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金发女郎递纸笔给维尔时，维尔却没有接，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木晓。女郎以为他是示意让木晓来写，便转递给木晓。
然而木晓根本没想要买什么人，欲摇头拒绝。却在这时，维尔开口了，说出了目前为止木晓认为于他最残忍的话：
“无论男女，找出一个最像他的，就可以了。”说着，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温柔如水，手缓缓抬起，欲抚向木晓。
话落，木晓接受到女郎异常的目光。
这是一种侮辱！
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这个少年，给予他前所未有的侮辱！没错，在查布拉加家族，木晓的身份自始至终都是叛徒的儿子，是早就该死的人。但是，童年的探索，比尔·卡特的客气有礼，史蒂芬·查布拉加的放任，最主要是维尔的顺从与宠溺，早已养成了木晓扭曲的骄傲与蛮横。
即使伤了维尔多少次，即使每次都存在遭到报复的担忧，但一次又一次的安全度过，早让木晓把这种担忧减至最低了。因为，他相信，即使再狠绝，这个名维尔的少年都不会抛弃他。
但，就在今天，木晓觉得自己被推开了，不仅仅是拉远了一点距离，而是……成了两个世界。
怒火烧至极炽，木晓涨红了脸，一把挥开维尔伸向自己的手，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而维尔，则仍是微笑着，灰眸温柔如旧。
然而，木晓却觉得那是撒旦的微笑。
恰在这时，四周的灯熄灭，聚光灯定在舞台上，而女郎不知何时，已离开。木晓觉得他必须离开，不但要离开这俱乐部，还要离开古堡，离开维尔·查布拉加！现在的维尔，早已不是初识的那个了！
说他胆小也好，自私也好，反正木晓觉得再不离开这里，他会被来自维尔的压力给淹没。
而就在木晓转身要走时，台上主持的话让他停住了脚步：
“首先，第一次出场的，是应场中一位先生一个很特殊的要求而准备的——事实上，我们也惊讶于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这位先生的要求，是找一位和他朋友相似的‘宠物’，无关男女。而刚好，现场，我们就有一位。”顿了顿，又续说，“这位是英国西部没落贵族的么子，贾斯汀，不知先生还满意不？”
一束灯光打在维尔身上，木晓的半个背影也置于灯光之下。木晓觉得，大家都在看自己，看这个与“宠物”同一层次的生物。
也是这个时候，木晓方知道为何这个小型拍卖会会如此吸引这些人。因为卖的，是曾与他们有同等地位的人哪。人想征服同类的兽欲，永无止尽。
“当然。”似乎完全没察觉木晓的不妥，维尔极有风度地对大家点头施礼，并微笑着说，“我出价，100万英镑。”
“喔，喔！这位先生出价一百万英镑了！”主持惊呼，而其余人也表现出侧目。虽然大家都不缺钱的主，但在“宠物”上，并不一定要显摆。当然，有竞争者除外。
一百万吗……这就是这人给的价吗？
木晓一瞬觉得，此刻站在台上被人指指点点的，是自己。屈辱的感觉更加强烈。
脚抬起便要逃离，却在中途被拉住了手臂，不用想，就知那是谁了。
“你去哪里，晓？”身后的人声音温柔得似滴出水来。
“离开这里，离开古堡，离开你。”木晓吐字极快，几乎不假思索的。
出乎他意料的，身后的人没有沉默神伤，而是仍用令人厌恶的该死的温柔声线说：
“那么我们来约定吧……每一次选‘宠物’，你必须要来。”
每一次……他的意思是，如此的羞辱，还要继续吗？
木晓猛然想起昨晚霍思华死时绝望的眼神，与被虐待过的惨状。
算了，比起被那样对待，不如，忍受一时的屈辱，寻找替身。
扭头看了眼木然立于台上的少年，木晓冷笑，点头。
27
那战争中的温柔 自从那之后连续三年，木晓与维尔间的战争都没有停止过。
是的，是战争，无论对于木晓还是维尔来说都是。
每一次遗弃替代品，每一次挑选，每一次笑着说找下一个更像木晓的人，都是相互的伤害着。只是，现在的两个少年，已不再像当年那样轻易表露自己的痛苦与愤怒了。
笑，成了两人的面具。
维尔的笑是温柔的，如水温润。木晓的笑，则是极具嘲弄的，如时刻嘲笑主人的猫。或者，这就是长大。
看着忙碌成一团的仆人，木晓有种想冲过去搞破坏的冲动。但很快，他就抑制住了。不是已经学会伪装了么？怎么还如此轻易让其他东西左右自己呢？
可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又说：不，你会害怕是正常的，毕竟那个人当年给你的印象太过深刻了。现在时隔六年，他又再来这里，肯定是有大事！你会紧张也是自然的。
“可恶！”狠狠捶了围栏，木晓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低声咒骂着，“可恶，为什么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没来？为什么维尔要在这个时候生日？可恶！”
没错，今天正是维尔的十八周岁生日。而就在昨天，查布拉加家族的族长，史蒂芬·查布拉加来电说会回来为他的长子庆祝生日。
