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墨名愣愣地看着李扶柳,念着这两个字。十九?是啊,自己本来就不叫墨名,自己一直都是十九。十九,自己的编号,身为李家暗卫的编号,也就是这个数字一直提醒着自己:他是主人,自己是暗卫,这之间隔的距离是永远不可僭越的!可是为什么?既然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暗卫,那为何要为自己取名!
“墨名,别忘了你当初入李家时的誓言。”李扶柳拉上衣服,看着还未回过神的墨名,面色阴沉但语气却缓和下来。
入李家时的誓言?呵,自己怎么可能会忘?这该死的誓言!
不可僭越,不可背叛,如违此者,李家诛之。
李家对暗卫的要求只此两条,但这两条却对身份和忠诚做了明确规定,墨名身为暗卫就不可对李扶柳有非分之想。
墨名垂首,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你有什么资格呢!
“是……主人。”墨名深吸一口气,缓缓抱拳跪下,还是那个对李扶柳忠心耿耿的十九。
“今日有何事禀报?”李扶柳看了看天色,料定连颂应是出去买吃食了,现在恐怕快回来了,得快点将事情处理掉。
“宋璟在京中的眼线已经开始行动,恐怕不出三个月就会进行夺位之战。”墨名说完就静静地等着李扶柳做定夺,毕竟现在李家其实已经没有义务保护现在的江山,而李扶柳又是一个不争世事的人。
“你去京中将还留在李家老宅的下人都散了,一个都不要留。”李扶柳知道有几个年纪大的对李家忠心耿耿,怕是不愿离去,但是如今必须得这样做。
“里面的家什他们想拿的便拿走,不要的就留着,动静不要太大,再把暗室里的牌位都带来。”李扶柳看了一眼听到此话明显一颤的墨名,继续说道:“通知你们剩下的那几个人过来,尤其是小八,让他尽快赶来,你不在这些日子就让他保护连颂。”
“主人……”墨名听到后面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些事情,但是一抬眼看到李扶柳的眼神,只能握紧拳头,说了声“是”。
李扶柳拂袖转身,看着院子的门,不再言语。
墨名知道李扶柳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定定地看着那清瘦的背影,然后飞身离去。
☆、第十一章
墨名前脚刚走,连颂后脚就推门进来了,手上大包小包拿了不少东西,一看李扶柳倚着房门,忙急冲冲地走过来,脸上满是关切,边走边说道:“怎么起来了,身子可有难受?”
李扶柳笑着看连颂走到跟前,见他也不把东西放进屋里就抬手覆上自己的额头,嘴里说着:“幸好幸好,没有发烧。”
李扶柳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只觉好笑,心里却又十分受用。
“为何会发烧?”李扶柳想帮连颂拿些东西,却被连颂一把全部拿起,又见他将东西都挪到左手,腾出右手搂着自己。
“书上说……”连颂搂着李扶柳往竹林走去,细心地扶着他的腰。
“说什么?”
“说……”连颂极快地看了李扶柳一眼,耳尖又开始泛红,“说男子行那事之后,承受一方易体虚发热,体弱者更需卧病几日。”
李扶柳羞赧,轻推了连颂一下,“平日尽看的是些什么书!”
二人在竹林用了晚膳,闲坐了片刻,天色就黑了。
连颂见李扶柳起身不便,忙上前扶着,若不是李扶柳羞得紧,怎么说都不愿,连颂是打算抱着李扶柳回屋的。
先将李扶柳扶到屋里坐下,连颂才出来收拾碗筷,然后就是烧水洗漱,今夜自然是顺理成章地睡在一起,毕竟两人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李扶柳想来身体确实还未缓过来,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连颂本来不困,但是抱着李扶柳,闻着他身上清淡的香味,心中满足又安定,竟也很快入睡。
第二日,连颂好说歹说才哄着李扶柳同意涂药膏。看着李扶柳满脸通红,两手无措地搭在自己肩膀上,却十分乖巧地任由自己进入、涂抹,连颂差点把持不住,又只能生生忍住。
天气开始转凉,自从那日后,连颂真是把李扶柳宠到天上去了。大事小事自己能做的绝不让李扶柳做,李扶柳觉得自己就差要连颂喂饭了,不过刚开始那几天的确是餐餐都是连颂喂饭,后来李扶柳假装不高兴了连颂才哄着同意李扶柳自己吃饭。
江南多雨,今日是难得的晴天,连颂正把书房里的书和李扶柳的画搬到院子里晒,用席子铺了一地,李扶柳则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
李扶柳昨夜收到消息,得知小八等人已经赶到淮水县,便想着今日找个时间见面。
“我出门一趟,可能会晚些回来。”李扶柳看着忙碌的连颂说道。
连颂停下手中的事,走到李扶柳面前,从袖子中掏了掏,然后掏了只钱袋出来,一手递给李扶柳,一手宠溺地摸了摸李扶柳的头,“若是饿了渴了便买些吃食,莫要累着自己。”
李扶柳哭笑不得,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怎会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但还是接过钱袋,起身搂住连颂,在耳边轻声说道:“记得想我。”
连颂回抱着李扶柳,笑道:“扶柳若这样说,我此时便不舍得你走了。”
李扶柳弯起嘴角,松手与连颂拉开些距离,用食指点着连颂的额头,“你啊,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连颂笑着握住李扶柳的食指,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小八一行几人在一家僻静的茶楼订了雅间,几人除了小八都是惯常喝酒吃肉的人,对这些茶水、糕点都没什么兴趣,此次为了见少主人,才特意让小八选在茶楼。
“诶,你们说少主人此次召集我们是为何事啊?”一个身形高大的大汉闻了闻青瓷茶盏,然后嫌弃地放下手中的普洱茶,朝围坐一桌的人问道。
“老七,你负责蜀中一带,对京中和江南的事情知道的自然就少。”说话的男子,剑眉星目,身形颀长,即使坐在此处也不放下身后背着的剑,边回答大汉的话边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那老大还负责西北呢!他也知道?”老七朝身边被一身黑衣裹得只剩下双眼的男子抬了抬下巴,本想着找个和自己一样不知道的人,却被老大投过来的冰凉的目光吓得缩了一下,讪讪地往另一边一身儒生打扮的青年靠了靠,不甘心却弱弱地朝青年问道:“是吧,小八?”
