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山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扣了叩桌子。
温言心继续说:“你们不在的这十年里,你们被孙翎逐出六壬峰,巧得很,我手底下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修真门派,叫白羽宗。”她抬手把一块精巧的牌子抛给谢景山,“我都这么费心尽力地给温白铺路了,你还不肯相信我吗?等我行将就木的那一天,这些都是温白的。别跟我说你看不上我这点东西,那是我亲弟弟,我乐意,他愿意相信你跟着你那是他的事儿,我这儿得给他留好退路。”
谢景山接住那块牌子,一个行动不便的女魔修,竟然是修真门派的掌门,也是挺讽刺的。他将那调动全宗的牌子在指尖转了几个来回,低声问:“你的目的呢?你拿这个跟我换什么?”
温言心沉默了一下,缓声道:“谢景山,哪天你不愿意要他了,就把他还给我。”
谢景山轻轻笑了一声:“你大概搞错了,保护他从来都不是你的责任。”他勾了一下嘴角,微微歪过头,难得显出几分天真,他声音压得很低,几不可闻,“是我的。”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谢景山把那块牌子摊在手里:“我会给他的。”
肉香弥漫,温白捧着一个白瓷大碗进来,里面装着刚刚出锅的牛肉,炖得软烂靡香,筋皮入口即化,他搓着被烫红的指尖笑得像一朵油菜花,伏山正拿着一块帕子擦手,他身后还跟着之前温白见过的穿着薄荷绿裙子的姑娘。
温言心抬手示意那个姑娘过来,介绍道:“这是千面薄荷,白羽宗现在明面上的宗主,元婴期修士。”
薄荷清了清嗓子向大家问好,清朗的男声把温白唬得一愣一愣的,薄荷冲他眨了眨眼睛。
温白拿出银霜绛珠木递给温言心:“你看看这个,这个能缓和你的病情吗?我那个空间里还有好些珍奇草药,你要不要进去修养一段时间?”
温言心笑嘻嘻地接过去,也不跟他客气:“好啊,我修养的这段时间还有别的事情要麻烦你,你可小心点儿别死了,不然还得拉着我垫背。”
温白问她:“要做什么?”
温言心取出一颗珠子递给他:“你可知白梦桃那把剑是怎样得来的?玄光门有一名器甲师,但他其实并不足够锻出神器,真正玄妙的地方,还是那里的一口井,他们将器甲模子掷如井中,与井中之物产生共鸣,天生地养,日月之气长出来的。白梦桃那把剑不过是个实验品,而且是个糟糕的实验品。”
温白已经猜到温言心要他做什么了,他提出自己的一些疑问:“玄光门有这么好的东西,岂不是早就神兵泛滥了?”
温言心摇头:“这井三千年一开,平日里都是干涸的,只有三千年过后的第一个月食之夜,在月亮变红之时将珠子抛下才行。半个月之后,正好是第二次时机。”
第一次时机当然是指出了白梦桃那把剑的时候。
温白皱了皱眉:“玄光门有大乘期的长老坐镇,这么大的事情,想来困难,况且,现在就与玄光门对立起来,是不是还是为时过早?”他看了一眼谢景山,自家师傅依旧是那副谁挡杀谁的表情,天地无惧的。
温言心抿了一下嘴角:“我知道。薄荷会和你们一起去,我还会给你们一些旁门左道的法器,这件事,我们只能智取,不强攻。”她挑眉看向温白,“发挥你长处的时候到了,你尽可以往死里婆妈墨迹。”
温白:“……”
温言心取出一份地图摊开,示意温白仔细看:“薄荷会带你们从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绕进去,那里有一个内应会带你们走水路绕过第一批逻巡,进入主殿需要两块紫玉钥匙,这两块钥匙分别由两名金丹期修士看管,你们取得钥匙以后可以开启殿门,但是看守这道门的可能是个元婴期修士,薄荷会把你们分别化成之前两个保管钥匙的修士模样,并且我会给你们一道特殊法器,可以混肴门禁的辨识度,帮你们混进去。”
“接下来这一步有些困难,殿内有一百零八名守殿将,这群人有些难缠,并且你们在与他们纠缠的时候不能惊动外面,不然就难以脱身了。““你们可以留一个活口,逼问他最后的守井者在什么地方。这个守井者是个分神期的修士,你们切记切记,万分小心。”
温白皱了皱眉:“差一级都是实力碾压性的,这分神期与元婴期差了两级,便是师傅和薄荷一起上也困难得很,你有别的办法吗?”
