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牧秋闻言看了赵清明一眼,两人都知赵朔所言非虚。
“如今大余的状况侯爷是知道的。”覃牧秋道:“常宁军被宁安王从北郡带到了沽州,原本坚不可摧的北防如今已然失去了屏障。西南战事又起,朕想听听侯爷可有好的化解之法?”
赵朔闻言沉吟了半晌,道:“西南之所以兵力空虚是因皆调往了北方,如今大都囤积在沽州。西南之患来势汹汹,即使将沽州的兵力全数调往西南,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解围。”
这些兵力不过是人数上有优势,可打起仗来却是一帮乌合之众,否则也不会从北郡任由宁安王一路打回了沽州,眼看就要打到中都了。这话赵朔不需说,覃牧秋也是知道的。
“不过这些兵力打仗或许不在行,震慑却是可以的。若将这些兵力调往北防,便可确保北境的蛮夷不敢趁虚而入。至于西南之患,必须出动精锐之师。若是红枫营能出战,可保此战必胜。”赵朔道。
将囤积在沽州的兵力调去北防,将红枫营派到西南,这便意味着,常宁军可在大余境内来去自如。换句话说,按照这个部署,这张龙椅便是拱手让给宁安王了。
若是从前,赵朔是不敢说这种话的。可是,如今他已经是下毒谋害过皇帝之人,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又有什么可忌讳的?况且,这原本也是实话。
覃牧秋自然是不会动怒,反倒在认真思考对方的话。
“昔年与我爹征讨过西南的诸多将士,如今依然在红枫营中,只要……”覃牧秋瞥见赵朔惊讶的神色一愣,随即觉察到自己失言了。虽然李逾也是覃恒之子,并且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就这么毫无遮拦的说出来,确实有些不妥。
赵清明见覃牧秋愣怔,忙不动声色的接口道:“只要宁安王肯放手,将红枫营派去西南,此次的西南之困便可轻易化解。”
赵朔此刻也已缓过神色,点头道:“不错。”
“依侯爷之见,当今朝中可率领红枫营出战之人是谁?”覃牧秋问道。
“红枫营向来只认覃家之人,覃牧秋已死,如今红枫营无人可指挥。即便是宁安王,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覃恒道。
“这倒是。”覃牧秋起身在殿中踱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又道:“若是朕能将红枫营一手掌握,眼下只缺少一位领兵出战的将领,赵侯爷心目中可有人选?”
赵朔看了一眼赵清明,对方的目光却一直看着覃牧秋。他沉吟了片刻,开口道:“老臣愿领兵前去西南。”
“爹……”赵清明终于将目光转向赵朔,面上略带惊讶之色。
赵朔下定了决心之后,面色却平静了许多,道:“陛下今日肯召老臣来,必然是心中已有了打算。事到如今,陛下肯留老臣的性命,已是网开一面了。此去,若陛下不信任老臣,可派一名监军同去。”
覃牧秋闻言笑了笑,道:“赵侯爷觉得,朕该信任你么?”
赵朔闻言一愣,眉头微皱,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时却闻覃牧秋又道:“赵家与覃家原本应是同生共死的,覃帅活着的时候便说过这话。如今朕只想告诉侯爷,清明与我命系一处,侯爷从前担心的如今大可放心了。只要朕坐在这龙椅上,赵家便不会有事。若是宁安王坐上了龙椅,即便是亡了覃家,我也会设法保住赵家。”
赵朔闻言沉默了良久,而后抬头望向赵清明。
赵清明知道对方在询问自己解药之事,便开口道:“陛下已经服了解药,爹大可放心。”
“可是……”赵朔欲言又止。
“可是解药只有一粒,若是朕服了,清明此刻早该毙命了。”覃牧秋深深的望了赵清明一眼,继续道:“侯爷可知道你们家二公子的旧疾已被人医好了?”
赵朔闻言恍然大悟,道:“是那位叫无云的师父?”
覃牧秋点了点头,又问:“侯爷可是还有疑虑?”
