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灰看着她有些难受，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宽慰她。
“你爸的同事说前阵子，海帮的第六把手海贤出狱了，他为了立威，就派人来为海帮的老帮主报仇，我们知道这个消息，马上通知你不要回家，我跟你爸说到外面躲一躲，可是你爸不愿意，前天他好像预感了什么一样，找茬跟我吵架，我一气之下就去了你大姨家，结果你爸一个人就……”
母亲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明灰已经知道了结局是什么。
他攥紧了拳头，却忍不住颤抖，没想到海帮的余孽会这么嚣张，没想到几天不见，就和父亲天人永隔了。警方已经开始调查，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凭着猜想根本无法定罪。
葬礼仓促地举行，从头到尾母亲一直没有落泪，葬礼结束之后，母亲便同亲人们告别，因为案子还没有结束，海帮随时可能出来找他们麻烦，甚至置他们于死地，为了安全也为了不拖累其他人，所以他们准备搬家。
所有的东西都被烧成焦灰，没有什么好带的，到车站买了票，李明灰携母亲一同上车，转了几次车之后到达Z市的F镇，工作早在跟表舅解释清楚之后辞掉了，房子托付社区看门的大爷帮忙收拾，能租出去就租出去。
在长途汽车上，母亲看着外面流逝的风景轻声说道：“那个混蛋总算走了。”
李明灰知道她说的是父亲，父母亲在年轻的时候关系并不是很好，经常吵架，父亲因为职业缘故经常不在家，回家的时候也是发脾气居多，两个人吵吵闹闹的，许多次想结束婚姻，但是最后都顾及到李明灰他们姐弟而没有离成。
母亲是否真的喜欢父亲，他几乎还不能肯定，但是看到母亲说完那句话之后擦了擦眼角，他马上就明白了。
也许他们两个人一路走过来，真正的原因不是儿女的羁绊，而是感情吧。
感情到最后，不能长相厮守，而要眼睁睁地看着爱人逝去，这种感觉，到底有多痛？ 家里卖掉土地和果园的钱在Z市勉强能买下一间不大的房子，Z市是个新兴城市，道路宽敞，绿化合理，经济发展得很好，环境也相当宜人，是母亲一直想住的地方。
安顿下来之后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李明灰早就换了手机号码，却没有通知任何一个认识的人，但是对魏铮然的担心与日俱增。这场车祸很明显是有预谋的，是自己害了魏铮然，倘若自己切断跟他的联系，海帮就不会加害他，可是不知道魏铮然的状况他几乎每夜都是在噩梦里惊醒的。
忍不住，他用一顿饭的代价买通楼下卖电话卡的女孩子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给江雪。
“喂？你是……”
“我姓陈，我想请问你一下魏总醒了没有。”按照李明灰的指示那小姑娘笑眯眯地说。
“醒了。”
“哦，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很好，过几天就要回美国了。”
小姑娘回过头看了李明灰一眼。
李明灰点了点头。
“那好，谢谢，拜~”小姑娘放下电话。
“李大哥，魏总是你什么人啊？为什么你不自己问她？”
李明灰浅笑着没有回答。
回美国去了，是否代表他会继承家业，大展宏图？ PART：3
从新公司下班回来，李明灰脱掉皮鞋，解开领带，看了厨房里忙碌的母亲一眼，转身进了卧室。
莫名地觉得疲倦，心不在焉，烦躁，却无处发泄。
坐在地板上，冰凉的瓷砖让他觉得有些冷，可是，偏偏觉得角落里很安全，很合适，真想时间一直都停留在这一刻。
想他。
有冲动想去找他。
可是，怎么可以呢？
搬到Z市来又不是没有原因，更何况魏铮然可能早就走了。
垂头丧气的，李明灰有些看不起自己。
这么懦弱，懦弱到连个电话都不敢自己打。 “阿灰，吃饭了。”母亲推门进来。
“嗯。”
“你怎么坐在地上？”母亲问道。
“啊……我觉得比较凉快。”
“那为什么不开灯？窗户也不打开。”母亲打开电灯，又拉开了窗户。
李明灰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的灯火，有些茫然。
“阿灰，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啊。”
母亲看了他一眼：“你是我生的，你有心事我怎么会感觉不到，你爸走了，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人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生活还要继续。”
“不是的妈，我不是为这件事。”
“那就好，你爸走了，你姐姐也出嫁了，现在这个家，就剩下我跟你，我老态龙钟，死气沉沉，你也忧忧郁郁，一声不吭，这样家庭气氛很不好。”
“对不起，妈。”李明灰愧疚地低下头，本来应该是自己先安慰母亲的，结果是母亲先来宽慰自己。
“抬起头来！要有点年轻人的样子。”
“嗯。”李明灰笑了笑，揽着母亲一起出去吃饭。 吃完晚饭，母亲揽下收拾餐具的活儿打发李明灰出去散步。
李明灰知道母亲还在担忧自己，于是答应了。 Z市的夜晚海风清凉，道路两旁的树木都生长茂盛，路灯下连绵成一片阴影。
