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亮?”病秧子王爷弱弱出声。
曲泊舟似笑非笑地回头,但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人,于是作罢,道:“若您在这寒夜里站到天亮,恐怕我只能带你的尸体回去交差了。”
病秧子王爷闭口不再言语。
“狗蛋,尿尿。”牧轻言道。
狗蛋闻言一愣,随即有些委屈地开口:“我没喝多少水,尿不出。”
“憋一憋总会有的。”牧轻言说完往旁边跨出一步,但依旧没松开狗蛋的手。
狗蛋的脸皱成苦瓜,可惜谁也看不到,他苦闷地解开裤带,让他的小兄弟在寒风中立了半天后,终于是听见了点水声。
这是牧轻言听来的未知可信度的土方法。传言鬼怕脏东西,有天夜里一个老太太遇见鬼打墙后,蹲下撒了泡尿,便破解了。
但未经证实的方法在这里失效了,包裹众人的漆黑依旧在,他们走了老半天依然是连城门的边都没摸到。
“狗蛋,你白天来的时候注意过这里有沟或坑没有。”曲泊舟问。
“有河,那条穿成而过的河就是从这里流走的。”狗蛋道。
“都找找那条河,顺着它我们就能走出去了。”话是这么说,但四人不敢分散来找。鬼打墙遇到的鬼分两种,一种是盗路鬼,遇见它往往是你走的那条路会遇上邪物,将你拦在原地,天亮后放行;另一种是恶鬼,把你引上歧路。怕就是怕第二种,所以四个人手拉着手,瞪着眼睛企图在黑夜里寻找光明。
也不知寻了多久,终于有人差点跌了一跤,众人大喜,这意味着他们找到了!因为鬼打墙一般只是在平地,有坑或沟的地方就是鬼打墙的出路。
他们顺着跌跤的地方往下走,那是一个斜坡,走了一阵之后,鞋便湿了。这是走到了河边,于是四人沿着这浅滩终于回到了正路上——他们方才一直在围着一棵树转,树下的叶子都被踩成了稀泥。而前方,那本该是城门的地方,竟变成了悬崖。
病秧子王爷一下子跌坐在地,面如死灰,他嘴唇不住地颤抖,“我果然逃不出这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牧轻言将他拉起,刚问完,竟瞥见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他们这是……!”病秧子王爷失声道。
“反正不是来找你喝酒扯谈的!”曲泊舟拎起狗蛋,另一只手拽上牧轻言的胳膊,“走。”
前有一群行尸走肉,后是悬崖,牧轻言真后悔从鬼打墙中出来,他抓着病秧子王爷,施展轻功将他带上屋顶。这些行尸走肉很会爬墙,他们只能不断地起起落落往人少的方向转移。
牧轻言和曲泊舟两人分别带着个累赘,终于来到个没有行尸走肉聚集的地方,便原地歇息起来。曲泊舟还好,狗蛋本就瘦得只剩骨头,还没一袋大米重。但牧轻言就不那么好过了,病秧子再是病秧子,也是个成人,还会十分没眼色地乱扭动,牧轻言不仅一次生出想要将他丢下去的心思。
行尸走肉们鼻子比狗还灵,速度比猫还快,还没喘上几口气,便又出现在四人身后。牧轻言白眼一翻,脚下竟有些不稳,曲泊舟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然后冲不远处扬起下巴,“那边儿有座塔,这种供着佛骨、佛像的地方,它们应当不敢靠近。”
牧轻言其实很想说大哥你不用管我,但对方的冲他说这话时的急切与担忧太过真实,他心中一震,脚步已经迈开随曲泊舟走去。
大门一推便开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除了将门闩插上,还找来许多东西抵在门后。
大概真是由于供有佛骨、佛像,外面的行尸走肉都不敢靠近,隔了许久都没听见挠门爬墙的声音。牧轻言终于松出一口气,病秧子王爷也跟着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他之前一直高度紧张,这会儿放松了,咳嗽过后险些晕厥。
牧轻言透过门缝往外望去,行尸走肉们都散了,大抵是回去继续过节,但他们若是出去保不齐会卷土重来,便道:“我们在这将就一晚,明早出发吧。”
曲泊舟“嗯”了一声,扶起病秧子王爷往上走。这座塔是阁楼式的,上面应该会有供人休息的地方。
他们刚走到第二层,牧轻言不经意地往下一看,发现楼梯下竟聚集了一双双绿色的眼睛。
是昨晚遇见的狼!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开始没打算写鬼打墙 然而写着写着觉得此处应有鬼打墙……那两种破除的方法都是我百度来的 其实似乎等天亮的方法最好
☆、第二个世界
这座塔不大,甚至可以说是逼仄,底层的狼越来越多,很快便挤不下。当第一匹狼试图顺着楼梯往上爬后,剩下的随之而来。
曲泊舟将病秧子王爷推向狗蛋,道:“上去,快!”
