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了两个时辰。卜颜合上手上的书,把它放置一旁,看了看自己桌上那一叠估计有七八本的小高架。若有所思地道:“都看完了,待会歇一下,去街上再买些书回来吧。”
卜颜看着那一堆书,犹豫着要不要再把最底下最先看的那本再翻出来温习一下。
“南儿?”
没人应。
有人低笑起来。
再过了半个时辰。
“好好睡。”好听低沉的男声再一次响起,接着是脚步声和关门声。
卜颜看书看得整个人头昏脑涨,听到此,总算如释重负般地是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总算……可以去睡了。”
卜颜放下书,盯着墙,有些无奈,摇了摇头:“这墙……的隔音效果……真真差得紧。”
墙觉得自己很无辜,可是它不会说话。
卜颜放下书,解了衣服,爬到了床榻上。
突然想到南思前几日问他的问题。
南思问他:“你没我发现我最近一直盯着你看吗?”
卜颜一脸云淡风轻,点头应道:“嗯。”
南思沉默半响,想着是自己看得太“小心翼翼”呢还是卜颜对他炽热的目光视而不见呢?
“你……你……你就不会觉得不自在?”南思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卜颜看了眼南思,意味深长地道:“还好,但是某个人一定不自在得很。”卜颜顿了顿,继续道:“不痛快得很。”
南思很茫然,被自己盯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还会有谁那么空觉得不自在,不痛快?
“谁?”南思脱口问道。
卜颜叹气,看了南思好会,确定对方是真的一脸无知的表情,说了四个字:“在劫难逃。”
南思很困惑。但是卜颜却没有给他解释。
“这下他应该知道是谁了吧。”卜颜喃喃道,但很快他就没有气力再继续想些有的没的了,他的眼皮不停地在打架,打了一夜,现在终于可以不打了。卜颜心满意足地想道。然后合上眼,沉沉睡去。
卜颜醒了,这一觉睡得他头脑胀痛。
他看了眼窗外,天居然又黑了。
卜颜有些困惑,怎么?之前的事都是他的梦吗?
“吱呀。”门开了,来者是齐渊。
神采奕奕,神情欢快。春风得意,就好像打了一场胜战的将军凯旋而归。
“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一整天了。”齐渊捧着菜进了门。
“我想你也应该是累坏了,乏得很。所以也不曾叫你。”齐渊道,然后一边摆菜,一边解释道。
卜颜从床上下来,脸色微窘。
这“也”字从何而来?他与隔壁那个现在指不定还躺在床上的人的“累”和“乏”可完全不是同一个。他是神伤,是精神不济。隔壁那个是身伤,是体力不支。
当然,卜颜还是知趣地把齐渊话中那个“也”字给强行忽略掉了。
“有劳。多谢。”卜颜作揖,道。
然后飞快地坐下,执起筷子,开吃。睡了一天的他早已饥肠辘辘。
齐渊自信满满地保证道:“你放心,南儿这几天不会再来烦你了。”
卜颜噎了一噎,好不容易才把入口的饭咽了下去,强作镇定地艰难道:“那真是……有劳……将军了。多谢。”
齐渊笑着摆手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
卜颜再次噎住,昨晚应该是只有身经百战的将军才会有的,超越常人的体力和耐力吧…卜颜觉得这次入口的饭是彻底把自己噎住了,他需要水……
卜颜赶紧拿起桌上的茶壶,想给自己倒一杯茶。
齐渊心领神会,抢先一步,倒好了茶,然后拿着茶杯,耐心地向卜颜问道:“噎着了?要喝水吗?”
卜颜有些无力,看来将军的眼神不是太好,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卜颜忙不迭地点头。
水入喉,呼吸顺畅,卜颜顿觉自己活了过来。
卜颜擦了擦嘴边残留的水渍道,然后认认真真地向齐渊,赔礼道歉道:“是在下失言。”
齐渊笑道:“无妨。”
卜颜继续执起筷子,认真吃饭。齐渊也认真地看着卜颜。
卜颜终是被对方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问道:“齐将……”又似想起什么般,生生地改口道:“齐……兄……还有事?”
“无事。”齐渊笑意然然,答道。眸子清亮地看着卜颜。
“……”无事才怪!卜颜不禁心里默默腹诽道。思前想后,终是一狠心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正襟危坐,认真看着齐渊。
“哈哈哈。”齐渊大笑。
卜颜神色不变,依旧认真坐着。
过了好会,才听齐渊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故意而为之地看着卜颜房里的那道墙,道:“这墙……不知隔音效果如何?”
