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记不清是第几次叹气了,觉得心都要随着叹息呼出来!龙鸦啊龙鸦,我倒更宁愿你是北王男宠,那样,纵使我豁出性命,带着你亡命天涯,也省我在这里郁闷,想要你放下一切跟我走,你会失去太多;但你要是放不下这一切,最后发下了我,那还要不要我活了! 衣摆拖在地上,窸窸窣窣的响着,拉了被角刚要躺下,忽然一个极低的喘息声响起,仿佛是野兽受伤的低喘,猛然警觉,伸手摸出枕下匕首,再侧耳细听,却再听不到什么了。 清晨的院子里,树缝间偶尔透过一丝浅浅的晨光,凉风拂过时,树叶发出‘沙沙’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将匕首藏于袖中,沉住气静静等候。我刚才绝对没有听错,绝对没有! 终于,又一声极低极低地呻吟气传来,判定好方位,迅速往发声处奔去,一道寒光闪烁,直向蜷缩在院下墙角的灰衣人刺去,怎奈对方早有防备,一手格挡,瞬间弹开了我的攻势,然后我鼻端闻到一股血腥味。 正要在做攻击,却听一声轻唤:“我踩你尾巴了么?出手这么恨!” 这声音好熟悉。 “你是谁?”我叫道。 灰衣人稍稍抬头,眯着眼朝我妩媚一笑,眼底却说不出的疲惫和苍凉,这和他的年纪相当不配。 竟然是他!乍然收起短刀,又惊又喜,声音都颤抖了,“小涧?!你怎么来了?” 小涧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察觉他神色古怪赶忙蹲下身来,只见白皙的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原来娇艳如芙蓉的俊脸此刻苍白如纸,嘴唇也已是一片青色。 “你怎么了?”瞧他这样,心一下揪起来,伸手至他胸口想扶他起来,可触手之处只觉湿濡濡的,仔细一看,一手的黑血,心头一颤,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他抱起。臭小子!越来越沉了,我抱着他突然一下站起来,要不是我腿站的稳,差点就随他一起倒下了。 还好龙鸦不喜生人靠近,小涧的突然出现,外加我刚才的一惊一乍也没有惊动仆人。抱他靠在床头上,撕开他肋下衣裳。 “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小涧的眼睛几乎贴在了我脸上,低声说着,忽又‘咝咝’地直吸冷气,只因伤口与衣服粘在一起了,虽是小心剥下,但依然疼痛难熬。 “活该!”我低骂一声,但手下却格外放轻力道, “你干嘛不跟你哥回戚州去,跑来看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说话间,取出龙鸦给的黑色丹药,每次被他咬伤时他都给我抹这个,有奇效!将药丸揉碎敷在伤口上,然后解下腰间衣带,紧紧缚住他伤口。 “把衣服脱了,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伤口。”淡淡地吩咐一句。小涧低着头,也不害羞,非常合作地解开衣裳,整个身体一丝不挂袒露在我面前。 他身上果然还有其他割伤,伤口长短不一,有的是新的,红肉翻着还往外直冒血;有的竟然已经和着干涸的鲜血凝固住。天啊,他伤得如此之重,到底是怎么走到这的?我真佩服他了。 打来温水将肮脏的伤口清理干净后,又小心翼翼地帮他用丹药涂抹伤口,生怕牵动肋下包好的伤口。 手里没停,心里也难过得不是滋味,心疼他,可嘴上却忍不住数落他,“你回来做什么,京城马上就要改姓了,我杀了那么多北军将领,还斩杀了北军里赫赫有名的鬼头将军,你这时回来找我,不怕北军报复我,受我连累吗?” 小涧不答话,只是那双眼睛闪着流光朝我看了一眼。“我阴阳涧是怕连累的人吗?”低低冷哼,身体却朝外轻轻挪了下,好让我上药。 当下两人不再说话,一个专注上药,一个全心配合着,心无旁顾,根本未曾想到这是一种暧昧至极的肌肤相亲。 或许是因为过久的沉默,感觉一种暧昧而潮湿的气息便在我们鼻息间弥漫开来,抬头看看小涧,他脸红得发烫,心跳如擂鼓! “少生,这一刻的感觉是我此生都未曾感受过的,我会记牢的!” “你什么意思?”我呆呆的看他。