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查“失忆”,包括再之前为升职,得罪了一些人。虽然都是小喽啰,但我失去岳家的大树,多少有些难缠。我一进局子,马上就被下了悬赏。没有大过南楠二十万的。所以如果我呆在南楠身旁,是没有人动我的。
啐,这条命真是不值钱。
我心里盘算着,叫车去了迁延巷。
加了十字锁的铁门。还好问题不大。
而且果然运气很好,除了刚来时碰到有人被我躲过去,开锁时一切顺利。
我可不想二进宫。
我迅速闪进去,小心地合上门。一低头,谭小流正躺在我最爱的位置。
房间很乱,窗帘都拉着,灯也没有开。原本采光就差。
床上地上全是空啤酒瓶和饭盒。
这得喝多少才够醉,真浪费。
谭小流趴在地上鼾声时断时续。灰色的t恤有划伤的痕迹。手肘擦破了,还沾着土。地板上有秽物。整个房间酒气冲天。
任晴在的时候,这个家怎么会这样?
但任晴不在,这里怎么能再称为家。
我去拉谭小流,烂醉如泥。被我一拉,翻了身,冒出个鼻涕泡。配合她身上怪异的纹身,无比颓唐。
我不知该不该笑。
看热水器烧好了水,就把谭小流拖进来。
回想一下,虽然没进过澡堂,但是女人也算见了几打。想来谭小流,不至于比我纯情太多吧。就把她扒光了。
脱掉t恤和束胸衣。
我去,原来是大胸妹。
我觉得自己肯定没有脸红。但是被我脱光的谭小流似乎并不喜欢冰冷的墙,猛地朝我倒下来,一把搂住我。
我确定自己的胸衣足够薄,可以轻易感受到胸前来自谭小流的柔软,还是两大团。她是忽然抱住我。头靠在我肩膀上。
“任晴。”
一开口,热乎乎的浓浓的酒气喷在我脖子里。
我只好机械地拍拍她光滑的背脊。肋骨都可以摸到。她看起来瘦了很多。
她的手臂缠住我。狠狠地圈着。我都要喘不上气,
“你……”
“对不起,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这段话,我和南楠也不知道在心里说过多少遍。但此刻觉得,都不及她这般伤心,和着泪如雨下。果然还是小女孩。
她紧紧抱我,好像要跨越生死的天渊,实际是害怕稍一松手再不复从前。
我也用手臂环住她。她抽泣起来,但渐渐平复,也终于松了手。
这段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是很慌张地制服了已经软绵绵的谭小流。给她草草冲洗。水流下,皮肤上点点刺青的痕迹像洗尽尘埃,显露出鲜艳的愤怒。她安静垂目的样子,却也有颈间的骷髅纹样替她发出愤怒的沉吟。
我心里不可谓不矛盾。
水滴触到伤口,她会痛得躲,皱眉,嘴里轻轻地哼。我想起任晴说给谭小流涂药时,“她可叫的惨”。下手就小心起来,尽量避开伤口。
我真不知还能做什么。
她身上多处青肿,擦伤也不少。脸色很差,眼圈眼袋都很重。加上这幅打扮,很容易成为夜间挑衅的对象。不过没有什么要命的伤口要我包扎。但我不知道她这样躺了多久。如果有致命的伤,我今天撬门,又要多桩命案。
我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搞的,更不知道她一个人要怎么过。
我把她收拾干净放到里间床上盖好被子。至于她喜不喜欢裸睡就不在我能力范围了。
开窗通风。衣服在洗衣粉里泡好。垃圾收了收,地板也擦过。
有那么点像任晴在的时候。只不过空气里,都是停尸间一样腐朽而冰凉的气味。
唯一视觉冲击,厅里床上的垫子都被刀划破了。刺得挺深。
我不知道谭小流是不是把那张床当做我泄愤。
虽然明知道隔了这么久,况且那一晚我疯得不像样,不可能有任何证据留下。我还是忍不住先来这里。好像凭吊一段时光。
我和任晴的关系,究竟算什么呢?我知道我们相互未曾有一分一毫的爱。但她待我时,把我当做谭小流,举手投足充满爱意。她施舍那样多的温暖,给一个将要冻死的人。
心口隐隐作痛。
我靠着洗手间的门,执着地盯着花洒和花洒下的地板看。
忽然就痛得受不了。抠在墙皮上的手,已经青白,还止不住颤抖。
天啊,我不是已经戒掉了吗?昨晚才吃了美沙酮。身体也被南楠调养的恢复大半。
无论怎样,都不应该这样啊。
好像置身地下冰窟。只有一方灰的光透过铁栏落下。我就坐在审讯椅上,椅子也是冰砌的,从尾椎骨凉起,直凉到心里。那些照片,伤口,鲜血,散乱的发丝,悲伤的眉眼。像乱箭一样向我射来。
我真的想躲。又逼着自己睁大眼,就那样站定,对着万箭穿心,一动不动。
凄风苦雨,落一夜,世间千愁。
痛到后来,我觉得自己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是昏过去。是直挺挺受着那样剥离五感的痛。那样持久,却不够对我的惩罚。
“我艹!你来干什么?!”
