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权神授——望月翼

（三）

「所以，之所以挑在这个节骨眼转入的理由是？」
「因为上了黑道老大的女人。」
「咳……」一口茶水差点从导师李妤筠口中喷出。她稍微抬起头看著真得是堪称面容姣好，走在外面可能还会是哪里来的牛郎，完全没有高中生生涩气息的孩子。
上了黑道老大女人从他口中说出完全不会让人怀疑。她有些无奈。但是重点是他才只是个高中生。妤筠用著求救的眼神看著跟少年差不多高的男人，也是他的同事，江德汶秘书，拜托他把事情始末好好的解释一遍。
「跟钧泉说得差不多，所以不得已只好转回来。」德汶推了推鼻梁上有些滑落的眼镜。「杨董事的意思是叫他在这就近看管。」
「那我是住宿舍罗？是说我从来没住过宿舍呢！」
「不，你住江董事家里，谁知道你住宿舍会不会在三个月内搞大女学生的肚子！」
「嘿，德汶你此言差已。」难得的钧泉开口反驳。「我绝对不会在对方不愿一之下搞大任何一个女人的肚子。这是身为男人最基本该做的事情！」
不，重点不是在於搞大女生肚子吧？
看著眼前两名年纪相差甚远，一人微笑一人严肃的讨论著对她而言根本是不该在这个年纪拿出来讨论的话题，妤筠只觉得头痛。
「杨钧泉同学。」支著额头，妤筠揉揉微微发疼的太阳穴。
「老师您不舒服吗？」几乎是无意识的抢在德汶阻止前伸出手，按在妤筠颈子与肩膀的交界处，按摩著。「像老师这样的美人，老是皱眉头就不可爱罗。」
这孩子的力道正好，不急不徐的压在最疲累的点上。摇摇头叹气，妤筠把少年的手拨开。「小子，我是你老师对吧。」
「嗯。」钧泉收回了手点点头。
「哎……我大概知道为什麽会发生你口中的那种事情了。」
就连自己在那瞬间都会心软，想著如果他不是个孩子那该有多好？的想法，更何况是那种本来就伦理操守缺乏的人而言，更是极大诱惑。她叹口气，扭了扭僵直的颈子。「钧泉，一个好男人最要的条件不是造成他人困扰哦！」
「我也是这麽认为的呢，老师。」
钧泉扬起如阳光般灿烂笑容，毫无悔改之意的应和。
看著钧泉的笑容，妤筠只觉得她下班後的确该好好的做个全身按摩，放松身心。
「嘿嘿，琛守你觉得那个叫做钧泉的男的长得怎样？」
「这是重点吗？」
「我嗅到一股叫做『劲敌』的味道呢！」汉栩摆出了侦探姿势，用两指指尖夹住下巴。「以长相而言你跟他五五波各有千秋，但是身高你根本是惨败，是说女孩子还是比较喜欢高一点的男生吧？」
「我想，这不是讨论的重点吧？」
「这很重要耶！这是关你之後的人气度问题！」
「不然你就跟雅燕两人再想办法弄个後援会，良性竞争之下说不定会更赚钱？」
关於这种奇怪的偶像俱乐部的问题，琛守一点也不在乎，之所以睁一眼闭一眼的让汉栩胡来的理由是因为汉栩在推这奇怪俱乐部时无意间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这倒是可以利用──人很容易陷入集体狂热，造成判断力下降，当一百位说你很棒的话，就会有一百位不认识你的人认为你真得很棒！这样就可钱滚钱……
话的後半节不是重点，不过他也的确很讶异汉栩会为了钱说出这种话，虽然他也怀疑这很可能是雅燕教他的。
「小雅也是这麽说。」汉栩双手环胸，像是在思考什麽似的。「可是我不是很喜欢这样，总觉得好像在利用你。」
你不是已经利用了？
琛守不带感情的想，但还是把话的前半吞下，只是淡淡的应了句：「哦？」
「虽然现在好像也是就在利用，不过还是怪怪的。」歪著头，汉栩企图用他那很少在想事情的脑袋厘出两件事中细微差异，但怎麽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後只好选择放弃。「是说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说一声啦！我可不想为了这种事情到最後跟你闹翻！」