这孩子总是有着和年纪不符的城府,“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涧浅浅一笑,低下头不敢看我。一再追问下,他才下定决心将实情告诉了我。 他淡淡说道,“我们回去的时候,戚州已经换了主人。后来我们才知道,早在你发兵来援的当天,北王就被派人接管了戚公府,竟然没有半点地抵抗就投城了。陆继这人有勇却谋略不足,仗着自己手上有几万兵马,便要攻城,我劝他不要鲁莽,可他命定要葬身于此,我再劝也没用。”小涧说到此就不说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也不肯相信这是个事实。 我大叫着,摇着小涧赤裸双肩死命摇晃,“什么?!陆继死了!他死了!”完全将他身上的伤忘在了脑后,直到缠在他伤口上的白纱渗出了鲜红,才猛然清醒过来。 “陆继——死了!” 垂下双臂,呆呆的自言自语。怎么可能呢,那么好的一个人,笑起来羞涩温柔,还对我很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死了呢! 小涧用力撑起身体,半趴在我身上,头挨了挨我,好似安慰我似的低声说:“陆继他失败了,他为自己的失败和鲁莽付出了代价,那些最后投降北军的也全被我杀了,包括陆家长子,那个懦夫!我知你一向不喜欢他,也就让他们一家团聚。你别伤心了,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快收拾东西跟我走,别去戚州了,那儿已经不是你能呆的地方。洪口关也万万不能再回去……” “陆继死了!你骗我的吧!”呆坐床沿,觉得自己胸口闷得发疼,小涧絮絮叨叨的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进去。只是觉得,陆继怎么就这么没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说没了就没了!早知道北军阵营里的那晚是我们此生的最后一面,如果我早知道的话,不管我当时多么烦乱,也该跟他多说两句啊! “后来呢!后来怎么了,你怎么又到了离城!” 小涧靠在我肩上,喃喃开口道:“是鱼头他护着我折回来找你的,可我们在离城口岸一下船就遭到围攻,到处都是北军的密探,我看事情不对,北军将你监视得如此严密,迟早要对你出手,便让鱼头联络旧部,自己忍不住先设法进来找你。少生!我一直做着同一个噩梦,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确定你没事我晚上就消停了!” 小涧说话声越来越小,我搂着他,这个时候,除了搂着他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我比他更需要安慰。 沉寂良久,感觉自己说话的口气像个游魂似的开口问道:“陆继——他——他怎么死的?!” 小涧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回答道,“你又何必在问呢!知道了又能怎样!……” 小涧还没说完,忽然都警觉到一种危机接近,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拉对方,两只手便交握在了一起。 第 76 章 一片雪亮刀光破门而入,卷着狂狷刀风向我们席卷而来。知道有危险逼近,却没有料到对方攻击如此凌厉。赶紧朝小涧身上披了件袍子,拉他起身避向一边。小涧身上有伤,锋利刀风眼看就要刮中他,情况危急,下意识缩手将他猛拉入怀,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刺客手中紧接又是一道白光飞出,小涧灵机一动,撕扯幔帐朝空中一扬,劫住了朝我们射来的飞刀。 看这些黑衣人出手便知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比所遭遇到的那些良莠不齐的刺客,心中暗叫不好。这一群人有十人,其中四人迎向我,而另六人则攻向小涧,手中使的皆是两面都带着利刃的重剑,剑法精湛,攻守有度,可看出皆是出自一个师傅,而且平日训练有加,彼此间配合得十分默契。 