那一瞬间所有感官流泻回来。又能看到光亮,又能呼吸。
谭小流猛地把我扳过身来。她已经穿戴整齐。想到自己被仇恨的人看了个精光,必定恼羞成怒吧。
她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另一只贴着裤子,紧握成拳。
我知道那一拳随时都会上来。她忍着,竟然忍得住。
“你都住这边?”
我说着,虚脱了一样,身体往下滑。赶紧扶住门框。
才发现衣服全汗湿了。
“没事吧你?”
她也看出我不对,厌恶地说,终于松开拳头,退后了一步,
“有什么也请滚吧,我这里不欢迎你。就算死,也别死在我家里。”
我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胸口的郁结,好像轻了许多。
再回想先前魔障一样,但好像破解了许多。那种感觉。可能就是痛到麻木。至少看着眼前濒临崩溃的谭小流,我觉得自己真是太好过。其实难道我是为了等任晴的原谅吗?她又怎么会对我念念不忘。我要做的,能做的,也不过是查出个究竟。
“你最近……怎么过?我看你这样不规律,太伤身了。就算年轻……”
我想到任晴怜悯的目光,忍不住叮咛。
“你够了没!今天你是做了不少,但是我没法领情。郑乐,你记得你说的。你是狗,我也是狗,别他妈假惺惺的。这儿是我……我和任晴的家!你他妈进进出出的算什么?看清楚!别表错情!”
她说着就挥起拳,我听着她骂,拳头到了我脸边,硬是停下来,改成推搡,把我往外赶。
谭小流这样的人。我记得她在笼斗时的样子。疯狂,毫不忌惮。
她身上有疯狂的血。
她出身底层,却傲气得很。一个女孩,在一帮亡命之徒里还敢这么傲。拳头不是摆设。
她一步步踩着尸骨往上爬,什么难听的没听过?当初我迷醉说得一句话,她忍下来,又狠狠记住。打断门牙和血吞。对自己这么狠,难道不是别有目的?
历史总是这样,卧薪尝胆,忍得下蚀心之痛的,只要是男儿,非得掘墓鞭尸一雪前耻,才算成功。
现在我在她和任晴之间从中作梗,更害了任晴。她恨透了我,对着我,还忍着。
这一拳如果始终不落在我身上,该落在哪里?
我就看着她这样,更对不起任晴。
她开门送客,我忽然把她推进房间。
谭小流抬起头瞪着我,目露凶光。她想不到我这样,欺人太甚。整个人僵硬着,濒临极限。
我把门再度关上。又朝她逼近一步。
“你不就是想揍我吗?这儿现在没别人。就此一次,我出了这个门儿,你今后就别想再有机会。”
她被我逼退一步,我再要向前,她站定了。
于是我靠近她一步。两个人之间不到三十公分。
“谭小流,任晴就是在这里死的。还不动手?犹犹豫豫,叫人看不起。”
“啊!”
野兽一样的吼叫声。她直接扑过来。像负伤的猛虎。伤痛只能激得她更嗜血,更狠辣。
我不能不躲。不能不使尽绝技。越是这样,越激起她的愤怒。
起初我还能成招式挡她。她全不防备,一付拼命的架势。我本来就左臂无力,若只是挡,很快就吃了大亏。
我瞅准破绽,朝她头部挥起一拳。这一下十成十的力气。
但看着她束平的胸口,我失神了。
我明知道那里有一颗狂跳的仇恨的心。
但她只是一个女孩,只是任晴的女孩。况且我不是为了要她命。
她完全不躲,朝我撞来。
拳头触到她,我猛收了力。几乎就是同时,脸颊遭到巨烈的撞击。左臂纵然格挡,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我几乎一下子晕过去。
她把我撞在地上,压在我身上,猛提起拳。
我觉得自己还是太轻敌。拳怕少壮,这都是老话。我就算不让也不是对手。
我想我毕竟不是来送死的吧。
发了狂又挣又挡。弓起腿卡住她的腰,但她也用双腿紧紧钳住我。
这个时候左臂的虚弱更成了明显的劣势。左肩完全被谭小流锁住,眼前已经一片血色。
胸口都被血腥气罩住。
就是这个时候,有人撬了门进来。
是南楠的保镖。
谭小流显然认得,力气不再那样足。终于定住。
就那样坐在我身上定住了。攥着我领口的拳还没有松。
我猛烈地咳嗽,喘不上气。
还是南楠的保镖把谭小流架开。
“郑乐,你利用任晴,全是为了查南楠。你这么玩弄她,不惜拆散我们。明明知道会出事还去找岳明。你一点都不在意她。你他妈不得好死!”