似是为了要故意验证齐渊的话般。
“假书生!要死了!哪来那么多的气力!”隔壁立刻传来了某人炸了毛般的声音,随即想起“嘶嘶”的抽气声。
“疼死我了!”七分委屈,三分埋怨。似嗔似怒。情意满满。
“哦?”齐渊闻言挑了挑眉,神情愉悦,嘴角上扬。半响才把目光悠悠地从墙上转回,移到卜颜身上,道:“你刚刚听到什么了吗?”
卜颜不由几分尴尬,面色也红上了几分,但神情却依旧淡定,努力不让自身露出一丝破绽地道:“没有。”
“什么也不曾听到。”为了增强自己话的可信度,卜颜再一次强调道。
“我也觉得。”齐渊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卜颜继续洗耳恭听,静待下文。他知道自己今天这顿饭,注定吃得艰难异常。
“南儿他……”齐渊慢条斯理地道:“这人面子薄,你知道吧?”
卜颜噎了噎,结果发现自己已经放下筷子好会了,并没有在进食。但他还是有种被噎到的错觉。
这顿饭,乃至之前齐渊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这句做铺垫的吧?于是这句才是阴谋吧?才是重中之重吧?
卜颜觉得有些无奈,自己像是那种会以他人“闺房之乐”揶揄别人的人吗?
无奈归无奈,困惑归困惑,卜颜还是点头,认真道:“齐将……兄的意思,我明白。请……齐兄放心。”
齐渊闻言笑了笑,看了眼卜颜,起身,道:“我叫齐渊,不叫齐将。”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道:“那我就不多扰了。你慢慢吃吧。”
卜颜点头。
“齐将军。”卜颜看着齐渊的身影,忍不住再次开口唤道。
齐渊停住步子,在门前站定,缓缓道:“我说了我已不是将军。”
卜颜道:“我自小听父亲,或听他人。知我大岷朝有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此人虽年少,却身经百战。百战百胜。从无一次战败。被称为我大岷朝的‘无常’将军。如阴间黑白无常,勾魂索命。敌者闻之,未战先惧。纵然,后有天子旨道:‘齐候军’为叛军。与南境外敌勾结,意图叛国,被诛杀于南境。我仍不信。其中的一言一句我皆不信。虽我父亲与齐将军的家父是好友,但我生性孤僻乖戾,未曾有幸见将军一面。但我却坚信将军乃忠义之辈,绝不会做出叛国这等逆事来。”
卜颜顿了顿继续道:“我不知齐将军你当年在南境一战中到底遭遇何变故,也不知您为何现在在此处。但此生既然有幸让我见到将军,还恳请将军,准我称你为“齐将军”。往事已逝,但铁血仍存。还望齐将军你准许。”
言罢,双手相拱,俯身拱手,行“三敬”大礼。
齐渊站了很久,终是低叹一声,道:“那便随你的意思吧。”
“多谢齐将军成全!”
齐渊走出门去,带上了门,却并没有立刻走,他站在门前许久,才缓缓道:“你这一声齐将军,叫我如何担当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不在的日子里,就让副CP发个糖吧。估摸着不会虐副CP的。嗯!
☆、第十七章
顾卿还没回来。又过了十天了。已经四十天了。
“顾卿这小子,莫不是死了吧?”南思在院里跳着脚,叫道。
院里被丢下的离雪,瘦缩成一团。脏兮兮的,给它洗了又自己滚到土里弄脏。几十天下来,也不怎么进食。南思喂得一律不吃,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卜颜喂它,它倒是还能勉强吃下一些。
南思在一旁气得牙痒痒:“怎么,这小家伙是和顾卿那家伙一伙的吗?天生和我八字不合,命中犯煞?”