这将是维尔有生之年第二次庆祝的生日，但对于木晓与维尔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思及此，木晓才想起：“对了，维尔呢？一大早就没见到他？”
虽然三年“战火”不断，但不可否认，有时见到对方时的心安。这个烦躁不安的时刻更是如此。
木晓想跑去维尔自三年前另设的“寝室”，但中途却又改了道，来到他小阁楼旁的另一个小阁楼门前。事实上，自从三年前，木晓就未曾见过维尔进过这里了。他还曾讽刺过他已经不再喜欢那些781号。而回应他的是令人吐血的微笑。
但是今天，木晓就是有股强烈的直觉，维尔，就在这扇门后。
“喀嚓”一下，打开门。
一个少年，就坐在残旧的零件堆中，不断组装，不断拆卸，不断重复。尽管已失去当年的娇小瘦弱，变得强壮，高大，但一刹那，木晓还是有了错觉，当年今昔，重叠在一起。
但等他看清少年的穿着时，便直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及肩的微卷棕色头发用丝带扎于脑后，苍白的皮肤，温柔却时时隐含锐利的灰眸，一丝不苟的礼服，优雅的姿势，都已不是当年的小家伙了。
若不是那鲜艳欲滴的红唇，木晓甚至荒唐地想现在坐着的是那个男人——原来，对于上位者，下位者总是有亵渎之心哪！木晓如此自嘲。
徐徐走近，蹲下，静静看着。而维尔，则仍不停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木晓知道，这是维尔排遣不安的方式。
直到这一刻，木晓才发现，似乎，这是三年来两人第一次如此平和独处。
那么过去三年，他们又是如何相处的呢……一瞬，木晓竟想不起来了。印象中，只有心痛。
“晓。”突然，少年停住了动作，低声唤。
“嗯？”木晓微笑应。这一次，是真心的。
“我父亲，要回来了。”少年轻声说。
因为有着一样的心情，所以木晓能体会其话中的茫然。
是的，那个人回来了。一直影响他俩的人回来了。
“嗯。”木晓又应，“他要回来了。”
“你害怕吗？”少年抬头，纯净得近乎透明的灰眸，坦然看着木晓。
再一次见到这种眼神的木晓，有种恍如隔世的久违感，不自觉，木晓又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安抚：
“当然，但，我们有彼此，不是吗？”
一瞬间，少年露出了狂喜，便欲扑过去。
但就在这时，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少爷，木少爷，老爷回来了。”
魔法，解除。
被比尔·卡特的话惊醒，木晓才想起了了刚才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不行，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认输呢？
木晓霍然站起，扬起笑，对门外的比尔·卡特说：
“您的少爷们知道了。”语气尽是嘲讽。
少年一愕，继而苦笑。现在的他，已渐渐能理解木晓的想法了。只是有时，他还是不得不苦叹，为何，喜欢上的，会是这个人呢？
“亲爱的维尔，我们走吧。”木晓故作顽皮地给维尔行了个礼，伸出手，有如对待美丽的女士的绅士一般。
“不用了，走吧。”同样戴上了面具，维尔摇摇头，温和笑笑，便率先步出房间。
背后的木晓抿了下唇，跟上。 28
在这幽暗的古堡 坐于大厅的人，出乎意料的，并不只有史蒂芬·查布拉加。还有一位长得十分秀气的红发少女，一袭白衣长裙，成温婉之态。
岁月似乎并未在史蒂芬·差不拉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他依然英俊，也依然气势逼人，或更深当年。只是站在他对面，便足以让人大汗淋漓。
就是这样的举例，他隐隐散发的血腥味便已缠绕过来了。
木晓暗暗调整自己的呼吸，以使自己能自如面对他，起码不能怯场。而身旁的维尔，情况似乎比他还要糟糕，他连眼睛都没有对着史蒂芬·查布拉加。
史蒂芬·查布拉加的灰眸似乎深了些，想镀了层金属。他先是凝神看了维尔一会，眼里精光流转，双肩渐渐收拢，似乎十分不满。而后才转头看站在维尔旁的木晓，同样皱眉，但夹杂着些许的困惑，好一会，才说：
“你是谁？”
木晓一讶，转头看维尔，却发现他似乎对他父亲不认识他一点都不感到震惊。再扭头看比尔·卡特，却见他施施然对史蒂芬·查布拉加说：
“老爷，这是您6年前送给少爷的‘礼物’。”
闻言，史蒂芬·查布拉加又重新仔细打量木晓一会，才扯了下嘴角，说：
“喔，我记起来了。你是木笙的儿子。几年前说要上学的小鬼？”
木晓觉得他最后一句，有着确实的嘲讽。而他的下一句话，也证实他的感觉没有错，且，揭开了某个他所不知道的内幕：
“我以为，早在那时候，你就应该死掉了。”顿了顿，又扭头看维尔，半眯着眼，若有所思，问，“维尔，我以为你对他的兴趣只是一时，没想到他还完好如初呢。那是不是说，你的病好了？可为什么卡特没告诉我？”末句，他斜眼看身旁的比尔·卡特。
木晓觉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一个“小礼物”就治愈了他的儿子，那么这个男人恐怕毫不留情把枪管指向他，以了结当年余下的孽。