「要是不喜欢的话，我早说了。」琛守露出一抹人畜无害，专门拿来说服人的笑容。「成立後援会也有他的好处，至少保持了某种生态平衡。」
至少不会遇到像国中时期甚至有女孩们为了送他礼物的先後顺序而大打出手。有了後援会後，反而比以前相安无事？甚至要是有校外人士想骚扰，还会先在後援会的成员那挡了下来。
「你这话听起来真是刺耳啊？」
「哪里哪里。」
琛守回抛一句，并计算著汉栩下一步的可能性。果然如同他预期一般，汉栩从後座双手绕过他脖子，勒住他。「你真的越来越嚣张了！」
「有本钱没办法嘛。」扳开勒在脖子上的手臂，琛守双手一摊。
虽然有人曾经放出流言，他两关系好是因为他，林琛守在利用汉栩。这话只对了一半，对他而言，每个人都是他利用的对象。
教室门咿嘎的一声被拉了开来，伴随著指节敲在黑板上的声音和一声轻咳，他们班导师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你们就不能安静点吗？再两星期就要期末考了，多念点书吧！」
「导ㄟ你怎麽可以这样说，我们班可是有全校第一在撑场面的啊！」
「你这个跟全校第一是好朋友的人怎麽也不见成绩有任何起色啊？王汉栩？」
唉，班上麻烦份子已经够多了，结果今天又被迫接下一个，她真的觉得也许当初应该听算命仙的话，不要当老师才对。
「哈哈哈，导ㄟ别这麽说咩！」汉栩搔搔後脑，红著脸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没像琛守成绩那麽好，但好歹也钩到个奖学金的边咩！」
对，就这麻烦的小子，本性不坏，成绩也算中上，毕竟还是得靠一些奖学金来养活自己的小鬼，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在於他和隔壁班少女搞得什麽後援会，让他们这群老师真的不知该怎麽办才好。
拜托，别再来第二个後援会了！
瞟了一眼身後亮眼的男孩，妤筠不断在内心祈祷。
在来教室的路上已经见识够男孩的手腕，她不想在继续见识下去。
而那男孩趁著她在与汉栩对话时，探进了身子，朝著汉栩打了个招呼。
「嗨！」
「咦咦？是你！你果然是转来我们班？！」汉栩几乎是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手指对方大喊。
「呦──」弯身窜了近来，转学生──杨钧泉走到讲台，在黑板上写上了「杨钧泉」三个字。「各位好，我姓杨，叫杨钧泉。以後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哗──的一声从教室如水波般漾开，接著便是女孩们的交头接耳。钧泉也不介意，往旁边跨了一步，让原本该是主持人的导师再次站回讲台中央。
「咳。」老天爷也真不帮忙，才刚想别惹出麻烦就已经算是惹麻烦了。妤筠将手上的教师手册拍在桌上。「钧泉长年居住国外，很多事情可能还需要同学的帮忙。」
「钧泉，你就先到後面坐，你那身高不太适合坐前面。」
妤筠指了角落还空著的座位，有些无奈的对钧泉说。钧泉只是笑了笑，拎起书包走向位置。
「我们又见面了呢！」在经过琛守旁，钧泉刻意的停下脚步。
「怎麽，对我们学校高岭之花有兴趣？」汉栩探过头，开玩笑说。「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参加林琛守後援会，现在入会还有优惠，可获得『琛守在提琴室练琴照片』一张，还护背过了哦！」
「这後援会没有女性成员限定？」
「啧啧啧，你太小看琛守的魅力了！」汉栩摇摇手指。「他的後援会可是男女通杀，就连校外也有分部呢！」
「听说你琴拉得很好？」看了眼汉栩手中的照片，钧泉突然转回头问琛守。
「兴趣而已，称不上什麽高手。」琛守没料到钧泉会突然回头问他问题，一时之间还来不及决定对方性格，只好找个最普通的回答方法。
「这样啊？我会弹琴哦，有没有兴趣合奏吗？」
「咦？你会弹琴？」汉栩插话进来。相较於琛守的沉稳，汉栩则是相当莽撞，也没想到这样子会不会造成对方不好印象。
