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飞珏抓住一片落下的叶子,细细地摩挲着,而后轻笑着把叶片弹了出去。
过去的毕竟早就成为了过去,八年前的顾景逸早就不复存在。现在的顾景逸不是当年的顾景逸,而现在的容飞珏又何尝是当年的容飞珏呢?
容飞珏不想继续回想,他坐直了身体,终于想起一直以来最想问的事,他打破沉默,问道:“夺得马匹之后,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顾景逸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过头。
“......”
容飞珏从来不知道身为“护卫”,还有决定前进方向的权利,不过既然顾景逸开口了,那他也不打算客气,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能尽快赶到钟家,那是再好不过了。
“阳平县。”容飞珏说道。
“钟承安?”顾景逸半眯起眼睛。
“你怎么知道?”容飞珏脱口而出,随即发觉这个疑惑完全是多此一举,顾景逸既然能够第一时间知道容家灭门,自己成为阶下囚的事,那他与钟承安的关系,顾景逸怎么可能不知道?
容飞珏不再开口了。
“不如容公子与在下一同前往圩南山吧。”顾景逸笑意盈盈地说道。
他有拒绝的权利吗?容飞珏很想问,但他知道没有必要,所以便静静地坐在一旁保持沉默了。
“前往圩南山的路上途经阳平县。”顾景逸突然开口道。
“......”
***
天色渐晚,顾景逸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件衣服递给容飞珏,“穿上。”
容飞珏愣愣地接过衣服,看着顾景逸,疑惑地问道:“给我?”
“这里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别的人吗?”顾景逸好笑地回道,“难道容公子真想就这样走到钟家吗?”
容飞珏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被单再处理得再怎么妥当,依旧是狼狈万分,容飞珏不再犹豫,解开了身上的衣服,毫无防备地在原地换上衣物。
顾景逸半眯起眼睛盯着容飞珏,没有说话,待到他着装完整之后,便率先走了出去。
☆、第六章
夜里的山路对于两人来说并不难走,只是不熟悉地形的劣势让两人耽误了不少时间,他们迅速地穿过树木,在距离山寨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细细观望着不远处的山寨。
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山寨,夜里站岗的人无精打采地闲聊着,几乎没有任何警惕。
容飞珏顺着寨门望去,他们的目标就在寨门右侧的马厮。
夜晚的马厮漆黑无比,远处的容飞珏没有办法探测清楚具体情况,但隐隐听得到马匹低低的嘶吼声。
有马,而且不止有一匹马,完全足够满足他们的需求。
容飞珏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指着马厮对着顾景逸低声道:“在那里。”
“速战速决。”顾景逸也不调侃容飞珏了,果断地下了四个字的命令。
两人没有商量,而是在一瞬间内作出了同样的判断,一前一后地躲过站岗的门卫,施着轻功飞进了马厮。
容飞珏没有急着上马,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在一片漆黑中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道:“潜入马厮,然后呢?如何窃取?”
“此地距离寨门不远,上马后直接冲出山寨,往南方前进。”
“......”容飞珏摸了摸身旁的马,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这和强夺有什么区别吗?何必等到月黑风高时?”
如果是这么做,那他们完全可以在放走官马之后立即截取马匹离开此地,而顾景逸却偏偏等到夜晚才行动,他又想做什么?
月色渐明,顾景逸没有回答容飞珏,而是走到一旁拿了些草喂着马匹,淡淡地说道:“路还长。”
容飞珏也不想再问了,顾景逸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回答,那自己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呢。当务之急是前往钟家,他现在所能信任的只有钟大哥,容家的事情需要他的协助,他相信他一定会伸出援手,也只有他会伸出援手。
想到这里,容飞珏突然觉得事情也并不是那么糟糕了。至少他武功没有被废,虽然允了顾景逸的三个月之约,但前方的目的地还是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走吧。”容飞珏不在于顾景逸纠缠那些无用的细节,此刻应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天不从人愿,容飞珏刚一开口,突然一群人从点了灯从暗处走了出来,领头人戴着一个方形布帽,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痕竖在紧闭的右眼上,略显狰狞。
容飞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没有出手,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却发现顾景逸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喂着马。
容飞珏没有放松,对方人数众多,对于不久前刚败在人海战术上的容飞珏,看到这么多人,反倒有些紧张了。他忘了其实那个时候他是可以逃走的,只是他选择了留下,而现在情况却是大不相同,他没有那时候的羁绊,且这些人的战斗力远低于特意为抓住他而派出的精兵。
“不知是哪位英雄屈临我寨。”领头人越走越近,大声说道,“真是有失远迎啊。”
容飞珏摸着马匹的手僵住。
这第一次“偷”便被抓了个现行,容飞珏不知所措地望着顾景逸,然而顾景逸却依旧淡定地喂着马,容飞珏只得硬着头皮对着来人说道:“烦请寨主借与在下两匹马,来日定当重金酬谢。”
“不是不借,而是......”寨主越走越近,待到灯光照亮了整个马厮之后,看清楚来人之后,寨主突然脸色大变,“音绝公子?”