她靠着床摊开四肢,喊着,哭叫起来,全是哑的。青筋暴起,泪眼昏花。
全没了刚才的锐气。
她说的都是大实话。一条条,是我的罪孽。都是我的错,把我和南楠的感情沾了血污。
我躺在地上看着染红的天花板。
我很希望谭小流能就此放下。但我不死,她泄不了恨。如今又不许她找岳家报仇。
一股腥甜涌上来。于是我侧了身子,吐出一口血。爬起来。
“乐姐,我送你去医院?”
我摆了摆手,
“我自己可以。”
我本该交代一句,但又有什么好说。
迁延,耽搁时日。
任晴只做权宜之策的暂时分居,怎么想到一别就成了永远?
在这房子里的,只剩下谭小流的仇恨。留来留去,发酵膨胀,该是怎么个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郑乐也不是好人
这两天面试。心情比较糟糕。
在科技频道看到潇湘抄袭的事情。顺便了解了一个叫做大作家的软件。很高级啊。
话说回来我自己追的作者基本都在2012之后就再也不更新了。唯一还在更新的易白首大人,也是以令人倾佩的速度。
果然是跟不上形势呢。
☆、权宜
我自己去了医院。眼睛被血糊住。
眉骨骨折,眼角缝了五针。肿得睁不开。
带着纱布独眼龙一样。
我惴惴不安回到南楠房间,看看手表,已近下午四点。
带了南楠给的钥匙,打开门。
南楠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穿着粉红色的丝质及膝睡裙。看样子没出过门。
她看到我,怔怔地。我就过去抱住她。被她也狠狠抱住。
“阿乐?……你怎么回来?”
“我又没有说不回来。让我看看,才一天,我家南楠想我了。”
南楠孩子气一样嘟起嘴。
“‘才一天’?你就不想我。”
又忽然惊呼,
“你的眼睛!才一天就弄伤自己。”
我无所谓地笑了,
“只是眼角缝了针,过两天就没事了。我现在一只眼睛,也足够看清你。”
我忽然想起谭小流,她的义眼,她颈间的骷髅纹身,她柔软的皮肤和掩藏起来的身形。
我们是怎样一步步夺去她的幸福。
我们照常一起做了饭。越来越享受这样的时光。或许因为看到它的稀缺,所以弥足珍贵。
我心里有句话堵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
“南楠,我总觉得谭小流这个人,非常不可控。尤其现在……你小心对付。”
南楠斜了我一眼,
“你也知道她‘不可控’?那还上门招她?”
我尴尬地笑了。
南楠忽然抱了抱我,
“我会当心处理的。”
我心头一暖。南楠真好。我要是也像她,适时地让步,我们的日子好过很多。
我才没想到南楠说的“当心处理”是这样。早知道的话,我一定宁肯自己没有提醒。
第二日我和南楠都睡到日上三竿。我搂紧她,不肯她下床。她也同样热情地抱住我。身体柔软地紧紧交缠,像缠绵的藤蔓,要将对方揉进心里。好像外面是枪林弹雨,谁也不忍心放谁离开。
从来没有觉得床这么大这么软。身体好像陷在里面,也全都甘心情愿。适宜的温度,皮肤贴合都微热而干燥。只是拥抱,亲吻,就觉得满足。
南楠说一起去吃饭。我冲澡的功夫,刚关了水,她一身长裙穿戴整齐,拿着浴巾冲进来。
咦?我明明锁门了。但是她有钥匙。
我还没来得急害羞,她把我的手臂打开,把浴巾罩在我身上。因为眼睛的伤,昨晚已经小心地洗过头发,这时候只是冲洗身体而已。隔着浴巾抚摸我的身体,轻轻滑过胸口,浴巾的下摆又在我小腹颤动。这一天好像格外敏感,我觉得自己又要湿了。
南楠一边给我擦干,一边说,
“叫上谭小流。”
“唔……嗯?叫她干嘛?”
她展开浴巾把我裹住,然后抱住我。
我就完全没有办法动,像小孩子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她的脸埋在我微微沾湿的发梢里,忽然大口呼吸。像小狗一样在我身上嗅着。好像可以记住我的味道。
我们是太怕一切皆虚幻,看得见抓得着也不能算数,非得五感都去感知对方的存在。
“我不想让你再受伤了,阿乐。”
如果不是她这样提起,我都要忘记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很多事一定会有人受到伤害,从前南楠选择自保,而现在我们能够保护的,也只有彼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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