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他吗?”汀轩老神在在地问了一句,再次迎来慕容宜惊愕的眼神。 “我们都是男的,而且是兄弟……” “父皇的父皇,也就是我们的爷爷常德帝爱慕将军冷御风的事迹举国皆知,并没有什么人责骂他们,常德帝治国有方,冷将军征战建功,他们的恋情还被传为佳话。” “后来呢?”慕容宜突然来了兴趣。 “后来冷将军在一次班师回朝的途中遇刺,离世时只有四十二岁。” “啊?”慕容宜忽然感觉一阵心酸,“那皇爷爷呢?” “皇爷爷将自己的头发割下与冷将军合葬,之后又治理了国家十二年。有一天晚上,皇爷爷对侍奉自己的人说,今天晚上御风回来接我,所有人都说皇爷爷是太思念冷将军了,可是第二天清晨,由宫女们发觉皇爷爷真的驾崩了。” 慕容宜听了这个故事,木然道:“这样,他们算不算在一起了?” “我讲这个故事给你,是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意,不要错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们不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别人的一点点真心对我们都弥足珍贵。”汀轩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慕容宜的肩膀。 话刚说完,一个小太监便急冲冲跑进来道:“出事了!澄妃娘娘出事了!” 澄妃?不就是小羽的母妃吗? 第 16 章 汀轩眉间瞬起波澜,正色道:“莫慌。” 小太监顺了顺气,道:“今天澄妃、蕴妃还有清竹公子在御花园里赏花,几位娘娘本就对清竹公子独享圣眷颇有微词……” “说重点!”慕容宜急不可待。 “重点就是澄妃娘娘将清竹公子推入流禹池让清竹公子受了惊皇上一怒之下将澄妃贬为昭仪并且下令让九殿下即刻随段将军赴边关三年之内不允许入京!”小太监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后上气不接下气。 “澄妃惹怒了皇上关小羽什么事情!”慕容宜跳起来拽着小太监的衣领。 “澄妃娘娘取笑清竹公子是不会下蛋的公鸡,皇上怒道说自己可以给澄妃儿子,也能让澄妃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儿子!” “那小羽呢!” “十殿下是被侍卫即刻带出御花园的,现在估计就快出宫门了!” 慕容宜只觉得心中一惊,便从门口冲了出去,拼了命的奔跑。宫闱高墙让他声嘶力竭。 “小羽!小羽!” 他恨自己今天怎么没有和小羽一起去校场!他恨自己的腿为什么如此无力!他恨父皇竟然如此无情! 他在宫门外看着远去的马车,越过侍卫阻拦的双臂,沿着双轮的轨迹,向那萧瑟得快要不见的斑点奔去。 “九哥——”小羽的脑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停了下来。 “小羽!”慕容宜狂奔过去,啪地摔了一跤,手掌上摸出了血红的印子,远处的慕容羽从马车上跳下来,飞跑而至,衣阙纷飞,像是一只随时会乘风而去的鸟儿。 “九哥,九哥!”小羽将慕容宜紧紧抱入怀中,“别难过!” 慕容羽只觉得双眼模糊,脸上湿润着纵横交错,这一切来的太快,仿佛上一刻,他还是在小黄花海边亲吻自己的翩翩少年。 慕容羽的吻如蝶雨般落在慕容宜的脸上,青涩却又情深意重。 “你喜欢我吗?”小羽捧着慕容宜及其认真道。 “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但是我知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好!