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鬼,你叫小森是吧。”梅吹雪双手环胸走了过去,语气不善。
小森不回答,只是头低得更低了。
“回话。”梅吹雪挑起他的下巴,语气轻挑,“怎么,哑巴了,还是想入非非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入眼的表情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森一张小脸不停地扭曲,表情古怪。倒不像是看到美女害羞,反而好似闻到馊水的样子。
梅吹雪挑眉,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忽而将他的脸拉近,妩媚一笑,轻启朱唇,吐气如兰,一口气喷在他脸上:“不要害羞啊,姐姐又不会吃了你。”
接下来的事情,让楼随流连续半个月的晚上都忍不住笑醒。
小森猛地推开贴在自己身上的梅吹雪,跳起来跑到墙角。一手撑住墙壁,一手捂在肚子上,忍了忍,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再看被他推开的梅吹雪,保持半跪在床上向前倾的姿势,瞬间石化。
楼随流推开门,一阵寒风随之钻了进来。
然后梅吹雪就一点一点地化作石粉,消散在空气里。
“啊哈哈……”听完经过后,楼随流捂住肚子,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小森瞪了他一眼,小声说:“我有女人恐惧症,碰不得女人……”
梅吹雪还是浑身僵硬,看得楼随流心里啧啧称奇,真是太有意思了。
也许因为不擅长和女性打交道,再加上心有愧疚,小森又解释道:“……刘大叔说,女人都是老虎,吃人不吐骨头……”这哪是灭火啊,明明是火上加油啊。
梅吹雪头上的青筋突然又暴起三根。
楼随流见好就收,捂住他的嘴巴,然后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吹雪,你这么早来找我应该是有正事的吧。”
“你不说我还忘了。”梅吹雪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她整理了一下平整无比的衣服,然后拿出一封信:
“下一次的工作。”
楼随流拆开信封,拿出信纸迅速浏览一遍后,然后很平静地将信折好,用火折子点燃。
“还有半个月后才开始,现在就烧掉会不会太早了点?再说了,你这么迅速地看一遍,时间隔得又久,到时忘了内容怎么办。”梅吹雪忍不住说。
楼随流摇了摇头:“你去跟委托方说,这事不能拖。”
“阑珊教教主青岚不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他说半个月后杀就不会提前到一周。”梅吹雪有些疑惑。
楼随流还是摇头:“不是他们不能拖,而是我不能拖。”
“什么?”
“今年冬天会来得比较早,我准备提早回谷准备过冬。所以这事一了,我就立马动身回去。”楼随流推开窗户,凝神仰望天空。他的眼光似乎穿透了层层云雾,飞向了遥远的未名谷。
“什么!”梅吹雪大惊之下不由站了起来,失手撞翻了一旁的椅子,但她浑然未觉,“你不在这里过冬?”
楼随流回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沉思片刻,反应过来,唇际勾起一抹不知是讽刺还是无奈的笑容:“不然呢?你几时看过我在外面过冬的。”
“可是谷里一个人都没有……”
“嗯。所以准备的时间要比往年多一倍。”楼随流走过来,将被她撞翻的椅子扶正,忽然想起,又道,“今年不再接工作了,想找替死鬼的,叫他们明年再来。你可别又像上次那样,我人都走了,还接了委托。还有,上次的钱你还没给我的,别忘了……喂,听到没有。”
梅吹雪神色恍惚地站在原地,直到楼随流忽然大喝,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可是只有你一个人……”
“我又不是小孩,一个人就一个人。”楼随流漫不经心地说。
“可是你的病……对了,要不这样吧,我回去帮你……嗯,这不算回去,只是暂时帮忙,对,暂时。哈哈,这不就解决了。”梅吹雪顿时眉开眼笑,双手拍了一下,为自己想出这个好主意而高兴。但一接触到楼随流的眼神,只觉浑身顿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冰冷刺骨。
楼随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毛,蓦地冷笑起来:“暂时?你的逻辑可真有意思。暂时回去就不等于回去?我暂时杀了你,就不代表你死了?”
他一步步走近梅吹雪,阴影落在梅吹雪身上,寒气顿生。
梅吹雪被他的气势压倒,脚一软,不由倒在床上。
楼随流从上而下俯视她,黑曜石般的眸子凝不反光。
“不要考验我的忍耐力。我没有杀你们已是仁至义尽了,不要妄想能回到过去。”
楼随流已经出去很久了,梅吹雪依旧保持仰面倒在床上的姿势,忽然,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小森站在一边看着她,半响,放了一块手帕在她身边。
梅吹雪将手帕丢开,红着眼睛瞪着小森,从齿缝里吐出一个字:“滚!”
