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紧跟着张仓的白思齐露出脸来的时候,胡康忍不住激动大喊:「白大哥!白大哥啊啊啊啊啊!」
眼看着胡康就要扑过来,身材犹如纸片的白思齐为了避免自己被压扁,只得躲到林子晏身后,还好最后安然无恙。
胡康在带领他们仨入山寨的路上便一直滔滔不绝地解说来龙去脉,省略了许多啰嗦的语句和抱怨,他的大意就是:在白思齐和林子晏进城后,剩余没被抓走的杨家军联合张梁将军的三百人马一起把敌营里的兄弟救了出来。之后张梁将军便带着他们一群人上九龙山,在原营地的两棵树上做了记号,以告诉白思齐他们已经走了。
……但很显然人去地空之后,他们是不可能找到原本扎营的地点的,所以那两个记号是在没半点用处。
「啊?那你们是怎么知道要来这儿的啊?」
白思齐刚刚徒步上山,正累得半死,实在不想搭理胡康。他人到客房后便把门一关,把胡康和其余二人锁在了外头。
胡康遂问其余二人:「为什么啊?」
可一转头,发现其实只剩他一个人了。
……这些世外高人真不好伺候。
☆、月氏之行
而黎蕴在沙漠中慢行两天后终于到了月氏国。
黎蕴跟月氏国的守卫沟通了一会儿,人便把他和队伍给放进去,守卫倒是一点也不森严。
在这之前,林子晏曾反复问过黎蕴好多次懂不懂月氏语,他却一句都想不起来,现在来到当地又突然无师自通,全听懂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说的月氏语。
说这是血浓于水的民族情绝不为过——当他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心里立即有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像他本应就是属于这里的一样,即使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陌生。
黎蕴再次下骆驼通报,说大梁使者求见。
王宫门前的守卫马上差人进去传信,不一会儿那人又跑出来,然后一行人便在月氏百姓奇怪的注视下进入了月氏宫殿。
西域国家都偏爱绚烂的色彩,这点在建筑物上就能体现。这月氏王宫造得五彩缤纷,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旁还有西域乐师演奏充满月氏风情的乐曲,黎蕴这一段从大门走到宫殿内院实在热闹非常。
隆重的迎接同时表示了国王的态度。
纵然他们有觊觎过大梁的领土,可现在不难看出,他们还是敬畏大梁的。黎蕴这样想着,脚步顿时轻快许多,转瞬便到了内院。
黎蕴见到月氏国王的时候不自觉便行了大礼,国王显然很满意,便请他起身赐座。
黎蕴考虑了一会儿应不应当坐。
使者的态度很微妙,他是理应比国王低级的,但碍于他代表的又是大梁,是来与月氏谈条件合作的,所以他也不应自贬身份,以免让对方在谈判中占了上风。
想来他应该还是要强硬一些了。
黎蕴撩开袍摆坐在了国王的正对面。
而林泱泱在这一路上都像黎蕴的贴身侍女一般,寸步不离,此刻等黎蕴坐下她也是立刻补位站到他后方。
「此次来访甚为唐突,望大王谅解。」
两人一张嘴便是月氏语言,黎蕴后方的林泱泱把眼睛瞪得溜圆,看表情就知道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别无他法之下,她开始观察起月氏国王和他那一众侍卫的表情。
国王细细观察黎蕴,瞬间便惊了,对黎蕴的相似面貌十分疑惑,便问:「无妨,你是……中原人?」
由月氏人来担任出使月氏的使者确实奇怪,但关于这个问题,黎蕴在马车上早已编好谎言了。
「在下的父亲是中原人、母亲是月氏人,因为从小通晓月氏语,在典客署任职。」
黎蕴的月氏语说得并不好,料想也是因为缺乏语言环境,只有跟母亲交谈才使用月氏语。这一点却很好地证明了他的大梁出身,并不是叛变了的月氏人。
而黎蕴说这些话的原因也是希望能够博得月氏王对大梁的一些好感——大梁对外族人是好的。
「那不知大梁天子所为何事?」
「那在下就直言了——月氏国的札释维近一年来都甚少与维主通信吧?」
札释维是月氏对派去中原的一众卧底的称呼,而维主则是这群间谍的主管人。
黎蕴猜测自己的母亲便是其中一位札释维,顺带把他也培养成卧底,不然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这一身功夫的出处。
而对面的月氏国王此刻才刚从对黎蕴的惊奇回过神来,却又被他的话语吓出一身冷汗,中原人怎么会知道札释维的事情?
但是黎蕴说的都对。
月氏这边早就察觉到奇怪,每个札释维每月至少都须联络维主一次通报情报,可是一年以前外派的札释维渐渐失联,半年前开始更是音讯全无。月氏国方面当然希望派人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可是自从中原五国被大梁统一之后,边境就不对外族人通行了。而且大梁的边防实在严得很,偷渡的全都被抓住遣送回国,月氏国也是束手无策。
既然中原人知道札释维的事情,难道就是他们把人全杀光的?
