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喟叹一声,唇边却绽开了一丝浅笑,眼帘微垂,轻抬手,指下"叮咚"作响,一曲"秋梧桐"悠然而起。 "橘子花间落日楼栏,相对无言看红颜晚,雁过长天风影浮现,几叶枯舟傍江水寒,逝水流年今夜无眠,忆时旧梦去而不返,梧桐细雨潸然泪秋蝉。想当年醉里寻欢,书生意气笑语嫣然,少时轻慢凋零花瓣,月落松间心似幽蓝,叶落无痕乌云深寒,情节迷乱思绪已干,已然忘了昨夜夜静花寒。"歌声清清浅浅,琴音轻灵缥散。"风吹散了我的心情,遗落了一地的伤心,等到秋天慢慢长上了我的叶茎,深远梧桐,惦念着落红,当年随流水,到天涯尽头,枯落的心,风化了秋天的爱情,始终寻觅不到,清清浅浅的踪影。" 一首"秋梧桐"痴了多少儿女心。 曲已尽,指未停,"嗡嗡"有声。 人还是那人,曲却已不是那曲,不复清清浅浅,不复轻灵缥散,铿锵苍茫之声流淌指端,萧萧瑟瑟,感慨沧桑,唱不尽、道不完一曲"红叶舞秋山"。 "世上行茫然世间,若离若弃天性平淡,世上行人纵孤单,抱月听风景色无限。独醉者不甘俗世摆布,自有苍天给我的路,愿寄居秋山中莫与天比高,如红叶般不识时务。世上名谁人要更高,自寻路向天怨人怒,似迷途为求狂莽孤高,作乱世间鬼哭神号。逆众生呼风唤雨摆布,抹杀苍生天理公道,惑众生秋山竟自与天比高,而红叶终显出狂傲!寒风声潇萧看江山景色渺,细雨纷纷送夕照,愿一生清风两袖偏偏心中多少。摸索恩怨未忘掉,我愿平静谁知晓,结伴明月尝哭笑,但到底天边风雪在飘!" 曲已终,人未散,遗落满地秋言。 ...... 片刻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了第一声喝彩,随即,欢声雷动。 "两曲同唱秋,一曲婉约凄美,一曲大气苍浑,竟全然不同,慕容公子才情横溢,小女子心悦诚服,请受小女子一拜。" "秋姑娘不可如此,快快请起!"绯红忙扶起作势欲拜的秋姑娘,心中大叫"呜呼哀哉",这些人左一句"佩服",右一句"心悦诚服",他这张不算薄的面皮都快撑破了。什么"七步成诗",什么"才情横溢",实在是因为你们不是现代人没听过这些歌的关系啊。 呜呼,如此下去可怎生了得? 扫一眼童子手中木盘上余下的"夏"、"冬"两块竹牌,"春、夏、秋、冬"难道真的要一一考较过来不成? 现在算是真真正正明白了何谓"祸从口出",可不是吗,要不是这张嘴硬逞能,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不上不下的艰难境地,真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唉!叹一声,唯今之际,也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 握着手中的竹牌,怔怔的看着"冬梅",两个龙飞凤舞的小字,绯红眨眨眼,将小动物般无辜的眼神投向台下的聂林。竹牌被白平取走,白平当众说了些什么,绯红混不在意,他一心只想着将自己求助的眼神传递给聂林,"想个法子把我弄下去吧!"他的眼神这样说着。而对方始终却只是微笑着似乎根本不能读懂他眼神中的意味。 直到冬姑娘上台,绯红才不得不收回目光,颓然无语。 "求人不如求己"谁说的?真是经典啊!!! 眼珠一转,绯红心中有了计较--通关难,败阵还不容易吗? 有了这么个谱,心里顿觉踏实多了,绯红一扫方才的颓然之色。 "梅,迎寒而开,美丽绝俗。"这是绯红见到冬姑娘的第一感觉。 绯红一拱手道:"请冬姑娘出题。"两场下来算是明白流程了。 冬姑娘浅浅一笑,好似腊梅迎雪怒放。 "慕容公子,请 ‘梅'为题,在一柱香内做一幅画出来。" 花台之下人群唏嘘不已,说实在的,这个题目真的很简单,可是,绯红一耸肩、一摆手,轻轻松松的说了一句"我不会"。 此举,出人意表。 花台之上,众人瞠目。 花台之下,一片哗然。 绯红却视若无睹,潇洒的一转身,就要下台。 "慕容公子,请留步!"花台上的人已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白兄,还有何事?"难道不能弃权吗? "还请公子稍待片刻。" "好吧。"绯红应了一声下台走到聂林身边,接过了哈姆太郎。 "绯红,真是好才情啊,愚兄佩服。"聂林冲绯红挤挤眼,"这个脱身之计使得妙!" 绯红面色一沉,将头侧向一边,腹诽道:原来你小子都知道,却见死不救,不讲义气! 聂林轻轻一笑,对神情不悦的绯红道:"贤弟可知这登花楼的来历?" 绯红确实不知,此时心中怨怼聂林不仗义相助,却不开口相问。 聂林知他心意,连忙为他解惑,"这‘登花楼'始于五年前。" 绯红见聂林并不卖关子,脸色虽不变,心下却已稍霁,竖起一只耳朵仔细听着。 "不知绯红是否听过天下第一美人--颖姿的名号,此女当时是茯苓楼的花魁,据说诗词歌赋无一不通,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当时多少达官显贵、多少王侯将相一掷千金,只为博那红颜一笑。" "那和这‘登花楼'有什么关系?"话一出口,绯红暗道不好,聂林已呵呵笑了起来。 绯红白他一眼,咬咬牙,忍了。 