“臣唯陛下之命是从。”赵朔答道。
赵清明闻言松了一口气。
覃牧秋早已疲惫不堪,吩咐了赵朔明日传赵端午进宫一趟,随即便让赵朔出宫了。
打发走了赵朔,覃牧秋心里总算是轻松了几分,他伸了个懒腰,随即便望见赵清明黑着一张脸正望着自己。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覃牧秋问道,随即不觉面上一热,竟有些不敢看对方。
“你脸色不太好。”赵清明看着他沉声道。
覃牧秋闻言挠了挠头,道:“可能是累了吧。”随后突然胸口一痛,险些跌倒。
赵清明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对方抱在怀里,气急败坏的道:“你没服解药,对不对?”
“服了。”覃牧秋胸口的痛意稍减,靠在对方怀里,平复了片刻气息,道:“可能是中毒太久,需要一些时日恢复。”
赵清明将对方抱到榻上,转身道:“我去问无云。”
“清明。”覃牧秋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道:“不关他的事,我是担心你有事,所以才执意要将那粒解药喂给你的。”
赵清明闻言转过身,看着对方,却不言语。覃牧秋只道他还在生气,便道:“你当时不省人事的躺在那里,脸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无云自己制的那解药,也不晓得药力如何,我不能拿你的命冒险……”
“那你就可以拿自己的命冒险么?”赵清明道:“如果你的毒解不了,你要我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七年来你不在中都我是怎么活着的?我每天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在李逾身边,想你又见不到你,实在心里难受了我就去你家,守着一座空荡荡的宅子,到处都是你的影子,可是想抱你一下都抱不到。”
覃牧秋突然伸开双臂将赵清明紧紧的抱在了怀里,他恨不得将对方的体温都据为己有。七年前离开中都时的绝望,在北郡时的孤单落寞,与李谨重逢后的心灰意冷……都在对方的体温下一一消融殆尽,覃牧秋道:“往后我再也不冒险了,我一定好好惜命,我得让你想抱的时候就能抱的到。”
赵清明一肚子的火顿时散了,被对方抱着蹭来蹭去,身体里却又燃起了另一把火,只恨不得立时便不管不顾的将对方生吞活剥了。
“快睡吧,明日一早让无云来诊诊脉。”赵清明沉声道。
覃牧秋闻言却不放开手,抱着对方打了个呵欠道:“那你别走,陪我一起睡。从前都是荣安伺候我,你把他抓了,今后便由你来伺候。”
赵清明被他撩拨的心痒难耐,索性将他直接按在榻上,痛痛快快的亲吻了一番,直吻得覃牧秋面色潮红,气喘吁吁。
“你就那么想我把你要了?”赵清明伏在覃牧秋身上,嘴巴贴着他的耳朵,说话的时候气息一丝不落的尽数喷到了对方的耳际和颈间。
覃牧秋心中一荡,面上早已红的不成样子,两只耳朵也红透了,嘴上却一言不发,只搂着对方的脖子,不时往对方身上蹭。
“其实……你十四岁那年,我就想要你了……”赵清明说罢将身体和对方稍稍分开一些,望着对方片刻,随后重新吻住了对方。
覃牧秋被对方吻得有些失神,他做过的绮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突然间变得清晰了,他惊觉原来自己早已与对方在梦境中缠绵过许多次。
“清明……”覃牧秋呢喃出声:“清明……”
原来这个人一直都是你,幸好是你。
第41章 回信
茂县虽不是个富庶之地,但因距沽州较近,来往商贾多有停留,是以倒算得上热闹。
寒冬渐去,万物复苏。
一直蛰伏在此的常宁军,也开始蠢蠢欲动。
虽然大军并未开拔,但是许多人都知道,常宁军不会久留于此。
夜深人静,整个大营都笼罩在春天到来之前的最后一丝寒意里。
于允立在帐中,手中拿着一封信。
他前前后后将信看了两遍,确认那信确实出自覃牧秋之手。
“你请在此稍后。”于允对帐中立着的一个一身玄衣之人道,说罢便将信放入怀中匆匆出了营帐。刚出营帐便一个趔趄,险些在平地摔倒。
凝和殿。
赵清明半敞着衣衫,覃牧秋赤裸着身体躺在对方怀里,身上盖着被子。殿中的烛火昏暗欲灭,摇曳不定。
“过了几日了?算起来玄麒和玄麟应当到了吧?”赵清明道。
覃牧秋拿手指头在赵清明胸前绕着圈,道:“若是顺利,玄麒今夜便能拿到于允的回信。”
