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与他在一起,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哪怕他眼里没半分我的影子,我也甘之如饴。 我以为只要这样,我就满足了。 但不知从何时起,每当夜深人静,少主沉沉睡下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 想起他轻柔的亲吻,冰薄荷般的唇舌,灵巧的手指,沉郁的吐息,纠结的长发,熏然的神情,妩媚的眉眼,魅惑的身肢......以及,当他深入我的体内时,那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汹涌快感。 这些断续的片断在我脑中不断翻涌,使我原本安静静谧的夜晚被彻底搅得支离破碎。 我不晓得我这是怎么了? 只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雁过便无痕,可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么深? 这让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很空虚的惶恐。 少主到底没有一直沉寂。 这天一早,他便又去了最东边的客房。 我本不想去,可又不忍心让他独自一个人去。 开门的冷四哥,脸色很不好看,说话也冷冰冰的,似是连敷衍的客套都不屑了。我寻了个缝隙往里瞟了一眼,那床上,分明还有一个人。那一团暧昧得近乎粉红的空气,清楚昭示着,先前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仔细瞧了瞧,心里有了底。 是冷三哥。 我不诧异,少主显然也发觉了,他那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生气的脸上,又浮出了丝丝悲凉。 我心痛如绞。 我的少主,我意气风发的小少爷,他以前从不是这样。 他从前神色总是很飞扬,满脸都是蓬勃的朝气。很爱笑,笑的时候大眼睛会浅浅眯起来,眼神却出奇的清亮,糯白的牙一粒一粒在唇间绽放,好看得不得了。 什么时候呢?我的少主,那阳光一般的少年,居然只余下了无边的寂寞与愁苦。 我突然很恨冷季默。 我也恨冷叔情。 为什么他们对于别人的爱总是如此的轻贱?明明挂着一副彼此敌视的脸,转身却又轻易上了对方的床。 为什么爱上他们的人,就必定得如此惨淡? 少主如是,柳烟深亦如是。 我转过头,看向一扇紧闭的房门。 我觉得好混乱,我居然分不清,此时此刻我是怜惜少主多一些,还是记挂柳烟深多一些。 或者其实,我自己才最最悲凉。 我忽然什么都不敢想了。 再见柳烟深,是又过了三日之后。 那冷四哥说:"老这么待着终是不成的,武林大会召开之日距现下已不远,咱们须得抓紧时间赶路了。" 冷三哥一心惦记着他那心上人,巴不得越快抵达越好,自是随声附和;少主什么都听冷四哥,想来也当无异议。至于我,少主点头的事,我从不会说不。 如此,一行人便细细商定下了接下来的行程。 我心知少主是一定不肯与他们拆开行动的,于是想都没想过会同他们分道扬镳。料想不在场的柳烟深想法也应当同少主差不多罢。 烟雨山庄,武林大会,这场浩劫。 ......终于还是逼面而来了。 第四部 种因结果 我的出生,是一场错误。 一场负心薄幸的错误。 我的父亲,在自己还未成功名的时候却见了我的母亲。落魄书生,美人垂青,金科高中,抛家妻子。 如此而已。如是而已。 俗得不能再俗。 唯一的惊奇,大概就是我的母亲。 说是母亲,我却称他为"爹"。 他是个男人。 不,他不是人。 而是狐。 一只雪白的银狐。 一只为了报恩而化成人形的傻狐仙。 据说有一宵欢爱,那男人搂着他,感叹地说:"真想和你生个孩子。继承我们全部的骨血。" 于是他便真的做了。 逆天篡命,牺牲自己的千年功法,三年艰辛,终于改了体质,怀孕生子。 只可惜,情郎已然拥着如花美眷高居驸马,将他拒之门外。 "我怎么可能会有孩子?还是银发!你这个妖孽!" 那个男人指着我遗传自雪狐的发,不顾容颜的相思,慌乱地大喊。 一阵乱棍。 没了法力护身,他虽仍然长寿,却就此久病下去。 病榻缠绵中,他拉着我的手,"对不起......"交给我自己修炼的秘籍,就那样去了。 我把他的尸体埋在土里,指天誓日,"将来,必将这男人所有血脉屠杀殆尽!" 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母亲死后,我四处沦落。 世道沦落,人心不古。我做过乞丐卖艺,也被抓去当过军妓娈童,一番波折,终于一点一点修炼好了秘籍上的功法。 功力大成的那天,一股精血自腿间坠下。 原来我终究传承了母亲的体质。 运来我终究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一个缘自我的血、我的肉,灵魂相牵的孩子。 我的一部分。 算了。 父不详的野种,不要也罢。 我微笑,心却是坚硬的。像是冰,像是石。 遇到玄元的时候,我的法力刚刚圆满。 他是那个男人儿子。最小的那一个。千金娇贵,备受疼爱。 和父亲不同,他是一个十分干净的孩子。纯洁无辜,不谐世事。 我轻而易举地结交了他,却沉浸在他的清澈如水的眼睛中,不可自拔。 只宛若醉卧春风。 