小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回头想说什么,但终于只是转头走了出去。
楼随流坐在长廊上抽烟,烟雾氤氲朦胧,紫玉烟杆修长,颜色沉郁不张扬。
“你想我帮你报仇?”楼随流的声音像那团腾升而起的烟雾,从舌尖划过,缭绕不散。
小森站在他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口烟缓缓地喷在小森脸上。小森的眼睛微微颤动了下,但像是料定他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只是站在他身侧,没有躲闪。
又是一口烟。
但这次略有不同。
无形的烟雾甫一出口,楼随流就骤然出手。
一切只在眨眼间,宛若电闪雷鸣,冰冷的光芒划过眼睛。
那光芒太过耀眼,以至小森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然后就消失不见。
什么都没有,让人误以为一切只是幻觉,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那口烟,淡青色如千万丝线绕作一团的烟,消失不见了。
楼随流拳心紧握,伸到小森面前。
“打开。”楼随流叼着烟斗,笑得有些邪气。
枯枝一样的小手伸向拳头。
触觉冰凉,却让人安心。
小森一点点掰开他的拳头,然后发现在他的掌心,竟然躺着一个由烟灰构成的楼字。
小森瞳孔猛缩,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的掌心。
这个人,居然能将虚无缥缈的烟雾抓在手心做成一个字。
这是何等高深的武功!
“有些东西,不能强求。”楼随流将手掌凑到嘴前,轻吹一口气,“不然就会烟消云散。”
小森看着他,眼睛里迸发出野兽遇见食物时的兴奋。
楼随流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你现在还不懂,但也许以后会懂。”他又吸了一口烟,“不过老实说,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懂。”
小森死死盯着他,只说了两个字:“教我。”
楼随流望着小孩,笑得意味深长:“你付不起代价的。”
小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你的确不是好人。”
楼随流眯起眼睛笑了:“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
“但你也不是坏人。”
楼随流顿时兴趣大起:“那我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你很怪。”小森实话实说,他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从小就没说过半句谎话。
楼随流笑了起来。
只是嘴巴笑了。
眼神还是淡淡。
“她哭了。”小森忽然说。
楼随流放下烟杆,放在脚边敲了敲,震下一些烟灰,然后拢手入袖。
看了眼里屋,眼珠子一转,楼随流弯下腰,凑着小森的耳朵说了几句话,然后朝相反方向离去。
小森留在原地目送楼随流远去,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空气里,才转身走回屋子。
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死寂中,孩子的脚步声乍起。
“他走了。”
梅吹雪将脸侧向里面,乌墨长发散落开来,像一朵盛开的水莲。
“他让我对你说,他会先把新年礼物给你之后再回去。”
梅吹雪的头猛地转了过来,眼中满是惊喜。
“这次赚的钱,一半用来买城郊的那栋房子,就是屋门上刻了老虎的那间。”
梅吹雪已经坐了起来,面上恢复了平静。动作迅速地整理好着装后,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小森又说了一句:“另一半不要吝啬,给我把最好的西席都请过来。”
梅吹雪闻言诧异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小森退后了几步,他不习惯女人身上的胭脂味。
“然后呢?”
“我不会把他带到谷里的。”
小森不知道话中的他指的就是自己,只是梅吹雪却破天荒地对他露出一个可谓和善的笑容。
“随流……”梅吹雪微笑着将头扭向窗外,然后一脸狰狞恨恨道,“你要真敢背着我们带人回去,我咒你一辈子睡不安稳。”
这时已经到城门口的楼随流忽然打了个喷嚏。阿嚏,谁骂我!
抬头望了望望天空,希望今晚能找到落脚的地方吧,看样子要下雨了。
伸手将戴在头上的斗笠拉低了些,他可不想别人看到他这张还没来得及换掉的脸。萧熊一,再过几天,你就可以永远被我抛到脑后去咯。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这是耽美文,不是bg文。虽然梅吹雪现在戏份多了点,但女人在耽美文里通常都是炮灰,俺们可以华丽丽ws她。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这种“坦率”的女孩,其实我还蛮喜欢的。下一章里,一个很重要的男猪要出现,然后再加两个,就可以围在一起砌长城咯=U=
☆、【第六章】席蔓华
楼随流站在小土坡上,借着树木的遮挡,明目张胆地监视脚下。
弥水村,这是个小到连地图上也找不到的地方。原先只是个贯通南北的小驿站,后来陆续聚集了一些流浪汉,才渐渐有了今天的规模……当然了,这规模二字是带着引号的。
村头,一间破旧得连招牌都掉下来的客栈,门可罗雀。四五个小二打扮的人翘着二郎腿,边嗑瓜子,边闲聊。
一个头戴灰白毛巾的汉子“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放下翘在左脚上的腿,一股脑儿把手里的瓜子儿全倒到旁边人的兜儿里,然后站起来伸了下懒腰。
旁边的人打趣:“又去找你媳妇儿?”