小八见此只觉好笑,摇了摇头,端起茶盏,细细闻茶香,然后勾起嘴角,浅饮一口才说道:“我主江南,以如今所得情况,不出三月,江南必乱。少主人此次召集我们,应该就是为此事。”
“什么!谁那么大胆,竟要造反!”老七猛地拍了下桌子,力道大得将桌上的茶具和点心都震了起来。
“别急,老七。”负剑的男子伸手将面前的点心接住,然后放回桌上。一身黑衣的老大也不动声色地将接着的茶具放回桌上,又不动声色地缩回手。只剩老七面前的茶盏被震倒,流了一桌的水。
小八皱了下眉头,看了眼自己拿在手上的茶盏,心想:还好自己的拿在手上,不然真可惜了。
负剑男子唤来小厮将桌面收拾干净,又换上新的茶具才对一旁的小八说道:“小八,你来说吧!”
小八点头,放下茶盏,缓缓道来:“先帝早逝,如今朝廷局势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圣上年幼,丞相更是司马昭之心,所作所为无不令人侧目。开国宋氏一族虽是将军世家,但也是处处受到打压,所幸宋老将军还握有兵权,在朝中和军中又是德高望重之人,使得丞相不敢轻易动宋家,但是暗地里难免有小动作。
宋将军年岁已高,但其子宋璟却是年轻气盛,早就拉拢朝中受丞相打压的部分朝臣,近日藏于京中的兵马也开始有了动作。丞相安插在江南的眼线也被他陆续除去,如今已经开始将矛头伸向江南的官员了。所以不出三月,江南必乱。”
负剑男子边听边点头,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老七的大嗓门抢了先。
“小八你不是负责江南的吗,怎么对京中的事也这么了解?京城一带明明是十九负责的,话说今日十九怎么没来?”老七一开口却句句问的都不是重点,还毫无意识到问得理直气壮。
小八憋笑,负剑男子则是笑着摇摇头,老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等着他们解释。
“老七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九虽然负责京中,但是整日往少主人身边跑。如今少主人在江南,那十九定会与小八有交集,自然就知道京中的事了。”负剑男子很有耐心地讲解道。
“嘿嘿,还是十七你聪明,什么都知道。”老七摸了摸头,朝负剑男子憨笑。
几人正是李家暗卫中如今仅剩的各区首领,算上墨名刚好分掌全国五大区域。老大负责西北,墨名负责京畿一带,十七也就是负剑男子主中原,老七负责蜀中,小八负责江南地区。排名不按年龄,而是按当年进暗卫时的先后顺序。
“只是如今少主人已经不理世事,不知这次是否会出手?”十七凝眉,若是按少主人的性格,既然已经抽身,此次应是不会出手的,只是为何还要召集众人?
