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许久,倒是楚因先开口道:“怎么爱妃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来了中宫么?”
曾楚瑜一笑,道:“皇上与我是夫妻,皇上要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臣妾为何要问为什么?”
楚因似乎才想起自己真的有很多日子不来中宫了,不禁有一些内疚,道:“这些日子,朕太忙,疏忽你了。”
楚因是政务繁忙,可是也没有耽搁他夜夜留宿淑妃寝宫,曾楚瑜只是微微一笑,道:“皇上,以后这种话便不用再说了,您曾经说过,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当中,唯有我才是以您一体的,既然我们一体,你做什么又何须与我多做解释,我自然能明白您的心境,您的想法。”
她这么一说,楚因也有几分感动,隔着桌子握着曾楚瑜的手道:“楚瑜……你在我心里自然跟别人是不同的,有一些话我只能对你说,有一些事我也只能告诉你。”
曾楚瑜起身坐到楚因的身边依偎过去,道:“皇上有什么事,大可与楚瑜说,楚瑜若是能替皇上排忧解难,定当在所不辞。”
楚因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口气,道:“有一些事情,便是连我自己都说不清。”
曾楚瑜也不勉强,只是将人夫宫人将床榻收拾妥当,让楚因歇息。
皇上再次留宿中宫,淑妃娘娘险些被冻死,宫内的局势又翻了过来。宫里的人最是势利,很多势力的人聚拢在一起能形成一种气氛,能令你觉得活得如鱼得水,又或者是日夜煎熬。而作为中宫的贴身宫女青湘便是最能感受这种气氛了,看见眼前这些人陪着小心与自己说话,她心中不禁冷笑了一声。这些太监宫女的头子们见青湘面色不善,自然想起是与之前他们的态度有关,连忙将孝敬一一奉上,青湘扫了一眼面前的礼品才算是面色稍霁。
青湘心情愉快,便亲自去皇宫的膳司殿领给曾楚瑜养身用的燕窝。曾楚瑜身体不算太好,但所幸现在又一个名医弯阳为她调理,各式的补品吃下去,倒也有了不少起色。她刚走近膳司殿,还未跨进门槛,便看见宫女扶着曾楚瑜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娘娘,你怎么来了?”
曾楚瑜的脸色不太好,只淡淡地道:“没什么,太后娘娘最近有一些秋寒体燥,本宫过来亲自挑一些补品为太后娘娘炖汤。”
青湘立时道:“娘娘亲自动手为太后娘娘炖汤,光这份孝心也必能感动上苍,赐福太后娘娘,令它老佛爷长命百岁了。”
“你们都留在门外吧,我陪娘娘进去挑选。”青湘说完便接过宫女搀扶起曾楚瑜的手往殿里走去,这种戏码也就是做给别人看到 ,青湘自然心知肚明。或许是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都忙于给各殿送补汤去了,膳司殿的院外竟然没有人,青湘刚想开口唤人却被曾楚瑜突然扬手打断了。
“中宫像是又翻身了,看来这淑妃是成不了气候的了。”殿内的一角两个正在看火的太监宫女闲聊着。
殿中的太监轻笑道:“这淑妃自然是成不了气候,可是这贤妃就难说了。”
“贤妃?”那与太监闲聊的宫女斥道:“你莫要胡说,咱们宫里统共只有一个嫔妃娘娘,哪里还有另一个贤妃?”
太监小声说:“这可是我家公公说的,你知道我家公公服侍太后的补品。他跟我说,太后早就不满皇后娘娘霸着后宫,让她给皇上安排几个侧妃,她就竟弄一些不入流小门小户的女子进来。”
宫女道:“我看皇后挑进来了可都是一些美女,再说了这替皇上纳妃可是中宫的事情,太后娘娘也不太好过多干预吧?”