这么个风吹就倒的人压在自己身上,狗蛋险些站不住,牧轻言托了他一把,狗蛋扶起病秧子王爷,往上走的速度并不怎么快。
借着从漏风的窗户透进的月光,曲泊舟将插在墙上的火把取下,牧轻言见状拿出火折子。好在塔虽破,但火把没有年久失修,一点便燃了。曲泊舟将火把递给牧轻言,自己则从腰间抽出刀来。
要想用热焰完全将狼阻挡在外,除非是弄出一道火墙,火把压根不行。晃动的火焰只能将一部分狼震慑回去,余下往上扑的由曲泊舟补刀。
狼无穷无尽,两个人本来在躲避那群行尸走肉时便以消耗掉大部分体力,不多时便精疲力竭,只有往后退让。又由于不断地挥舞,火把燃得极快,眼见着上端浸过油脂的破布就要燃到头,牧轻言往上退是竟然将脚下的木板踩出一个洞来,咯吱一声响,他整条腿都陷了下去。
火把顺势而落,牧轻言外衫被戳了个洞并烧起来。曲泊舟将牧轻言拽起来后,牧轻言七手八脚地将外衫脱掉扔下去,一团火就这样覆盖在狼群中,这群畜生顿时乱起来。
曲泊舟见状也将外袍脱下,就着躺在地上仅存着零碎火星的火把将外袍点燃,往狼群上方罩去,然后将牧轻言拽到身后,刀劈向脚下的楼梯。三刀下去,楼梯被从中间截断,又被用力一推,下半截轰然倒塌。
“走!”牧轻言扶了把曲泊舟,两人一同往上跑去。
“这样不行,只能阻挡一时半会儿,狼终究会上来的。”走到半路,曲泊舟停下来摇着头道。
“这么多狼,我们当中就你一个人能打,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在拖延时间。”牧轻言道。
“那就找个法子拖延久一点。”说完曲泊舟打量起周遭环境来,这座塔一共有九层,他们在第七层,这里大抵是库房,因为散落着成堆的香烛,还有几个大罐子。
曲泊舟走上前去将罐子揭开,随即“咦”了一声。
“怎么了?”牧轻言凑过来,只见里面盛满液体,在夜色里反着光。
“是灯油。”曲泊舟捻着手指,“我知道怎么做了,你还有火折子吗?”
“还有俩,你要点灯?”说完牧轻言往袖子里掏去。
“不,把油倒下去,然后点火。”曲泊舟说完便将罐子搬起走到楼梯边,将整罐油往下泼。
牧轻言一愣,“那我们怎么出去!”
“这楼不高,就九层,直接往下跳。”曲泊舟说着回过头来,“如果死了,你的任务不也完成了么。”
“那你呢?”
微弱的月色中,牧轻言看见曲泊舟一笑,“大不了重头来过嘛,下一次就绕着这座城走了。”
“那下个世界我是不是就不能遇见你啦。”系统称呼他为亡者72,说明被所谓主神选中的人大于等于七十二人,可世界这么大,他只遇见了他一个。好不容易身边有个同类,就这样失去的话,一个人会感觉到很寂寞的。
没想到牧轻言会这样说,曲泊舟脚步一顿,随即有些别扭地移开话题,“别傻站着,倒油!”