那汉子摇头晃脑地炫耀:“那是,俺家媳妇儿可贤惠了,锅里煮着好菜等我回去吃呢。”
想来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围着坐的其他几个人顿时哄笑起来。
“你们就羡慕去吧。”戴灰白毛巾的汉子也不理睬他们,晃晃悠悠地朝外走。
刚开始脚步很慢,但一离开那些人的视线,他的速度逐渐加快,到后面甚至小跑起来。
一块半人高的岩石旁时,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环视一周,发现没有人跟踪后,不知在石头上按了什么,石头便缓缓挪开,露出下面掩盖着的一个四方形的门。
汉子又回头看了看,确保没人,然后拉开门环,跳了下去。
尾随其后的楼随流眯起狭长的眼,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有趣,有趣。想不到这小小的阑珊教竟然想到这么有意思的方法关人,果真不虚此行啊。等过几天回到谷里,也要弄这么一个藏东西的地儿,省得熏好的腊肉,新酿的美酒,糯软香甜的糕点,总是被那帮猴儿吃掉。
但一想到那些猴儿已经被自己赶出山谷,楼随流的脸色渐渐又沉了下来。
仰头看了看天空,不由感慨。云啊云,为什么有两朵云?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脚啊脚,为什么有两只脚?
世事成双成对,为什么却始终只有一个楼随流?
楼随流叹了口气,对自己心尖儿浮上来的抑郁之情难过了一会,然后坐在地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很好,我果然还是个有情有义,会哭会笑的血肉汉子,手脚依旧温暖,头脑依旧灵活,感情依旧充沛,还没有变成不老不死的冷血怪物。
其实最难的不是死,而是怎样好好地活下去。但这一点,古往今来,很少有人能真正明白。
“吱呀”一声,汉子从地牢爬出,抖落衣上的灰尘,嘟囔道:“妈的,那帮没人性的家伙,上哪给他们找酒去。”
回头啐了一口唾沫,头戴灰白毛巾的汉子低声骂道:“我呸,要不是看在你们给的钱多的份儿上,我还不会把这么宝贝的地方给你们。真是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看守的人像木头,被关着的人也像木头,整一木头窝。唯一有点表情的又是个酒鬼,倒霉倒霉。”声音还不敢太大,如果给里头那些人听到……一想起那个人的眼神,汉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但那个犯人长得还真是嫩皮细肉,比娘儿们还娘们,难怪上头的人抓了他不放。”
楼随流跟着汉子,看着他骂骂咧咧地买了一壶酒,走在半路上喝了一半,然后贼眉鼠眼地倒了半壶清水进去,心里不由感慨,怎么现在的人个个看上去憨厚实则小肚鸡肠呢?
地牢入口处静悄悄,零星长着几棵歪脖子树,地上杂草倒是旺盛茂密,藏个把人应该没问题。
头戴灰白毛巾的汉子拎着酒醉醺醺地走到岩石旁,刚摁开机关,就脑后一疼,然后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手中的酒壶眼看就要砸落在地,一只手蓦地出现在,稳稳地握住酒壶。瞅了瞅汉子,楼随流叹了口气,拖着他的脚,把他拉到草丛中。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拔下他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汉子没有留胡子,只是下巴冒出几点胡尖。
楼随流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然后伸手扯下自己下巴那一大圈络腮胡。
说来也神奇,看上去牢牢长在脸上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竟然掉了下来。
楼随流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然后从汉子脸上硬生生拔下那几根短胡子,用半透明的乳胶状物体粘在脸上,然后在稍微修改下鼻子的高度,额头弄出几条皱纹,再捣鼓一下,就大功告成。
易容难吗?如果你连续几十年重复同样的动作还说难的话,恐怕对你来说,这世上没什么是容易的了。
过膝草丛动了动,然后一个人从里头冒了出来。头上缠着那条灰白毛巾,笑容憨厚,和那戴灰白毛巾的汉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咳嗽两声,嗯嗯啊啊地调整一下音高,然后晃着手上的酒,笑道:“你们要的酒。”声音愕然跟刚才那人完全一样,就算孪生子弟也没这么像。恐怕除了两个当事人,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能分辨出出他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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