国王的表情既心虚又带一点愤怒,黎蕴知道他可能开始慌了,可是他不能让对方害怕,双方都必须保持理智才能进行一场有效的谈判。
「大王无须担心,大梁没有恶意,只是来作提醒。」
「提醒?」
见对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许,黎蕴便开始抖匈奴人做的好事:「札释维们是匈奴人杀害的。」
「什么?」国王显然想象不出这个结局,一时之间竟愣住了。
月氏和匈奴结盟五年有余,匈奴人虽不是什么好鸟,但他们也不至于做在背地里捅刀子这种事啊!
「据打探,匈奴单于已经另找盟友合力攻打中原了,而且也想……灭掉月氏。」
国王虽然听得一愣一愣,心里却还是有自己的考虑,并不太相信黎蕴的言辞。
「什么新盟友?」
黎蕴不能把时逢供出来,便诬陷到另外的民族头上:「是东胡人。」
很久以前,东胡也曾经是月氏的盟友,他们一起对抗匈奴人在草原的掠夺,可是后来东胡慢慢衰落,月氏竟有和匈奴人化敌为友的趋势。草原民族的事总是变更得如此迅速,还没和盟友混熟,这会儿匈奴人又搭上了时逢。
「东胡人还有力气开战?」月氏国王显然不相信,将看向黎蕴的视线收了回来。
黎蕴低声笑了一下,说:「其实盟友都是幌子,匈奴人觊觎的是月氏的土地。」
国王对这个说法比较感兴趣,便示意黎蕴继续。
「在与大梁为邻的六国中,匈奴国是最为强大的,月氏其次,两国一起攻打大梁,所获利益必定要分成。几年前登基的单于是个好大喜功、野心勃勃之人,他开始不再满足现状。」
「他的坚持导致了南侵的次数更加频繁,而且有一点很重要,月氏兵和匈奴兵的比例是不一样的。」
国王听了不禁对大梁更加敬畏,原先还以为自己国家的情报工作做得非常好,充份掌握了敌国信息,谁知道大梁竟也如此清楚他们的。
匈奴人的确要求月氏派六成的兵,而且据前线反馈,匈奴兵也从没当过冲锋陷阵的部队。
「你是说匈奴人在消耗我们的实力?」
黎蕴不置可否,只继续之前的话:「显然对匈奴人来说,结盟就只是保存自己实力的一种方法,所以他们和谁都能结盟,甚至在打羌戎部落的主意。结集众小国的力量攻打大梁,他们的可获利益显然比较可观。」
老国王听得瞇起了眼睛,深深地看了这位年轻的使者一眼,不可否认他的确说得有道理。
「言下之意,大梁是要与月氏结盟了?」
黎蕴马上意识到现在便是事情的转机,他必须让对方知道大梁的确需要他们的力量,便在国王面前拉动林泱泱一同跪下。少女的视线一直在国王和他的守卫脸上流转,只能判断对方的情绪变化,却听不懂其言语,懵懵懂懂地被强行压下。
「望大王考虑大梁的提议。」黎蕴看得出月氏王在深思,便又给他加重压力:「匈奴人不日便要开战,大王再考虑可能为时已晚。」
国王十分动摇,却迟迟不答应:「使者快请起,月氏国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黎蕴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连带林泱泱也不明所以地站直了身子。
「月氏只需挡住匈奴对大梁的攻势,他们不知道你们倒戈,必定没有防备,所以此事只有大王能办到。」
「月氏国倒不是不愿意帮这个忙,只是……这件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最重要的一环来了,对于这种不坚定的草原民族,唯有利诱才是真理。
黎蕴一直跟在时肃殿下身边,胆子是肥了不少,现在更是完全把白思齐交代他的事情给忘了,只顾着说服月氏国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心里过了一遍大梁可以提供的条件,掂量着大梁的斤两。
条件这种东西,绝对不能一次全抛出来,否则就会被对方吃得死死,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首先,我们能为您击退匈奴,把他们往东边赶,这样月氏国的领土又能扩大。其次,大梁和月氏结为盟友,便会对月氏开放通商,双方都能获益。」
这样的条件显然不太吸引,月氏国王等着黎蕴的下文,却发现这已经到底,表情便不悦起来。
「这样的条件恐怕我们难以接受。」
在这个时候再给对方点甜头,他会觉得可获利益又增大了不少,而且感觉自己控制了主导权,谈判者会对自己的成就感到满足。
人一开心就什么都好说了。
黎蕴装得很为难,露出一个绞尽脑汁的模样,说:「月氏国一直与西域通商,可是道路崎岖,恐怕旅途诸多不便,大梁……可为月氏修建一条路。」
与西域的通商使他们获利不少,月氏国王果然马上大喜,笑逐颜开。
「好,好。」国王大手一挥,叫了个随从过来:「来人!替大梁使者准备房间……」
黎蕴却打断了国王的话,站了起身:「大王不必费心,因战事紧迫,下官还要回去复命,便不打扰了。」
「如此,那我就差人护送你们回大梁吧。」
「感谢。」黎蕴向国王作揖,国王回以同样的礼仪。
直到走出宫殿,黎蕴的脑子才晕乎了起来。这场谈话虽然异常顺利,可仍叫他过得胆战心惊,堪称度午如年。
☆、战争前夕
就在白思齐他们进城的那天,时逢便把要开战的信息用信鸽传给匈奴国,而今天这个信息终于到了他们单于的手里。和时逢沆瀣一气的匈奴人当然欣然地照令办事,只是他们不知道,旁边的月氏人已经盯上了他们……
边境军营里,匈奴将军乌昔在台上训话,为明日出兵大梁作准备。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与大梁交锋了。
这是乌昔做大将军的第六个年头了,他带领着匈奴人屡败屡战,不打到弹尽粮绝就绝不会放弃,休养生息过后再卷土重来。他知道这大大小小的战争接二连三,不仅扰民,更是对匈奴的国力一再打击。
所以,乌昔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和大梁的战争。
虽然中原人答应了他们的单于,只要牵制住西北这一片的兵力,就割让北方三郡给他们。
可是真的这么简单就能捡到这么大的便宜吗?