独自走了一阵子，李明灰知道此时回去时间刚好，就转身往回走，登上楼梯一级一级往上走，直到看见新家大门上贴着的红色符咒——那是母亲从家乡带来的，说是保平安什么的。
“妈，我回来了。”打开大门就能看到客厅，李明灰正要脱鞋，突然呆住了。
“嗨，好久不见。”沙发上的人浅笑嫣然。
“小雪！”
“你找人打过一个电话给我，所以我就找来这里了。”
李明灰惊讶得不得了了：“你怎么知道是我叫人打的？！”
“直觉！”江雪笑得很得意。
母亲从厨房出来，端着切好的苹果。
“你们慢慢聊，不过别聊太晚，女孩子自己开车，不要回去得太晚比较安全。”
“嗯。”江雪甜甜地应着。
母亲体贴地进了房间，关门时特意看了李明灰一眼，好像是在说：小子你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
李明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被江雪找到，那也真是奇迹了，不服不行：“你什么时候来的？”
“前天接到电话之后我就觉得有点奇怪，结果打回来一问，人家小姑娘就说了实话。昨天下午我就自己开车来啦！”
“自己开车！你一个女孩子开路途这么长的车，还开夜车，很危险啊。”李明灰坐下来关心地说。
“呵呵，别小看女人。”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李明灰看了一眼桌子，“对了，吃苹果吧。”
“噢，好。”江雪叉起一块苹果吃了起来。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思考着怎么措辞，可是最后还是觉得实话实说的好。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还是，你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
“不，怎么会呢。”
江雪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你一声不吭消失掉，连行李都没收拾，害我以为是我逼走了你。魏总的妹妹来了，没有看到你，找我要人，我交不出来，你说我要怎么应付过去？还有魏总，他醒了，第一个找的是你，无论我怎么解释你只是跑不见了，他没有见到你，认定你出事了，觉得我们都在骗他，你说我又要怎么应付过去？”
想到魏铮然，李明灰又是心中一痛。
“算了，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江雪突然没了刁难的情绪。
“晚了，我要回酒店了，明天你要带我出去玩哦！”
“啊？出去玩？我还有工作……”
“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可能以后都不来了。”
“那我请假吧。”
“这才乖！听说Z市离情人岛很近！明天，就去情人岛吧！”
“哦，好。”
PART：4
清晨，李明灰便遵守诺言和江雪一起登上去往情人岛的轮渡。
Z市的海景很漂亮，映衬着岸边的绿树和飞架的大桥，徐徐清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上了情人岛，放眼过去都是一对对青年男女，李明灰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江雪，可是江雪笑眯眯地装傻，似乎一点都没觉得不合适。
“什么情人岛嘛，除了树就是鸟，没别的风景了。”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发现情人岛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于是在路边的长椅坐下。
江雪伸了个懒腰，把高跟鞋脱下来放在一边。
“呵呵，没有什么风景的城市只好制造风景了。”李明灰倒是很欣赏这样的环境。
“也是……不过这里空气真好，跟G城简直没法比。”
“G城是旧城，道路不够宽，车流量又大，旧工业有没有完整迁出去，绿化也不够，空气不好是肯定的，不过G城有悠久的历史，这份文化积淀是Z市比不上的。”
“你对G城感情很好呀？”
“我在G城读的大学，又在G城开始工作……”李明灰望着大海目光里有了回忆的深沉。
“我也一样啊。”江雪站了起来，“走吧，前面好象还有个文化广场。”
“嗯。”李明灰淡淡一笑，隐去嘴角的一丝忧郁。 和江雪两个人玩遍了情人岛，吃了午餐之后又开车环绕Z市一圈，虽然没去多少地方，但是显然江雪大小姐总算心满意足了。
“今天玩得有点累，我明天再开车回去好了。”晚餐是在李明灰家吃的，李母的手艺很好，能做美味的潮州菜，这顿饭江雪吃得很开心。
“那…… 我送你回酒店。”
“好啊。”
两个人缓步走下楼梯，彼此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江雪突然出声：“你还是回去吧。”
“啊？不是说好了送你么？”
江雪转过头看着李明灰：“我是让你回G城。”
李明灰愣了一下。
“无论你是因为什么理由离开的，我觉得你都应该回去，或许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如果不告诉你，我恐怕会一辈子良心不安——魏铮然他下肢瘫痪了，明天下午四点，就要坐飞机离开，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如果你要见他，明天就是最后的机会。”