聂林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接着说道:"当时,有位游历各国的弱冠少年见到了颖姿,据说当时那少年愣愣的对着这天下第一美人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绯红问:"难道那美人太美,所以那少年竟然看呆了?" 聂林摇头,"世人都认为如此,就连那天下第一美人颖姿当时又何尝不作此想。" 绯红睁大眼睛,"难道不是?" "不是。"聂林微笑,"那少年半个时辰后只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你猜呢?"聂林笑睨着绯红反问道。 绯红摇头,"我猜不到,但定是一句能令那天下第一美人为之动容的话。" "当时,那少年说的话是‘你,不是天下第一美人'。" "啊?"绯红虽料想定是句惊世骇俗的话,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 "这么一句话给这天下第一美人极大的震撼,颖姿三月闭门不出,随后自赎身出了茯苓楼,遍寻那少年,半年后终让那颖姿寻到。" 绯红问道:"那少年说的可是真的?不是欲擒故纵?" "当时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聂林点点头。 "那到底是不是?" 聂林摇摇头,"不是。当时颖姿提出要见少年口中的天下第一美人一面,那少年却喟然摇头,口称那美人他也只见过一面。" "这样的话怎能令颖姿尽信?" "确实如此,当时颖姿并不相信那少年之言,但最终颖姿却不得不信。" "可是那少年拿出了什么证据?" "聪明!"聂林面露赞叹之色,"那少年取出了一幅画像,画中正是少年口中的美人。" "那画像也可能是那少年自己凭想象所画啊?" "不然。"聂林摇头,"平凡容姿或可想象,但那灵动绝色、出尘之姿却不是仅凭想象就能勾画出来的。" "所以,少年所言非虚,世间当有此人了。"绯红点点头,忽然又道:"可我还是不明白这些跟这‘登花楼'有何关联。" 聂林哈哈一笑,"我有没有说过那美人是名男子?" "男子?"绯红嘴张得大大的,一拍头,"我明白了,颖姿就是想以这‘登花楼'以文会友,寻找那美男子的踪迹。" 聂林笑着啧啧赞叹,"正是。" "这样做无异于大海捞针啊。"绯红沉吟着。 聂林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以颖姿的聪明才智自然是明白的......" 聂林还想再说些什么,白平的声音却插了进来,"慕容公子,我家楼主请公子花楼一晤。" 第三十五章 婉拒与病痛 聂林还想再说些什么,白平的声音却插了进来,"慕容公子,我家楼主请公子花楼一晤。" 此话一出,蓦地里又是一阵骚动。 绯红回望身后人群,将那诸般神态尽收眼底,心中了然面上挂起顽皮的笑容。 "楼主盛意相邀实在让绯红感激不尽。"绯红转过头,对白平粲然一笑,很是客气的说道:"楼主艳名远播、誉满四国,楼主天人风姿绯红神往久矣,如此说来,绯红和楼主也算是神交了。" 白平听闻面露喜色,似乎对绯红一番说辞颇为满意。 "但是,"绯红语气一转,神色郑重,"凡事都要讲规矩,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绯红仰慕楼主,今日更得蒙楼主看重诚意相邀,委实受宠若惊、心下感动,感动之余却不免惶惶,若是这‘登花楼'五载规矩因绯红一人而破,绯红焉能心安?何以心安?" "你......"白平方爬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之级的神色。 绯红只是静静地站立,不用看却也知道其他人的脸色也绝不会比这白平好上多少,在这些人心中恐怕这"天下第一傻"的雅号非他莫属了。 绯红神情渐缓,朗声道:"绯红不才,今日欲登花楼而未果,实乃绯红学疏才浅之故,此去定当勤于治学,他朝之日一夕花台夺魁,绯红自会再来拜访楼主,闻楼主旷世才情、睹楼主天人容姿。烦劳白兄将绯红此番肺腑之言代为转达于楼主,相信楼主惠质兰心自会见谅于绯红。" 一番话说得平和中正、字正腔圆,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白平听罢,点点头,说道:"白某自会将慕容公子之言代为转达。" "有劳了。"绯红微笑着说道,随即,转身朝着花楼方向施了一礼。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绯红、聂林两人离了人群。 花楼之上,一双翦水秋瞳透过水晶珠帘眺望着花台旁越众而出的淡色身影。 "好一个妙人。"不经意间,那若涂丹的樱唇逸出了一把柔柔的女声,同时,那粉嫩圆润的腮边泛起了一朵小小的梨花。 岱宗夫如何? 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 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 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 万佛峰上绯红临崖而立,空谷中不时传来一阵阵强劲的山风,吹乱了一头青丝,拍动着衣袂"啪啪"的作响,凝望远山白云,鼻息间呼吸着山风吹过的清冷空气。 "绯红为何拒绝颖姿姑娘的邀请?"离开百花林就未开过口的 聂林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绯红笑了。 "难道贤弟已有了属意之人?" 虽然他没想过,但这无疑是。 绯红微微颦眉,摇头道:"不是。" 属意之人? 这的确是最能为常人所理解的,只是他却从来没想过,他从没将那"天下第一美人"和君翊连起来想过。 "那是为何?多少才俊削尖了头都想挤进天下第一美人的花楼,而贤弟却对美人的诚意相邀不为所动。" 绯红垂头,"方才在花台下绯红已言明,绯红只是不想坏了规矩。" "我不信。" "......"绯红侧脸斜睨聂林,"如果今天你我异地而处,聂兄会做何选择?" 聂林一愣,"我......" 绯红不待他说完,摇头晃脑道:"我并不是一个不知情识趣的人。我喜欢临山远眺,喜欢倚栏听风,喜欢静夜沉思,我有自己的风花雪月,有自己的情与趣。那种才子、俊杰争相挤破头之事,我却是丝毫也没兴趣,不是觉得世人流俗,也不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只是单纯的没兴趣。生活于我可以恬然静谧,可以轻狂不羁,于生活我却无法自命风流、红尘逐浪。"说完,会心一笑。 "原来。"聂林听罢点点头,惊呼一声,"绯红,你怎么了?"忙上前揽住绯红摇摇欲坠的身子。 "没事,就是......啊......"绯红话未说完,就感觉全身上下一阵针刺般的痛,不由叫了出来。 "绯红,绯红,你那里不舒服?"映入眼帘的是绯红一张惨白的脸,聂林心揪成了一块儿。 "我,我......疼......"绯红哀号着,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疼痛,全身上下好似有几千几万根针在往骨头里刺,脑袋中犹如击鼓雷鸣"咚咚"作响。 "哪里疼?绯红?"聂林干着急却无可奈何。 "......全身......"绯红大口喘着气,身上一阵阵痉挛。 聂林一把横抱起绯红,"忍一忍,绯红,我这就带你去金佛寺。"虽然心急如火,但聂林的话语却温暖中透着坚定。 "怎么了?"感觉到绯红的挣扎,聂林忙看向怀中之人。 "不要......送,送......我下山......快!"冷汗不停从额上滑下,绯红双眸紧闭,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一句话说完。 "可是......" "快!"绯红猛然睁开双眼,望进聂林的眼中。 黝黑的眸子虽然载满了痛苦却依旧清澈明亮,似乎能贯穿人的躯体、蛊惑人的灵魂,聂林一咬牙,脚步已朝下山的方向转去。 第三十六章 人不可貌相 聂林一咬牙,横抱着绯红,脚步不停的向万佛峰下赶去。 通往山下的路是一条千百年来人们走出来的羊肠小径,弯弯曲曲崎岖的很。聂林生怕耽误了绯红的病情脚下不敢有丝毫的停滞,却又要尽量保持怀中身体的平稳以免加剧绯红的痛楚,一路走来很是辛苦,未到山下聂林已是大汗淋漓。 怀中的人儿渐渐停止了抖动,聂林低头瞧去发现绯红双目闭合,面容平静安详,似乎是睡着了,耳中听着绯红绵长轻浅的呼吸声,聂林大慰,一颗慌乱的心总算是稍稍定了神,只是绯红的病痛来得如此突然,竟是毫无征兆,聂林心中仍有余悸,脚下速度却是不敢稍减半分。 令人难以忍受的针刺之痛渐渐消失,身上的力气似被抽空了一般酸软疲乏得很,但绯红自己知道除了有些虚弱,这副身体却是已无大碍。感觉自己被人抱着奔跑,绯红缓缓睁开眼,就看到头顶上方熟悉的面孔,神色间满是焦急与凝重,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渗出汇成一滴顺着优美的弧线蜿蜒滑下,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晶莹的光泽煞是好看。慢慢伸出手,轻轻拭去那人额间、脸颊的汗水。 聂林身形一顿,低头惊呼道:"绯红,你醒啦?" "嗯。"轻轻点点头。 "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那里痛?忍一忍,很快就到山下了,到了山下就有大夫了!" 焦急、慌乱的语气让绯红感动,看得出来聂林是真的关心他,绯红轻轻的笑了,"不疼了,已经没事了。" 聂林仔细观察绯红的脸色,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血色,但却也不似方才的惨白,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了心。 "谢谢你,聂兄。" "你既然叫我聂兄,还跟我客气什么?你的身体还很虚弱,闭上眼再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到山下了。" 绯红微笑不语,片刻后才说道:"聂兄,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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