握着龙骨剑,觉着自己对付几个黑衣人毫不吃力,暗想是不是自己武功变高了。凭这些黑衣人的武功若是单打独斗,他们不一定是我对手,但此时他们联手合击,我便感到格外吃力。况且小涧本已是身受重伤,我又要护着他,导致我施展起来格外束手束脚,想要冲过去护着他,怎奈黑衣人缠得死紧,刚打开一个出口,立刻又被他们封住。片刻间,就见小涧腰背上又多了两道血口。 小涧眉头紧皱,只凭我赠给他的那把匕首,拼命使出全力与他们拼斗。他身上有伤,但武功、体力、还有那种越战越勇、永不言败的个性,这等等地一切加起来,就成了金枪不倒的小涧。以前在洪口关他也是经常带伤干架,或许是那个时候给磨练出来了,即使有伤在身,那群黑衣人被他击得也只有防守的份儿,但小涧却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见小涧反手使匕首刺向左边三人,那三人反射性地往后跃去,避开锋芒。而小涧在他们跃开的瞬间身形迅速飞起,左手成掌直击向右边三人。右边三人慌忙仗剑迎敌,谁知小涧左掌忽变掌为刀,迅若闪电一般从三人刀缝中刺进。只听‘啪’的一响,那三人手中弯刀落地,腕道经脉上鲜血淋漓。 小涧得手,我这边却觉得吃紧起来。那四人直把我往院里逼。刚刚躲闪开削向我身侧的寒光,突然,一支羽箭穿透木窗,直闪着寒光的箭头直朝我袭来,让我无处可避。 就在我以为自己这一箭躲不了的时候,混乱中,小涧竟然奔了过来,抱住我,替我挡下了那道羽箭。 眼看他撑不下去赶紧伸手扶住他,架在他腋下阻止他跌落地上。 “少生找机会快走!”小涧说着,眼神开始对不上焦距,我摇了摇,他眼珠里始终映不出我的影子。完了,怎么没意识了。我们站的地方一片血迹,扒开他衣领查看,只见羽箭射入肩胛,但入口不深,一半的箭头还在身体外,这样的程度显然不会危急到性命。 我松了口气,就在我觉着不会有大碍的同时,发现小涧肩上的伤口竟已全变为紫色,而且那紫色还在蔓延,顺着血管直往心脏涌去。小涧呻吟一声,挣扎着及时出手封住穴道,却一点用也没有,很快,他便昏死过去,窝在我怀里,我怎么喊他都不回应。很快明白,那箭上有剧毒,当下便从怀中掏出龙丹,捏住他喉咙连灌两颗。而那十个黑衣人齐齐将我们围拢,却不再做任何攻击。 抱着小涧的越来越沉的身体,脑子一片空白,有些结局我不敢去想,怕一想就成了真的! 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的房间陷入一片沉寂。门外,一阵阴风啸过,顿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朝我们笼罩下来。有木屐踏地的声音,而且只有一只。是他,他回来了。 心中一阵狂喜,太好了,我们有救了,不用死了! 果然,不出片刻,龙鸦拖着坠地的紫金长袍,抬步跨进了门槛,走到我面前,不理会那些黑衣刺客,唯独瞪着我看,然后,慢慢向我伸出那只带着红宝石指套的枯长手掌。 看到龙鸦出现,信心大增还以为有救了。可是,那十个黑衣刺客在看到龙鸦的同时立刻跪倒在了地上,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怎么了?愕然望向面前那只手,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刺客都是他派来的吗? 龙鸦见我半天不动,肃容道:“不许发呆,跟我走!” 龙鸦霸道地对我下着命令,眼底两道寒光看得我心里发慌。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那十名黑衣刺客,略带侥幸地开口问道:“他们,不会是你派来的吧!” 龙鸦没反应,那手还伸在我跟前。其实他们即使什么都不说,我也该明白了,突然间竟有种被人拐卖之后,还在帮人数钱的绝望和愤怒。大吼道:“这么说,刚才那一箭也是你射的?!” 龙鸦这才点了点头,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好似强压住愤怒般地开口道:“扔了他,跟我走。” “休想!”刚才余惊未定的惶恐和愤怒,此刻,在明白到竟是出自他手的时候,愤怒得难以自持。朝他撕心裂肺地大吼:“你杀了兄弟,还用暗箭杀我!