比尔·卡特微笑一下，从容不迫回应：“少爷的病的确有好转，但医生说还没痊愈。”
而维尔，则兀自保持着沉默。
木晓从来没如此恨过维尔的寡言。
为什么不说话呢？这个男人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不是他要把他扔给维尔的吗？怎么说得像是维尔要求的一样？！而且……这个男人一早就知道他儿子很可能会毁了他！
或许是面对史蒂芬·查布拉加的压力过大，也或许近些年维尔越发偏激的行为所致，这一刻木晓甚至有了个荒唐的想法：说不定，当年就是一个宠儿子宠疯了的父亲，因为儿子的一句而抓来了“玩具”，顺便陷害了“玩具”的父亲。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论男人绝不是宠儿子的主，就算是，也不可能为了这个荒唐的理由而失去一个得力手下。事实上，对于当年的事，木晓比谁都清楚。
木晓僵直着，等待着来自男人的判决书。
然而，男人对他的兴趣却似乎仅止于此。
他回头淡淡地对维尔开口：
“过两天就举行你十八岁生日宴会，到时，你将会宣布订婚的消息，而你的未婚妻将会是蒂娜小姐。”
话落，坐于他身旁的少女站了起来，温婉一笑，一丝不见被政治婚姻影响的不自然。
“您好，维尔·查布拉加先生。”少女边说边伸出手。
然而，维尔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更不用说回握了。
这下子，就是再淑女的淑女，也不禁有点恼怒了，可少女脸上仍保持着尴尬而腼腆的微笑。
站在一旁呆立良久的木晓此时真想大笑三声。
调整一下表情，木晓扭头看向史蒂芬·查布拉加，想看看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要如何收场。另外，他想起刚才他们对话中，有提到维尔有病，有提到“死”，那么他相信只要聪明点的人也该知道这样的未婚父要不得。
木晓觉得，早前因被男人忽视的愤怒，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平息。是的，就在刚才，他感到异常的愤怒，甚至绝望，茫然。只因，他似乎失去了目标。这么多年来，他挣扎了那么多次，自伤与被伤了那么多次，结果竟是漠不关心的一眼与一句“你是谁”。那一瞬间，木晓就觉得自己是一蝼蚁，连被路过的雄狮踩一脚都懒。
可现在，能够见到男人失败，比什么都值。
所以，当木晓看史蒂芬·查布拉加时，脸上带着微笑的。只是，一触及男人的脸，木晓的笑就凝住了。
男人脸上没有任何的恼意，正确来说，是什么表情也没有，硬要说的话，只有从容不迫而已。面对少女求救的目光，男人仅仅是淡淡扫了一眼，说：
“这几天蒂娜就住在古堡，你们俩好好相处吧。”话落，便步离大厅。
少女错愕看着男人的背影。
再一次窜起的怒火因少女的表情转为恶质的微笑，暗忖：
看清楚了吧，在这个森严的古堡里，有病的，绝不止你的未婚夫呢……
未婚夫……吗？未婚夫？！一直把心思悬在史蒂芬·查布拉加身上的木晓，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维尔，从今天起，有未婚妻了。 ————————
下章预告：
隐于背后的微笑
29
隐于背后的微笑 徐徐的夜风拂过，挂在窗边的风铃随之而动，响成一片，好不清脆。
然未及邹完一曲，便豁然停住了。一只手瞬间一把抓住，摇曳不得。
让人心烦的响声尽管停止了，但烦乱的心却仍旧不堪。一个使力，长串的风铃便被硬扯下来，狠狠摔倒在地上。而木晓仍觉不够，走过去又踩上了几脚，直到觉得脚痛了，麻了，才停止。
瞄了眼下面茂密的小树林，结果同样，什么都看不见。匆匆打开门，在两个小阁楼间的楼梯间往下张望，细细静听，仍旧没有声响，也没有人影。
再看看表，已经有半小时了。
什么时候起，维尔也可以与他以外的人相处那么久了？
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关系吗？因为是他，所以是谁都必须忍受吗？莫名的，木晓就有了此种猜测。
又过了半小时，仍不见维尔回来。站在楼梯间大窗前的木晓，赤裸的双脚，早冻得通红。
木晓终于抵不过来，披上外套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早就在晚饭时听闻两人的“约会”地点，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就在侧面庭院的秋千处。
秋千是木晓与维尔还是孩子时，还是很要好时，一起合做的。虽然简陋，却是充满了温馨的回忆。他还记得当初坐在上面被维尔推高的情景。
那是，无忧的岁月哪。
但，现在坐于其上的，已不是他了。物是人非，大约便是如此吧。
只是，明明知道眼前的组合才是完美的，胸口却还是隐隐刺痛呢？躲在树后的木晓，手不自觉抚向自己的心脏位置，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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