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纸面上,画着一个容貌精致的男子,凤眼微挑,余光看过来时添了丝冰冷,透过那睫毛可以窥见那人的迷茫。就算是只用墨水简单地描出轮廓,但是那人该有的清冷和优雅贵气,一分不少。
画中人正是商卓,几年前,虞峥还未登基时,曾在商国皇都里见过商卓。画的是初见时的场景,目睹的那一眼就成功使虞峥的心脏紧了紧,然后怦怦加快跳动的速度。
虽然失了粮食,但储备还十分充足,足以抵过这个严寒。只因虞军少有在严寒里打仗,虞峥为防万一,又拨了批军粮过来。道路被阻水战不行,被劫的粮草数量不大,为不浪费兵力,虞峥下令传回骑兵,然后默默记在心上,等日后一并算了。
胡人骁勇善战,是个不可小视的塞外民族,虽然人数不怎么多,但商卓为了打他们,还是损失了不少兵力。
【注】《诗经·大雅·下武》:“于万斯年,受天之祜。”
解释:亿万年。形容长远的年代。旧时多用于祝国运绵长。
☆、噩梦
战后的城市是衰落破旧的,偌大的城市因为避难走了很多人而失了许多生气,只有部分留在城里的百姓跟城兵出来迎接领军而来的商卓。
下了战马,看着那些陌生的、却全都是他的子民们,以及缠着纱布的士兵。每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更有些人突破了阻碍,给了商卓一个拥抱,后者正在微笑,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一愣。
安顿好之后,商卓带着白鹭和于浩然在西埔城内走一圈,将地势画下来。踱步走回被临时征用的将军府。
商卓带了八十万兵过来,还有五十万兵由沈氏父子带领留在原地,方便抽动。付节也不挪动,防止虞军的突发情况。
西埔城地势好,靠山近水,是商国为数不多的一座种植城。商卓边改善城防,边让士兵下田,今年的冬至来得晚,河面结冰的也慢。
住下半个月多,河面开始结冰,冬至第二晚。半夜,商卓带了一团的□□手和步兵,一排沿着岸边站好,个个用石头扔进河面。
于浩然不明,于是跑去问商卓,后者曰:“练臂力”。一晚换一团,晚晚上演,后来还形成了比赛。
彼岸很远,在夜色的掩盖下更模糊不清,虞峥披了一件黑色氅衣。负手而立站在岸边,双目微微眯起。
商卓啊商卓,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想念了!薄唇一勾,小小的酒窝在夜色中更是毫不起眼,但这并不能影响到虞峥的心情。
一个月过去了,这时正临新年,有几年没有好好过新年的众人情绪高涨,提前半个月多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
习惯性的隔些天就出去围着城里走一遍,是商卓来到这里以后养成的新的习惯。见了些需要帮助的城民,商卓总会停下来帮手,因此赚了不少称赞和小礼物,用一天才能够走完西埔城,回到将军府已经天黑。
时间就在商卓走走西埔城、处理政务和百姓们愉快的准备年货中快速过去,几乎是转眼间到了除夕。
商卓放下了政务,带着沈立章和白鹭两人来到居民区,观察城民中有什么不到位的情况。虽然过了一个多月,但是想要恢复之前繁华的程度,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节日间要守岗,但是商卓还是在这两天年将士兵值日换的勤一些,能让每一个士兵都能过上节日。
门被打开,沉闷的吱呀声在这雪天里尤为清晰。商卓出去了一天,又在兵营里陪所有士兵们闹了一晚上,累得只想睡觉。
“谁!”书桌旁的帘布忽然响起声音,只是没等到商卓有动作,人便被擒住了,双手被抓住,熟悉的气息袭向商卓。
“虞峥。”
“你该庆幸你还记得我。”来人被猜出了身份也不着急,反而将头凑近商卓。
“你想干什么?”忍着喷洒在耳边的灼热气息,商卓动了动被抓住的手,没能挣开。
“跟我回去,要么等着西埔城被攻。”虞峥单手制住商卓的双手,一手摸进衣服里。
“你做梦,放开我!”商卓猛得转动身体,想要趁此甩掉身上的手。
“我给过你选择!别以为你逃得一时就能躲一辈!”虞峥被蹭的眼神一沉,接着把人扔到床上。
“虞峥,我不是你的宠物!你也别为了一自私欲而发动战争!”商卓撑手起床。
“那又如何!商卓,你最好不要大声,不然被你的属下见到他们的元帅被人压着就不好了!”虞峥大手一伸,把爬起的人又扔回床上随及附身上去。
“嘶!疼!”商卓醒来就感到身体疼,动了动,感觉到穿了里衣,但这并不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虞峥!你该死!”商卓捂着腰来到了书桌边,抄起那张墨水干了的纸条。
“商卓,只要你能撑得过五天。”
“王爷,虞军突然出现在之前胡寇驻扎的地方,士兵发现岸边有船,我怀疑虞军昨晚偷渡上岸!” 门外响起了着急的敲门声,白鹭得了许可进去。
“王爷,前线来报。虞军已经到了西埔城前二十公里,付家军处也受到了突袭。”没等商卓回话,于浩然就从外面跑进来。
商卓听完气得猛地一踢书桌,瞬间东西都哗啦啦直掉。
“传令下去,除了固定的守兵,全军开拨西埔城外。”
“王爷,这是要开战吗?”白鹭扯着缰绳,御马到一直都黑着脸的商卓旁边。
“嗯,且不说城内还有百姓,单说虞军是要攻城的,皇都里什么情况?”商卓下令后就亲自领军到了这里与对面的虞峥对峙。
“还没消息属下也不知道。”白鹭□□的白马情绪暴躁地走动着,不时扬起前蹄。
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开始,对峙着的两军就突然开战互相厮杀。一时间,空旷的草地上响起了雷雷战鼓和士兵们愤怒的吼声、刀箭矛盾的碰撞声。