那我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那片小黄花变成小绒球满天飞舞的样子!” “不要走——” “九哥,你要记住,等我走了你万事都要小心!切忌锋芒毕露,喜欢玩就去玩,不用费心读书讨好谢学士,也不用刻意当个好皇子!明白没有!” “……”慕容宜只是傻傻点头,手里还牢牢攥着小羽的衣角。 慕容羽撇过脸去,一咬牙,将衣摆从慕容宜手中抽出,迅速翻身上了马车。 而慕容宜只是呆呆坐在原地,看着那辆马车离去,直到满目秋风,落叶卷帘。 慕容汀轩在宫门口看着自己的九弟跌坐在哪里,皱了皱眉头嘱咐宫门侍卫将九皇子扶回便转身去了络霞殿。 “四殿下!四殿下!六殿下正在沐浴呢!” 慕容汀轩不管这许多,沉着脸推开阻拦自己的小宫女,将房门推开。 里面的慕容飞逸正坐在浴桶里闭目养神,一旁的宫娥小心翼翼地为他揉捏着肩膀。 “四哥如此匆匆,不知所谓何事?”飞逸的声音不紧不慢,湿热的水雾缭绕,若隐若现。 “是你做的吧?芙昭仪是常公公介绍入宫的,清竹公子是田大人献给皇上的,而这两个人都和你有关系。” “那又如何?”飞逸轻轻起身,接过宫女递上来的白色里衣。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无论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我劝你点到即止,有句话‘物极必反’六弟应该听过。” “多谢四哥提醒,六弟铭记于心。”飞逸淡然一笑,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看着汀轩离开的背影,飞逸的笑容也渐渐收起,“出去。” 身旁的宫娥先是发愣,然后马上抱着换下来的衣物离开。慕容飞逸靠着木桶慢慢坐下,伸出手来将搭在额前的发丝向后捋去,另一只手紧紧捏着胸前挂着的玉璜,笑容涩然。 他记得那天从校场的台楼上眺望那一大片嫩黄色的花海,还有花海前拥吻的那一对少年。 他们看起来天经地义,似乎就要陷入身后的清香里消失在这天与地之间。 他想起许久许久以前,有个孩子曾经嬉笑道:“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然后,他真的亲了他,他以为那样就是天长地久,可惜他忘了,自己看不见那个孩子脸上是否也有如此羞涩的表情。 他的心好痛,不知道手中的玉璜落在地上时,是否也是这般疼痛 第 17 章 小羽走了之后,慕容宜真正感觉到了寂寞。就连谢学士都觉得慕容宜安分得让他有点不习惯了,从前给两位皇子讲学,总要担心一推门会不会有什么木桶、砚台之类的东西砸下来,坐椅子前也要先用手压一压看看会不会坐上去椅子就塌。而现在,他就算摇头晃脑地念上一个上午,慕容宜也只是呆呆地盯着书桌发呆,好好一活泼孩子忽然变得这么沉闷,就连谢学士也不由得沉闷起来了。 “九殿下,”谢学士先是将书在慕容宜眼前晃一晃,见他没反应,只得叹一口气,将他摇过神来,“九殿下——” “嗯?谢老师?”慕容宜呆呆地看着谢学士,“要打手板吗?” 谢老师摇了摇头无奈道:“九殿下心神不在此,老朽说的再多也是无用。所以老朽决定放殿下三天假,殿下可以回去歇息了。” “啊?哦。”慕容宜起身往前一迈,立马撞在桌子上,谢学士眼睛一闭都觉得疼,慕容宜就和没事儿似的从一旁绕了过去。 小篮子不近不远地跟在身后,直到慕容宜已经走错了方向他不得不出口提醒,可惜他的小主子依旧丢了魂儿似的往前走。 前方的殿阁有些冷清,不像玉荣殿、络霞殿那样总有宫人候在殿门前,墙缝里零星着几根野草临风摇曳,颇有孤败之感。虽然明明知道这里不是冷宫,但是凄寂之情油然而生。 “旧时霓裳,如墨画偏窗。暗尘铺信纸,如今谁愿翻起。半晌凝神,听新人笑语,情落孤梦里……” 慕容宜抬着脚步,缓缓推门,吱呀一声,他闭上眼睛,以为会有尘埃迎面而来,谁知院内草泥清香,几块石头没有章法地躺在院内,石缝中几朵小花在日光下开得惬意。 