容飞珏确信自己没来过此地,也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不知对方为何能道出他的名号。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的笛子,瞬间明白了大半。
只是那寨主却马上恢复了正常神色,豪迈地笑道:“在下辛向覃,久仰音绝公子大名。”
“寨主见笑,不知容某可否向借用两匹马?”容飞珏彬彬有礼地说道。
“既然音绝公子开口了,尽管带走就是。”辛向覃毫不犹豫地说道,“只是既然已经到了我寨,不如今晚就先住下,畅饮几杯。”
容飞珏刚想开口拒绝,不远处的顾景逸突然走了过来,应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辛向覃实实在在的见过这张脸,这张他一见倾心,日思夜想的面容。这个让无数人见过一次便无法遗忘,让多少人又爱又恨的魔教左史兰达宇。
兰达宇身边只有一种人,那就是他不断更换的床伴。
辛向覃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
容飞珏看明白了辛向覃的脸色,知道既然顾景逸要自己护着兰达宇身份的他三个月,这种事情早晚会碰到。容飞珏揉了揉额头,无奈地说道:“辛寨主莫不是要在这马厮饮酒?”
辛向覃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说道:“两位这边请。”
辛向覃很快把容飞珏和顾景逸带到了寨里,吩咐手下备好酒菜,热情地邀请他们坐下,自己则走到最上方寨主的位置,倒了一大碗酒,“久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两位果然非同一般。辛某先干为敬。”
语毕豪迈地端起酒,一口气咽下,而后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看到顾景逸和容飞珏没有喝酒的意思,知道他们戒备着他,他放下酒碗,说道:“两位莫不是嫌弃我这寨子里的酒太粗糙,还是不屑与辛某对饮?”
容飞珏不动,对于不知底细的人给的食物,他不会动。他们本就是“偷马贼”的身份,现在反倒被主人邀请同饮,如果不是辛向覃有什么目的有求于人,就是听到名号知道打不过他们,便想通过别的手段放倒他们。
顾景逸倒是动了,他拿起一旁的酒杯,毫不在意地一饮而尽。
容飞珏一动不动地看着顾景逸,没有说话。
“哈哈,兰左史果然爽快。”辛向覃示意手下再倒了杯酒,转头看向容飞珏,“这杯,我敬你。”
“多谢辛寨主的好意,但是在下从不饮酒。”容飞珏谢绝了已经端到手边的酒。
顾景逸顺手拿走一饮而尽,“在下替容公子干了这杯,辛寨主不会嫌弃吧。”
“不会不会。”辛向覃赶紧说道,“兰左史不嫌弃这酒味道不够就行。”
辛向覃看着顾景逸,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好不容易送到眼前的美人,就这么放了实在是可惜。但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他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
“辛寨主有什么事?”顾景逸把玩着手里酒杯,随口问道。
辛向覃心里咯噔了一下,死死的盯着顾景逸,却看不出来他在想着什么。
“兰左史这话是什么意思?”辛向覃装傻。
“辛寨主在马厮等了许久,想必是官马落到了辛寨主你的手里吧?”顾景逸慢慢地说道,“这是附近天牢的官马,普通民众都认得出来,辛寨主不会不认得。”
“是,官马在我手里。”辛向覃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所以呢?”
“辛寨主命令站岗的人假装放松警惕,就是为了引来人上钩。而等我们到了马厮之后,辛寨主没有第一时间出来,是想先观察一下来人是谁,但奈何今晚月色太暗,辛寨主根本没有办法分辨,所以在看到我们准备走了之后,不得不现身。”顾景逸主动倒了一杯酒,一口一口慢慢饮着,“这酒还不错。”
“所以?”这回倒不是辛向覃说的了,容飞珏疑惑地看着顾景逸,“官马也许是附近的官差在追缉过程中遗落的,也许真是逃犯遗落的,但是仅凭一匹马,又怎么能判断我们一定会到马厮取马?”