商卓赶到前线时已经是正午,所有人都在猛烈的太阳下提刀相见,原本青翠的地面不知何时染满鲜血,不出三步就是一具倒下的尸体,面目狰狞。
天黑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惊人的战争也在双方的疲惫下默契停住,各自撤回不远的驻地。黑暗中,呼吸一口气,吸进肺里的全是恶心的血腥味。
“王爷,皇城外驻扎了批虞军,却没有要攻打的意思。付家军已经跟沈丘将军集合,正在抵御齐军跟虞军。”在除夕后的第四天也是虞峥所指的第三天,白鹭满脸严肃的跟商卓汇报。
连续两场仗下来,都是以商军战败结束退场,商卓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合过眼,双眼此时已经出现了不少血丝,一身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淚气没有减去。
“我昨天让你抽去沈丘那的兵到了吗?皇城有冯将军,不用太担心。”商卓抬起头,精致的脸这时没有多少血气,少了些书香,添了丝坚毅。
“到了,雷音已登上了皇位,两国签订的结盟也随着越军一齐到了皇城外驻扎。”白鹭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抽开商卓手中的文书把人赶到榻上休息。
“到时间叫你。”商卓被推到一旁的榻上还想说话,便被白鹭一脸我知道我懂得的表情堵住。
“虞峥,你不该为了私欲而冒然发动战争。”商卓缩在不大的软榻上,愣是软榻空出一片位置来。
“商卓,你既是我大商的皇子,那你的命就由不得你。”
“莫再叫我失望了。”
无人的白雾中,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声音,那张美丽的面孔一闪而过,尽管消失的速度很快,但还是不能阻碍商卓看清来自母后脸上的失望。
“跟我回去,要么等着西埔城被攻。”代替母后出现的是虞峥那张阴沉不定的脸以及被抓住、无法动弹的自己。
☆、哑声
忽然一转,画面又变成了那两年被禁锢在虞国虞明宫里的情景。商卓穿着单薄的里衣,呆坐在那张巨大的龙床上,手腕被一条细小的锁链锁住,贴着手的那一面还铺上一层毛绒。
是了,那两年,商卓根本就不是遇到奇人而隐居修炼,而是奉命前去虞国祝贺新皇登基以及要递上结盟书时,被新皇虞峥软禁于寝宫虞明宫。
同时鞠阳公主被送去商国和亲,而让假商卓在回国的时候受到袭击,被一奇人所救,得那奇人欣赏而跟着失踪。真正的商卓却被虞峥用一条锁链锁在奢侈的虞明宫里,充当一个精致的玩宠!
“虞峥,你该死,你毁了我。”不知是被子掉在地上,还是梦中不想回忆的情景使得沉睡中的商卓双手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我是该死,可是我不那么做,你怎会是我的?斯年。”迷糊中,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令商卓曾一度沉迷的声音,身后熟悉的怀抱让商卓下意识靠去,浑浑噩噩地又陷入了睡梦
具有节奏的号角声跟战鼓同时响起,战旗被士兵挥舞着。商卓骑着战马手握□□,面无表情地立在商军的最前面,身边两边站着白鹭等人。
“你等谁敢迎战!还是吓破胆了不敢?!”在虞国大军中,走出了一个骑着红色战马的、脸上爬着一道伤疤的魁梧大汉,持着巨大的双锤。
“休得胡言,我大商勇士岂能是你这种蛮人羞辱!”话间,沈立章便双腿一夹马腹,驾马上到了两军之间的空地。
沈立章人是年轻,但是武功却十分好力气也大,所以持着方天画戟对上刀疤大汉毫不吃力。兵器的碰撞声响起,虽然沈立章武功上好,但对上经验多的人还是不能完全占上风。
戟锤再一次撞上,两方都改为比拼力气和内力,沈立章实战少,期间被刀疤大汉伤到了几处。这时双眼紧紧盯着对面的人,扭头一吐口里的血腥,眼睛没有离开过对手。
刀疤大汉因为骑着马又持着双锤,行动远没有沈立章快,面对袭来的画戟只能猛地甩动锤去阻挡。可谁知这是虚招,沈立章从马鞍上跃起,画戟刺中了刀疤大汉的左胸,同时硬生生挨了一记猛锤向后跌落。
一直关注着战况的商卓反应最快,在沈立章将要落地的时候一接,带着重伤的人回了原位交给副兵带下去治疗,然后回到了沈立章迎战的地方。
“皇上,不可啊!”随着商卓的走动,虞峥眯眯眼后也一夹马腹上了战场。
“你该明白,你若跟我回去,今天这一仗就不会发生!”虞峥单手持剑,对着对面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出声。
“虞峥,你不该把这无数黎民百姓扯进你的私欲中。”对于虞峥的戏谑,商卓不愿多说,握紧银枪驾马冲去,挥手就是一个侧刺,只是被虞峥轻易地躲开了。
鼓声阵阵,随着两人之间的打斗越发激烈,白鹭扯着缰绳皱眉看着开始吃力起来的商卓和轻松的虞峥。
虞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站在地上,用银枪支撑着身体的人,之前的笑容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沉。
“我说过,只要你肯跟我走,这场战争就不会开始。”
“你出兵时就该明白,战争不是说想停就停的,你从不懂守卫国家是需要付出多大的牺牲!”商卓从地上站起,右手捂着正在流血的腹部,脸色苍白,双唇因为疼痛和愤怒而颤抖。
“我行军多年怎能不懂?”下了马,虞峥缓慢地一步步上前,长剑垂下,将不时磕到的石头劈成两半,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商卓的面前。
“皇上!”