离雪不理他,转了头,背对着南思。
“你你你!”南思气得直蹦:“顾卿那家伙刚开始把你抓来就是要挖你心做药的,你知不知道?后来他顾卿救你也是因为有我的求情!我的求情!你懂吗!懂吗!”南思气得伸出手指狠狠地在离雪的脑袋上戳了两下。
离雪立刻回头,猛地露出利牙,张口就咬。但是却在离南思手指只有毫厘之差的时候,悻悻地收回了嘴。
“你!”南思丝毫不感激离雪的不咬之恩,反而感觉更加愤怒,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继续狠狠地戳了戳离雪的脑袋:“你现在居然连咬都不肯咬我了!你来咬啊!咬啊!饿得就跟刚出生的小鸡一样的!我就不信你还能咬出个洞来。”
一旁的卜颜失笑,却赶紧从南思的手下抱起离雪,南思再这么闹腾下去,离雪怕是不止能如他愿咬他一口,怕是还能多咬出几个洞来给南思。
离他们还有数十步的齐渊在南思狠戳离雪脑袋的时候便已经心下一惊,猛得舍了手中的东西,奔至南思身边。眼见离雪就要伤了自己心上人时,齐渊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却又见事情出现转机,有惊无险。他才缓了口气。结果那口气还没沉回肚子里,便又看见自己的心上人又开始做蠢事,而且蠢得变本加厉。一颗心又紧张得砰砰直跳。只怕自己一张口,那心便要跳了出来了。
想是他当初面临多于己方数倍的敌军他也不曾如现在这般紧张不安。
果真是自己远离战场太久,遇事都沉不住气,稳不下心了吗?齐渊有些无力地想道。
“南儿!”齐渊心里紧张他,语气自然是凶的。神情也满是责备严厉之色。
南思回头,眼中七分委屈,三分愤怒。
齐渊一对上南思的眼,心中的因紧张而产生的怒火便消了一大半,语气马上就转了方向,温和溺爱十足,他揽过南思,安慰道:“离雪认主。所以对别人才不肯亲近。你要是真想被咬上几口……”齐渊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俯在南思的耳边,咬着耳朵,轻声道:“晚上……我来便是……”
南思的脸轰然涨红,忙不迭地推开齐渊,拂袖怒道:“假书生!”然后愤然朝屋里走去。
齐渊轻笑,卜颜至始至终低头摸着怀中的离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
齐渊看了眼卜颜,然后转身也朝屋里走去。
卜颜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摸着怀中的离雪。
突然怀中的离雪动了动,卜颜低下头去,只见离雪用一双湿漉漉的眼望着自己,似是哀求。
卜颜盯着离雪湿漉漉的眼好会才似是放弃般地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带你去寻他便是。”
离雪的眼一下子仿佛被点亮了一般,神采奕奕。
“不用你寻。我回来了。”满带笑意地声音响起,随后卜颜便觉有一道人影掠过了自己的眼。
随即他的眼前出现了,一袭蓝衫,身着蓝衫之人正含笑望着他,眸中眼波流转,情意延绵。
顾卿回来了。
卜颜怀中的离雪飞快的从卜颜的怀中蹿下,飞一般地奔至顾卿脚下。
顾卿蹲下身子,伸出手却并没有摸离雪,而是悬在离雪的头上,面上带着几分嫌弃地道:“脏死了。”
离雪眼神一暗,悻悻地低下头。
“待会要给你洗洗才好。”顾卿道,然后伸出手摸了摸离雪的头。
离雪猛地抬起头,似是反应了半天,待缓过来之后,立刻蹭着顾卿的手,舔个不停。亲昵十足。
而顾卿一边带着嫌弃的神情嘴上说着脏死了,却一边又放任离雪肆无忌惮的亲昵。
卜颜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顾卿许久,才缓步走至顾卿旁,道:“你回来作甚?”
顾卿闻言,依旧笑意不减,抬头望向卜颜,认真道:“你在这,我如何能走?”
“是吗?”卜颜反问,但语气却没有半分疑问的意思,反而平淡如水,如同在陈述事实一样。
“是啊。”顾卿却依旧买账,甚是配合地答道。
卜颜又沉默了半会,看着和离雪玩得不亦乐乎的顾卿,发声问道:“这四十日来你去了何处?又为何不辞而别?”
顾卿直起身子,看着卜颜,眼中盛着笑意,伸出了两根手指,又折下了一根:“这两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你一个。”
卜颜犹豫了一会,道:“我选前者。”
顾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看了眼卜颜,语气莫名地有几分欣喜,他道:“我以为你会选择后者。”
卜颜面无表情地道:“两者有何差别?”
“自是有的。”顾卿飞快地接过话,笑道:“问前者说明你是在担心我。问后者是你只是想知道这段时间的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
卜颜沉默。不动声色地避开顾卿投过来的过于尖锐的目光,淡淡道:“你多虑了。”
顾卿没有出声反驳,转而道:“回了趟终老谷而已。”
“哦。”语气平淡。没有半点情绪。
“我带了一只‘雪凤’回来。”顾卿对卜颜不冷不热的反应早已习惯,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继续道。
卜颜的表情终是发生了些许变化,他略有疑惑地道:“若我没记错,雪凤……是黍国北岭才有的鸟。”
“嗯。”顾卿点了点头,道:“不错,‘雪凤’的确是黍国北岭才有的鸟。”
卜颜看着顾卿望着自己的眼神,并不打算继续说话。
顾卿等了半响,才终是投降般地叹了口气,道:“还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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