辛向覃接过话头,替顾景逸回道:“没错,我知道这匹官马不一定会是逃犯的,而就算是逃犯的马,也不一定会到我的马厮取马。”
辛向覃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景逸:“但是稍微打探一下便会知道这里是距离天牢最近的地方,虽然这样,但距离天牢还是有一定的距离。逃犯不会骑着引人注目的官马离开。”
“他们可以抛下马匹,只身逃离。”容飞珏说道。
辛向覃看了一眼容飞珏,慢慢地道:“守株待兔,总会有成功的几率。”
“他要等的是帮手。”顾景逸回道。
“为什么那么肯定,辛寨主不是为了朝廷的赏金?”容飞珏问道。
顾景逸把手中的酒杯放到容飞珏眼前,“辛寨主喝酒用的是碗,而放在我们眼前的却是酒杯和酒壶,如若不是有意讨好,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辛向覃拍了拍手,大笑道:“兰左史真是智慧与美貌并存啊,那么辛某也不必遮遮掩掩了,我的确有求于你们。”
“什么事。”顾景逸波澜不惊地说道。
辛向覃走到顾景逸和容飞珏对面坐下,苦笑道:“虽然我占山为王,但这座山资源众多,觊觎的人可不少。虽然之前都不足为惧,但最近楼鸿朗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位高手,很快就会召集人手攻下山寨。你们知道,遇到真正的高手,我根本没有办法抵挡得了。”
“找不到办法的时候,弟兄们给我带来一匹官马,说是附近捡到的,我就碰了碰运气,等着人来。”辛向覃看着两位,笑道:“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居然是兰左史和音绝公子。”
“我们赶时间。”顾景逸淡淡地说道。
☆、第七章
听到顾景逸毫不留情的回绝后,辛向覃愣了愣,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辛某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冒这个险的。”
“那与我何干?”顾景逸挑了挑眼笑道。
容飞珏一直保持沉默,他知道顾景逸想要惹恼辛向覃,但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与他无关,他没有兴趣了解,他十分赞同顾景逸的那句话。
他们赶时间。
然而辛向覃看着顾景逸那边似乎没有说通的余地,转向容飞珏,说道:“久闻音绝公子侠义之名。”
容飞珏眼看辛向覃把目标转向自己,不等辛向覃把话说完,便开口道:“辛寨主,侠义只是虚名,美人可是实实在在的。”
“春宵一刻值千金,辛寨主该知道在兰左史身边的时间可是无比珍贵的。”容飞珏一反常态地走到顾景逸面前,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缓缓地说道:“你说是不是啊,兰左史。”
辛向覃看着眼前的场景,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忍住心头的冲动。
毕竟美人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他深知以自己的身手,是绝不可能打得过这两人的。
顾景逸伸出手抓住了容飞珏的手腕,顺手把他往怀里一带,戏谑道:“容公子说得对,春宵一刻值千金。”
容飞珏脸色微变,想要挣脱,但腰被顾景逸紧紧地缚着。
顾景逸微微侧过脸,在容飞珏耳旁低笑道:“难得容公子这么主动。”
容飞珏差点直接跳开,但辛向覃浓烈的目光让他停止了动作,他有点恼火,只能背对着辛向覃,配合顾景逸。
辛向覃慢慢松开了拳头,压下心头的情绪,道:“既然两位不想帮忙,那在下也不强人所难了。但是已过午夜,不如两位今晚就屈居我寨一晚吧?”
容飞珏刚想回绝,顾景逸立马接口道:“那先谢过辛寨主了。”
“只是那马匹,辛某外患还未解决,实在是无法借给两位。”辛向覃遗憾地说道。
“辛寨主愿意借地留宿,在下万分感谢,马的事情便不劳烦寨主解决了。”顾景逸没有为难辛向覃,“夜已深,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告辞。”容飞珏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
***
寨子里的房间十分简洁,房间里只有最基本的一张硬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容飞珏细细观察了房间,觉着没有什么陷阱之后,才坐了下来,低声说道:“辛向覃有问题。”
“四周有眼线。”
“所以呢。”这句话容飞珏倒是不压低声音了。
顾景逸笑意盈盈地说道:“演戏要演全套。”
容飞珏冷静地把手中的瓷杯撞破,轻轻一掷,只听得门外的人哀嚎了一声,便没有动静了。
容飞珏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景逸:“演给谁看?”
“容公子出手可比我这邪魔外道更利落啊。”顾景逸拿起一片破碎的瓷器端详着,“音绝公子的名号倒是忘得彻底。”
闻言容飞珏摸了摸腰间的笛子。自从在牢中使了许久不用的暗器之后,便是越用越顺手了,反而不怎么动用原本使用的武器。
容飞珏不想回应顾景逸刻意挖苦的话,他根本没有使出多大手劲,门外人不过是暂时性地晕了过去而已。
“也许我这位置应该让给辛寨主。”容飞珏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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