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状似无意地将酒杯执至嘴边,但是衣袖的抖动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事实上,当我听见那个名字的时候,心绪也不免一阵震动。第 74 章 我的心思有些飘忽,却依旧将食物大口大口塞入口中,没有嚼上几口便往嘴里咽。那一瞬间,我想起了许多,那个人坚定得纹丝不动的身影,刹那间被回忆击溃得支离破碎。 你在找我吗? 你我之间,似乎总在重复着寻觅。 而这一次,也许我们谁要找不到对方了。 “在想什么啊,吃的一脸都是。”轻寒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的食指滑过我油光脱亮的两腮,我抬头看向他,用力将食物咽下去。 我知道我应该留在你身边,而且我的内心也是这么希望的。 这顿饭吃得我有些发撑,冰落要了两间上房,轻寒敲了敲我的脑袋说他去屋子里品茗去了,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朝他呵呵一乐:“美人儿,你就先回房里等着我吧,我消消食儿就上去找你——” 轻寒挑了挑眉毛,在我的油脸上掐了一下,掐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早些上来,别像只野猫似的到处乱跑!” 我扭曲着五官不断点头,然后仰望着这位绝世美男子一步一步走上楼去,直到脖子酸了,才悻悻然将自己的脑袋低下来。 看了看被夜幕笼罩的街市,华灯初上,小贩们继续吆喝着,我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真的有一年半这么久吗?我伸了个懒腰,对小二道:“小爷上街市上遛一遛,同行的的那两位若是问起你就给应一声。” 我走上街市,把玩了会儿做工细致的面具,当老板问起要不要买,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于是笑了笑离开。还有买煎饼的,嗤啦啦面饼落入油锅,肉和香料的味道满溢开来,可惜我吃饱了,不然非再买上几个尝尝不可。那边衲鞋底的大婶儿正在收摊,我上前瞅了瞅,花色是看不清楚了,但是鞋底摸在手中着实舒服,想想轻寒和我在山谷里呆了那么久,这鞋底就压根儿没换过,于是我问大婶有没有做好的鞋,然后朝大婶儿比划轻寒脚的大小,买了一双,管他和不合适,要是不合适就带回去让蝶衣改小了我自己穿。 前面有家小酒肆,挂幡上写着“龙抬眉——酒香醇厚,三杯必倒”,我心中乐了乐,怎么弄的跟武松打虎里的“三碗不过岗”似的。 “嘿,小二,给小爷来一壶,顺便再上碟花生米!”我吆喝,见着小二屁颠颠过来,却只给我端上来一杯酒。 “这位爷,看您是第一回来,咱们这酒吧,闻起来清香似乎性子温润,其实啊,这后劲儿十足啊。您先尝尝,如果真没有要醉的感觉,咱再给您上。” 我挑了挑眉,指了指不远处道:“那他怎么能喝的了那么多?” 角落的那一桌,一个笔挺的背影,虽然看不大清,但是他桌子上堆了起码十几二十瓶。 “那位爷吧,他跟您不一样。”小二陪笑道,“我卖了七、八年的龙抬眉了,就没有瞅过有人把酒当白水饮的,就连身子都能够不摇不晃,那眉毛啊,都不皱一下的……” 我再次拧过头去,看向那个角落,那背影在黑暗中隐约的轮廓,那挺直的高度,让我的心猛然间往下一沉,就此沉入一片深水之中,震开的涟漪想要收都收不回。 我用手示意小二将酒放下,从椅子上起来,缓缓绕过去,直到走到那角落的小桌前,在他的对面坐下。 然后,我呆住了。 从来都有条不紊的发丝现在却毫无章法地胡乱捆绑在颈间,削尖的下巴上似乎都是短短的胡茬,显得落寞潦倒,我不可思议伸出手来将他冰凉的脸庞托起,对上那暗淡如死水的双目,刹那间心痛得连呼吸都如此费力。 “蚕豆……我在做梦吗?”那一瞬间,我愣住了,这样的语调真的是那个从来安之若素的谛皓吗?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在做梦。”他将脑袋再次低了下去,“这样的梦我做过许多次了。” 我的喉头开始哽咽,做梦……这种虚幻的事情从来不是你会做的。我有些哑然失笑,这样的姿态,竟然还有人以为他没有醉,其实,他已经倒下了啊…… “如果现在是梦,那你能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是啊,你在干什么?这样的你根本不再是谛皓啊! “在等你。”他的声音很轻,深而寂寥,“到处找你,却找不到你……那我只好等你出现了。” “呵……”我有些无奈地低下头,“我能问你一些问题么?我想问你很久了……” “你问。”他依旧低着头。 “我不是碧幽宫的人,可为什么你不相信呢?” “以前,你总是从我身边离开,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可当我看见你背上的那个标记的时候,我明白了。你如果是碧幽宫的人,怎么会愿意留在我身边呢?