「小时候被我母亲逼著学的，断断续续也弹了十几年了，当然啦，没什麽在练，程度也只能到偶尔同乐会上去弹两首这样的等级。」
「咳。王汉栩，现在还在上课时间，要聊天问问题，请下课再说！还有杨钧泉，能请你赶快到位置上坐好吗？」
「抱歉抱歉。」
钧泉转过身对妤筠说声抱歉，急忙加快脚步走回位置上。
「据我今天一整天的观察下来，你很可能会输耶！转学生还多了个『这是特别的』这样的光环！」
汉栩对著正在收拾书包的琛守说。琛守耸耸肩，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还好吧，并没有影响到我的生活啊！我今天得去练琴，可能会晚点回宿舍，你就先回去吧。」
「是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但是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我的生活啊！不过不是社团暂停，你练什麽琴啊！」
「社团没活动，算是个人练习。之前为了准备国术社的比赛，我已经翘了很多堂社课，得追回来才行。」琛守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著冠冕堂皇的谎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之所以想练琴完全是因为对方说了一句：「有空一起来弹协奏曲吧。」
是竞争意识作祟吗？
琛守扪心自问，他很少有像是这样额外的冲动，与其说他情绪控制得宜，不如说他根本没有情绪，所以他还满喜欢和汉栩在一起，汉栩的思考行为很好控制，很容易预测他下一步举动。
然而这位转学生有点不一样，他的反应就很难琢磨，说他是跟自己同挂又不像，能拆穿骗子的只有骗子，但他不是骗子，至少目前为止他和汉栩的每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除非他是比自己还高明的骗子？在还没摸清底细前，还是先以最普通的应对方法，缩小可能会有的范围好了。
最後琛守下了这样的决定，站起身转了转有些僵直的膀臂，才发现钧泉正站在他面前。「我可以听你拉琴吗？」
「咦？」
「还是你练习的时候不喜欢人家打扰？」
「也不是……」汉栩就常在我练琴的时候闯进来，更何况就算把我放在大马路上练习我也不会觉得怎样。琛守把後半节咽下肚，侧过头装出有些困扰的模样。「只是……」
「那就走吧，我还不知道琴房在哪呢！」
「咦？」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决定了？琛守楞在原地完全摸不著头绪。直到钧泉顺手拿起他的书包，对他说声，就由你带路罗！他才回过神来。
「等等！」
「怎麽了？」
深吸口气，琛守正打算真的开口拒绝，用其实自己不习惯练习时有人在旁干扰当藉口时，钧泉抢先他一步开口。「我很期待你的琴声呢，德汶至少不只一次对我说你的琴声精准，就和CD播出来的没两样。」
钧泉把手指放在唇边，微笑著。这是他的习惯，当他在想事情时，总会习惯把指头放在唇边，小时候曾经被他母亲笑称这动作很像小女孩，要他改掉，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改不了这习惯。
只能说幸好他还有张还算清秀的脸蛋，导致这动作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协调。
「咦咦？」这是他的杀手吗？这样就不能拒绝了。但他的表情又不像是为了看好戏，而是真的是因为江先生说好听所以他才想听的。
「这麽说来我也不可以输给你，所以走吧！先带我去琴房！练习房有钢琴吧？」