“你懂什么,这些女子都不懂规矩的,这不就让皇上生气了,皇上的龙体被气着了,太后娘娘岂能善罢甘休。今天早上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太后就说了这周礼上早就有定制王妃百二十人,后一人,夫三人,嫔九人,世妇二十七人,女御八十一人(注23),问皇后是那时候才能把这些空缺填补到位,还说后宫充实,才能子嗣繁衍。”
宫女倒吸一口冷气,小声道:“这是明摆着说皇后娘娘不能生了,那这贤妃又是怎么回事?”
太监得意地道:“我家公公跟我说,太后有意让御史大夫许大人的孙女进宫,听说那女子不但样貌端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想许大人是太上皇的亲信,又与皇上关系一直不错,太后让他的孙女进宫,连封号都想好了。这贤妃要是进了宫,外头有家族撑着,内里头有太后娘娘保着,如果再添个一子半女,嘿嘿,这中宫以后还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呢?”
“大胆!”青湘忍无可忍,一步跨进了大殿呵斥道。
那宫女与太监本来就是无所事事嘴碎闲聊,万万不会想到曾楚瑜把文章做到了这膳司殿内,一转身见着了含笑的曾楚瑜,各个吓得魂不附体。
“娘娘,这两个狗奴才居然敢在您背后诽谤于您,活该乱棍打死!”
曾楚瑜看着脚底下颤抖的两个人,半晌才悠悠地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青湘道:“听得真真切切,娘娘。”
“好,这两个狗奴才诽谤的不是本宫,而是太后娘娘。你将这两个奴才的话抄录一份,让他们画押,然后连着这两个狗东西一起给我送给太后娘娘!”曾楚瑜说道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碎了嘴里的牙齿在咆哮一般。
青湘一愣,她万万没有想到曾楚瑜会如此处理。这两个狗奴才在背后非议主子的长短,已经够乱棍打死,更不要提他们说的话句句都是死罪。曾楚瑜自己不杀却将这两个奴才送给了太后,是逼着太后动手杀人,太后若是不杀,自然说明这两个奴才所言属实,那边是太后扰乱秩序,搅得后宫不太平;若是杀了,一则坏了她修行的名声,二则这许大人的孙女只怕便进不了宫,这贤妃还没进宫就叫曾楚瑜灭了,青湘都不得不拍案叫绝。可是如此一来,曾楚瑜与太后可算是真正撕破了脸皮,结下仇怨了。
“娘娘……”青湘略略慌乱地看了一眼面目似狰狞的曾楚瑜,犹疑了一下。
曾楚瑜冷冷地道:“照做!”
秋日里正午的太阳颇有一些火躁之气,但站在台阶上的曾楚瑜却觉得心底里冰凉,她从上往下看去,似乎看到了无数只想要把它从台阶上拉下去的手。曾楚瑜摇了摇头,她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忍受了太多的痛苦才站在了最高端。
没有人,没有人能够把她再拉下去。
楚因这几日都是宿在中宫,此日亦不例外,曾楚瑜替他除去了皇袍顶戴,在为楚因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又给他端了一杯热茶,才柔和地开口道:“他听人说子卿有几日不上朝了,是有这事么?”
楚因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淡淡的道:“你倒是挺关心他。”
曾楚瑜轻轻一笑,楚因皱眉道:“这话很好笑么?”
曾楚瑜低头红着脸道:“没有,只是皇上说话的样子,让臣妾觉得……皇上好想爱你个在吃醋呢!”
楚因娶曾楚瑜,实是意在原夕争,平日里正经的时候多,调情的时候少,曾楚瑜这么一说,倒颇有几分暧昧之意,只是楚因知道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是在吃谁的醋,不禁微微叹息了一下。
“其实是因为我知道北齐李缵要大婚了,便特地派人了解了子卿的近况。”曾楚瑜轻声地道。
她这么一说楚因的脸色便沉了下来,道:“怎么你听说李缵大婚,便要去了解原夕争的近况呢?”
