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那个阴险的家伙简直是两个人......有没有可能同名同姓?或者只是他故意造成的假象?不,他在喂鸟儿时并不令人讨厌啊! 我开始胡思乱想。 窗外的黑夜沉闷地像我的脑袋,我抱着头仰面倒在床上--上帝啊,给我一个答案吧! 第二天又下雨了,不过这场雨来得又大又猛烈,还伴随着电闪雷鸣。 我觉得这种天气并没有影响到威登斯凯尔伯爵大人的好心情。自从他收到那封电报以后就莫名其妙地保持着一种很容易发现的乐观态度,不论是和我们说话,还是处理其他问题,都比以前平易近人,他刚刚甚至询问工作了两个小时我是否要点咖啡。 倒是我们温文有礼的秘书先生没有什么变化,但我猜他一定知道其中的原因。 "那么就这样做吧,哈里森。"伯爵大人飞快地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名,"你把这些东西马上整理好,艾贝尔,你帮着归类,必须在三天内寄到伦敦去。" "是的,大人。" 我们捧着这一摞东西回到晨室,在关上书房门前我看见伯爵大人带着一种欣慰的表情打开怀表,轻轻放在面前的书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象看见他的眼睛在一瞬间越过怀表盯在了我脸上。 贝克特先生腾出手扭开晨室的门,帮助我将沉重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然后在他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这几天的事情好象多起来了,贝克特先生。"我一边把要处理的那些文件排好,一边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和身边的人聊起来,"是不是因为伯爵大人的心情好,所以办事效率也提高了。" "是吗?"金发秘书面无表情地拿起笔开始做事,"我觉得大人并没有什么改变。" "可是我觉得这两天他的似乎特别开心,有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吗?" "说实话我看不出来,艾贝尔。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又一次佩服他上了锁的嘴巴。看样子从他这里是什么都问不到的,还好最近几天我常常和阿托斯的仆人们"聊天",能听到不少关于这个显赫家族的陈年往事,虽然大部分都是垃圾,不过多少有点帮助。 "艾贝尔。"一个悦耳的声音召回了我的注意力,贝克特先生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望着我,"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先生。" 他直直地看着我,嘴角裂开一丝微笑:"听说你最近爱和安妮她们聊天了?"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勉强笑到:"您听谁说的。" "哦,对了,不光是女仆,听说园丁约翰也常常在花园里看见你。" "啊,是啊......我发现那儿的风景不错。" "是吗?"他又笑了,蓝眼睛里像要滴出水来,"阿托斯最美的景色实际上不在那里,你找错地方了。虽然偶尔看看也不错,但如果接着几天都去吹海风对你的身体就不好了。" 我觉得自己背后开始出汗:"好的,我以后会注意......" "乖孩子。"他又低下头,"请叫人给我送杯苏打水进来好吗?我有点口渴。" "是。"我连忙朝门边走去,这时背后又传了他的声音,"对了,顺便叫赫德森太太进来把那些废报纸整理一下,都被翻乱了。"
我真是自不量力! 这是我深切体会到的一件事-- 那个人,太厉害了,我凭什么认为自己会逃过他的眼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查!我真是个笨蛋! 白天他的那番话简直就是一种警告,警告我立刻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天哪,这好象是他第二次警告我了!我可不认为他会好心到再给我第三次机会! 放弃吗?可我并不甘心! 外面的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天黑得比任何时候都早。我靠在甬道尽头的回廊里发呆,望着闪电像银蛇一般在厚厚的乌云中穿梭,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尴尬的处境中。无论我是朝前还是朝后都很困难! 我长叹了一声,慢慢走回甬道;现在快十点了,相信贝克特先生和伯爵大人一定回房间了。 "布赖恩先生,布赖恩先生!"这时一个穿着长裙的身影出现在甬道的尽头,焦急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爱丽?"我意外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找了您好一会儿了?"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一脸慌张地拉住我的手,"您这几天是不是去了三楼?" 我脸上一僵:"当然没有......那里是‘不允许'去的嘛。" "真的?" "真的。"这个小姑娘,我想起自己的十字架和园丁约翰的回答--我可不敢保证她是不是那个精明人的探子。 但我的回答让她脸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那就好,只要不是您就好了,否则连我也要跟着倒霉呢!" "怎么了?" "刚刚阁下在上面大发脾气,说是有人擅自去了三楼,而且还--" "爱丽!" 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她接下来的陈述,我看到安妮站在逆光的地方看着我们。 "贝克特先生吩咐你立刻上去,把摔碎的东西打扫干净。" "是。"她露出非常不情愿的表情,冲我苦笑了一下,提着裙子跑开了。 安妮慢慢走进我,看了看周围:"您真的没去三楼吧,布赖恩先生?" "恩。"我是还没找到第二次去的机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哦,"她压低了声音,"那个地方是伯爵藏着的秘密,刚才他和贝克特先生吵了起来,说是有人偷偷进去了,怪贝克特先生没有好好管理这个庄园!他可是大发雷霆呢。" 我的心跳已经开始加速了:"然后呢?" "不知道,我是在门外听到的。但是伯爵好像在房间里找到了掉在那儿的东西,他把那东西扔在地板上,说明天就会查出来到底是谁。" 今夜又下了雨,气温骤降了很多,伯爵大人的怒气让庄园中弥漫着一股低气压,所以大家都早早地回房间享受温暖的壁炉和大床。 我知道自己很笨,真的非常笨--哪个聪明人会明知危险却还一再地重复? 我照着那天晚上的布置安排好一切,把房间里的灯调暗了一些,捱了几个小时才再一次摸上了三楼的那个房间。 是的,我又去了"禁区";尽管担负着得心脏病的危险,我还是去了。 爱丽和安妮的话让我心惊肉跳,无论如何我也没有勇气去承受伯爵大人的愤怒,我想不起来上次自己是不是丢了东西在三楼,但我知道即使是一根头发也可以让他们猜出来:整个庄园里不就是我一个人有银色的头发吗?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一次"贼"以后经验丰富了,虽然依旧有些紧张,但我并不像刚开始那样害怕,在确认了没有人在附近之后,我连蜡烛都没点,贴着墙边的阴影来到那个房间门外。 扭开门进去,我蹲下身子,摸出口袋里的火柴...... 一圈昏黄的光突然毫无预警地从墙上燃起来,逐渐扩大,照亮了整个房间。 我的胸口像被大锤猛地一击,差点停止了呼吸。 贝克特先生歪着头靠在煤气灯下,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不是跟你说过吗,艾贝尔,有人的房间一定要亮着灯,你怎么不听呢?" 我手中捏着蜡烛和火柴,像看见幽灵似的看着他。 完了!他发现了,他竟然发现了我!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凉, "你真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啊。我告诉过你三楼是不能来的‘禁区',为什么你偏偏要尝试呢?男孩子们的探险游戏在16岁前就该结束了。" 贝克特先生悠闲地走过我身边,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火柴掉在了地上,我像被鞭子抽到一样跳起来,瞪大眼睛盯着他。他要干什么?他会杀了我吗? "不用紧张,艾贝尔。"他扬起修长的手指示意我坐下来,"为什么不放松点儿?" 我全身都在发冷,他的笑容这时看来分外诡异,让我寒毛直竖。我转的僵硬的脖子,想找到伯爵的影子--他在我身后吗,他为什么还不来掐死我? "你在找谁,小伙子?"他吃吃地笑着,"这儿就咱们两个人,只有你和我。" 我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伯爵大人思考再三,决定由我来处理这件事,"贝克特先生露出一个"你真幸运"的表情,"不想向我解释什么吗?" 解释?这个时候我该解释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来这里的人果然是你,艾贝尔,我说过你很聪明,你总有一天会找到这里来。" "你......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我把身子贴在墙上,小心地提防着他。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只是做了个猜想,把它验证的人--是你!" 我的脑子里嗡地一响:"难道......你和伯爵的争吵是在演戏?" "对!"他笑容可掬。 我被耍了! 一股怒火在我胸膛里燃烧起来--是啊,从一开始我就像个猴子一样被他们逗着玩儿呢,他们是老爷,一直都是! 贝克特先生望着我逐渐燃烧起来的双眼,突然浮现出一种迷离的神态,那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天哪,艾贝尔,我早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我把你招聘进来开始我就该想到了,你真的太像了......"最后一句话消失在他的呢喃中。 我想我的耳朵没听错。 他慢慢收敛了笑容:"你迟早会明白一切的。你是从第一天起就慢慢起了疑心吧?又从安妮那里打听到过去的事,还去书房找到了密室的图纸,所以才会一步一步摸进这个房间。"他凑进我的耳朵,"你躲在花园里观察过我,对不对?你还找过约翰......是的,该做的你都做了,不过你为什么不做得好一点儿,到处留下破绽。我提醒过你这个庄园的主人是谁,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你不应该把问题提得那么明显,也不应该在伯爵的书房里做那么多小动作。" "难道你从一开始就了解我的一举一动?" "是啊,隔壁的密室你已经发现了,这可是伯爵大人们为了防止被暗杀而弄的机关之一呢!何况还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一些看不到的关于你的情况。" 爱丽--她真的是他们的眼线。 "那么在办公的时候干这工作的就是......" "我。" 果然。 "你怎么知道我拓了密室的图纸?" "是伯爵大人发现的,你碰的那本书上有不少的灰尘呢,多不小心呀。" 我感到他的呼吸在我脖子旁边分外明显!好啊,这样也好,我应该横下一条心,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监视我?