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知道,反正不会这么痛苦……”黎辉依旧苦笑,“喜欢就是喜欢上了,没办法说出理由,即便死了,也还是不甘心……在黑暗中,我不知道说话的是谁,只是他说:你是不一样的,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如果我想得到你,就必须和你一样,看到你眼中的黑暗……开始,我怎么都看不到,每天都是痛苦焦躁……所以我改变自己的想法,继承了黑狼,接替了他的工作……那时我突然发现,原来那样,就可以渐渐看清……直到最近,我才能真正看清你的样子……” 亨的脸扭曲得很难看,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说,那是唯一能得到你的方法……人杀得越多,我就越能看清另外一个世界……也能看清你……”黎辉望着亨,坦然自若地笑了,“只是,约定是十年……十年之后,我才能再见你……” 亨捂住了脸痛哭起来:他的意思,是让你和我一起堕落沉沦……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次一次的惩罚,但对于身为人类的你来说,却是堕入六道,不得轮回的大罪……人类的生命,只有一次…… “你这个大傻瓜!”亨边哭边骂,“不值得啊,你明白你选择了什么吗?太不值得了!” “爱上你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有什么东西能衡量吗?”黎辉搂过亨,“至少现在你就在我怀里,我认为,非常值得。”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有什么关系,我爱上的,并不是一个名字或者一件东西……我爱上的,只是‘你’……” 亨哭得更加厉害。 “你爱我吗?你会爱我吗?” “你知道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果然如此……” 黎辉话中隐含的意思让亨陡然一怔,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他: “你是不是还和那个人,做了什么约定?” 黎辉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不能告诉你……那个人说过,在我没有得到你的答案前,我不能告诉你约定的内容……否则,约定就取消……” 亨霎时全身僵硬:“我、我知道了……只是……”他一脸忧伤: ——我们的愿望是矛盾的啊!你得到我的答案的那一刻,你就是侮辱了我们血统的罪人,将会受到我们一族最大的惩罚,对人类来说,就是永远的消亡;而我说出答案的时候,同样,是侮辱了自己的血统,同样会受到永恒的惩罚…… ——所以,不论哪种,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 ——从一开始,我们两个,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只是那端坐于天高高在上的人,是谁也无法反抗的主宰。 “怎么了?”从亨的表情中,黎辉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嗯,没什么……这样的话,我不要你的答案,你也不要我的答案,这是能够维持下去的最好方法……” “亨,能不能告诉我……” 一只手捂上了还没问出话的嘴唇:“輝,永远记住:知道的,要忘记;不知道的,也绝不要再追问。对你、对你们来说,那是比天还大的禁忌……求你,千万、千万,不要去探究这个问题……求你了……我不希望,你再死一次……而你再死,则是永恒的死亡……我们将永无相见的一天……” 最后的尾音越来越轻,轻得直如梦境梦语。 ——没有记忆,是痛苦;恢复记忆,则更加痛苦。 ——輝为我所做的一切,他付出的代价,都只是一片空白,毫无用处。 ——天,你终究还是完美地执行了你对我的惩罚。 “亨!怎么了!” 黎辉望着晕倒在怀里的亨,陡然一阵恶寒传遍全身。 “亨!” 刹那间,有一只手,重重地敲响了世界末日的丧钟。第八十二章 ——亨!亨……回答我……听得见吗?求你……别走…… ——那是……輝的声音…… “你在哭吗?輝……你哭了……为什么?我还在啊……只是……” 用尽气力说的话,直如空气。亨呆呆地站在房间的上方,看着黎辉用力抱紧自己——毫无意识的自己只像一具尸体。 “我就在这儿……为什么、你听不见也看不到……” 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在这种灵肉分离的状态下,亨渴望回到那个身体里去,感受黎辉的吻、黎辉的拥抱、黎辉的热情…… ——你是这么地残忍,将我推向深渊,又将我拉上天堂,现在,又再度推我下地狱…… 亨望向天空,那天空,清澈得无一丝风一片云;那天空上,有着耀眼的太阳,温暖地照耀着大地。 ——你的爱,永远只给予无边的大地。曾经有多少人拜倒在你的面前,可是,你选择的永远只有那片安静的大地。 ——每个迷恋过你的人,都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我也一样,从歧路到一条不归之路。 ——走到现在,我竟然丝毫没有后悔。原来,我也有心,我也会爱,虽然,我爱上了一个人类。 ——如果你还当我是亲人,如果你对我还有最后一点儿仁慈,那么,让我回去,做我最后的选择。不管多重的惩罚,我将永不后悔! □□□自□由□自□在□□□ “輝——”声音微弱得好似婴儿,但亨还是努力举起一只手,搂住了身上的黎辉。 “亨!”黎辉兴奋地惊喜交集,半晌说不出话,只是脸上的笑容在一点一点地蔓延开,直到最后咧着嘴傻笑了好一会儿,像个不懂事的傻小子一样,蹭着亨的脸和胸,“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我还怕就此失去了你……亨——” “嗯,我也不想离开你……輝……” 四片唇吻在一起,那种溢满全身的幸福感让亨顷刻泪如泉涌。 ——从来都不知道,被人爱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而爱上一个人也是一件这样快乐的事。 ——在从前漫长的岁月中,活着只是因为活着,身边的东西只是因为拥有,没有渴望没有激情没有感动没有信念,身体里的血不管被多少人拥抱或是拥抱多少人,都不曾沸腾过,甚至连温暖都谈不上。 ——淫乱、无情、嗜血、残暴……与生俱来的天赋让一切都变得容易:容易得到,也容易失去。从来都没想过得到会如何,失去又会如何?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 “亨——亨——”黎辉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跟我说话……对我笑……回答我……回应我……千万……不能像那样……无论我怎么叫你,你都听不见也看不见……就仿佛,我们是从来不认识不相干的陌生人……” “嗯,我知道……輝……” ——我最最喜欢的輝啊,我怎么舍得离开你,眼睁睁看着你流泪却无能为力。你一直都在为我付出,我却无法偿还你……如果、如果我还可以继续支配这个身体的话,我…… □□□自□由□自□在□□□ “奇怪啊,真奇怪……”坐在床边有着花白头发的老人托着腮,看着一堆仪器检查后的报告单,眉头紧锁,连一贯整齐的头发都有些散乱,“刚来的时候明明一切正常,不仅正常,而且健康得不能再健康……怎么几个月就突然变成这样……上次检查也没有发现这种情况……” “行了——你能不能说重点……再被你‘奇怪’下去我们就更奇怪了……”秃头老人又是一阵手舞足蹈叫嚣着。 “阿来。”黎叔沉着的一声,秃头老人立刻就像被拔下电源的机器人一般,停住不动了。“老曹,直说吧……”黎叔看了一眼床边握住亨的手不放的黎辉,叹了一声。 “这个……实在是非常糟糕……从报告上来看,身体内部器官全部在呈衰弱趋势,以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可能不出一个月,器官就会老化得像几百岁的老人……但是从外部特征看,却没有丝毫迹象……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奇怪之极的病例……”老医生又唏吁感叹一番,被黎叔一个眼神,黑狼便一手一个,拉着仔细研究报告不放和一脸苦相不明所已的两个老人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只剩下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亨不放的黎辉、一旁微微沉思一脸凝重的黎叔,还有躺在床上努力保持笑容的亨。 黎叔如慈父般无奈地一声叹令周围凝重的空气渐渐散去。 “弄到现在这样的地步,阿泽也有过错……”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混蛋!”黎辉突然一声暴喝。 老人不动声色,但亨却淡淡一笑:“不关黎泽什么事……一切,都只存在于我和輝之间……” 黎叔“嗯”了一声,向前迈了一步,眼睛一眯,又退回了原地,沉默无语。 亨又是淡然一笑:“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 黎叔露出了少有的诧异之色,看了看黎辉,又看了看亨,背手离去。 “輝——”亨轻轻推了推呆住的黎辉,眼中露出媚惑却温柔的目光,将手伸进黎辉的领口,平淡无波、从容自然地轻声道,“来吧……我们继续做……做到你做不下去为止……做到我撑不下去为止……没有身体的我,一无是处……” “别胡说!”黎辉又吼了一声,却顺从地脱下全身的衣物,赤裸地跪在亨的身上,揭开被子,如同膜拜般开始了最原始最古老的行为。 屋外听到吼声的老人们不知细底地推开门,一下便瞧见了房间内、大床上进行的野蛮行径:黎辉毫不怜惜地不住冲撞着如风筝般脆弱的身躯,汗水不停滴落,在瘦得只见肋骨的胸膛上蹦跳着……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言语,两个人只是纠缠着,以人类最原始的行为为动力,互相传递着只有两人才能领会的情感。亨的脸上,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淡然得像随风的飞絮,只有眼神,像绞索般,死死套住了身上的黎辉。 “这、这是在干什么……” 阿来和老曹似乎难以理解两个年轻人超越常理的思维与行动,却被黎叔轻叱一声:“闭嘴……走吧。”将房门轻轻带上。 黑狼在一旁突然冷静地说了一声:“气氛很诡异。” “嗯,那个孩子……不是孩子吧……非同小可……”黎叔的语音,竟然带着轻颤。 “看不到,却有感觉。” “你比我可能更有体会……毕竟,你一生都在与死亡打交道。” “辉少爷超越了死亡,但是那个人,远在‘死亡’之上。” “有些东西,人的确不应该知道,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人了。”黎叔长长叹了一声,“好像,阿辉招惹上了不应该招惹的东西……只是,没有人可以知道,是福是祸。” 阿来和老曹听着两个人的奇谈怪论,你一眼我一眼,还是一头雾水。 房间内,黎辉和亨还在缠绵,但那缠绵,已经无法再激烈下去…… □□□自□由□自□在□□□ 除了上厕所,黎辉和亨连吃饭都在床上,除此之外的所有时间,两个人都只用肉体“交流”。 一个星期过去,亨已经感觉不到黎辉灼热的触感;两个星期后,无论多重的手力抚在身上,都是麻木的;三个星期后,连接吻都没有了味道…… “不!”黎辉发疯似地摇晃着亨,号啕大哭。 “别这样,輝……如果我没了身体,你还会喜欢我吗?”亨还能抬手抚摸心爱的人,他忽然觉得:原来满足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傻瓜!傻瓜!傻瓜!”黎辉用力吻着他,用力搂紧他,用力抚摸着没有光泽的皮肤,“我喜欢的亨,怎么只会是一具躯体。你是亨,是我最爱的人,哪怕碰不到你,我也还是爱你……哪怕你只是空气……” 亨得意地笑了,可那笑声听在黎辉的耳中,微弱得如同呓语。 “听到这话我就放心了……已经足够了……我真没想到,我竟然会说出‘足够’了这样的话……我曾经一度嫉妒比我先成年的兄弟,嫉妒他们拥有一个名字但我却没有……所以,我最大的愿望则是希望有个名字,为此我不惜一切……但是现在我知道,他们有的人,也许并不快乐并不幸福,虽然凌驾于我之上,却得不到他们最想要的东西……而我,有你……輝——我很幸福,至少我认为我比谁都幸福……所以,我不再奢求那个愿望,因为,它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亨像在回忆什么,脸上带着无尽的得意之色,可眼睛却在注视着黎辉。 黎辉听着从亨嘴里说出的那些自己完全不明白的话,看着他的笑容,能感觉到,那种得意,是任何人都模仿不了的。 恶寒又在全身蔓延。 “你在说谁?亨,告诉我,告诉我所有的事……”他抓住亨的肩膀。 亨却痴痴地问道:“不论我有没有名字,你都会爱我;不论我有没有身体,你都会爱我;不论我在哪儿,你仍会爱我……对吗?輝?” “傻瓜,那是当然的了,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信啊!”虽然黎辉轻骂着,但那回答,胜过天上的骄阳,让亨全身都充满温暖。 “一遍就足够了……我相信你,輝,因为,你是我的太阳。” ——自己渴望的东西就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取得,一旦得到了,这种感觉真是令人神魂颠倒。 亨伸手想去抚黎辉的脸,却见黎辉有些发傻地盯着自己,在自己的手刚触及脸颊时猛地恍然大悟般叫道:“我知道了!比黑暗还黑暗……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吧……”说完跳下床,飞一般地奔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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