「……」是竞争意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办了。有些人认为良性竞争是培养感情的好方法，如果他是这样个性的人，那麽顺著他做出这样决定，在他心中的印象也会比较好。
脑飞快转著，最後琛守决定跟他赌上这盘棋，赌他只是名有著喜欢有竞争对手个性的人。眯起眼，他扬起有点挑衅的笑容。「那走吧，是说我也不会输给你的。」

（四）

钧泉掀开钢琴盖，拉开座椅，毫不客气的做了下去。他挽起袖子，将指节折出咖勒声响。「好久没弹琴了呢！」
将指尖滑过钢琴琴键，发出一排连续流畅的阶音。坐在琴前，钧泉突然换了个态度，就像个小孩一样兴奋。反观琛守，则是安静的站著，将从社团拿出的提琴摆在书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琴盒，将有些年纪的琴从琴盒中拿了出来。
「能不能请你按下LA，我要调音。」
琛守举起弓，指著琴键对钧泉说。
「嗯。」回过身又是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让琛守一瞬间觉得跟之前和打招呼，说要竞争的人并非同一人。
LA长音从钧泉的指头下发出，回盪在整间练习室中，由强至弱，最後只剩下一丝丝馀韵还勉强能用感觉聆听。那已经是种感受，而不是真正听觉传达到脑中。
第二个LA音在琴键压下的後几秒追了上来，那是从小提琴中发出的，从稍微偏高的音差慢慢下降，断断续续的直到两者声音协调後才真正没了音。
「好了吗？」
「嗯。」琛守将琴从颈间放下，撑在桌旁疑惑中带著挑衅汶。「那请问你想合奏什麽？」
「对哦，我差点忘记这件事情了！」钧泉单手随意弹了几个不成曲的音节。「那就『卡门幻想曲』吧！」
「萨拉沙泰的卡门幻想曲？」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捉弄了！琛守保持著笑容想，重述了遍对方的要求。「我想这首已经不能算是练习曲，而且也不是提琴协奏曲。」
「嗯，我知道啊。」
钧泉歪过头，琛守注意到他又将手指放在唇边。这似乎是他的习惯。琛守想。但不知道这习惯是代表什麽意思。
「只是我很喜欢这首……算了，那我们换一首。你想拉什麽曲子？」
明明口气中就是一派温和，甚至没有任何贬低的意义在，仅是单纯的说出「换一首」的直述句，但听在琛守耳里总觉得怪怪的。
第一次他发现他还是有感情上的波澜，至少如果就以前的经验而言，他会顺著对方的意思，换首他拿手的练习曲，而不是像现在，站直身子，将琴架回颈间说：「卡门幻想曲，不过只有序奏。」
「咦？」
交杂著钧泉的疑惑声，贯穿整个序奏的主旋律从小提琴Ｇ弦下悠然唱起。随著曲调起伏，转入更迭不断的颤音，接著以带有花腔装饰型尾音，一气呵成，错落在宽广的音域上。最後再回到乐曲最开始的单弦主题，将尾音停留在寂静的拨揍中。
卡门幻想曲序章并不长，甚至不到三分钟。但这短短三分钟却让钧泉吓了一跳，不是因为能从一位拎著社团用破烂琴的高中生手中听到高深的技巧，而是从音乐中他抓到了某些之前一直困扰著他的问题的答案。
「Ｂｒａｖｏ！」
他是真心赞扬对方技巧，虽然还有些生嫩，但大抵上该有的重点一个也没漏。「真的很像慕特拉的卡门呢，不论是重音、转音，就连拨弦的方法都很像。如果能多练习，说不定就跟ＣＤ一样了！」
「呼……这是夸奖吗？」琛守喘口气，他浪费太多集中力在提琴上，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应该算吧？」
钧泉转过身，近练习房後第一次将双手同时放在琴上，开始弹奏起卡门幻想曲钢琴改编版。虽然当初萨拉沙泰是为了小提琴而改编这首曲子，但毕竟钢琴音域广，独奏性强，本来就很容易改写曲子，所以有钢琴版的卡门幻想曲也不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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