“王爷!”
一直对峙着的两军将中间的战况看在眼里,于浩然早在商卓落地的时候按耐不住要冲上去,只是被一旁的白鹭伸手拦住。现在,两边的人都想要上前接回自己的元帅,但是被那两个人阻止了。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虞峥,商卓紧了紧手中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的银枪。
虞峥还在继续走,可当看到一支利箭射向突然间冲向自己的人的身体那时,那看似不远的距离却那么难跨近,只能眼睁睁地随着那霸道而快速的箭撞进面前的人的后背。
等到虞峥接住了商卓时,已经是倒下了。
刺痛从腹部上传来,耳边被突然爆出起的吼声和脚步声震痛,抱着商卓的手传来了温热的液体,浓郁的血腥传进鼻腔。
然后那胸膛上的血怎么也捂不住,还有其他的伤口也一样,颤抖的双手忽然被拉住,虞峥将视线转移到那张爱慕已久的脸。
“你别浪费力气了,我注定是死在这。”
“我知道,你并没有真的要攻打西埔城,不然,以你我的兵力,我恐怕连第一天都撑不过。”
商卓忍着痛,说话十分需要力气,然而这时他最缺的就是力气,所以那两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没有,你别说话,我正在救你,别说话……”
同商卓的断续不一样,虞峥是因为慌乱害怕而结结巴巴。
“商国除了你,还有许…多敌国,现在…正是不稳定的时候。”
“我不是…个…合格的元帅,而他们也…需要个殉国的元帅来…来铭记。”
“还有路的。”
听言商卓摇摇头。
这不是商国的需要,也是我的自私。
动用了商虞大半兵力、令所有人都叹为观止的堤岸之战,时经十天不到就以双方和平结束来拉下序幕。结束的消息一出令所有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国家都唏嘘不已,再各自收回蠢蠢欲动的爪牙。
与和平结束一同传疯天下的还有商国元帅与虞皇对战殉国,而虞皇却只是腹部受到重伤的消息。
当时有参加过这场战役的人都能见到那个素来以霸道坚毅示人的虞皇,竟然跪在荒凉的土地上抱着那具尚还温热的尸体,硬朗的脸上淌着汹涌的眼泪,在那空旷而布满鲜血的土地上响彻一道悲凉的喊叫声。
那个给了所有虞国国民一个稳定臂弯的男人此时抱着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无声痛哭,遍野的荒凉和浓郁的血腥为这巨痛染上了一抹压抑的气息。
相互持刀对峙着的士兵都在听到那道撕心裂肺的声音后,默契的停下,一齐看向中心跪倒在地的男人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手中的刀剑纷纷落地,不知怎么的就回忆起跟自己一起上战场却无法安全活下来的同伴,灰蒙蒙的天空上充满了压抑的气息。
同是在出征的长武门前,商凌依旧穿着那套繁华而沉重的帝服,单手负在身后不停地来回走动,直到不远处响起了越发清晰的战鼓声才一脸惊喜地抬起头。
只是还没来得及喜悦多一会,便被那上空盘旋着苍鹰,挂着白绫渐行渐近的桥冢打碎了,渐渐惊退了几步,手指颤抖着不可置信地指着那桥冢问身边的总管。
“那桥冢是怎么回事?斯年呢?”
沈立章跪倒在那一脸崩溃、接受不能的年轻皇帝面前,声音哽咽着难以回答:
“那是......斯年的桥冢......他说,他辜负了皇上的期望,望皇上原谅.......”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斯年答应过会回来看我大商是如何的昌盛的!”年轻的帝王听言发怒地一把推掉旁边立着的东西,伟岸的身形终于坚持不住连连后退,最终跌倒在身后的龙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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