曾楚瑜又替楚因倒了一点茶,然后细声地道:“皇上你答应好好听我说话,不恼,臣妾才能往下说。”
楚因转过头去,道:“醒了,朕答应你不恼,你说吧!”
“我曾经跟皇上说过,这李缵对子卿一直都有非分之想,两人纠缠多了,也难保子卿不会对李缵生出别样的情绪,其实我一直都怀疑子卿其实是……喜爱李缵的。”曾楚瑜见楚因的面色已经满是山雨欲来的怒色,她不禁一阵胆寒。她知道她之所以能在这个宫中生存下去,完全依赖于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喜怒再没有一个人比它更与之休戚相关。
曾楚瑜定了定神,接着道:“其实这种事情原本也没什么,只可惜偏偏北齐对我国虎视眈眈,子卿又是万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的帝王师。”
她这么几句话说完,楚因的脸色倒是没有刚才那么狰狞了,淡淡的道:“你果真认为这种事情是可以被接受的么?”
曾楚瑜心头一松,轻笑道:“这又有什么大不了,高祖皇帝又一个籍儒,威武如汉武帝亦有一个卫青,千秋之下,谁也没有因为这点风流韵事而折了他们的英名。”
楚因止不住眉头一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沉默了很久才道:“楚瑜你究竟想说什么?”
曾楚瑜站了起来,万福了一下才道:“臣妾是不忍皇上日日为了原夕争而焦虑烦闷,更何况子卿也不是不能接受男子,皇上又何必要为此而忧虑呢?”
“他……”楚因略有一些黯然。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原夕争再出色,他也不过是皇上的臣子,是您的奴才,是皇上您的人。”曾楚瑜冷冷地道:“皇上有更远大的志向,岂能在这些情爱事情上耗费心力。”
“说得好!”楚因抬头拉过曾楚瑜,叹息道:“可是只怕你这位子卿哥哥不这么想啊。”
曾楚瑜江头靠在楚因的肩头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对皇上您说,但又怕说了臣妾会心里内疚。”
楚因笑道:“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朕能替你排解。”
“子卿如今是南朝的驸马,可若是他真的喜欢上了李缵,迷了心窍打算叛逃北齐,皇上你有无把握留住他?”
楚因沉默了良久,曾楚瑜慢慢地道:“子卿在大殿上,十步之内取了楚嵩的首级,这种能耐谁能留得住他?若逼急了他……”曾楚瑜话说到这里变住了口,楚因的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一道剑光,紧接着是随着那剑光喷出来的鲜血,他心中不由一凛。
曾楚瑜接着悠悠地道:“我前些日子便告诉皇上,子卿身上还带着如影随形的毒,他既然没有开口向弯阳索要解药,那必定至少要闭关一个月以上,才能将体内的毒排除。皇上您觉得……他有这个时间吗?”
楚因听后轻笑一声,道:“楚瑜你真是个妖精。”
曾楚瑜靠着楚因的肩道:“楚瑜愿为皇上做一个妖精,我只对皇上一个好,任何能让皇上心烦的人或者事,楚瑜都不介意去扮演一个歹毒的妖精。”
楚因用手勾起她的下巴,看着那张美丽的脸,轻叹了一声:“楚瑜……”
隔日,弯阳的面前便多了一块带血的帕子,曾楚瑜道:“你能从这块帕子上看出原夕争身上的如影随形毒性如何了吗?”
弯阳细细舔了一下血迹,微笑道:“回娘娘,原夕争自己的心性大乱,因此使得他一直压制在肺腑之内的毒性爆发,逆行到了血脉之中,只怕此刻四肢无力,要有一段时间不能用到内力了。”
曾楚瑜微微一笑,轻叹了一口气道:“很好。”
弯阳虽然不知道曾楚瑜为什么笑得如此明艳,但她知道此事对原夕争来说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只要是能令原夕争倒霉的事情,她弯阳都会觉得心情愉快。弯阳出了宫门,看着满大街热闹的人群,可是走在这么繁华的一个接头,弯阳却觉得周身无比的冷清。
她还没走出多远,一队士兵哗啦一声将她围了起来,弯阳不由心中一紧,这个时候一辆由两匹高大域外大马拖着的马车慢慢驰到了近前,一只修长的手指掀起了帘子,里面露出了瑞安的笑脸,只听她淡淡地道:“弯阳么,我刚巧有事找你,不如上渝苑做个客吧。”
弯阳轻咬了一下嘴唇,道:“公主这架势,弯阳是不想去也不成了?”