让我穿着别人的衣服晃来晃去?我到底算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从衬衣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向我扔了过来:"看看吧,这就是你要找的答案。" 我接过来,觉得有些眼熟;这是伯爵的怀表。我不止一次看到他把它摆放在面前,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它。 我轻轻打开,在圆圆的表盖里,嵌着一张很小的照片--我在一瞬间以为那是一面镜子: 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头像,和我一样的年纪,和我一样的清秀,甚至还有和我一样的银色头发。但不同的是,他的五官更加挺直、高雅,眼神平和而安详,就像一个天使。 "他......" "他就是伯爵大人的弟弟,科比里斯·潘克赫斯特,也叫......亚森·加达。" 我恍然大悟:"我一直是被当作了他的影子?" "是的,这就是他的房间,放着他的书,他的摆设,他的衣服。"贝克特先生环视这间屋子,声音低沉,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在伦敦时,我从一大堆应聘的人里面一眼就看中了你,因为你和他实在是太像了。" "所以你才选我。" "是,我告诉伯爵,让他雇用了你,把你安排在二楼的房间里。你在这里真好,可以让他感觉科比里斯似乎回来了,不,甚至是根本没有离开过。"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从自己的弟弟手里夺得了一切吗?干嘛又要把我当成替代品,还把自己的家产都送给他?" 贝克特先生笑笑:"你连这个都知道了,是偷看了伯爵给费麦司律师的信吧?" 我的脸上有些发烧:"我看了那张扔掉的吸墨纸。" 贝克特先生竟赞赏地点点头:"我告诉过你不要太相信安妮的话了,她是个很偏激的女人。科比里斯是自己放弃了爵位和财产的,他是个好孩子,他尊敬自己的哥哥--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两年前,当长辈们讨论爵位继承问题时,他不愿意和他争,所以他走了,隐名埋姓去了希腊。但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却谣传是伯爵害死了他。" "那伯爵他......" "他?"贝克特先生突然挑起了一边眉毛,"你还看不出他的想法吗?" 是啊,我转念一想,为什么我还看不出来:他总是时时带着怀表,打开了放在面前;他看见我穿着那套西服时专注的目光几乎让我难受;他强吻我以后却露出那种痛苦的眼神;他愿意放弃自己所有的一切......。 他是深爱着科比里斯的。 我捂住嘴,硬生生地压下了喉咙里的惊呼。 "明白了吗?"贝克特先生从我手里拿回怀表,"大人他甚至连这个爵位都想给他!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弄垮了希腊那边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因为一旦有证人出来说话,科比里斯的身世就会成为极大的阻碍!恩,伯爵可是一个为了目的不论手段的人,至少为了那个人,他什么狠心的事都可以做。" 我脑子里浮现出埃涅克先生的脸,原来他只是一个牺牲品罢了。 我看着贝克特先生那双湛蓝的眼睛,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帮他?你在他身边又算是什么?" 贝克特先生修长的身子突然一颤,苦笑了几声:"那天晚上在花园里看到我们的果然是你,你都知道了。" "对不起,我是无意中看到的。" "我叫爱丽把链子送回你房间时,你居然还很镇定地装作若无其事。真不错啊!" "那时我能说什么吗?"我嘀咕了一句。 他笑了,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秘书?朋友?情人?可能......我只是待在他身边而已......"灯光下,他优美纤细的脖子像无法承担那颗金色的头颅了。 这个可恶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我能感觉到,他在这一瞬间卸下了长久以来的面具--他是个善良的人,报纸上的一切是真的,他在面对那些小鸟儿的时候露出的是他的本来面目,这几乎让人无法和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是什么魔力让他改变得这么彻底? 一个念头从我心底冒出来:"你爱他吧?" 贝克特先生惊讶地望着我。 "你爱他,所以你舍弃了前途无量的律师这个职业来做一个小小的秘书,帮他完成心愿;你充当他的情人,贡献自己的身体 ,甚至为了安慰他而费尽心机找我来作科比里斯的替代品......你......你真是个傻瓜!" 我惊讶自己居然有这样的胆量一口气说出来! 贝克特先生却没有反驳,他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为痛苦,最后低下了头,轻轻地笑了:"艾贝尔,你......真是一个直率的家伙......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真笨。当我在伦敦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知道自己没救了,我从来没想到这种荒唐得可笑的感情居然会发生在我身上,可我没办法抗拒......我疯了,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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