温言心抿了一口茶,轻声道:“只要有爱好,这点爱好就能致命。好巧不巧,这名分神期的修士喜欢豢养炉鼎,只是他手段残忍,落入他手下的炉鼎也是凶多吉少,很多炉鼎楼心里并不大愿意与他做生意,又碍于他身份敢怒不敢言……薄荷,你该知道他的喜好。”
薄荷低头应了一声。
“薄荷会帮你们拖延时间,温白你和你师傅尽快潜入木合殿,在玄光门的人到来之前锁住整个殿堂,看准时机将这枚珠子掷入井中。“温言心摊了摊手:“大概就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薄荷去拖住最强的那个……在这个时候我们锁上了门,那他怎么进来?”
“我不进去。”薄荷冲温白笑了笑,“一旦确定你们进去我立刻想办法脱身,万一我脱身失败,你们也不需要管我,继续做你们的就可以了。”
温白:“……好吧你很有自我牺牲精神,我们到时候再讨论这个,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一旦我们锁上那个什么木盒子。”
“木合殿。”谢景山插了一句。
“是的,木合殿,一旦我们锁上它,连玄光门大乘期的修士都要惊动了吧?即便我们能脱身以后也是要被追杀到死的吧?“温言心笑得眼角弯弯的:“我能提供的都已经提供给你了,我相信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她边说边看向谢景山,冲他挑了挑眉。
温白:“……”
温言心这句话并不是很难理解,温白看着伏山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温言心大概是要借刀杀人。
接下来几个人又确认了一些细节问题,聊了些家常,伏山教了温白一些自制法器的用法,看着温言心精神已经不济,半睡半醒地靠在那里,也就与几人道了别,温白把温言心和伏山封进了金龙的空间里,薄荷安排两个人去房里休息不提。
第12章 坠月之井(1)
不得不说,薄荷是个全方位人才,尽管事物繁杂冗乱多如牛毛,他依旧八面玲珑应付得如鱼得水,不求事事完美无缺,总归是妥当无误的。
温白很快跟薄荷混熟了,他抱着一坛桂花酿冲薄荷咂咂嘴:“你这不化妆整张脸还是很清秀的。”
薄荷冲他挑挑眉:“化妆了难道就貌似无盐了吗?”
“化妆了你依旧是楼里的头牌。”温白腾出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先走了啊,回见。”
薄荷反手拽住温白的袖子,勾起嘴角笑道:“月色正好,干脆我陪你喝一杯?”
“不了。”温白冲他摆摆手,“我这酒不是喝的,师傅说他没吃过酒酿圆子羹,我做给他尝尝。”
“这样啊。“薄荷松了手,“那你去吧,我不打扰了。”
温白冲他点点头,脚底抹油走得飞快,他没看见,薄荷站在那棵甜得腻人的丹桂树下微微蹙起了两条秀气的眉毛,丹桂落在地上,踩一路寂寞的香。
半个月后,三人乘马车来到了玄光门山脚下。
玄光门背山面水,易守难攻,风景如画。
薄荷带着温白和谢景山绕小路走到半山腰,七转八转地拐进一个小院子,这院子里还晾洗着好些衣服,大概是那些做扫洒的门仆住的地方。
乌金西坠,整个院子里都染着温黄柔和的光。
温白这半个月整日黏着谢景山,谢景山任他黏着,只是三五不时地拉他到院子里“试炼”一翻,温白心里叫苦不迭,面上还得笑嘻嘻地表现出一副师傅求虐的样儿,他也试过跟谢景山商量能不能下手轻点,结果当天晚上温白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谢景山当时怎么说来着?他说:你这么弱,以后出去不要说是我的弟子。
温白泪流满面,心想着师傅你还想怎么样,你还指望我这个金丹期的能追着你这个元婴期的打不成吗?