“于允会不会帮你?”赵清明问。
“于允同我一样,不擅用心计。若他能确信这是我的笔迹,八成会去找詹荀。詹将军是红枫营的副统帅,虽然带兵打仗不及于允,可心思细密却是远在我二人之上。”覃牧秋道。
“他们同你交情如何?”赵清明问道。
覃牧秋微微一下,道:“生死至交,可托付性命。”
赵清明一把抓住胸前那只不安分的手,翻身将覃牧秋压在身下道:“你的生死至交,可真不少。”
常宁军。
詹荀已经睡下了,被于允叫起来颇有些起床气,一副“你找我若非大事我便整死你”的气场弥漫在周身。
“出大事了。”于允将手里的信递给他道。
詹荀捏过信打开一看,登时双目通红,拿着信的手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你不是说他死了么?”詹荀一把抓住于允的衣襟,随后又松开对方忍不住将信又看了一遍,道:“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阎王殿哪能容得下他这尊大神。”
说罢便抑制不住又哭又笑,最后干脆将于允抱在怀里鼻子眼泪的蹭了对方一身。
“我比你更不信。”于允道:“若非当日我亲眼所见,又亲手捡回了他的半副盔甲,说什么我也不会信的。”
詹荀放开对方,又看了看信,道:“确实是他的字没错,连语气都一模一样,旁人学不来的。如此看来,当日定是你离得太远,战场上又尘土飞扬的,敌人不知道使了什么障眼法,硬是将你也骗了过去。”
于允点了点头,道:“我的确知道这世上有障眼法,可当时的情形看着太真切,我……”
“好了。”詹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要他活着便好,旁的都不紧要。李逾既然费尽心力将他抓了去,定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如今他既是能差人送了信来,说明他身边有可用之人,如此我们倒是暂时不必太过担心他的处境。”
于允又点了点头,一脸乍惊乍喜之后的迷茫。
“他说王爷一早便知道此事,可一直未曾同你我提起,想必王爷一定有自己的顾虑。”詹荀稍微冷静了一些后道:“既然如此,你我便暂时不要同王爷提起此事,佯装不知。”
于允点了点头,道:“送信之人尚在我帐中,等着你我的回信。”
“我来写吧。”詹荀当即铺纸提笔,斟酌了片刻将笔递给于允道:“还是你来吧,我只能代表红枫营,你代表的可是半个常宁军。想必你来写,牧秋更能安心一些。”
于允当即便接过笔,给覃牧秋回信。
次日,李谨帐中。
沿济急匆匆而来,进了帐中之后,李谨便递了一封信给他。
沿济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低头开始看信。
半晌后,沿济抬头,问道:“这信是中都那边托人带来的?”
“不是。”李谨道:“送信之人一早将信送来便不见了踪影,不知是何来历。若是九哥派的人,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
沿济将信放到桌上,道:“如今总算可以确认,覃将军还活着。”
“上次去中都我便知道他定然还活着,否则也不会在茂县蛰伏至此。”李谨道:“如今有了这封信,至少本王可以确认,他安然无恙而且没有性命之忧。”
沿济又瞥了一眼那封信,角落里画了一枝墨梅,此举便是暗示看信之人,自己写这封信并非是被人逼迫,否则断没有此闲心。
“陛下想来也是念及国事为重,才会做此妥协。”沿济道。
“西南战事忽起,也是始料未及。说到底是本王的疏忽,被李逾那小子惹的昏了头,未做好全然的部署便提前起兵。”李谨道:“大余的江山是李家的,本王断然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沿济点了点头,道:“红枫营中几位有官职在身的将领,近一半都曾跟随覃帅征讨过西南之乱,如今派红枫营出战是再好不过了。”
李谨走到书案边,抬手在案上放着的信上摩挲了片刻,角落那墨梅寥寥几笔,却看得他几乎流出泪来。
“沽州之战他受了重伤。”李谨看着那墨梅,目色温柔,缓缓地道:“如今还不到半年,也不知他恢复的如何了。西南之地不比北方,他又不曾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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