可是我不在乎你是谁,我只想你在我身边。” “你在那一天真的相信是我伤了离碎峰偷走半本秘籍的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也是一直疑惑着我令我一直心痛的问题。 “就算你是碧幽宫的人,你也不会做伤害我的事。”他回答得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为什么要点我的穴道呢?” “如果我出去追伤害碎峰的人,而你就此离开我呢?碧幽宫已经拿到了那半本秘籍,你就没有理由呆在我身边了……” “傻瓜……”到底傻的人是你还是我?你只是执着,而我是真正的傻瓜,从一开始就给了你那么多不安……你太在乎我了,那么在乎怎么可能会没有患得患失?而我的摇摆不定只会让你更害怕。 我看见了你的淡定与从容,却没有看见你深刻却摇摇欲坠的微妙情感。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着他,却什么也看不清。 “你会回到我身边吗?”谛皓抬起头来盈盈道,不是恳求也不是命令,仿佛只是在重复自己思考了许多遍的问题。 而我只能回答:“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心中已经种下了轻寒的颔首垂眉……很多时候,我们想要重来,但是却失去了再来一次的契机…… “你在他身边……快乐吗……” 我微微点了点头。 空气中是他长长的鼻息,沉重得就似最后一次呼吸。他的手指探入衣襟,拿出一个丝质的小囊袋,他的唇一开一合:“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谛皓缓缓起身,那个小囊袋落入我的掌心,他转过身去,一步一步依旧如山般沉重,将一切淹没在夜色中。 我将囊袋中的东西倾倒入手中,那是两粒红豆。 我的喉间终于发出不可自已的呜咽,两粒已经发硬的红豆攥在我的掌心,嵌进我的骨肉里,这一次我终于可以放声大哭。 直到酒店打烊,我浑浑噩噩走出来,脸上依旧挂着泪痕,夜风拂过,忽然间感觉满目哀凉。 蓦地,我撞入某个怀中,刚想让自己离开那个怀抱,对方的胳膊却紧紧将我圈牢,我隐约嗅出对方身上的淡香,不由得双手将对方抱紧,用力地往他的怀中挤。 “怎么了?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醉人的声音令人莫名安心。 “没什么……刚才在酒肆里被人将酒泼进眼睛里了。” “以后要小心一点,出来晃了这么久也不见你回来,我真以为外面的花花世界太美好,让你流连忘返呢。” 我将脑袋闷在他怀中摇了摇头。 谛皓,我会将这两粒红豆带在身边。 温暖它们,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第 75 章 回到客栈歇息,我躺在轻寒怀里,看着窗外不甚明朗的月亮,轻寒的呼吸若有若无地喷洒在我的头顶,手指一圈一圈绕着我耳边的发丝。 “明天就会到九重天了。”轻寒不紧不慢道。 “恩。”我将被子向上拉了拉,让他以为我就要睡过去了。他一直很了解我,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我什么时候要放屁放几个屁,他都是知道。所以我见过谛皓的事情,他又怎能不知。现在他轻飘飘一句“就会到九重天了”其实不过是一种试探而已。 我有些失笑,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和谛皓在一起的时候,谛皓很不安;现在呆在他身边了,也让他不安。 我转过身,拦住他,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里。 第二天的中午,我们来到了九重山下,不过山下倒是停了不少马车,还有一些持着剑的其他门派的弟子。 轻寒远远地看着他们,下巴微微向上,有一种嘲讽的表情。 “小豆子,看来我的九重天客人还真是不少啊。” “呵呵,是啊,谁要你的金风玉露那么金贵嘛……”我耸了耸肩膀配合他。 “数数看,啊,有麓苍派的、凌庐岛的,啧啧啧,连溪岚教都来了,要知道溪岚教在江湖上可真是鲜少出没的啊。” 我再次配合他道:“谁要你的金风玉露那么金贵?” “冰落,替我好好‘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轻寒话音刚落,便拉着我一跃而过这些乌合之众的头顶,而这些人就似傻瓜一般抬头看着我们的身影,下一秒,冰落萃了毒的针便铺天盖地射向他们,一时间身后哀嚎遍野。 啊啊啊啊看来冰落有不少好东西啊! 没过多久,我们来到九重天下的石阶前,我看着那依旧没有止境的台阶,回头对轻寒挑了挑眉毛道:“嘿,你说你为什么要住在这么高的地方?大晚上听风声你不吵么?就算你住这么高的地方,你也不用修这么多台阶,看得我眼睛都发花了!你已经修了这么多台阶那为什么不再修个电梯,没有电没关系,人力的也可以啊……” “你乱七八糟说了这么一长串不就是嫌上去费力么?