薄荷作为温白唯一能接触到的第三方,自然偶尔也听温白吐吐苦水。
薄荷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也许他根本没空搭理温白,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只被温白每天吃过晚饭边跟他洗碗边在一边谢景山长谢景山短的念叨,念叨得多了薄荷忍不住插了一句:“我也是元婴期,要不我每天抽出点时间陪你练练,我下手不狠。”
温白其实也就是随口说说,他并没有见过薄荷出手,心想着多个人过过手也不是坏事儿,乐呵呵地回去把这件事跟谢景山说了,结果第二天温白下不了床了,薄荷在第二天晚上去看他,温白一副丹田内修为干涸的样子半死不活地告诉他:“我错了,我昨天不该乱说,其实我师傅是个特别温柔的人……”
薄荷:“……”
在谢景山高强度的训练下,温白的实力大幅度提升,虽说距离再进一阶还差着一段距离,但比起之前实在是强了不止半点,比如现在,他已经可以在最小的影响范围内散开神识,感应到这院子里有个女修而不惊动她。
薄荷走上前,在门上轻叩了几下,门后安静了一会儿,也传来了几声迟疑地叩门声,薄荷翘起嘴角,用一种柔和得带着安抚意味的调子轻声说:“是我。”
那扇小木门刷的一声开了,一道橙红色影子极快地扑了出来,一下子将薄荷按在门上,她一手扣住薄荷的脖颈,一手按住他的手腕压在自己腰上,她是如此急切地,迫不及待地去亲吻这个男人,吮吸,噬咬。
温白惊呆了,薄荷像个被强上的良家妇男,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白脸,一味地任人轻薄。
谢景山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抬手捂住温白的眼睛,低声教育自家的崽子:“你以后不能找这样的女修。”
薄荷任那女子搂抱了一阵,终于在她要拽着自己的腰带往屋里去的时候亲了亲她的额头:“好了小橙,办正事要紧,我赶时间。”
这名叫小橙的女子显然不大高兴,嘟着嘴说:“你都好久不来看我,你亲我一口,不然我不原谅你。”
薄荷非常敷衍地低头亲了她一下:“我朋友看着呢。”
小橙不情不愿地往前带路:“我真是不明白你,明明弱得连自保能力都没有,非得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她走到一个井口边上,率先跳了下去,薄荷冲谢景山扬了扬下巴:“你们先下去,我殿后。”
谢景山看了一眼温白,翻身跳了下去。
温白冲薄荷挑了挑眉:“好啦,小薄荷,你先下去吧,我来殿后。”
薄荷抬手画圈,凭空掬出一捧水来,他仔仔细细洗了脸和手,叹了口气,瞥了温白一眼,没说什么,当真跳了下去。
温白在上面等了一会儿,待得谢景山与他传来消息确认了才仔细地掩去几人来时的气息,最后一个跳了下去。
温白相信温言心,但是对薄荷却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儿。
井里水凉,温白刚刚落下就觉得那缝刺骨的冷,他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却并没有坠入意想之中的寒水之中,相反落入了一个还算温暖的怀抱,他睁开眼睛,看见谢景山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夕阳的余晖透过井口,穿过迷迷蒙蒙的水雾,沾染在他的睫毛上,反射出一种醇厚的色彩。
谢景山眨了一下眼睛,扑簌簌地,睫毛上下轻轻一碰,温白脑子里一片空白,周围被升扰的细碎灰尘漂浮起来,他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穿破了时间的碎片,蝶翅春晓,破茧成蝶,只为了眼前的这一刻;沧海桑田,人世沉浮,只为了眼前这个人。
谢景山低头一看,自家崽子两眼冒光,显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儿来,心里一惊,当即执住他的手腕细细查看,生怕他叫什么唬了神智去,待得确认他无事才放下心来,却又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
井下水中暗藏激流,小橙怕呆得久了出事,打了手势示意几个人跟着自己,小心地避开水里林立尖锐的石柱,辨着方向往前游去了。
谢景山有避水符,温白抱着师傅大腿,两个人行至薄荷身边,谢景山低声问:“等上了岸这个女修还有用吗?”
薄荷摇头。
谢景山没再说话,几个人在水中默默前行。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几人终于看见了岸,小橙第一个上去,她转过身,向“柔弱”的薄荷伸出手,薄荷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手腕,在少女娇俏的笑声里将她拉得弯下腰来,右手里握着的利器一下刺穿了她的腹部。
姑娘趴在薄荷肩上,哆嗦着抬手摸向自己的伤口,沾了满手的血,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低低地喘着气,两眼看向眼前微笑的男人,徒劳地张了张嘴,哀哀地流出泪来。
薄荷看着她,直到确认这身体彻底冷硬,再也没有半点活着的气息才站起身,冲谢景山眯着眼睛笑了笑:“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薄荷的衣服还湿着,整个人透出一股疲惫感,他从储物袋里取出准备好的物品,极快地将自己重新收拾了一遍,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曼妙的女子。
温白心里还没平静下来,他虽然知道谢景山与玄光门大约是有仇的,但就这么将一个玄光门的姑娘利用完抛在水中实在叫他有些难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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