乌昔不相信,而且,他想为国家争取的远远不止这些。
「明天我们将面对一场至关重要的战争——」
台下的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将军,谁也没有注意到混在匈奴士兵当中的巴里——大月氏在匈奴安排的眼线。
「我们将经白道度阴山,但与以往不一样的是,中原将有接应。」
巴里悄悄从队伍中离开,回营账找自己的信鸽,把刚才所听到的消息传给月氏。
而在白思齐他们救走张仓的第二天,时逢也发现了张仓失踪这个事实,他倒是不至于勃然大怒,但总难免要斥责一顿手下的大臣,竟能让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从宫中逃脱!
……至于白思齐花的那四两银子也十分值得,因为他们偷的棺材被整整齐齐地停在了徐府门口,完棺归徐。
被这些事弄得头痛欲裂的时逢传令下去通缉张仓,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发现。
而张仓的逃走让时逢更加加紧脚步追击时肃,可惜他的人在咸阳城外的荒郊找了一遍又一遍,却什么也没找到,时肃和他的军队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过皇天还是不负有心人,在时逢孜孜不倦的追捕下,他手下的人竟发现了那两个本是留给白思齐和林子晏的记号——三行三列的三角形。第三列第二行的三角形跟其他的方向不一样,头顶的尖是向右指的。
符号的意思当然就是九龙山了,而且还给他们指了方向——向东走。
但时逢的人看起来领悟力也没那么强,直到这份图案传到徐运那儿,意思才被破解。
徐运连忙拽住急着去下命令的时逢:「殿下可知道九龙山是个怎样的地方?」
「这有什么重要的?」
徐运抬头对上时逢的眼睛,看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还是忍下了心中的暴怒。当初他会扶时逢上位是看中他的愚蠢无知,可不时也难免被他的不学无术给气着。
「九龙山一直是军事要地,因为它沟壑连环、纵横交错,群山犹如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是个绝佳的藏兵地点。当年……」
徐运话还没说完,可时逢并不想再听他絮絮叨叨当年的历史,便打断他:「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围而不攻,久必自破。」
「什么?知道了他们在哪还不打?」
「高处难攻!走上去已消耗了一定的体力,更别说我们的人能不能走得上去!他们随便投石子、放箭对我们已经有极大的伤害!」
「那……除了等他们粮绝援绝呢?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陛下何苦急于一时?匈奴人马上就要攻打北方了,陛下以为他们能调多少兵下来呢?若陛下真如此不放心,可令人火烧九龙山,不过……」
这次时逢同样没把徐运的话听完,急匆匆地去找郭茂去了。
徐运盯着他十分不稳重且仍在一蹦一跳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
另一边的时肃他们同样在商讨拖延战术。今日已是离开太原的第六天了,算算日子,黎蕴他们应该是昨天才跟月氏王谈判完。若是顺利,他也还需要四五天时间,若是跟月氏王谈不拢,怕是还要再撑个十天,黎蕴才能带兵赶到。但最坏的情况是,月氏王根本不相信黎蕴的片面之词……
白思齐想了想,还是觉得担心得不得了,便对着镜子重施了一遍圆光之术。画面上的黎蕴坐在马车内睡得香甜,一旁的少女百无聊赖地玩着黎蕴的头发。这时少女掀开帘子,白思齐看到了外面的沙漠,便中止了法术。
不错,月氏国内有一大片沙漠,去往首都更是必须经过,那他们两人不是从月氏首都离开,就是在去的路上。从时间上来推算,纵使黎蕴不会骑马,驾着马车的两人也应该在第五天到达。
那看来便是谈成功了,这会儿已经在返回大梁的路上了。
白思齐不禁微笑。
「思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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