反倒是倚着回廊清唱的女子的身影单薄中带有几分历经沧桑之感。 她听见有人推门而入,不由得回过头来,看着怔立在庭中的慕容宜,先是细细端倪,随即婉约地起身一笑:“原来是九弟大家光临,碧儿,快快奉茶——” “九弟?您是我的姐姐吗?”慕容宜望着眼前眉如青黛眸如皓月的女子,如果她是公主,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九弟见笑了。茹晨乃是冯才人为陛下所生的女儿,因为是女子,所以不像九弟有经常出席宴会的机会,再加上先母早逝,茹晨自然不受父皇的重视了。”虽然明明知道不受宠的皇女生活和不受宠的嫔妃一样,虽然不至于缺食少暖,但是内心的寂寞可想而知。 “原来是茹晨姐姐,”慕容宜轻轻行了个礼,“不知道在下能不能在姐姐这里多坐一会儿?” “当然可以,九弟请进。”茹晨将慕容宜迎入殿内,奉上茶水。 慕容宜环顾四周,殿内布置简洁但不乏典雅,虽然蕴妃已经鲜少被皇上宠幸,但至少此生有龙子,还算颇受尊重,茹晨和蕴妃相比,生活上要简单许多。 “已经入秋了,姐姐还是再加些被子吧。” “多谢九弟关心,九弟最近怕是有些不开心吧?听闻九弟与十弟交好,现下可是因为十弟被派往边关蜀州了而烦恼么?”茹晨到底是女子,心思细腻,又温柔如水,很快打开了慕容宜的心房。 “是啊,这样和流放有什么区别?小羽才十四岁,不知道是否适应得了军旅生活。”慕容宜低着头,脑中浮现出小羽的脸。 “难得九弟真性情,不过希望九弟相信,这样对十弟利多于弊。” “为什么?”慕容宜抬起头来。 “九弟你想,太子的外公是当朝丞相,无论做错什么,父皇看着丞相的面子不会轻易责难太子;三哥手握兵权,四哥身兼御史,五哥的舅父乃兵部尚书……自澄妃娘娘惹怒皇上之后,十弟可以说在宫中毫无背景,倘若还呆在这个是非之地,指不定被哪位娘娘、皇子看不顺眼,又得吃苦,没有翻身的指望了。但是去了边关可就大大不同,日后有了军功,皇上还是得把他召回来,在军中有了威信,日后也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是啊!”慕容宜心中豁然开朗,“其实这地方呆着也没什么意思。” “倒是九弟你要多加小心了。”茹晨温润的嗓音再次响起。 “我?为什么?我好像没有得罪任何人啊?”慕容宜愣了愣,“好吧,我承认我讨厌慕容飞逸那个疯子,那个疯子看我也不顺眼。” “姐姐的意思是说,九弟你在众多皇子之中也算最没有背景的了,还好蕴妃娘娘生性淡泊,不过问是非,在宫中没有树敌,九弟你在众兄弟中也是最不起眼的,但你毕竟还是皇子,所以凡是还是要多加小心,不宜锋芒毕露。” “……小羽临走时也是这么说的,他还让我该玩就玩,书不用念太好,不用做个出众的皇子……” “看来十弟是个聪明人,九弟你更不用为他担心了。”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
第 18 章 自此之后,慕容宜又多了个关心的对象,他让小篮子给茹晨送去了被褥,还经常将母妃不再穿戴的首饰赠与这位姐姐。 每当饱受谢学士之乎者也的摧残之后,他总是喜欢在茹晨姐姐面前大吐苦水,也时常聊些宫外有趣事,有一次说起自己和小羽在聚仙阁捣蛋的事情,茹晨笑得好不开心。 慕容宜看她总是呆在屋里绣花或者在庭院里唱歌,甚是无聊,便做了只纸鸢给她,两个人在庭院里将纸鸢放到空中,慕容宜瞥见她看着天空中的云朵露出向往的笑容。 “九弟……我记得自己六岁那年,宫里面许多娘娘、公主都在放纸鸢,一时之间,后宫的天空飞满了不同颜色的纸鸢。我不知道有多羡慕,母亲见我喜欢,便用自己的旧衣裳为我做了一个,我很开心地将它放上了天空,这个纸鸢飞得最高最远……于是被皇后娘娘看上了,便差了个公公来将那只纸鸢要走了。