几罐灯油被哗啦啦地倒完,下面的地板上顿时光可鉴人,曲泊舟没让牧轻言直接将火折子丢下去,而是拿了对香烛,与牧轻言一人一支一同就着火点燃,然后将烛丢了下去。
如此丢了七八支香烛,底下各个方位都升起火苗,曲泊舟才拉着牧轻言往塔顶走去。
塔顶正中案台上供着一尊佛像,佛像前有两个蒲团,病秧子王爷正坐在蒲团上,狗蛋不知打哪找来了一些布给他盖着。
狗蛋轻声叫了声“叔”,然后扑进牧轻言怀里,他一个人守在这儿怕极了。
牧轻言摸摸狗蛋的头,带着狗蛋往里走,又忽地顿住脚步往楼梯下望了一眼,火暂时还未烧上来。牧轻言真不知怎么和狗蛋开口让他跳塔,毕竟牧轻言完成了任务就能去到下一个世界,但狗蛋呢,狗蛋是不是就只有冷冰冰地死掉,在这座鬼城里,连个收尸殓葬的人都没有。
他一路走神,也不知道手碰到了哪,竟然掉下一个木匣子来。木匣子撞到地面时盖子啪的一声弹开,有个东西骨碌碌地滚到牧轻言脚边。牧轻言弯腰将东西捡起,发现这是个戒指。触感、花纹都令他感到熟悉,牧轻言走到有光照的地方,看清后发出一声惊叹,这不是他在上个世界曾经戴过的青铜戒指吗!
没时间纠结戒指为何在此处,牧轻言将它戴在手上,对狗蛋道:“狗蛋,你相信我吗?”
狗蛋被问得一愣,“当然信啊。”
“那待会儿抓住我,我们得从这里跳下去。”牧轻言捏了把狗蛋的脸颊,随即开始为跳楼做准备。
顶层其实有不少东西,牧轻言扯下帷幔绑在曲泊舟背后,做成一个简易的降落伞,自己则是拿了把伞撑着。这次依旧是一个带一个,塔并不高,只有九层,下落的速度会十分快,牧轻言担心自己会手滑,拧了根绳将狗蛋和自己绑在一起。相比之下曲泊舟就没那么多心理负担,他一手将帷幔抖开,另一只手抓着病秧子王爷的腰。
此时有风从底下吹上来,烟也跟着漫入顶层,病秧子王爷顿时咳嗽声起。曲泊舟身后的帷幔被吹得鼓起,是时候了,他带着病秧子王爷纵身一跃,牧轻言也跟着下去。
可电光火石之间,竟有一头狼从塔顶窜出,它的爪牙撕开曲泊舟身后的帷幔,狠咬上曲泊舟的肩膀。曲泊舟吃痛,手也不由得松开,狼在他身上借力一跃,扑到病秧子王爷身上,巨大的力量带着病秧子王爷往地面砸去。
曲泊舟失去了帷幔的减速作用,眼见着就要跌落地面,牧轻言慌乱中伸出手去,这时他手上的戒指突然烫起来,迸发出一道强光。强光连上曲泊舟,竟如一根绳子将他牵在了半空中,而牧轻言下落的速度也慢下来。
只是接二连三的有狼从塔上扑下来,很快便将病秧子王爷的身体给遮盖住。牧轻言和曲泊舟慢慢地飘在空中,对此也是束手无策,牧轻言默默地捂住狗蛋的眼睛。
“你似乎没法回去交差了。”保护了那么久的人终究是死去了,牧轻言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但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打破此时的沉默。
“没事的,他那样的身世那样的身份,终究是会死的。”往地面扫过一眼后,曲泊舟看向牧轻言,然后调整着姿势踱到牧轻言的身边。
牧轻言晃着手指,那道光也跟着上下晃动。
狼群扑到病秧子王爷后一直注视着牧轻言三人,三人落地后它们又畏惧着那道光不敢上前。
火终于烧上塔顶,半边天空都被映得通红。塔底往下塌陷之时,远方忽然传来啸声,狼听见后纷纷引颈而望,朝那个方向离去。也不知这些畜生用了什么方法,病秧子王爷竟然尸骨无存。
牧轻言长舒一口气,戒指发出的光也跟着黯淡。
天尚未要破晓的迹象,这就意味着城中的行尸走肉们很有可能还在活动,考虑到它们惧怕供有佛像、佛骨的地方,曲泊舟带着牧轻言和狗蛋躲进距塔不远的寺庙里。
他们就背靠佛像坐着,狗蛋在牧轻言怀里沉沉睡去,但牧轻言仍睁着眼睛对着面前的火堆发呆。
“怎么不睡?”曲泊舟拨动柴火,问道。
“哦。”牧轻言收回神来,“为什么那病秧子一定会死?”