听到她的话的李明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谢谢你陪我玩了一天，我不介意把车子借给你。”
一把夺过轿车的电子锁，李明灰几乎踉跄地冲了出去。
从Z市到G城，开车至少要开20个小时，加上市内严重的拥堵，李明灰不能确定能否在四点以前赶到机场。 看着车子绝尘而去，江雪站了片刻之后转身上了楼，一转眼李明灰就跑掉了，只有自己能够跟李母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了，我就送你们送到这里了，陈伯会跟你们一起上飞机，等你们不需要他了再叫他回来。陈伯，铮然就交给你了。”看起来总是温文尔雅的李铭辉推着轮椅来到登机口。
一旁一个中年男人很沉稳地点了点头：“您放心。”
魏烟苹跟李铭辉对视了一眼，目光有些胶着，但是还是分开了，魏烟苹转过头去。
李铭辉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旁：“到了记得打个电话给我，想我的时候就发个邮件。”
“你以为你是谁啊？！谁会想你？！”魏烟苹瞪了他一眼。
“唉……你……”李铭辉哭笑不得，魏烟苹一直顾忌着他跟魏铮然完全没有任何暧昧的过去，在魏铮然面前永远不给他任何机会，一想到以后如果她还是无法介怀，他的头就更疼了。
魏烟苹看到李铭辉苦笑的表情，有些不舍得，可是又看到一旁看起来面如死灰的魏铮然，心中旖旎的情怀全部消散殆尽。
“你回去吧，都送到这里了，我代哥哥谢谢你这阵子的照顾。”
李铭辉虽然皱着眉头，却不也想让魏烟苹不高兴：“好，好好照顾自己，铮然，你也一样。”
魏铮然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大家不免都一阵辛酸。
李明灰啊李明灰，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就这样人间蒸发掉，留下魏铮然一个人苦苦煎熬，这是你的报复吗？
能说的一切劝解的话，大家都说破嘴皮子了，可是魏铮然这个人死心眼，相信眼见为实，看不到李明灰，他就像一潭死水一样。
“我们走了，再见。”没办法，魏烟苹只好自己告别。
“嗯。”
“哥，走了，回美国之后，我们医院的医生会帮你做更加系统的检查，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魏铮然还是漠不关心地看着远处，只是没有焦距。
他是在等李明灰吗？
李铭辉看着陈伯推着魏铮然往前走，在心里默默想道。
第五章（中）
PART：5
“铮然！魏铮然！！！！！”
机场繁乱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
李铭辉愣了一下，魏烟苹也愣了一下。
“等等。”她叫住陈伯。
李铭辉的眼睛在人群中梭巡，机场广播已经开始催促旅客登机了。
“李总！你看到铮然了吗？铮然走了吗？”李明灰从人群中蹿了出来，一眼看到了来送机的李铭辉便冲过来像溺水的人看见一条浮木一样拉住他的手。
李铭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失踪多时的李明灰会突然出现。
李明灰以为他不说话时以为魏铮然已经走了，松开拉着他的手。
还是晚了一步。
李明灰简直要哭出来了，魏铮然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还没走。”李铭辉意识到李明灰的失望，急忙说道。
“灰哥！”魏烟苹跑了回来，李明灰看着她怔住片刻。
接着，陈伯推着魏铮然过来了，坐在轮椅上的魏铮然，没有以前看起来那么高大，但是宽阔的肩膀和优美的身材线条依然使他看起来那么有气势。
可是，他的脸瘦了，瘦得几乎让李明灰认不出来。
那是病痛的折磨，还是心理的憔悴？
那双黑得犹如黑夜的眼睛，看着他，目光几乎击碎了他的灵魂。
李明灰在那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痛彻心扉。
痛彻心扉，就是这样一个让你心跳几乎停止，血液却如狂潮翻涌的眼神。
他想也没想地，扑了过去，跪在魏铮然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裤子。
“铮然，不要走！留下来，留下来让我照顾你！”
大家看着他，都吓了一跳。
魏铮然张了张嘴：“如果只是出于愧疚，你大可不必这样，我希望你过着自由快乐的日子，只要看到你平安快乐，我就足够了。”
李明灰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爱你，魏铮然，我还爱着你！没有你的我根本就没有幸福！只有你能让我感觉到快乐。”
李明灰的告白让在场的人再次受到惊吓。
无论是过去那个保守胆小的李明灰，还是现在冷静自持的李明灰，任何一个，都几乎不可能在公众场合这样大声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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