而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塔被别人放在天空里……” 望着茹晨无限期冀的眼神,慕容宜只觉得一阵心酸,“好姐姐莫再难过,日后弟弟我一定做许多许多的纸鸢给姐姐,让姐姐把它们都放上天空,让那些个公主娘娘们羡慕你!” 茹晨轻轻一笑道:“九弟你心太软,连姐姐我都担心你会被人骗,会吃亏了。” “小主子,您该走了,今天下午有万岁爷为清竹公子办的茶会呢!”小篮子在一旁催促。 “我最讨厌那个什么竹子公子了!如果不是他,小羽……” “九弟!”茹晨忽然正色,用锦帕捂住慕容宜的嘴,“这里是后宫,所以……所以你凡事都要学会忍耐,无论你有多讨厌对方,还是要笑脸相迎。”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见那个竹子公子!” “就当为了你的母妃、你的小羽,”茹晨将双手搭在慕容宜的双肩上,“还有我。” 慕容宜看着茹晨关切的眸子,点了点头。 茶会的地点在清竹公子的瑶绯园,这个园子十分雅致,院子正中是一个鱼池,鱼池的中央坐落这一个小亭子,亭子被一个九曲桥廊连接到池边。鱼池周围是一片红色的枫叶,飘飘扬扬随风而落,如同一只只翩然起舞的蝴蝶,而这样的景致,却让慕容宜不由得想起小羽离开那日纷飞的衣阙。 父皇坐在亭子里的主座上,满脸笑意地望着身旁的清竹公子。以前没有见过这位让皇上神魂颠倒的“竹子”公子,慕容宜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见到了,他也算是明白父皇的对他的宠爱并非无因。且不说这位清竹公子面如皓月,神色清俊没有丝毫女子的娇柔之姿,但是却有让人移不开自己的目光,而且这位清竹公子才华横溢,七步成诗,有人说他侍宠而骄,其实到不如说他恃才傲物。 亭子里坐的是父皇和清竹公子,而那九曲桥上便端坐着几位皇子还有静妃、潞妃、芙昭仪等几位娘娘。慕容宜的左侧便是他的疯子六哥慕容飞逸,真是倒霉,慕容宜在心中暗暗想。但是转念一想,欣赏眼前这位笑容之间空气瞬凝的六哥,也比那几位坐在父皇身旁眼巴巴看着父皇深情款款望着一男人的娘娘们好太多了。 思及此,慕容宜不自觉笑了笑,以便欣赏着几位娘娘夸赞清竹公子泡茶的手艺,一边好整以暇吃着桌子上的糕点。他对竹子公子泡的茶一点都不感兴趣,反倒是杯中用山间清泉酿制的清泉饮更对他的胃口。饮着饮着,不免有些飘飘然,他忽然在想,如果他能和小羽两个人,手中拎着清泉饮,站在一个小小的木筏之上,一边饮酒,一边欣赏两岸的峭壁林立,青枝绿意,不知道该有多惬意。 “乡巴佬,看来让你来此品味风雅茶艺实在是一种浪费。”一旁的慕容宜撑着脑袋,斜着眼,满眼讽刺的笑意。 六哥啊六哥,被你这么讨厌连我都不明白是为什么了。慕容宜觉得脑袋有些晕糊糊的,鬼使神差,他也学着飞逸的姿态,撑着脑袋,斜着眼,用戏谑的语调道:“这世上就是再清淡的茶,有六哥坐在身边,饮入喉中的也怕被六哥的惊鸿照影酝酿成了玉液琼浆,正所谓千年一醉,一醉千年……”说罢,还学着谢夫子的样子摇晃着脑袋。 可惜,脑袋还没有摇上几圈,下巴便被一只手给擒住了,那只手的食指指腹在慕容宜的唇边轻轻摩擦,慕容宜定下神来,恍然间看见对面的飞逸眼神边得有些暗沉,于是自己不由得咽下口水,喉头间发出“咕嘟”一声。这时候,飞逸的眉间慢慢收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褶皱,那只不安分的手指沿着唇缝探入了口腔,触上了那小巧的舌尖,慕容宜心生不悦,谁许你的手指放进我的嘴巴了?于是舌尖轻轻一挑,将那食指顶了出去,那一瞬间,他感觉到眼前的飞逸身子一阵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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