那时想着就这样好了,什么复仇都不去管,守着他的纯真,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等他老了死了,再去报复。 那时是真的如此想的。也那么做了。 然而午夜梦回之间,却总有那么一句话不断重复着--"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天诛。地灭。 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能和他在一起的话,哪怕灰飞烟灭,也是好的。 那孩子是一个好人。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好。 后来才发现,一个好人,比一个坏人,更会伤害人心。 当时的皇家那一代不知为何都没有生养后代,除了他娶了公主的父亲。 于是他的长兄不可避免的成了皇帝。沾亲带故,他也做了将军。 自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宫廷厮杀。 我一一替他挡下了。他却全不知道,只自顾自的找兄长玩乐,忽然不觉暗藏的杀机。 我只是头疼叹息。 幸好有爱。 虽然我们不曾肉体交缠,虽然我们不曾倾吐爱语,但我相信他一如相信自己。 然而不安时却也会发问:"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 他只回给我一个灿烂笑颜,"那当然。我还要和九天玩一辈子呢!" 九天,那是我为自己起的名字。 你如有想要的东西,我就一定会为你得到。 哪怕踏遍九天。 后来有一天,他却跑来告诉我,他要娶妻了。 我只感到一片荒谬绝伦,软弱地说:"你娶妻了,我呢?" 他微微一怔,随即柔软笑开,"九天可是我的好朋友啊!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玩的吗?就算你我都结婚生子,还是要在一起的啊!" 我失神,良久方道:"我们是朋友吗?" 他哈哈笑着,拍着我的肩膀。"九天你在害羞吗?虽然我因为害怕你讽刺我自作多情而一直没说出口,但心底早把你做最好的朋友了!" 原来如此。 玄元。玄元。原来如此。 你是一个好人。却伤得我最深。 不过都是自作多情。 这才想起身边之人看我的表情,同情而怜悯。他们看得都比我清楚。 自欺欺人最可悲。 我闭上眼睛,不期然想到在母亲坟墓立下的誓言。 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正抱着他的头颅。四周一片灰烬。寸草不生。 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这一刻,他终于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下一秒,那头颅化作一片劫灰飞散,掌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留下。 指间沙。留不住。 魑魅魍魉,都是空幻。 后来我用刺瞎肉眼的代价,以及整个王朝皇室忠臣的生命,换来了可与日月争辉的无上法力。 那个孩子会成为我的后代。会成为新的皇族的后代。 我找上那个乱世之中最拥有皇帝之相的男人,在他面前施展我的力量。 还一个弱小乞儿的他看得目眩神迷,以为我是神仙,跪下来求我收他为徒。 我却亲吻着他的眼睛,"相信我吗?我会帮你成为九五至尊,会让整片山河跪倒在你的脚下。我甚至会为你生一个孩子,他的名字是轩辕。新的皇朝的未来的储君轩辕。" 而我则会成为国师,辅佐着轩辕皇朝的延续,直到你再一次重生的那一天。 玄元。 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你爱上我。 第四部* 过往红尘 *篇 结束 敬请期待第五部* 泪晓残梦 *篇 第五部 泪晓残梦
第五部 独剑深入 次日一早,无名醒来,发觉尤荇不在,与我大闹脾气。 我搂着他的楚腰纤细,便自苦笑,"脚长在他身上,他要走,我又有何理由拦他?" 无名还是不依,一张丽容变得凶神恶煞,揪了我的衣领。"说,是不是你把他赶走了?!" 由此可见,我的信誉还真不是一般的差。 有点生气。 我把无名抱到胸前,看着他的眼睛。"你以为你家那口子,是我随便赶得走的吗?" 无名玉齿一扣,不说话了。意思不言而喻。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逗弄他的兴致立时消减了。摇着扇子,百无聊赖地说:"他走的时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还有杀气。又嘱咐我照顾好你,想来不是去做好事的。" "那个认真的笨蛋!"无名俏脸煞白,真真看不出平日里的半分利落。"你有他的线索没有?我要去找他回来!" 竹骨折扇轻掩了含笑朱唇。 "魔教。" 尤荇此刻正在杨洲的居所。 不愧是魔教重地,一路障碍重重,他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腥风血雨,已是浑身伤痕累累。 骚乱之中,忽听有人推开门,他拔起剑来准备拼死一搏,却在看清来人面庞时愣了一愣。 竟是武林盟主赛江南。 那赛江南看到他,也是一呆。回过身来,急忙关上门。 正巧有教徒追着踪迹来了。不敢贸然而入,在外面喊。"赛公子,你看到一个陌生人经过没有?" 赛江南说了句:"没有。"那人便走了。似乎对他颇为忌惮。 又看看尤荇,走上前去,找来药箱,替他止了血。 