我带你上去就好了啊。”他露出有几分啼笑皆非的表情,眼睛里却满是戏谑,在我的唇上轻轻一碰,正欲揽着我的腰带我上去。 “坚决不要!”我从他身边躲开,老子云霄飞车已经坐够了,“这一次我要自己上去!” 就怕轻寒又过来逮我,我提足了气飞奔了上去,唉,来九重天这么多次我还没有自己上去过呢!而轻寒跟在我身后,还时不时和我聊上几句。 “小豆子,从后面看,你的屁股还真是撩人啊……” “……闭嘴。”为什么我自认跑得已经够快了他还能这么悠哉地跟在我的身后。 我们终于上到了山顶,好吧这“终于”是对我而言的。 轻寒将我拽入他的房中,还把进来整理的侍女给惊呆了。 “尊……尊主?” “不用怀疑,确实是我。”轻寒把正打算四处乱看的我抓回来,“蝶衣呢?” “蝶衣姐姐在正殿应付那些武林人士,他们都想见尊主你。”那侍女虽然回答了轻寒的问题,但是看她那样子就还没从见到轻寒的震惊中醒过来。 “怎么样?找到你要找的金风玉露了吗?”轻寒坐在床边,嘴上漾开的笑意让人动弹不得。 正在参观那些帐蔓因为它们是真丝而有些小惊讶的我现在则更加惊讶地回过头来。 “没想到竟然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侍女张了张嘴,缓缓道。 “呵呵,在我九重天,所有的侍女都不会称蝶衣为‘姐姐’,阁下想必是灵月楼的楼主林潮月。”轻寒将我拉过来坐在他的身旁,指了指林潮月道:“小豆子,对于林楼主的美貌,你觉得可以打几分啊?” 我心中一乐,也跟着瞎起哄,“那也只能让她吃饼了……” “吃饼?” “就是零分啦!” 我话音刚落,林潮月眸中含有怒意,妈的,你都跑来当倭耍训阑瓜胧苋俗鹬匕。?br />“那就让本姑娘看看尊主的武功是不是依旧如昔?”那女子话音刚落,便一掌袭来。沈濯清那混蛋八成和武林中人说轻寒的气海已经被震碎了,不然一个小小的灵月楼岂敢如此嚣张? “爷爷的!老子最看不惯像你这样的女人了!”不等轻寒动手,我已经提前出掌了,一掌将她震开,另一掌绕过她的手腕,咯噔一声折断了她的胳膊。 “啊——”她倒落在地上,疼得直不起身子来。 “你什么时候偷学了我的分筋錯骨手?”轻寒将我拽回来,捏了捏我的脸道。 “什么叫偷学啊!这不是你拿来对付我的嘛!看清了招式不会自己学的是傻瓜!” “好吧,你偷学我招式的事情我们晚上再议,这位林姑娘我们还是快些带她出去与我们的客人们会面吧。”轻寒将门打开,一个响指,几个侍女来到面前,当然也是抑制不住的惊讶。 “尊主……您出关了……” “啊,我算是‘出关’了,现在你们替我把这位林姑娘送到正殿去吧。” 于是,我随着轻寒来到了正殿,刚要进去,轻寒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好家在,殿内的几派掌门都在“围攻”蝶衣一个人。 “唉,蝶衣姑娘,你说你们尊主一直在闭关,这一闭就闭了一年半了,这一直不出来,你也不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说话的是新任麓苍派掌门井墨澜,名字起的颇是清雅,可惜那张脸上长了个苍蝇屎,一说话那颗大痣就随着脸部肌肉颤抖,真是很有喜剧效果啊! “井掌门,从前我们尊主闭关一年半载的也没见您这么紧张啊!” “这现在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吗?”这次说话的是凌庐岛的岛主木苍北,“这月亮城已经被你们九重天一锅端了,瀑斜山庄自从上次比武招亲的意外之后也开始一蹶不振,铸剑巅的谛皓也已经宣布封掉剑炉从此不再铸剑,看样子是准备退隐了,再将上你们九重天的尊主一年半载都没点消息,咱们这江湖岂不是也要也四分五裂了?” 谛皓……他不再铸剑了? 那张憔悴的容颜浮现在我的面前,令的我的心脏仿佛脱力般疼痛了起来。 “大家大可放心,我家尊主还从未有过退隐江湖的意思。”蝶衣的确江湖经验丰富,虽然明明势弱,应对时脸上却面色不改。 “蝶衣姑娘,你说可没有用,我们得亲眼看见轻寒才行啊。”溪岚教教主莫少行也跟着附和。 蝶衣的眉头紧蹙了起来,这帮子家伙哪里是真心关心轻寒啊,就是想要确定九重天是不是真的无主,然后便可深入掠夺金风玉露罢了。 我身旁的轻寒微微垂下脸来,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容,我知道他又在嘲笑这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诸位对在下还真是关心啊。”轻寒将门打开的瞬间,迎上的是所有人仰望的目光,蝶衣呆滞着看着轻寒牵着我走进来,眼泪似乎就要从眼眶里满溢出来。 我假装自然地走过去,扶助她颤抖着的身体:“蝶衣姐姐,真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们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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