“一切还得等少主人来才能知晓。”小八将茶一饮而尽,少主人的心思旁人是猜不透的。
☆、第十二章
几人闲聊了片刻,其实主要是老七聊得起劲,十七偶尔应上几句,小八则是端着茶盏细细品茶,不时笑笑,至于老大则是一直没有任何声响,存在感极低。
不一会外面就传来小厮的招呼声和另一人极轻的脚步声,若不是这几人都是习武之人,一时怕是难以察觉。
“公子里边请。”小厮带路,等到了小八几人的雅间门前便停下垂首候在一旁,“公子就是这儿了。”
李扶柳谢过小厮,等他走远才推门而入。
房内几人忙起身跪地,抱拳垂首,齐声说道:“见过少主人。”
李扶柳摆摆手,“无需多礼,都坐吧。”说完径自坐在面前的凳子上,几人见此也不拘礼,各自坐回位子上。
小八抬手沏茶,恭敬地放在李扶柳面前,然后和其余几人一齐等李扶柳发话。
李扶柳在袖中掏了会儿,然后拿出四块残缺的青铜令牌,一一陈列在桌上。
几人见此,俱是一惊。
“少主人这是何意?”一阵沉默之后还是十七最先说话,直爽率直的老七此时被震惊地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只能直愣愣地盯着那些令牌,小八紧皱着眉头,连不苟言笑的老大此时目光也开始闪烁。
几人都知道,桌上那四块残缺的令牌,各自对应着自己身上的令牌。刚入暗卫时,此令牌一分为二,一半归暗卫,另一半由李家历代家主所有。于暗卫而言,是李家暗卫的象征;于李家家主而言,则是对暗卫的所有权和控制权。唯有李家家主决定不再控制暗卫时,才会将所持令牌还给暗卫。
而此时李扶柳将令牌拿出,其中意义连老七都猜到了,李扶柳是要解散李家暗卫!
“今日我李扶柳以李家家主的身份将令牌归还各位,此后诸位便不再受李家誓言束缚。”李扶柳将令牌往前一推。
“这,少主人……”小八声音微颤,自己选择效忠李家,是因为李家在他毫无退路的时候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庇护所,并且让自己的才能有用武之地,而其他成为暗卫的人也都是各种原因被李家收留才成的暗卫。都不是被迫的,甚至可以说一直都是受李家恩惠的。此时忽然要让自己离开,心中自然不好受。
“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拜托诸位,做完最后一件事,大家便是自由身了。”李扶柳平静地说道,他知道这些暗卫对李家的情感,但如今自己既要抽身,便只能不留余地。
“少主人尽管吩咐,我们必当肝脑涂地!”老七此时才回过神来,堂堂大汉却忍不住红着眼。
其余几人也纷纷应道。
“定当肝脑涂地!”
李扶柳欣慰,看着四人缓缓说道:“如今这局势,只怕不久就要变天了。”
四人肃然,果然是为了这事,看样子少主人是要插手了。
“我本已不理世事纷争,只是如今有人意欲牵扯李家,我也不得不插手了。”
除了小八,其余几人内心俱是一惊。李家一直在暗,鲜有人知道李家的真实身份,而现在竟然有人要动李家。小八本对江南情况了如指掌,略一猜测就知道应是宋府的人。
“少主人,我老七就是拼了命也要护李家周全!您有事尽管吩咐!”老七直心思,以为有人要害李家,粗着嗓子说道。
李扶柳浅笑,“李家如今只剩我一人,早已谈不上周全不周全了。”这本是凝重的话,但李扶柳说出来却不带一丝伤感,四人听到却是一阵苦涩。
“老七,我不日就要启程去蜀中,你做好安排。”
“是。”老七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应道。
“老大,西北军如何?”
“可用。”一直未曾说话的老大,此时才开口,正色看着李扶柳。
“好,西北军待命,随时以备不测。”
“是。”
“十七,你位处中原,要保证四方密探往来及时,京中的动向要尽快传到江南。”
“是。”十七领命。
李扶柳看向小八,不直接下令,而是从怀中又掏出一块赤金令牌,正面绘着扇形图案,反正则是一条怒目腾云的五爪金龙!
“小八这块令牌你找个稳妥的手下亲手交给金陵定南王赵乾,他看到自然就会明白。至于之后的事情,就看他是否愿与我们合作了。”李扶柳将令牌递给小八,后者忙双手接过。
“还有件事还要你亲自去做。”
“少主人尽管吩咐。”小八凝眸。
“如今墨名有事回京中,还需你保护我身边的人。”李扶柳后面几个字说得稍缓,小八立即明白。其他几人可能不知,但是李扶柳刚来江南的日子都是小八传递消息和暗中保护的,直到墨名来了以后,几乎对李扶柳的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小八才将消息传给墨名再由墨名传给李扶柳,保护的事情也自然交给了墨名。
李扶柳条理清晰地分配完任务,也不多说便离去。
四人也各自领命,离去时都不动声色地拿走桌上对应的令牌。
外头夕阳西斜,多日来难得的太阳,照在身上透着温柔的暖意。
李扶柳顺路买了些笔墨回去,一推门就看到金色的阳光中,一人坐在竹椅上,侧着头,双目微阖,手中拿着一本摇摇欲坠的书,旁边还整齐地晒着书画。
李扶柳不觉露出笑容,心中也如暖阳照耀。这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是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生活,怎能不小心维护?
放轻脚步,李扶柳缓步走向连颂。还未走到,只见连颂手中的书“啪”一声,终于掉落,将本就浅眠中的人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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