好像不是敌人。尤荇放松了身子。 等赛江南忙活完了,才忍不住问:"武林盟主怎会在这里?" 赛江南苦笑,"一言难尽。"又惑道,"你行刺杨洲,又为了什么?" 尤荇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为了轩辕皓笙。" 杀了杨洲,轩辕皓笙的性命才能保留。 尤荇认为,只有轩辕皓笙活着,才能带给江湖幸福。 赛江南身子一颤,"为了--他?"喃喃念叨了我的名字一阵,又追问:"你与他--是什么关系?难道你也--?" 尤荇想了会他的异常语调,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又是那家伙欠下的风流债! 武林盟主也敢招惹,胆子当真不小。 便说:"你死心吧。他已经有了情人,叫江......无名。两人很是恩爱。" 赛江南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怔仲,只用一种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他,"你在提到那个‘无名'时,身份非常痛苦。"又叹了一口长气,怅然道:"你与我,都是想爱而不得的伤心人。" 这一番话,却成了二人交好的契机。 过了几日,尤荇伤势有了起色,赛江南就让他回去。 尤荇笑问:"你信不过我的能力?" 赛江南摇头。尤荇孤身一人仗剑而行,直把整个群龙无首的魔教杀得人仰马翻血流千里,三大长老一死一残一伤,座下教徒更是死伤无数,难以统计。自己对他也是英雄惜英雄,又则能质疑他的能力?即把自己所思说出,却只换回尤荇暧昧一笑-- "难道说,你担心的不是我,而是杨洲?" 又说:"杨洲枉杀无辜,作恶多端,天理不容。你堂堂武林盟主,居然还要护他?" 赛江南脸色变了变,良久方道:"他还只是个孩子。" 是孩子,才那样任性不懂事;是孩子,做错了事才可以原谅。才有借口原谅。 是孩子,才能爱他、接受他......才能那样执着的,追着他。 赛江南知道自己是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轩辕皓笙的。 可是那个人没有心,不能爱。 缠绵过去,只剩自己独守空阁,心头寥落。 于是就孤独了寂寞了,就想要找一个人来爱自己,来抚慰自己。是不是杨洲都没有关系,是任何人都无所谓。 他只是怕落寞。 第五部 自私凉薄 没错,他只是怕落寞。 但杨洲却是真心的。 赛江南利用了他的真心。 他知道杨洲会一直爱着他,哪怕自己在他的身边不停地想着轩辕皓笙,杨洲虽然回生气,但却不会不要他。 只会爱得他更深,对待他更好。 赛江南想自己是有一些爱着杨洲的--无论是谁,被一个那样的男人如此倾其所有的爱着,多少都会动心。 可那爱不纯粹。 他受过一次伤,痛了心,害了怕,就只会想着自己。 赛江南爱杨洲只因为杨洲会爱他而且不会背叛他--他爱他只因为自己自私,自私得不想再被丢下。 所以赛江南从来都不会回应杨洲的请求。他没有那个资格去回应。 杨洲的眼睛一直是纯净的,水晶琉璃珍珠都无法形容,像是天,像是海,像是镜,照出自己的丑陋。 所以他不能回应。 于是苦笑自嘲道:"因为我一个卑鄙而懦弱的男人......你呢?"又转头去看尤荇,"你既然那么爱那个无名,爱到可以为为了无名去铲除情敌的敌人,又为什么不去好好爱他、争取他?" 尤荇逼过他的眼睛。"我......我不能爱他。" "没有人是不能爱人的。" "可我给不了他幸福。轩辕皓笙却可以。" "你怎知道,他的幸福不是你?"赛江南说。 "我知道!"刺客忽然激动起来。"我知道,一直都知道,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幸福......" 赛江南不信。"为什么?因为你的身份?" "......因为我杀了他的父亲。" 赛江南沉默了。 尤荇径直说:"我无法乞求他的谅解。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不愿向我报仇,就只好伤害自己。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也不请去该怎样制止他......我活着他只会更痛苦,也只有我死了,他才能真正的解脱。我以前对他放不下心,现在江......无名已经找到了自己可以依靠托付的人,也是我一死谢罪的时候了。杀了杨洲,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赛江南只静静的看着他,叹息道:"尤荇......原来你和我一样自私。" 尤荇怔住了。 自私? 他自私? 尤荇......是一个自私的男人? 从来没有人那样说过他,尤荇想要反驳,却开不了口。 他真的不自私吗? 真的吗? 杀杨洲......明知道自己会死他还是那样做了。这真的是因为爱么?因为江湖爱轩辕皓笙而杨洲要杀他,他不想江湖伤心,所以才会动手? 如果不是,他又是为了什么? 轩辕皓笙? 江湖? 自己? 亦或者,他只是不甘愿无名就此淡忘疏远了他,才会这样做?为了江湖杀了杨洲然后死去,就这样在江湖的心上再刻上一道伤疤,让以后即使江湖与轩辕皓笙在一起,也永远无法忘记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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