“你也看出来了吧,皇帝召他入京压根没安好心,他要么病死在路上,要么就在皇宫里被囚禁至死。”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柴火声,曲泊舟缓缓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泰王爷之前说他果然逃不掉吗?因为国运将衰啊。”
故事要从百年前说起了。那时西南边陲外敌来犯,承袭爵位的老老泰王爷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草包,见着来势汹汹的异族人便脚软,竟打开城门跪于殿中迎接,为表其诚意,还杀死了往京中送信的驿使。
异族人许诺,王爷仍做他的王爷,他便日日笙歌夜夜醉酒,充耳不闻殿外子民被虐待屠杀的声音。
数月之后,异族人不满只拥有巴蜀的数座城池,开始往外扩张,京中龙椅上的那位终于得知此方消息,然而路途遥远,援军无法迅速抵达前线。
异族人驻守巴蜀的军队往外推进,而这时王爷的大殿之中出现一位神秘的驯狼人,他的狼出没得悄无声息,眨眼之间王爷身后的侍卫都被咬断喉咙。王爷还来不及震惊,他的亲生弟弟便掏出一把刀来刺入他的心脏。
“祭品准备好了,请兑现你的承诺。”王爷的弟弟提着滴血的刀而立。
“你也不要忘记你的。”驯狼人微微一笑,他的狼进食完毕后,便迅速从大殿中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牧子的外挂续费成功~好想吼一句英雄不朽!
☆、第二个世界
狼诡异地出现在战场后方,将异族人的军队被啃噬了一干二净,待自京都而下的大军赶到时,城已然成为空城——没有敌人,没有守军,也没有黎民百姓。大夏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收复了城池,老老泰王爷的弟弟主动上京请罪,并继承哥哥的爵位。
回到蜀地后不久,这位新王爷与驯狼人的结盟有了裂痕,狼再度出现在这边山地内,所到之处伏尸满地。新王爷无力反抗,屈膝求饶,立下血契,发誓将世代侍奉,并尊起为教,名为苍狼。
“那和国运有什么关系?”牧轻言听了半天却没找见这个重点。
“国运衰微时多妖邪,苍狼教靠着泰王爷一族的血脉而生,心中所想便是吃掉大夏这块饼子,建立自己的版图。”讲了这么久有些累,曲泊舟将支起的一条腿放平,手撑在另一只膝盖上,“你久在西南大山中也许不知道,大夏早就乱了,西北、东北多的是农民揭竿起义。这朝皇帝也昏庸,不派兵镇压暴乱,只知将皇城及周围一圈城池围得固若金汤。他还请找国师算卦,卦象指出妖厄在此地,便派我将泰王爷押回去,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他的江山。”
牧轻言“啧”了一声,这天下大乱,武林人士们竟还有心搞比赛,真是够闲情雅致。不过问题来了,没有了病秧子王爷,他要如何入宫呢?难不成翻墙?
曲泊舟看出他的疑惑,轻笑一声,“想要入宫还不简单,随便帮你安排个身份就是了。不过这孩子你真要一路都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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