瑞安一挑修长乌黑的眉,含笑道:“我瑞安门前只有来不了的客人,没有不想来的客人。”
弯阳不得不低头由着士兵押送着坐到了马车上,瑞安坐在软锦榻上懒洋洋地上下打量着这个貌美的道姑。单论弯阳的出身,颇有几分传奇之色,塔器出身非常不好,三岁的时候便随着父母出来逃荒,不到五岁就父母双亡,成了一个流浪的小乞丐。可她的运气着实不差,当年天一道有一位道姑出外云游,无意中看中了弯阳,觉得她资质还算不错。这名道姑也没什么寻觅良才的意思,只不过刚好缺一个看丹炉的女童,弯阳便因此进了天一道门。天一道门众甚多,不要说是外门弟子,内门也超过了三千弟子。而契约能从一个普通的道门给丹炉看火的小女童到江湖闻名的女大夫,除了运气,天赋也是功不可没的。因此弯阳一向都是自傲的,可是今天她在瑞安面前却无论如何也傲慢不起来。因为眼前这个女子,她什么也不需要依仗,她的地位就决定了她弯阳在她的面前只不过是一只蝼蚁。弯阳觉得气氛,为什么这就是天道的次序,她弯阳没有一点比不上瑞安,可却不得不在瑞安面前卑躬屈膝。她细腻胡思乱想,但瑞安的沉默却让她心里除了气愤以外,更多了几分忐忑不安。
瑞安率先下了马车,带着弯阳进了渝苑。弯阳依令在渝苑的内堂里坐下,她不是第一次来渝苑,可却是第一次坐在渝苑的内堂。瑞安的礼数颇为周全,茶是上等的好茶,四色糕点亦做得非常精致。
弯阳不知道瑞安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瑞安端起茶碗轻笑道:“刚才多有得罪弯阳女侠,瑞安这里以茶代酒,先行赔罪了。”
“不敢当。”弯阳僵直地道,瑞安的威名她是知道的,出了名跋扈,任性的一个公主,她居然破天荒给自己道歉,不免让弯阳既诧异又万分警惕。
瑞安略略低头,将茶饮完,才微微笑道:“我瑞安想问弯阳买一样东西。”
不等弯阳暗自猜度,瑞安已经接着道:“不知道弯阳女侠肯不肯出让你手上蔡姬的东西。”
她的话音一落,弯阳心中所有的疑虑顿消,看来原夕争已经到了不得不求助于外力的地步。弯阳心里觉得一阵痛快,她目光陡然间变得锐利了起来,她司机看穿了瑞安表面淡然之下,其实焦虑的内心,久违的优越感又回到了她的心中,令弯阳觉得一阵舒畅。
“公主,蔡姬是有一些东西在贫道的手中,不知道公主想要哪一样?”
瑞安放下茶碗,拍了拍手,外面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宫女,她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托盘。瑞安站了起来,指着这些托盘道:“第一个托盘里有五十万两银票,第二个托盘里是浙西最好也是最大一个庄园的地契,第三个托盘里是本宫能弄到手的所有大内灵丹的配方,第四个托盘里是本宫给九华山圆空师太的一封引荐信,你可以凭着这封信去九华山拜在师太的门下,想必你也听说过当今太后参佛,天后便是这位圆空师太的俗家外门弟子。”瑞安转过身来淡淡道:“我知道你最近跟当今皇后走得很近,本宫可以跟你担保,她能给你的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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