年欺负,什麽可怕的感觉都出来了,除了那强烈的愤怒之外,竟还有湖水一般的怜惜......让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去,想要为他拭去眼边的泪! 为什麽......会让他有那麽多奇怪的举动? 难道他并不讨厌那个懦弱的小子? 如果不讨厌...... ──我......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江沐月的眉尖抽搐了一下,心像被什麽虫子咬了一口似的刺痛起来。 许联森喜欢他,那麽以前的那些古怪行为就有得解释了。 但是,那小子为什麽......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呢? 更重要的,他为什麽没有对这样一个来自於同性的告白而感到厌恶......? 发呆的这一阵子,江沐月的表情千变万化,复杂得令一旁的江夜叹为观止。 天要下红雨了吗?
这种迹象,简直和某某某、某某某还有某某某同出一辙! 江夜也不晓得是自己的恶趣味还是怎麽的,一遇上这种事就兴奋得半死。尤其是那些平常看起来四平八稳、面不改色的家夥,一旦陷下去,比白痴还不如,看得他这个旁观者好舒服啊......呵呵呵呵~~~~~~~~~~ 正当江夜思索著该怎麽套话时,江沐月开口了: "刚才......"
"什麽?" 江夜忙集中起精神,竖起耳朵听。 "那两个人......是怎麽回事?" 想了又想,他还是觉得该问问。 两个大男人接吻,江夜怎麽也不觉得奇怪? "你说展圣和世界?你看到他们在做什麽?" 江夜兴趣十足地问。 江沐月停顿了几秒种,似在找恰当的表达方式。 "他们......接吻。" 原来只是接吻而已呀,害他还期待了一下下! "噢?那很自然嘛,因为他们是情人,过阵子可能就要到欧洲去注册了。" 世界今天来就是告诉他这件事的,展圣那个臭小子,也不想想当初托谁的福,居然把他当第三者候选人看待,紧张兮兮的,真是过分! "注册?" 江沐月一惊,抬起头看他。 "就是结婚,国外是允许同性结婚的。" "男人和男人......结婚?" 难以想象! "有什麽不对?他们彼此相爱呀,组成一个家庭也未尝不可。与其顾忌著世俗偏见,一辈子藏在心底,等到哪天失去了才後悔莫及,不如及早把握好相爱的每一分每一秒,因为这个世界意外是很多的,比如车祸啦,疾病啦,天灾啦,哪一天突然翘掉也不是没有的事,所以喜欢了就早说,省得作茧自缚,庸人自扰,很多事情明明就是很简单的......" 江夜一边拭擦著酒瓶,一边念叨,想到什麽就说什麽,一扭头,却看到江沐月正朝门外走去。 "喂,月亮!" ......走了? 江夜莫名其妙地对著重新被关起来的门。 那小鬼到底是来干什麽的?
莫非......他刚才那一席话说中了什麽......? 这麽一想,江夜手中的杯子差点掉地。 难不成那小子......烦恼的是男人......? 江沐月出去之後,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来到熟识的女人住处。不浪费一点的语言,他只想证实自己并没有被那异样的感情所影响。 女子很识趣,也不多废话,照样热情地接待了他。 怀抱的是柔软曼妙的身体,亲吻的是性感迷人的红唇,面对的是美丽精致的妆容......这些成熟女性所有的,足以令男人神魂颠倒的,为什麽在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了呢? 越是深入地接触,越是觉得索然无味,兴趣缺缺,不论女子如何极尽媚态地挑逗,万种风情地呢喃,都引不起他一丁点的激情。 怎麽会有这种事? 反倒是许联森那张苍白的泪颜,更能令他心猿意马。 犹记得在海边救回他的时候,那湿透的衬衫映透出纤瘦的轮廓,细得仿佛一掐即毙的颈脖,以及那深凹下去的锁骨,那平坦的胸膛...... 竟出乎意料的白,出乎意料的美,出乎意料的性感...... 江沐月心头一震,惊觉自己竟然起了不该有的反应。慌乱之下,他一把推开了怀中的女子。 满是不信。
望著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江沐月,惊讶从女子的眼中一闪而过。 "沐月,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女子不愧为见过世面的白领丽人,对江沐月忽来的暴力丝毫不以为意。 如被触到了心底的秘密,江沐月猛地抬头,猎豹般的眼眸射出骇人的光芒。 女子款款地走过来,纤纤玉手搭上他的肩膀,似有意若无意地说著: "像你这样的男孩子呀,如果不说,绝对没有猜到你才十六岁,成熟,彪悍,冷酷,傲慢......所有女人心目中经典的坏男人的优点你全有了,你......根本就是一个男人而非男孩,但是,一旦你真正爱上了某个人,就又会从男人恢复成男孩,比如说......现在。" 仿佛蛊毒似的低喃,缓慢地滑过空气,犹如魔鬼的颤音。 江沐月神色一变,甩开她的手,突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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