还在箭上沾毒药,你要这么想我死,你吩咐一声就罢了,何苦这么劳神费力!” 龙鸦一愣,眼底闪过惊异之色。哧了一声,长袖一扫立即收回那只伸向我的鬼手,一字一顿道:“你都知道了!是,你那些所谓的兄弟确是我有心不要他们留下活口的。不过易少生我已经告诉过你多次,有些人活着,有用;有些人活着,只会拖累你。你师兄四处树敌,你和他归在一处只会受他牵连,白白送了性命;他死了,他的家人即使翻不出什么大浪,也绝不能活在世上。 易少生,我曾看在你的面子上多次放过他们,否则,我会让陆继带着几万人马嚣张跋扈的从我眼皮子底下开往京城!?一路上我只有阻止却从未发兵围攻过他们,即使两军之间仅隔条山路。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会在他们抵达京城之后,仍然对他们招安吗?!只是,到最后,穷途末路了,陆继还妄想着要夺取戚州以求东山再起。你说,到了这一步,我还能再让他们活吗?少生,你跟这帮废物们在一起,到头来只会一事无成;至于他——” 龙鸦看向我怀中晕厥的小涧。他眼中闪动着仇恨的厉芒,我害怕了,将小涧搂得更紧。 龙鸦瞧我如此紧张小涧,恨得更是厉害了,咬紧牙龈死死瞪着小涧开口道,“至于他,绝不能活在这世上,我要他死,现在就死!” 即使对着龙鸦逐渐变得疯狂的眼神,我也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他是我兄弟!” “什么弟弟,你哪来的弟弟,这世上你除了我还能有谁?!”龙鸦的狂怒让匍匐在地上的黑衣刺客吓得颤若寒蝉。他们是打从心眼里恐惧龙鸦的,在他们心里,龙鸦就是现世的厉鬼恶魔,是来索命的。这不怪他们,就连我,此刻也被龙鸦呲牙咧嘴的愤怒吓到,他头发都飘起来了,那是被怒火给烤的。同他睡了这么久了,期间虽然也差点被他弄死好几回,可还是第一次,第一次看他如此黑云压顶,火山喷发状的雷霆之怒。 又是一口极长的深呼吸,龙鸦闭着眼睛,舒缓了好久才慢慢平复,他也知道刚才太激动了,他是个几乎没有感情波动的人,在我眼里,他的名字还冷静等同,只是今天,他似乎有点失常了。 片刻之后,站在面前的火山喷发已告一段落,似乎尽量在给自己降温,努力重新回到早上那个劝我在多睡一会儿的温柔自己。“少生!在我起咒前扔了他,不然你又要头痛了,你不是最讨厌这样的吗?我们一起回去,我会让你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好了,又开始拿好话哄我了。难道我长得像傻子么,要是听他话放开了小涧……我太了解龙鸦了。剥皮,抽筋,或是打碎骨头整只泡酒……这都是轻的,最害怕的是他让小涧从此活得生不如死。 正苦恼着该如何是好,外面突然喧闹起来,院门处还有滚滚地黑色浓烟,随风刮进了院子。
第 77 章 鱼头大喝一声,带着一群人推着呼呼冒火的木车,喊打喊杀地就冲了进来。和龙鸦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离城的一处小院落里,龙鸦虽然派了密探在周围把守,但鱼头是什么人物,力大不说,武功还十分高强,外加集结了离城里散落的戚家军旧部,穿着北军士兵的铠甲攻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再经大火这么一通乱烧,整个院子顿时慌成一团,想拍龙鸦龙屁的忙着护驾灭火,想趁机立功的也不知从何处下手,剩下的几个也全都不是鱼头的对手。 乱刀中,抱着小涧左躲右闪,避之不及,混乱中差点被人砍中,意外的是,等我紧闭的眼睛再次睁开时,发现那人已经被龙鸦劈成了两半。想要感谢他,又不想在同他多说,我明白,如果我不放下小涧,即使我在怎么求他,他也不会理我的。只是,我怎能放下小涧呢! 龙鸦一步步朝我靠近,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我知道,只要我一句话他就能立刻带我离开这里,然后,继续听我给他讲着,他永远也听不腻的情话。只可惜,这次我要让他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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